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獵殺檔案3.怪味師徒》(5)

第十七章《獵殺檔案3.怪味師徒》(5)

走險棋局中有局恆綠案結案成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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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徒笑並未像高風想的那樣放棄了孟慶芝家的天然氣爆炸事故,他依然在查,還叫上了章明和朱珠:「想學東西的話,把手上的活兒幹完了就過來找我。」但是朱珠推脫有事不來。

到了孟慶芝家中,司徒笑和章明站在三維復原圖所指示的靠椅擺放的位置旁。

「現場明天就要拆了,到時候一處理,什麼都沒了,今天特意帶你過來看最後一眼。」

章明很認真地聽著,可是確實什麼都看不出來啊。

「知道嗎?有些事實,未必要看到了才得知真相,知道這起爆炸事故的疑點在哪裡嗎?」

章明搖搖頭,司徒笑不滿意:「別搖頭,自己想一個,說出來。」

章明冥思苦想半天,才猶豫道:「是……巧合?」

「沒錯。」司徒笑肯定道,「這種案子有一個特點,叫作陰謀論巧合,剛追查到一條重要線索,那線索突然因一起意外斷掉了,比如剛知道一個犯罪嫌疑人的真實身份,那人走路上突然出車禍被撞死了,或者突發心臟病死了;剛查到一個貪污犯罪的,那人喝酒醉死了,吃東西噎死了;一個重要物品,是一個案子的關鍵線索,忽然飛機失事,或是一次盜竊,那個物品不見了。這些都叫,陰謀論巧合,它就有那麼巧,就在那個時間段它就出問題了,讓人不得不懷疑它背後隱藏著更大陰謀。」

章明心有所悟地點頭道:「所以,孟女士家裡的火災事故,太過巧合了,所以笑哥你才懷疑它背後事出有因。」

「龍建這個人,最開始的身份,只是708變態兇殺案中的一名受害者,能提供給警方的線索非常有限,姑且稱之為路人甲。將他和卓思琪的案子串連起來的,也是一系列的巧合,如果不是我對708下了太多功夫,我還真不能把他們聯繫起來。也就沒有後來的深入調查,自然也就不可能知道,他們之間是怎麼發生的聯繫。

「在我想弄清楚龍建和卓思琪到底有什麼聯繫的過程中,越調查越發現龍建這個人身上有很多疑點。除了莫名獲得的大量資金,還有他那些老道的犯罪手法。可以說如果不是他死了,如果不是卓思琪的案子牽扯到他了,他們那個小集團的利益鏈條,還能穩穩噹噹地運轉下去。不是有心調查,從外面根本就看不出破綻。

「其實我現在繼續調查龍建的事情,也就剩一個目的了,就是想找到卓思琪和伍文俊之間有沒有什麼特殊關係的確切證據。關於伍永龍的身世之謎,這時間因為太過久遠,而當事人也已經死亡,所以一時片刻查不出什麼線索。偏偏這個時候,龍建的家裡發生了這樣的事故,讓人不得不懷疑,有人想要隱瞞什麼。

「章明,你要記住,不管別人說你偏執也好,瘋狂也罷,只要起了疑,尤其在對案件偵破的過程中,那麼,你就要想辦法找到答案來釋疑。

「首先,質疑一起事故太過蹊蹺,那麼就要找到蹊蹺的地方。整個事故,看起來都像是自然發生的,但偏偏根據國際權威專家小組得出的三維復原圖,顯示我們站的這個地方,有一張吃飯用的靠椅。」司徒笑用腳點了點地面,「就在這兒,不管是放衣服,放盤香,還是放別的什麼東西,怎麼看都不合適。隔床太遠它不順手,周圍又都是空的,就是架晾衣竿也架不上,就連考慮到是罪犯進行審問或是刑囚,它都太遠了,非常彆扭。」

章明聽司徒笑停頓片刻,小心翼翼地求證:「可是,聽風哥說,那個國外的權威小組,它不靠譜。」

司徒笑把臉一沉:「不要八卦,不要計較這些旁枝末節的東西!因為陰謀巧合論從一開始,它除了惹人懷疑,是不會給你任何證據支撐你的論點的,就得靠自己去找。不管那個國外的專家小組靠不靠譜,既然在我們的立論基礎上產生了疑點,就得引起重視,這是我今天要告訴你的除了陰謀巧合論的第二個關鍵詞。」

司徒笑豎起兩根手指:「唯一存疑論。」

章明皺眉,笑哥說的這些關鍵詞都是沒學過的,司徒笑解釋道:「唯一存疑論是什麼呢?就是在一個案件之中,所有的解釋都合理了,最終都指向同一線索、同一罪犯,唯一還剩一個疑點。那個疑點通常是很小或者無足輕重的,因為重大疑點往往都會先行求證。就剩下這一個疑點怎麼都解釋不了的時候,你就要注意了,有可能這一個小小的疑點就會將你所有的推理和線索全盤推翻。因為案件的真相只有一個,就跟解算術題一樣,答案就一個,在證明的過程中,哪怕只有一個地方沒辦法論證,有可能這道題就全錯了。

「所以,案件偵破過程中,有哪怕再小的任何一個已知疑點,無法用證據和推理進行明確的解釋,這起案件都不能叫作徹底告破,這就叫唯一存疑論。在司法機關起訴被告人時遵循疑罪從無原則,但在辦案破案過程中,有經驗的警探都會遵循唯一存疑論原則。」

