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花開復見卻飄零

第175章、花開復見卻飄零

「公主!」

一群僕從七嘴八舌地亂叫起來,都丟了手中農具,跑過去圍住、扶住司姚,眼看著那柄長劍直挺挺插在司姚胸口,誰也不敢亂動。

「你竟敢行刺公主!我們要找官家告狀!」丫鬟如春托著司姚的頭,手指桃葉。

桃葉黯然失色,後退兩步,她從沒想到,來自於文明時代的她,竟然有一天會野蠻到用劍捅人,她平時連踩死一隻蟲子都害怕……她見司姚的臉色已有些發白,不知是驚恐所致還是被傷中了要害。

「是你們逼我的……我要保護二哥……」桃葉在慌亂中醒過神來,立即跑向棺槨,奮力用雙手去拉王敬。

王敬早已不省人事,桃葉使盡渾身力氣,也只是將他上半身拉起一點點,只見他滿臉都沾上了血,那樣子可怕極了。

桃葉咬緊牙關,拼了命拉動王敬,累得渾身冒汗、雙臂打顫,好不容易快要讓王敬的頭部靠近自己,卻還是力氣不濟,一個不慎失了手,王敬又整個滑下去了。

看著那麼深的棺材、比自己還重的王敬,桃葉哪裡有信心把他拉出來?

她再抬頭看長公主府那些人,他們已經相互商議著先用馬車載司姚回府、宣御醫等事,忙亂著把司姚抬起來,拿了農具紛紛往外走。

桃葉心中一陣憤慨,這一刻,她想起了當日為孟氏一族之死,她與王敬爭論時,她曾斥責王敬的那句:「事情沒到眼前就去算計,你這就是謀殺!」還有王敬曾回過的那句:「你以為所有的災難到了臨頭都有機會反擊嗎?」

是的,未必有機會反擊。

她還想起,她前兩日還在司元面前為司姚求情保全性命,這是多麼多麼的可笑?

她再抬頭看時,只見長公主府的人馬上就要走出墓室,這個陰暗可怖之地,即將只剩下她和王敬兩個人,而她卻沒有能力把昏迷的王敬弄出去。

她扶著棺材板,哭得很無助。

「你們給我站住!」外面傳來一聲厲吼,那好像是王玉的聲音。

桃葉忽然想起,她在來王氏宗祠之前勞煩過採薇想辦法去通知王玉。

她打起精神,往墓室門口看去,果然看到長公主府那些人被迫步步後退,很快被王玉帶來的百名東宮侍衛控制住,原先抬起司姚的幾個人也不得不將司姚放了下來。

「母親?」王玉看見桃葉雙手是血,佇立在棺槨旁,忙跑到跟前,竟又看到王敬趴在屍骨上,血濺四壁。

「爹!」王玉嚇得大哭起來,忙扭頭喊她帶來的東宮侍衛:「快來人吶!」

有幾個侍衛趕過來,將王敬從棺槨里抬了出來,他臉上、身上的血竟一滴一滴地滴在了地上,渾身的衣服幾乎都被血浸透。

王玉瞠目結舌,回過頭瞪著司姚等一群人,又一次怒火萬丈:「把他們全部送到大牢,通通等著去死吧!」

司姚身上仍帶著桃葉刺進去的那柄長劍,被侍衛扭住雙臂,半蜷腿站著,似乎沒有氣力回應什麼。

管家趙四掙扎著喊:「長公主被刺傷了,要趕緊宣御醫,她是官家的親妹妹,不能關進大牢……」

沒等他說完,王玉幾步上前,一個耳光扇在司姚臉上,並朝著趙四等大發雷霆:「我乃太子妃,大齊國未來的皇后,她區區一個長公主算什麼東西?我想關就關!我不高興還可以現在就殺了她!」

