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鬼門：鬼燭
吳冬蟬轉身進了屋子，楓琳這才回過神來。她看向夜宸，眼裡的意思是接下來應該怎麼辦。
說實話，夜宸也不知道，但既然已經到了這個地步，她帶著楓琳，跟著走進了屋子。
屋子的陳設很簡單，一點兒沒有高門大戶的意思。
一套組合矮櫃，一套桌椅，沒有其他的了。最特別的，是正屋牆上掛著的一副佛陀畫像，端坐蓮台，寶相莊嚴。畫像前面的矮柜上，還有香燭清水供奉。地上有一個玉米皮做的蒲團。
吳冬蟬雙手合十，跪拜在蒲團上，向著佛陀拜了三拜，然後才起身說道：「小地方簡陋，還請多多包涵。」
「啊？沒事的，沒事的……」楓琳語氣慌亂地說道。
普通人可能只是覺得屋子裡有點兒陰森，但在楓琳這樣的馭鬼者看來，這間屋子的所有地方，矮櫃、桌椅、香燭、蒲團，甚至是牆壁，地面，都蘊含著十分強大的詭異力量，令人驚懼。
但最特別的，就是牆上掛著的那副佛陀畫像，不是說這幅畫像多麼恐怖，恰恰相反，畫像是整個房間里唯一一個散發著中正平和氣息的物件。
就好像……在一群厲鬼中混進來一個人。
夜宸走上前去，有點兒冒犯地上下打量著畫像，對吳老頭兒說道：「這是哪位尊者？」
不能說了解，但通過影視、遊戲，夜宸還是知道一點兒諸佛、諸菩薩畫像的特徵。
不過，這幅畫上的佛陀不是她認識的任何一個。
並且，夜宸並沒有在這幅畫像上感悟到有特殊力量。這就是一張畫，一張普普通通的畫像。仔細觀察的話，甚至能看出來，這幅畫像是印刷品，而且就是近現代的印刷品，沒有任何一點兒特別的地方。
那麼，為什麼這幅畫像沒有受到鬼域中無處不在的詭異力量的影響？
就是因為這幅畫中印刷的是一位佛陀？
夜宸思索著，這個世界沒有那麼簡單啊！
「感受到佛的力量了嗎？」
不知什麼時候，吳冬蟬走到了夜宸旁邊，突兀的說了這麼一句。
夜宸心裡一驚，笑了笑，說道：「佛有力量嗎？佛有什麼特別的力量？」
「怎麼沒有？」老頭兒的語氣有點兒急促，「世上有無盡苦難，眾生沉浸在無盡苦海之中，唯有佛陀，能夠度化我們的心靈。佛陀，擁有大神通，大法力，可以鎮壓諸天厲鬼。」
「是嗎？」夜宸表示懷疑，「我怎麼記得，佛陀本身的含義是覺悟者，他只是個覺悟了智慧的人，並不是什麼擁有法力的神話人物。」
吳冬蟬愕然，一時語塞，不知道該如何反駁。
「我們來這一趟也挺辛苦的，老先生還有什麼事嗎？沒有的話我們就先回去復命了。」夜宸催促道。
「既然一路辛苦，為什麼不多休息休息？」
「只是擔心打擾到……」
「沒事。」吳冬蟬快速說道：「有什麼打擾不打擾的，我們這裡雖然窮，但熱情好客，外人到來，絕對會好好招待。」
幾番推辭，夜宸始終沒有推辭掉。眼看著吳冬蟬的臉上帶了慍怒，夜宸不敢再堅持，誰知道惹怒了一個厲鬼是什麼後果，只好答應了下來。
走出吳家宅子，夜宸和楓琳往西走了一百多米，敲響了一戶村民的房門。
這是吳老頭兒安排的住處，夜宸和楓琳就這麼住下了。
和村子中心的「豪宅」不一樣，這個院子就簡單很多，只有坐北朝南的五間正房，兩邊各有個窩棚，黃土壘築，乾草鋪頂，分別是廚房和廁所。
院子的主人叫劉三。