說著,司徒笑又將手指向了地面:「在這個案子中,這靠椅就是唯一的存疑。所有的證據都支持這個房間是由於管道老化引起天然氣爆炸再引發激烈火災,從哪兒開始漏氣,哪兒通風不良,怎麼就被引燃了,怎麼爆炸,破壞怎麼樣,怎麼後續起了大火,那消防中隊的專家都能解釋清楚,但是他們所有的人都沒法解釋,為什麼這個地方要放一個靠椅?」

章明心存疑慮:「很有可能那個地方根本就沒有那靠椅啊?」

司徒笑看了章明一眼,說道:「我知道你想說什麼,那些國外專家的復原圖不靠譜,那麼這個地方就可能沒有那靠椅,那麼基礎就不對,基礎不對,那麼後面說得再有理有據都沒用,是這樣想的吧?」

章明面色一紅,默認了。

「所有的事情都有兩面性,每一種可能都要考慮到,就像論證題一樣。我們先假設立論是正確的,推過去看符不符合邏輯,如果不符合我們再假設立論是錯誤的,不管有多少分支,有多少正反假設,事實真相只有一個,那麼符合所有邏輯的,能解釋所有疑問的也只有一個。我們先假設國外的專家做出了正確的復原圖,這裡有靠椅,很不合邏輯地出現在這裡了,我們再來找支持它的論點和論據,確確實實所有能想到的,能找的點都找完了,沒有任何理由支撐這裡曾經放了靠椅。那好,那時候我們否定掉它,國外專家就是不靠譜,這樣的行為和辦案態度才是嚴謹的。如果說一開始,就覺得國外專家不靠譜,他們畫的復原圖不靠譜,這裡肯定沒有那靠椅,就不管了,這樣的查案態度,才叫疏忽大意。」

章明面紅耳赤,羞愧不已。

「我首先假設的是國外專家提出的科技復原給這個案件帶來的是正面效應,然後我找到了許多支持證據,這是手機拍的照片,清晰度不高,將就看看。首先是灰燼鑿痕,然後是取出物輪廓,然後是燒盡灰燼掉落與人為剝落牆灰的對比,還有灰燼痕迹學專家對爆炸衝擊倒塌椅子燃燒之後散落分佈的結論,支持這個房間中確實有椅子,與復原圖提到的位置,在爆炸衝擊推動的範圍之內。這張椅子出現在這裡的用途,就是增加犯罪嫌疑人的高度,以取到夾藏在天花板內的物體。因為這把椅子,讓我得出一個結論,孟慶芝和她的女兒龍萍萍不是死於天然氣意外爆炸事故,而是人為謀殺。」

「可是,這個,不足以成為證據啊?」章明面露難色。

「對,根據一張不具備證據效力的三維圖和一堆灰,沒有哪個法官會認可這些證據的,所以坤哥很難做,準備撤案了。說出你的疑點,在駁斥和反論證之中,就能使案情更加明朗。」

「如果說這張靠椅是兇手用來墊腳的,那用完為什麼不放回去呢?」

「問得好,如果說這不是事故是人為,那麼嫌犯顯然精於布置,對警方的偵破和鑒證手段也非常了解,如此看來,他不可能犯這種明顯的錯誤。但從另一個方面想,爆炸衝擊波會掀翻椅子,大火會將它焚為灰燼,一堆不處於原本位置的灰燼,又怎麼能引起警方的注意呢?

「第二點,犯罪嫌疑人進屋,制伏孟慶芝母女,拿到東西,布置好爆炸現場,然後從容離去,中間要留意有沒有人突然敲門,有沒有朋友突然拜訪,樓道里有沒有居民正在回家或者出門。他如果不想和別人照面,根據對鄰居的走訪結果,他擁有的時間其實很短。

「第三點,孟慶芝母女的法醫鑒定結果,證明死於火災窒息。也就是說,爆炸發生時,她們處於昏睡狀態,而沒有死亡,兇手想要做到這一點,必須保證爆炸和燃燒足以令她們死亡,否則孟慶芝母女倆有一人沒死,他布置的一切都白費了。這方面我問過爆破的專家,想做到這一點,引爆點很重要。

「所以,由於時間緊迫,兇手又要確定位置,他在他站過的地方,用這張椅子巧妙地做了一個定時點火裝置,具體怎麼做的我不是很清楚,但想來和天花板上那幾根剝落的電線有關。而且兇手還做了另一個巧妙布置,用爆炸力使衣櫃倒下來正好壓在床上,助長了火勢同時也掐斷了孟慶芝母女逃生的希望。」

章明想了想,覺得笑哥分析得有點道理,可問題還是那個,沒有證據啊,一切推論都是建立在假設基礎上的。他提出第二個問題:「為什麼要滅口?這個隱蔽的物體完全可以不知不覺地取走吧?」

司徒笑用手指指著章明,他突然有點欣賞這個踏實肯乾的小夥子了,每次都問道點子上:「問得好!高風問過我同樣的問題,當時我是被問住了的。但他當時並沒有跟著我的思路往下想,只是反對了我的觀點,後來我想了很久,我想,之所以要殺死孟慶芝母女,是因為兇手擔心,在警方繼續調查中,孟慶芝母女二人無意間透露出什麼引起我們警方注意的信息。要知道,尋常走訪不算,我親自走訪了三次,才無意中發現,龍建身後隱藏著非法代孕、非法買賣嬰兒這一犯罪利益鏈條。本來這次回來,我是打算進一步從龍建的日常生活行為對他進行心理側寫的,結果和孟慶芝女士的會面還未成行就已經發生了這種事情。

