第177章、我後悔了

第177章、我後悔了

「阿嬌……阿嬌……」朦朧中,熟悉的聲音在桃葉耳邊響起。

桃葉被驚醒,不經意向前栽了一下頭,差點摔倒,這才想起,她是正在給王敬物理降溫的,不知何時坐著睡著了,卻被王敬的夢話叫醒。

「二哥?二哥?」桃葉忙晃動了王敬幾下,但王敬並沒有什麼反應,仍在昏迷狀態。

桃葉懶懶地揉了自己的太陽穴,坐著睡著這種事,最近已經無數次了。

她每次感覺到王敬有些微微的動靜,以為王敬即將醒來,都會趕緊呼喚,然而每次結果都很失望。

這次聽到王敬在昏迷中喊出髮妻的名字,桃葉心裡更是涼涼的,她只能安慰自己,王敬在昏迷之前的最後一刻是趴在棺材里保護髮妻屍骨,那麼夢中夢到髮妻也是常情。

桃葉扶著床榻站起,看看窗外,原來天已經亮了。

門外傳來一陣扣門聲:「桃姑娘,起了么?」

這是謝承的聲音。

這些天王敬卧病,王敦和周雲娘來梅香榭探望過王敬兩次,王敏也來探望過一次,但王玉自那日把王敬從墓室送回來之後再也沒來過。

桃葉覺得,以王玉的孝順,這實在有點不合常理。她疑心王玉在宮中有情況,不得不再次拜託謝承悄悄替她打聽一下。

現在謝承來扣門,必然是有了王玉的消息。

桃葉忙去開門。

謝承一看見桃葉,就忙忙地告知:「桃姑娘,果然如你所料,太子妃那日回宮后,第二天就被官家責令去佛堂罰跪,跪了兩天兩夜喲……」

「玉兒?玉兒被罰跪了?為什麼?」王敬的聲音陡然出現在桃葉身後,驚得桃葉猛然回頭,謝承也往卧榻那邊看。

他們看到,王敬眼睛是睜著的,完全處於清醒的狀態。

「哎呀?安豐侯終於醒了?真是可喜可賀呀!」謝承拱手向桃葉和王敬道喜,笑容滿面。

桃葉愣怔著,顯然王敬是聽見了王玉的消息才突然醒來的,桃葉一時間竟不知道是該高興還是難過。

「玉兒……玉兒到底怎麼了?是謝總管在說話嗎?」王敬雙手摸索著周圍,掙扎著要坐起,不想他才剛抬起上半身一丁點,那渾身的痛感就如同撕裂一般,痛得他大叫一聲,又倒了下去。

「二哥?」桃葉驚叫著,狂奔到床邊,只見王敬渾身抽搐、皺眉咬牙,彷彿被烈火燒著每一寸肌膚那般難受。

桃葉心疼極了,她很想去安撫王敬,可看到王敬顫抖成那樣,她連摸也不敢摸,不自覺又淚流滿面:「很痛是不是?你不要動,動了會更痛,不動或許會慢慢好一點。」

王敬聽了桃葉的話,又努力恢復平靜,試圖一動不動,可因痛感滋生出的汗水卻從每個毛孔鑽出,帶鹹味的汗水浸潤了大大小小的傷口,又是一輪難忍的疼痛,疼得鑽心,疼得他齜牙咧嘴。

謝承近前去看,看到王敬從頭到腳到處都是傷痕,或有將將癒合的結痂,或還在潰爛著,看了半天都沒看到哪裡還有完好的皮膚,不禁驚呼:「我的天吶……怎麼能傷到這個程度?」

「玉兒……玉兒到底怎麼了?」王敬的聲音與身體一同發抖,顫顫巍巍中,再次從牙縫中擠出了這個問題。

謝承如夢初醒,恍然間想起自己跑來的目的:「那天太子妃不是一氣之下讓人把長公主關進了大牢嗎?長公主在牢里失血過多,差點喪命,後來被孟雪夫人知道了,告到官家面前,官家很生氣,罰太子妃去佛堂跪著閉門思過。太子跑去式乾殿磕頭求情,把頭都給磕破了,官家也沒理會。兩日後,長公主蘇醒,性命無礙,太子妃才被放了出來,那膝蓋都青紫了,人也著了風寒。」

「孟雪夫人?」桃葉重複了這個陌生的名字,她似乎不太記得宮中有這號人,但也大概猜出了此人的身份:「是孟氏族人?原先孝宗的妃子?」

「正是……孟雪夫人原是孝宗的修儀,沒想到不僅沒有為孟太后殉葬,近日還得了官家寵幸,晉封為夫人,連長公主都跟著沾光了……」謝承嘮叨著,慨嘆連連。

桃葉不禁苦笑,這都是她在司元面前求情的代價,如今終於自食惡果了。

王敬靜靜躺著,慢騰騰地問:「長公主在牢里失血過多?你是說她受傷了?而且玉兒明知她受傷還把她關進牢里?她是在哪裡受的傷?是在我的墓室嗎?」

「侯爺還不知道啊?」謝承愣了一下,忙又告知:「那天侯爺在墓室重傷昏迷,多虧太子妃及時趕到,把您和桃姑娘送了回來。當時長公主胸口上還插著長劍,就被太子妃送到了牢里。長公主府的下人哭天喊地跪求宣御醫,太子妃固是不肯,揚言就是要長公主死在牢里……這些話後來都傳進了官家耳朵,您想長公主畢竟是官家的親妹妹,官家那般愛惜名聲,能不生太子妃的氣嗎?」