司姚被這一巴掌打得嘴角出血,腦袋昏沉沉中,帶著恨意的目光再次掃過王玉、桃葉、王敬……她終於昏了過去,被帶出墓室、送進御史台大牢。

王玉又命侍衛們將王敬抬到馬車上,親自護送回家。

桃葉知道,王玉的本意應該是送王敬回王家,但桃葉已經不願意再走進王家大門了,只好要求王玉把他們送回梅香榭。

王玉聽從了桃葉的意見,她想王敬只要能和桃葉在一處,待在哪裡都一樣。

於是他們又回到了梅香榭,還是那間隱在竹林中的小屋。

陳濟派的守兵知道沈慧不是好惹的,因此不敢擅入梅香榭,但他們又必須看住王敬,自此就一直在梅香榭的圍牆外打轉。

王玉讓人請來了太醫令田源,田源見王敬趴在床上,內傷外傷、渾身都是傷,簡直無從下手。

「人傷到這個程度,你們得有些心理準備,就當餘下的日子都是撿的吧……」田源只是看了一眼,就不住搖頭。

王玉驚恐地瞪大雙眼,抓住田源的衣袖問:「你是什麼意思?難道我爹沒救了嗎?」

「他外傷太多,內傷又重,很難將養,且安豐侯原有舊疾,常日吃的葯已經十分傷身,若再吃許多葯進去,毒性太大,我怕他……」田源沒把話說完,又連連嘆氣。

王玉越聽越害怕,忍不住趴在王敬身側大哭起來。

桃葉看著痛哭的王玉,反而變得冷靜,或許是因為在墓室目睹王敬受傷時,她已經料到了後果嚴重,也或許是一而再的打擊讓她有些麻木了。

田源跟桃葉擺擺手,招呼她走到一邊,低聲說:「安豐侯身上的傷口要儘快處置,得把衣服全都脫去才行……」

桃葉意識到,田源的意思是說王玉在這裡,多有不便。

她只好走到王玉身邊勸慰:「玉兒,事已至此,傷心無益。天就要黑了,你還是快些回宮去吧。」

「我不……我不要走……我要守著我爹,看著他好起來……」王玉嗚咽著,把妝容都給哭花了。

桃葉沒辦法,只得伏在王玉耳邊悄悄解釋。

王玉不得不跟桃葉辭行,帶著丫鬟們回去了。

在田源給王敬細細診治時,桃葉清楚地看到,王敬身上的傷口不計其數,脊背、胳膊、腰間、臀部、雙腿……整個背面幾乎都皮開肉綻,不同形狀和深度的傷口上下拼接,看不出一處完好的肌膚,局部甚至於皮肉外翻,甚至於露出骨頭,真的是慘不忍睹,看得桃葉頭皮發麻、心驚膽戰。

從日將晌午到夕陽西下,從暮色降臨到涼夜如水,田源為王敬清理傷口、縫合、包紮,忙得沒工夫喝一口水,夜深時才收工,他離開之前又囑咐了桃葉許多事,其中一個重點就是,接下來養病要儘可能以外敷為主,減少內服藥量,以降低毒性。

如此,以後每日敷藥將是一個非常龐大的工作量。

整整一夜,王敬都在發燒,桃葉陷入了無盡的失眠。她不停地為王敬物理降溫,胳膊都累酸了,王敬的體溫也沒有降下來。

后夜,混混沌沌時,看著全身被包紮得像一個大粽子的王敬,桃葉很迷茫。

這些年,她最期待的就是擁有單獨和王敬在一起、屬於兩個人的生活,現在,終於只有他們兩個人了,沒人打攪、沒人破壞……只是那個人一直昏迷不醒……

桃葉不明白,她覺得她的要求從來都不高,她覺得她也足夠努力,為何事情的結果卻是這樣呢?