「如果一切邏輯成立,顯然兇手精心布置了這一切,就是想殺人滅口,並悄悄掩蓋取走那個神秘物體的事實。你是不是還有一個疑問,這一切都是建立在我猜想的基礎上的,除了那張不靠譜的三維復原圖,我們其實根本拿不出可信賴的證據?不用覺得尷尬,會這樣想也是正常人的思維,高風就這樣嘲笑過我。」司徒笑似乎自我調侃著,面色突然變得嚴肅起來,「但是小章,你要記住,凡走過必留痕迹,如果這是一起犯罪,兇手就算掩蓋得再好,他也不可能憑空出現又憑空消失。今天帶你來,就是帶你去找那些兇手存在過的痕迹!」

司徒笑帶著章明在屋裡走了一圈:「門窗從屋內鎖上,沒有強行入室痕迹,沒有盜竊痕迹,沒有人為行兇痕迹。那麼現在,通過我們能觀察到的和已掌握的證據,你可以得出兇手的一些什麼信息呢?」

章明愣住了,笑哥說了一大通什麼都沒有的,然後想讓我得出什麼信息?

司徒笑在一旁提醒道:「前提條件是,假設我們的立論是正確的,這是一起謀殺。」

章明還是沒反應過來,謀殺和兇手的信息有什麼關係。這裡什麼都沒有。血跡、腳印、行兇工具,一樣直接、間接證據都沒有,只有焦黑的牆壁和大堆灰燼啊。

「好吧。」見章明憋得臉都紅了也沒說出話來,司徒笑安慰道,「可能你沒理解我的意思,這樣說吧,假設立論成立的基礎上,那麼首先可以肯定的是,兇手擁有很強的反偵察意識,熟知警方的證據採集流程和鑒證取證工作,他巧妙地避開或處理了一切可能留下的證據,僅憑這些,我們就可以初步判定,對方專業性很強。」

章明恍然大悟,原來笑哥說的是這個。

「明白吧。那麼接下來第二點,能讓兩名成年女性昏迷卻沒有造成大的動靜,也從側面說明了兇手很專業,這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對此你能想到什麼?」

「職業殺手?」

「沒錯,殺手或是類似的專業人員。這樣的人只在伍家案件中出現過,所以如果我們立論正確,那麼二者肯定還有更深層的不為人知的聯繫。接下來是更具體的,吃飯的靠椅高40~45厘米,加上石膏板吊頂15厘米,也就60厘米。層高二米八,那麼兇手要伸手夠著天花板,他的身高至少在一米八以上,要想看清藏匿的物品在哪裡,這個高度還要增加。我傾向於一米八五至一米九之間,和我差不多。當然也不排除兇手在靠椅上另外使用了物體增加高度。你看,你還有什麼要補充的嗎?」

章明循著笑哥的思路,努力地去想,但似乎目前能掌握的,就這麼點兒線索了,他搖搖頭。

司徒笑招呼道:「那麼走吧,我帶你去外面找找線索,一個假設立論想要成立,首先需要許多論點來支撐它。所謂的論點,就是我們能想到的證據。要能找出證據來,否則你就是空想,頂多能說明你想象力豐富,沒有任何實際作用。」

「有監控!」章明靈光一閃,覺得自己抓住了重點。

「沒錯,如果假設是人為行兇再布局成事故現場,首先就該想到查監控,看有沒有形跡可疑的人員在事故發生前後進入或離開小區。當我向坤哥建議進行立案偵查時,坤哥馬上就調集了監控,不過很可惜,通過對小區居民的走訪排查,基本可以排除在案發前後小區監控里的進出人員的可疑性。」

章明一聽傻眼了:「沒有?」

司徒笑坦承道:「除了小區居民,其餘的人也都是居民朋友和辦事人員,他們沒有作案動機和作案時機。再想想,還有別的可能嗎?」

章明忐忑不安,開動腦筋,一直走到樓下,也沒有啥好的想法。司徒笑又提醒道:「想想卓思琪中毒的案子。」

章明更緊張了,似乎有什麼想法,但想了想又被自己否定掉了,張了幾次嘴,沒發出聲音。司徒笑嘆息道:「思維要拓寬啊,小夥子。我的提示已經很明確了,卓思琪中毒案里,兇手就是利用了我們思維的誤區,以為他會跟著卓思琪進衛生間,結果不是,他只須等著卓思琪出來。結合這個案子來說,一旦發現案發前後沒有可疑人員進出,那麼首先就該想到將時間範圍拓寬,兇手可能很早就進入小區潛伏起來,案發之後,等到火勢徹底撲滅還不一定離開,因為他可能會想要確定孟慶芝母女的死亡。」

章明聽得連連點頭,同時暗自責備自己太緊張了,這麼簡單的想法自己居然沒想到。

司徒笑接著道:「還有如果進出都是熟面孔的話,還要考慮那些人裡面有沒有可能是犯罪嫌疑人偽裝的,冒充了辦事人員,或是假扮了某位小區居民。」

章明又是點頭,表示記住了,司徒笑再道:「不過經過深入調查,這兩點也被否定掉了,兇手就像幽靈一樣,監控里完全沒有出現,也沒有哪個小區居民見過陌生面孔,所以坤哥是不得已結案的。」

章明又愣住了,這樣都沒有,那是否正好證明了笑哥的立論和假設是錯誤的呢?