聽起來像是個外號，但其實，在那個時候的農村，識字的都沒幾個，很多人的名字就是簡單的數字，類似張三趙四之類的。
劉三看起來很老邁，身子佝僂的很厲害，幾乎呈九十度的彎角，腿腳不是很方便，有點兒坡腳，走路顯得很吃力。
劉三把夜宸和楓琳安排在了西側的卧房，房間很簡陋，一個木架子床，床頭到處都是乾裂的紋路，一個床腳還斷掉了，用幾個磚頭疊在一起墊著。
另外一邊是個桌子，同樣老舊破敗的厲害，不知道是從哪兒淘換過來的。
牆是那種白堊批的，很多地方都有脫落，天花板是用老報紙糊的。楓琳還想著根據報紙上的消息推斷出點兒東西來，結果找了半天，絕大多數的文字都因為漿糊的原因，模糊不清了。唯一能勉強看清楚的幾段文字，也是無聊的小故事，看不出什麼有效的信息。
整個屋子連個椅子都沒有，夜宸坐在床上，看著楓琳小心觀察著屋子裡的一切，問道：「怎麼樣，發現什麼了？」
「沒有。」把屋子裡的所有傢具都翻了一遍，天花板、牆和黃土夯成的地面也被搜了一遍。
夜宸打了個哈欠，說道：「沒什麼發現就好好休息吧，折騰了一天了。」
看著夜宸半躺在落滿灰塵的床上，楓琳一陣無語。
她們現在可是在鬼域，到處都有厲鬼，這位怎麼就這麼不當回事呢？
「還是得小心點兒。」楓琳說著，打算再檢查一次，至少把天花板上糊著的那幾個小故事看完，說不定能給什麼指引呢！
夜宸靠著已經朽爛的被子，透過紙糊的窗戶，看向外面。
日頭漸落，太陽西斜，屋子裡慢慢暗了下來。
時間過的有點兒快啊，不正常的快。從吳老頭兒家出來的時候，應該不過正午左右，但現在，天已經擦黑了。她們在這個屋子裡，待了有四五個小時了？
夜宸正思忖著，突然聽到楓琳有些憂慮的聲音：「宸，你說這裡……晚上會有鬼嗎？」
夜宸看了楓琳一眼，沒心情搭理她。
楓琳也意識到自己問了個愚蠢的問題，她努力想了想，說道：「安排一下值夜吧，你前半夜，我後半夜，怎麼樣？」
哪怕是有諸多手段的夜宸，也不敢在沒人值守的情況下，大大咧咧的睡覺。
一般來說，晚上值守的時候，上半夜會比較簡單，下半夜就很難熬。楓琳主動把後半夜的之後值守安排在了自己身上，確實挺照顧朋友的。
「好啊。」夜宸答應了下來，「吃點兒東西，你先睡會兒吧。」
……
夜已深，夜宸半躺在床上，微微閉著眼睛，正在假寐。
楓琳就睡在旁邊，蓋著滿是灰塵污漬，但挺厚實的被子，發出輕微的呼嚕聲，看起來白天的時候確實累到了。
另一方面也是夜宸給了她足夠的安全感，有這位神秘而強大的鬼燭商人在旁邊守夜，至少不會莫名其妙地遭到攻擊。
斷了一條腿的桌子上，燃著一根九枚巫文的鬼燭，慘綠色的光映照在房間，隱隱能聽到嬰兒嬉笑的聲音，詭異恐怖。
化為鬼域的江流村依然遵守著百年前的作息習慣，早早的，村子里就徹底安靜了下來。
子時，也就是十一點，已經是深夜了。
萬籟俱寂之時，夜宸睜開了眼睛，她伸了個懶腰，舒展了下身子，下了床。
還挺冷的，已經快要入冬了。
夜宸走到桌子旁邊，從隨身帶著的包里拿出了四苦鬼燭，點燃后，用兩根手指一捏，將之前那根鬼燭的火給滅了。
白燚兒從沉眠中蘇醒了過來，跟剛才夜宸一樣，伸了個懶腰，問道：「姐姐，我們還是在鬼域中嗎？」
「是啊。」房間里連個椅子都沒有，夜宸只好靠在桌子上，「能不能把這個村子給點了？」