清晨,田源的女兒田樂來送促進傷口癒合的藥膏,由採薇引路到小屋。

採薇敲開了桃葉的門,向桃葉介紹:「這是太醫令的女兒,田姑娘。」

「我和桃姑娘見過的。」田樂笑著向採薇努嘴,又朝桃葉一笑:「我來送葯,這是我爹連夜熬制的。」

桃葉好不容易才給王敬喂進去幾口飯,一身疲憊,又因整夜失眠頭昏腦漲,也想不起幾時見過田樂。出於禮貌,她勉強帶著笑意,請田樂進屋。

田樂跟著桃葉進去,將藥盒放在桌上,又說:「我爹今日被官家宣入宮去了,不能來看安豐侯了。官家近日宣他看病越來越勤,恐怕很難抽身。不過,我以後每天都會過來,每晚跟我爹彙報病情,也是一樣的。」

「你?」桃葉見田樂那般年輕,料想能看過幾個病人,難免有些不放心。

「你別看我年紀小,我自幼讀醫書,經常和我爹一起出診、配藥,懂得可多著呢,絕對不是混飯的。外面那些動不動就說些人聽不懂的話、看似高明的醫士,還未必如我呢!過幾天你就知道了!」田樂拍著胸脯,一副自信滿滿的模樣。

桃葉又上下打量了田樂,這位少女十分面善,笑容親切,聲音甜美,是那般清純可愛,似乎也就相信了:「那就有勞田姑娘了。」

田樂打開藥盒,將藥膏取出,隨桃葉一起來到床前。

桃葉將被褥掀開一部分,露出王敬的背面,田樂就給桃葉示範如何和藥膏、如何上藥、如何清洗,桃葉一一謹記,又親自動手。

後來田樂便只是在旁邊看著,見桃葉十分細緻,手也輕巧,就看住了,只覺得桃葉手指修長、手臂白皙,即便不曾上妝也仍然是舉世無雙的容顏,不禁讚歎:「你真美……」

桃葉不太好意思地笑笑,繼續忙碌著,沒留意到田樂投來的是歆羨的目光。

田樂看著秀色可餐的桃葉,恍惚走了神,目光又劃過渾身是傷、既瞎且瘸的王敬,不自覺從嘴裡溜出一句:「嫁給這個人未免有點可惜……」

桃葉心下一驚,回頭看了田樂一眼。

「啊?我給說出來了嗎?」田樂唏噓著捂了嘴,瞪大了眼睛,眼珠左右滾動,忙改了口:「我的意思是……你照顧他太辛苦了……他這身內傷外傷,不知要躺多久,吃喝拉撒都得靠你,太辛苦了……」

桃葉默默低下了頭,仍在為王敬的傷口上藥,她知道,在他們身邊的人,對她和王敬這一段感情有著各色各樣的看法,或是認為王敬的形貌配不上她、或是認為她貪圖王敬的爵位身份……總之大多是不看好的。

「你別生我的氣呀……我只是說……他眼睛看不見,不是辜負了你長這麼好看么……所以有點可惜……我沒有別的意思……」田樂想了半天,終於想出了一個能勉強自圓其說的解釋,訕訕笑著。

「沒事。」桃葉微笑著回應了田樂,以緩解尷尬的氛圍:「他知道我長什麼樣,我認識他的時候,他並不是一個瞎子,也沒有足疾。你年紀小,大約不知道,多年以前,他曾被傳說為「建康第一美男」,雙手執筆,左隸書、右草書,一書一筆成對聯,於是「一筆成名」,當時不知牽動了多少女子芳心……」

聊起過去的風光,桃葉似乎有些沾沾自喜,那感覺就好像是她曾經親眼見證過王敬的青春年少,清新俊逸的面容、才高八斗的氣質,讓無數姑娘一見傾心,但唯有她在那群姑娘的競爭中勝出,然後撿了一塊寶貝回來。

田樂眨巴著眼睛,默不作聲地瞄了一眼床榻,她只看到了王敬病容滿面、鬍渣邋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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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之夭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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