司徒笑倒是一臉輕鬆:「所以,這個兇手又一次挑戰了我們的思維定式,凡走過必留痕迹,那麼既然合理的痕迹都沒留下,是否說明兇手沒有走過呢?我一直在想這個問題,除了合理的痕迹,那麼是否有不合理的痕迹呢,有沒有我們疏漏的地方呢?」

「笑哥是說……」章明覺得自己隱約抓住了什麼,彷彿只差一點,就能捅破那層窗戶紙了。

司徒笑突然念了句廣告詞:「美特斯邦威,不走尋常路!」

章明立刻醒悟過來:「哦!我知道了!」

司徒笑帶著章明一邊走一邊介紹:「這是較為早期的小區,當年就有了物業概念的小區都算比較高檔,所以攝像監控什麼的比現在的一些小區還完善一些,這其實是好事,大大減輕了我們尋找線索的負擔。我看過了,只有三個地方翻過圍欄,不會被監控拍到,也不容易被小區住戶注意到。」

「物業每天打掃衛生,但是圍欄的擦拭通常是一個月有一次,所以上面落了很多灰,而圍欄上的防盜鑌鐵圈,則是兩三年一換,年代久遠,不少地方有鏽蝕的痕迹。」

司徒笑將章明帶到一處圍欄邊上,告訴他:「這是三個監控拍不到,小區居民不容易發現的地點之一,你看這兒,手電筒照上,仔細看。」

章明驚呼:「手印。」只見圍欄其中的兩根與人等高的地方,灰塵上留下了兩個模糊的手印。

「通常專家很注重犯罪現場細節清理,他們可以做到天衣無縫,鑒證科同事也查不出來,但他們不可能把他們走過的每一個地方,翻過的每一處痕迹統統都抹掉,就沒有這麼牛的人。凡走過必留痕迹,這只是其中一處,我是跟著這條道走過幾遍,就這個地方,能走到孟慶芝的樓,可以避開所有監控,也不會被人發現。兇手呢,應該是早幾天或是幾個月前就踩好點了,所以行動起來有條不紊,一般求穩的他們會過了監控保存期才行動,所以監控啥都查不到。」

章明聽出一身冷汗,這麼專業的殺人犯,那誰能逮得著啊?也就笑哥這樣的,連職業殺手無意間留下的這麼隱秘的痕迹也被笑哥追查到了。「笑哥,這,能做證據嗎?」

章明這句話讓司徒笑變得無精打采,嘆道:「不能,要能我就讓坤哥繼續堅持下去,說什麼也不能銷案了。手印,可以確定是近幾天留下來的,從手印看兇手的高度比我們在屋裡分析的高度要矮,那靠椅上就是放了別的墊高的東西。那個鑌鐵圈還勾著一些織物纖維,從這兒穿過去呢,那片植物林里有腳印,也是近幾天留下的,不過被小朋友和小動物的印記破壞掉了。」

「既然這麼多證據,那為什麼……」

「你要想找到兇手出現在殺人現場並且製造了這起事故的切實證據呢,是不用想了。就這些痕迹,沒一個能當證據使,誰戴上手套,在這圍欄上一握,它都能留下來,你沒法證明是兇手留的,人家不說是我司徒笑留的就很不錯了。」

「不是,那……」

「這次帶你來呢,主要是想告訴你們,一些探案的思路和思維拓展的方法。追蹤一個職業殺手這樣的經歷,不是每個警察都能碰到的。這些線索雖然斷在這裡了,但是以後有了新的線索可以進行比對,越是職業老手,越有一套既定的對付警方偵破的辦法,如果他每次都用固有思維的話,我們或許還能夠來一個出其不意。」

2

送章明回去的路上,司徒笑問起伍文俊的動向。章明聳肩道:「上班下班,辦公室一坐就一天,老實得像三好學生。再說了,笑哥你不是親自跟著伍文俊嗎?笑哥你應該比我們更清楚啊。我們還在協助查柏鋪村的受賄案呢。」

司徒笑道:「他去公司之後我沒法一直盯著他,你們去恆綠公司時一定要多留意伍文俊,別忘了卓思琪中毒的時候伍文俊是怎麼脫離監控的,這個人很狡猾。他心裡有事,這些天他越平靜,就越要警惕他的突然消失。」

章明應承下來:「我會注意的,笑哥。」

第二天下午3點,坐在恆綠集團對面水吧的司徒笑突然接到章明的電話:「笑哥,不好了,伍文俊不見了!」

司徒笑異常沉著:「不要急,慢慢說,什麼時候發現他不見的?」

「一發現我就給你打電話了,差不多半個小時前,伍文俊叫了一名員工進了他的辦公室,他和人家換了衣服。我因為財務數據上的問題要去找他,才發現他掉了包。」

「先找監控處看監控,我沒有看到伍文俊的車開出來,他是步行離開的,他的出行方式只有步行、打的、公車和地鐵,看了監控后把伍文俊換裝后的圖像發我手機上。」

很快圖像傳了過來,伍文俊戴著棒球帽,戴了副墨鏡,穿著一件深褐色風衣從正門離開。收到圖像,司徒笑立刻聯繫章明:「你馬上找個理由放下手裡的活,我們一起去追伍文俊。記得帶上證件。」