「啊——」白燚兒低聲驚呼一聲，左右看了看，至少這個房間，被子、傢具還有屋頂的茅草，都是易燃物，「什麼時候開始？如果要放火的話，是不是得多處點火，這樣才燒的旺。」
夜宸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著白燚兒。
是自己理解錯了？白燚兒小心問道：「姐姐，不是說要放火燒了這個村子嗎？是要通過這種方式逼出隱藏的厲鬼？」
夜宸的眼神更古怪了，良久，她才嘆息一聲，說道：「殺人放火，都是罪大惡極的事情，你怎麼就學壞了呢？」
語氣中帶著一種恨鐵不成鋼的悔恨和懊惱。
白燚兒瞪大了眼睛，問道：「那姐姐的意思是……」
「你從四苦中誕生，為無盡苦海中的一盞明燈，身居造化，就應該度化苦難，幫助眾生靈早登極樂。」
這和殺人放火不是一個意思嗎？白燚兒暗自腹誹。
生老病死，為世間四苦，世間眾生靈，不管是五仙，天地神人鬼，還是五蟲，乃蠃鱗毛羽昆，都逃不過誕生、成長（老）、疾病（各類災厄）和最終的死亡寂滅。
也就是說，生靈只要存在，就會承受四苦，即為世間皆苦，苦海無涯。如果白燚兒用四苦鬼燭的燭火強行度化四苦，那被度化的生靈也就失去了存在的根基，最終消散於天地之間。
當然，按照夜宸的說法，這是進入了極樂世界。
就在這時，一聲聲凄厲慘叫突然出現，似鬼哭狼嚎，痛苦中帶著無盡憤怒和怨恨。夜宸快步走到門口，打開一道門縫，辨別了下。
慘叫聲就是從東邊傳過來的。
奇怪的是，慘叫聲是如此刺耳，居然沒有把楓琳給吵醒，她翻了個身，側躺著，陷入到更深層的酣眠之中。
「世人皆苦啊！」夜宸嘆息了一聲，對白燚兒說道，「走，我們去干好事，度化這痛苦之人。」
白燚兒朝床上看了一眼：「那她怎麼辦？」
「不用管她。」夜宸拿起四苦鬼燭，推開了房門，「這個村子沒有想象的那麼恐怖。」
舉著燭火，夜宸緩步走出了卧房，走進了正屋。
借著慘綠的燭光，她看到，這座宅子的主人，劉三，正躺在地上，面目猙獰，五官扭曲的恐怖，正瘋了一樣用指甲抓撓著胸口。
老舊的棉襖早就被扯爛了，接下來撕扯的，就是他的血肉。
劉三將黢黑尖利的指甲狠狠的插進了皮膚，然後用力撕扯，大塊的皮肉被掀起，胸口一片血肉模糊。
夜宸站在旁邊看了一會兒，劉三已經把胸口的皮肉撕爛，隱約能看到不斷跳動的心臟。
咦？這居然還是個活人……不過，在鬼域中生活了這麼長時間，數十年受詭異力量的侵蝕，他也不能算作純粹的活人。
半人半鬼罷了。
眼見劉三不斷撕扯自己的血肉，白燚兒小聲問道：「他……這是在幹嘛？」
夜宸解釋道：「十八層地獄中的第十五層，為磔刑地獄，被打入這一層的罪人，將受到磔刑之苦，也就是凌遲。」
「他這是……犯了什麼錯？」
「挖墳掘墓，當受磔刑之苦。」夜宸嘖嘖稱奇，再次拿著四苦鬼燭，在屋子裡翻找起來。
沒想到這個腿腳不方便，老實巴交的劉三，居然還是個倒斗的，也不知道他有沒有像樣點兒的收穫。
有的話……自己說不定還能把玩欣賞一番，算是增長點兒見識。如果劉三不介意的話，也能在拿走，放到書房裡當個擺件。
將大半個身子的血肉撕咬的不成樣子，劉三渾濁不堪的眼睛中的瘋狂漸漸退散了，清醒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