「桃葉……」王敬的手微微抬起。

桃葉生怕王敬又動得疼了,忙半蹲在床邊,把手放在王敬的手上。

王敬就握住了桃葉的手,低聲問:「你怎麼不勸著玉兒呢?哪能任由她草菅人命?難道你當時不知道司姚受傷?還是不知道玉兒把司姚關進了大牢?」

「我只是不知道官家會因此懲罰太子妃罷了。」桃葉望著王敬,語調怪怪的,似乎還帶著一絲嘲諷之意。

王敬詫然驚了一下,他沒想到桃葉會這樣說,這不像桃葉一貫的為人。

桃葉嘴角微揚,那是冷漠的笑意,淡淡解釋道:「二哥可能有點誤會,太子妃只是把長公主關了起來,並不曾傷害過她,長公主胸口那柄長劍,是我刺進去的。」

「你?」王敬不知有多麼吃驚,他最清楚,桃葉總是同情心泛濫,常常善良到沒有底線。

「對,就是我,我後悔了,我不該為司姚求情,我也不該為那些姓孟的妃子求情……是我給了她們機會把你整成這樣……你敢照照鏡子嗎?你知道你現在是什麼樣子嗎?」桃葉臉上依然掛著笑容,笑得甚至有幾分癲狂。

王敬聽得很明白,他不必照鏡子,他想桃葉在說這句話的時候大概忘了他是個瞎子。

但他已經明白,如果當年的他確實是「建康第一美男」,那現在大約就是「建康第一醜男」了。

站在一旁的謝承微微嘆氣,現在的王敬滿身血傷,即便傷勢可以康復,也是目光所見之處,盡留疤痕,且因這些日子水米難進,越發麵如枯槁、消瘦不堪,常人連看一眼都會覺得看不下去,也難為桃葉還能近身伺候多日。

王敬慢慢握住桃葉的手,溫柔一笑,似乎有些不解的樣子,也似乎是想開導桃葉:「她曾經傷害過你那麼多次,你卻依然願意站在她的角度考慮她的處境,怎麼這次就不能忍了呢?」

「因為她這次傷害的不是我!是你!」桃葉突然大聲喊了出來,她多日壓抑在胸中的悲傷頃刻間全部湧出,那懸挂在眼角的淚痕,一行又一行,流個不停。

「哦……原來如此……」王敬長長舒緩了一口氣,他閉著眼睛,稍微喘息了片刻,又摸到了桃葉的手,輕聲問:「那麼……你是希望她去死嗎?」

「我不知道。」桃葉把臉轉到一旁,雖然她知道王敬是看不到她的,可在回答這樣的問題時,她還是不想面對王敬。

「原來我們是一樣的……」王敬輕輕握著桃葉的手,他現在敢動的大約只有手,也只能用手來安慰桃葉了。

桃葉看了王敬一眼,沒太明白他的意思。

「那些年,我對她也積怨甚深,因為我的髮妻、我的女兒、我的母親……可這次,我並不氣,因為她傷害的,只是我而已……」王敬的語速很慢,幾句之後,又深呼吸了幾下,好像說話對於他是一件很累的事。

桃葉端詳著王敬的臉,他那張蠟黃的臉上竟些許溫暖的笑意。

他仍拉住桃葉的手,微笑著說:「我反而有點感激她,若非她把我打成重傷,你又怎麼肯輕易見我?你更不會守著我……我真怕你這輩子都不願再見我了……」

「二哥……」桃葉一陣心塞,情不自禁擁抱了王敬,卻在剛接觸那一瞬,感覺到了王敬的顫抖,猛然想起王敬現在滿身傷口,不是一個能隨便碰的人。

謝承見他們二人你儂我儂,便不做聲出去了。

這裡,桃葉忙又鬆開王敬,保持出距離。

「可是,我還是想對你說,離開我吧……」王敬收起了不明顯的笑意,漸漸又變得嚴肅。

桃葉聽了這話,心中五味陳雜:「你什麼意思?如果坐在你面前的是滿堂嬌,你會叫她離開嗎?」

王敬微微搖頭,聲音很輕、很輕:「與她無關……」

「怎麼無關?你昏迷前是在拚命保護她的屍骨,蘇醒時先喊的也是她的名字!我在你這裡,算什麼?」桃葉傾訴著,不由變得激動起來。

「桃葉……」王敬呼喚了一聲,忽而咳嗽了幾下,又震得全身傷口一陣劇痛,痛得他只是咬牙,無法言說。

「對……對不起……」桃葉看著他疼痛難忍的樣子,心中說不得多麼難受,卻不知自己還能做些什麼。

王敬再次慢慢平息,拉住桃葉的手:「桃葉……我是真心喜歡你,就是純粹的你……你可知……我是多麼渴望自己能多活些年,與你廝守……我甚至還想和你生個孩子……從此把我們的血脈永遠結合在一起……長長久久流傳在這個世上……再也無法分開……」

艱難地說著話,王敬眼中泛起淚光,那無神的眼睛中似乎也飽含希望、載滿憧憬。

「我這個人……胸無大志,所期盼的不過就是夫妻和睦、兒女繞膝……可是……我不能啊……」王敬眼角的淚水滑落,落在枕邊,他看起來是那樣傷心:「我如今更不能自理了……我不該做你的累贅……這樣……你太累……太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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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之夭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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