兩分鐘后,章明氣喘吁吁地跑了出來:「笑哥,過了半個小時了,能追得上嗎?怎麼追啊?」

「跟我來。」

司徒笑先將章明帶到公交站台,然後撥通了電話:「喂,小張嗎?我司徒笑,對對,想請你再幫一個忙。我要查41路、42路、67路、113路、207路的車載監控,35分鐘前經過南二環東三段中郵路口站,還有地鐵中郵站的出入口監控。圖像我馬上傳給你,他很高,體征很明顯,謝謝了。」

跟著又將章明帶到一個街口,這裡有許多人在這裡攔計程車。司徒笑帶章明進入路旁一家小賣部,讓章明出示證件后告訴店主他們正在追查一名犯罪嫌疑人,說了伍文俊的體貌特徵后詢問店主有沒有印象。

店主表示沒有印象。司徒笑又調看了置於小賣部門口的監控畫面,沒有發現伍文俊身影,這才又掉過頭去詢問公交車站街道兩旁的小商販們,有沒有見到過類似於伍文俊穿著打扮的人從他們旁邊經過。

還真有一個開煙酒店的老闆記起有這麼個人,高高大大、戴墨鏡、穿深色風衣,問他有沒有口香糖賣,他們這裡沒有,那人就走了。老闆記得他直接去了公車站台的方向。

離開煙酒店,章明忍不住詢問:「笑哥,為什麼你打了電話之後,我們要先去路口看攔計程車的地方,我們可以直接在公交車站旁先詢問周邊的小店啊?」

司徒笑道:「地鐵人流太大,沒法挨個詢問;公交那邊有小張先看著;計程車是剩下的可查交通工具里最快的,如果能發現伍文俊乘坐出租的信息,我們就要立刻著手下一步想辦法查清計程車牌號和它在十字路口的基本路線。若是先問了公交周邊小店再過來查看出租,可能就過了幾分鐘或十幾分鐘了,在追蹤疑犯時,這幾分鐘十幾分鐘就可能成為關鍵。」

說著,司徒笑攔了一輛出租,以辦案的身份將別的乘客趕走,然後沿著道路向前。

「伍文俊是反方向怎麼辦?」章明又有疑問。

司徒笑耐心回答道:「公交車站和對側的站台中間有隔離帶,伍文俊要去對側趕車要繞行,不可能橫穿馬路直接去公交車站,中郵路口站台的所有公交車再往前走三個站台都是同一線路,我們可以先去下一站,在路上邊走邊繼續分析,至少節省時間。」

說完,司徒笑皺起眉頭,詢問章明:「你覺得為什麼伍文俊不自駕車,不搭出租而要趕公交呢?」

章明想了想道:「不自己開車是怕被警方發現跟蹤吧,至於出租和公交的區別我就不是很清楚了。」

司徒笑道:「地鐵是環線,沒有公交線路豐富。不搭乘出租至少說明了一件事情,他不趕時間。這很糟糕啊,伍文俊這種犯罪智商較高的人,不趕時間的話,他就有足夠多的時間來布下迷局,擺脫我們的跟蹤和監控。」

這時候小張打來電話,已經在67路公交車上發現了嫌疑人,嫌疑人10分鐘前在新南廣場下了車,司徒笑一臉沉重,讓計程車師父直奔新南廣場。

「怎麼了,笑哥?」章明見司徒笑一臉不快。

司徒笑反問道:「新南廣場,難道你就沒聯想到什麼嗎?那裡是大型商貿購物中心,廣場購物超市覆蓋了4個街區,4個方向共有32個出口,單日人流量長期保持在兩萬以上,這正是擺脫跟蹤和監控的最理想場所。」

章明愣道:「那怎麼辦?」

「到了再說。」司徒笑被激起鬥志,再狡猾的狐狸也鬥不過老練的獵人。

一路上司徒笑都在思索,章明不敢打斷笑哥思路。到了廣場商城,問計程車師傅留了聯繫方式,司徒笑帶著章明直奔三樓男裝專賣:「你左我右,挨家問過去,看伍文俊有沒有在這裡買過衣服。」

「他跑這兒來買衣服?」

「動動腦子,這裡除了出入口極多,人流密集之外,服裝店也很多,伍文俊可以在這裡進行換裝來進一步擺脫跟蹤。」

商城的一層樓極為寬廣,這一家家問過去,章明估計沒幾個小時不可能問完的。大約10分鐘后,章明剛問到第四家,就接到笑哥電話,說已經找到了。

章明找過去,發現笑哥居然已經問到自己負責這一路的中部了,正在查看售賣員提供的同款樣裝,售賣員還將伍文俊扔到這裡的外衣找了出來,確實是那件深褐色風衣。

兩人一同去找商城保安中心。章明問道:「笑哥,你怎麼問這麼快?」

司徒笑道:「伍文俊的生活習慣,是以高檔名牌為主,他有他的品味,這種習慣我不知道他會不會刻意改變。走過來只須看看有沒有適合他穿的衣服,另一個看看是否是高檔奢侈品,是否符合他對品牌的要求,能滿足條件的很少。」

在保安中心,章明再次見證了笑哥的強大。4排屏幕,三十幾個可視屏,司徒笑一手撐著下巴往那兒一站,沒兩分鐘就將匆匆離去的伍文俊辨認了出來。

追到伍文俊離開的出口,外面是一條較為安靜的小巷,也沒有監控。章明四下一張望:「糟了,這下怎麼追?」下意識地看向司徒笑。

司徒笑拿出手機,朝主幹道走去,在一個十字路口停下,撥通了電話:「喂,小張,我在新南廣場西側,這是曹家巷和三拐街交界的地方,我看到有個監控頭,什麼編號?你等會兒,看到了,編號是*****,幫我看25分鐘前有沒有路過的車輛,看嫌疑人是否在車內?」

章明也沒閑著,打電話讓計程車師傅將車開到小巷來。兩人剛上車,電話就來了,有一輛現代計程車載的乘客很像伍文俊,車牌號報了過來。

接下來就很輕鬆了,司徒笑一個電話打到計程車行,車行直接聯繫到了計程車師傅。

「對,是有這麼位客人,他已經下車了,有五六分鐘了吧,在新門大橋立交那裡下的車,我現在早過了……」

與計程車師傅聯繫之後,司徒笑問自己車上的師傅:「師傅,新門大橋那裡好打車嗎?」

出租師傅想了想,搖頭:「不好打車,那裡不讓停,立交橋那兒交通多擁擠啊,不過那裡倒是有幾個公交車站,就是人太多了,經常堵車。」

「離地鐵遠嗎?」

「不就是沒地鐵又不好打車,擠公交的人才多嗎?」

司徒笑撥通電話:「小張,查一查新門大橋附近的公交車站,七八分鐘前,哪些車停靠站台上了人,幫忙看看有沒有嫌疑人在裡面。」

小張在電話另一頭有意見了:「笑哥,你要累死我啊。」

「找同事幫忙,到時候一起請客。」司徒笑隨口應了幾句,讓師傅繼續往前開。

「笑哥,要是他走路呢?」

「走路?伍文俊?他走去新門大橋做什麼?去蒼蠅館子吃火鍋啊?以他這身打扮,你覺得那種地方的食物他能咽得下?他為什麼選新門大橋停下?不就是看中這裡人多擠公車不容易被發現?上了公車馬上會上立交,這也是擺脫跟蹤常用的手法,這個傢伙……有點意思。」

「他這手法,要和笑哥你斗,還是差了點。」看著笑哥不苟言笑地輕鬆調侃,章明拍了個小小馬屁。

「別小看伍文俊,我們是在追蹤他,只要在他做成他想做的事情之前,沒能找到他,就不算追蹤到了。我們可用的資源不多,現在就靠你的警官證和一些老朋友在幫忙。」

「其實我們可以多叫點人來幫忙啊,笑哥。」

「找誰?老劉會同意?現在是不知道伍文俊究竟要做什麼,也不能胡亂調用警力。」

「笑哥,有個事兒我一直不太明白,為什麼你很肯定那伍文俊這幾天肯定有動作啊?」

「有些事情不好對你們說,因為沒有明確的證據,我也是通過一些蛛絲馬跡,推斷出卓思琪手上,可能有伍文俊作姦犯科的證據。伍文俊這些天一直老實地待在恆綠公司,就是為了找到那個證據。而且有可能,伍文斌和卓思琪的死,也與那件證據有關。還記得卓震出車禍那天晚上嗎?我們調查視頻發現伍文俊在卓思琪的辦公室里找什麼東西,當時你說可能是在查卓思琪偷情的證據,其實未必,他有可能是在找他自己作姦犯科的證據,卓思琪刻意保存下來威脅伍文俊的。前幾天,我暗示伍文俊我已經掌握了一部分事情真相,他擔心我會比他更快找到那個證據,必須在我找到證據之前銷毀證據,所以我認為,這幾天他肯定會有動作。」

章明接著問:「證據不在公司就應該在家裡吧?他這是要去哪兒呢?」

司徒笑探直身子,覺得章明的話似乎點到了什麼,還沒有仔細想,電話來了,小張他們發現了伍文俊的蹤跡,那傢伙上了29路車,繼續繞行朝東去,目前還在車上。

「29路車開到什麼位置了?」

「快到東二環柏陽路了,你們在哪兒?」

「知道了,繼續盯著,他下車通知我,謝謝了啊。」

「唉,哪用客氣……」

司徒笑打開手機地圖搜索,查看了29路車的行車路線,眉頭緊鎖:「糟了。」

「怎麼了?」

「地鐵。」

章明明白過來,伍文俊選擇的下一個停車點很可能是地鐵出入口,一旦進了地鐵,速度又快,很難知道他去了什麼地方。「師傅,能不能開快一點?」章明急問。

司機回答道:「警察同志,我知道你們在追壞人,但這路況這樣子,真沒法快。」

章明出主意道:「要不聯繫29路車別開車門或者安排個什麼狀況。」

司徒笑搖頭道:「我們海角市的車載監控雖然與天網併網,但公交系統還沒有直接的車載通信。電話打到公交公司再查到那位師傅的手機號碼,來不及了,他已經下車了。」

話音剛落,電話就打來了,小張說伍文俊已經下車,司徒笑讓他們馬上切換地鐵口監控。電話一掛,司徒笑馬上道:「師傅,就在這裡停車!謝謝。」

章明一看路旁,馬上明白過來,地鐵口,前一站。

司徒笑和章明風馳電掣地衝進地鐵站,剛好地鐵還沒關門,兩人衝上了地鐵,微微喘息,章明第一次覺得這追蹤人還挺刺激的:「笑哥,你說能追上伍文俊嗎?」

「只要他不趕時間,很大可能錯過上一輛地鐵,就會搭上我們這一輛。」

「可是,他要是不趕地鐵呢?」

「那就要賭一把了,我說過,在這大都市裡追蹤一個人不是那麼容易的,條件有限,我們儘力而為。喂,小張嗎?看到了?找到他進地鐵口了的監控圖像了?很好,最好再幫我查看一下地鐵站台內的監控。不,不要驚動他。」放下電話,司徒笑臉色好看些了,對章明道,「看來我們運氣不錯。」

章明也很高興,他深信,一旦伍文俊出現在笑哥的視野範圍內,再想擺脫笑哥的追蹤可能性就很小了!

但他們似乎高興得太早了點,小張打來電話,在地鐵站台內找到伍文俊了,畢竟體貌特徵容易辨認。隨著司徒笑他們乘坐的地鐵駛入站台,小張在電話那頭道:「他,進地鐵了。」

「怎麼可能?我們還沒到站呢。」章明在一旁驚呼。

「他坐的是反方向的地鐵?」司徒笑一愣。

「對。」

司徒笑他們的地鐵減速緩行,透過車窗玻璃,與對側方向的地鐵隔窗相望。他們的地鐵停穩,對側地鐵門緩緩關閉,他們的地鐵門緩緩開啟,對側的地鐵已經緩緩啟動,很快加速。章明從人群中擠出來時,只看到一個地鐵尾巴飛快消失。

「混賬!」沒想到居然讓伍文俊在眼皮子底下溜了,這下不知道伍文俊會在哪個地鐵口出去,還可能在地鐵站內換乘其餘線路,明明只差一步,章明覺得咽不下這口氣。

司徒笑卻帶著疑問從手機里調出地鐵路線圖,又從章明那裡要來手機,調出公交車的路線圖,兩相一對比,奇怪道:「他在我們來的那個站就可以下車並上地鐵啊。」

章明一看,可不是嗎,29路往前兩個站台也和地鐵入口並臨,伍文俊卻多坐了兩個站才上地鐵,並且還是坐回去了,「他,他這是逗我們玩兒呢?」

司徒笑似乎看出些端倪,哼了一聲:「狐狸蹤跡!你仔細看看,他整個行進路線都沿著南二環到東二環走,如果他坐我們這趟地鐵再走三個站,你看到了哪裡?」

章明一看地圖,疑惑道:「這兒上去,這不是欣雅苑嗎?這是回家的路線?」

「知道嗎,在傳說中,一些老練的狐狸,知道獵人可以通過觀察它們走過的蹤跡,找到它們的巢穴,所以那些狐狸就像成了精似的會來回跑8字形路線,讓獵人無法判斷它究竟要走哪個方向。在反跟蹤反偵察術里,就有狐狸蹤跡這一說法,伍文俊還真讓人意外啊。」

「那,伍文俊到底想要去哪裡?笑哥,地鐵來了,我們上嗎?」

「不,我們的地鐵站里又沒儲物櫃,找東西不可能在這裡找,我們上去,我好像忽略了一些東西,倒是伍文俊提醒了我。你說,卓思琪藏的東西,如果不在家裡也不在公司,那會是在哪兒?」

「可以有很多地方啊,朋友那兒啊,會所啊,銀行啊,反正能保存私人物品的地方吧。」

「但有一條,得是卓思琪能去到的地方。如果那是重要證據,卓思琪不太可能放朋友那裡,她一個女強人,能做朋友的人應該極少,更何況能讓她信任的朋友,私人會所保險係數不高,銀行金庫最保險,我覺得是銀行。」

「那可有些難辦了,恆綠怎麼也算大房地產公司,他們的財務和四大行都有很頻繁的往來,那些小的商業銀行更是不計其數,卓思琪會將證據放哪個銀行我們可沒法猜,也沒辦法將所有銀行都清查一遍吧。」

章明跟著司徒笑走出地鐵口,只見司徒笑思索了一番,對章明道:「找茜姐,查一查卓思琪和卓震私人賬戶往來最頻繁的銀行是哪幾家。」

同時司徒笑自己調出手機地圖,喃喃道:「雖然銀行有很多,但有金庫的銀行應該不多,可以查一下這一段二環路上哪些銀行有保險柜業務又自帶金庫的。卓思琪想要安全的話應該會選擇一個比較有保障的銀行。」

章明一面聯繫茜姐一面暗嘆,只從伍文俊坐地鐵掉頭就想到這麼多東西?完全跟不上笑哥的思路啊。

去掉營業部、儲蓄所、分理處,只看支行和分行,司徒笑看了看哪些分行有中心金庫。倒是有一家,各體系支行則都有金庫,還有一家民間商業總行居然也在這個路段內。

通過篩選,司徒笑留下三個目標,就等茜姐那邊的答覆了。他和章明站在路邊等車,正好看到一輛亮著警燈的巡邏車經過,司徒笑趕緊招呼下來:「有兄弟車,真好。」

巡警是兩個年輕小夥子,搖下車窗一看,笑哥,招呼道:「笑哥,這麼有空?去哪兒?」

司徒笑毫不客氣拉開車門坐上去:「追人呢,你們巡邏路段是哪一截?這是我同事小章——章明,剛調我們那兒幾個月。這小王。」

小王開車沿路走,好奇道:「追什麼人啊?聽說你又被放大假了啊,笑哥?」

司徒笑道:「這是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啊,連你們都知道了?」

小王同車的另一位同事哈哈一笑:「笑哥,你可是我們警局名人啊,你這又不是第一次被放大假了,我們就巡邏府西路到小寧村路這一段,反正就在二環上來迴繞圈子,你說吧,送你們去哪兒?」

「先慢慢開吧。」司徒笑扭頭問章明,「怎麼樣,茜姐有消息了嗎?」

章明再次撥通電話,轉述道:「建行南區支行。」

「聽到了?去那裡。」

章明接著道:「然後是工行的經開區支行,恆福銀行的通德區支行,最頻繁的就這幾家了。」

「是你們巡邏的路段嗎?」

「沒事兒,我們就在三個銀行中間繞好了。」小王追問道,「笑哥,是大案子嗎?」

司徒笑皺眉道:「不好說。」他隱約覺得沒這麼簡單,還有什麼是自己忽略了的呢?是伍文俊不去銀行?還是別的什麼可能性?

司徒笑靜靜地坐在後座,思索著伍文俊這幾天的可疑行為,除了報失一輛SUV似乎沒做別的。對了,伍文俊對那個女子說了一番話,當時怎麼說來著?

「實在沒有別的辦法……絕對不要牽扯到我……」

卓思琪將東西藏在銀行金庫,伍文俊怎麼才能拿到呢?SUV,不要牽扯,實在不行……司徒笑猛地叫道:「不好!他要搶銀行!」

3

「搶!搶銀行!」章明愕然叫道,「他瘋啦!搶,搶哪個銀行啊?」

「還不知道,我們開了多久了?」司徒笑問小王。

「大半個小時吧,馬上就到工行了,要不先去看看?」

「笑哥,要不要打電話通知銀行?」

「通知哪家?什麼理由?你總不能說我們猜想有個人可能想搶銀行,就通知所有銀行都做好準備吧?」

司徒笑沉聲道:「可能來不及了。」

警用通信傳來通知:「各單位注意,各單位注意,報警中心剛接到警報,恆福銀行通德區支行遭到劫匪搶劫,請附近巡邏單位立刻前往事發現場,請立刻前往事發現場。」

司徒笑一掌拍在後靠椅上,小王掌起警燈,眾車避讓。

趕到恆福銀行門口時,已經有附近的巡警先行抵達了,拉起警戒線,驅散了人群,還有不少同事正陸續趕來。

「什麼情況?」目前現場還沒有指揮官,司徒笑找到一名巡警了解情況。

「4個人,有槍,路人聽到槍聲報的警。劫匪控制了銀行正門和後門,從我接到通知到趕過來差不多有3分鐘,裡面有人質。」

「有多少?」

「不清楚,但恆福銀行在這一片區域算比較大的,加上員工,少說也有百把人。」

司徒笑又問:「附近沒有可疑車輛嗎?」4人持槍搶劫,不可能大搖大擺地從街上走過去。

「沒有,估計聽到風聲提前跑掉了。」

奇怪,難道不打算快速搶劫銀行然後快速撤離嗎?

司徒笑看了看現場,就兩輛巡邏車一左一右將恆福銀行正門前一片區域攔了起來,還有不少群眾在街道兩旁圍觀,110、119、120都還沒趕到:「警戒範圍擴大一倍,疏散群眾,告訴他們裡面有槍,很危險……」

話音還未落,突然聽到砰砰的聲音從銀行里傳來,然後大門裡的人頓時就炸鍋了,各種尖叫聲此起彼伏。銀行的玻璃門似乎被流彈擊碎了,裡面的人群生生從門裡擠了出來,相鄰的玻璃門也被擠得變形破碎。

血流滿面、渾身挂彩的人質們被嚇壞了,他們似乎被什麼怪獸追趕著,不顧一切地奪路而逃,現場的七八名警力根本無法控制秩序,也做不到安撫那些慌亂的群眾。

恐慌像是會傳染一般,尤其看著一個個滿臉血污、驚恐失神、不顧一切朝自己奔來的傷員,圍觀的人群就像看到無數喪屍正朝自己襲來一般,整條街道都是像沒頭蒼蠅一樣四處亂竄的人群。

「混蛋!我們必須馬上進去!」司徒笑冷冷道。

「不是吧,笑哥,匪徒有槍!」章明打了個寒戰。

「我們還是等到支援部隊到了再行動吧?」其餘巡警也提出意見。

「來不及了!」司徒笑道,「裡面肯定發生了變故,場面已經失控,再不進去!那些劫匪也可能偽裝成無辜的人質逃掉!」

「章明,把槍給我!」司徒笑再厲害,也知道空手不行。

陸續又有3輛警車趕到現場,司徒笑立刻從先到的巡警中點了4個人:「你們幾個,跟我來!章明你負責給新來的同事說明情況,讓他們一定儘力控制好現場,銀行里出來的人就在現場救治!別讓他們亂跑,明白沒有!」

現場一片混亂,幾名巡警一看也沒長官指揮,姑且就只能聽司徒笑指揮了。

司徒笑領著人朝著人群密集的地方衝過去,同時大喊:「大家不要慌,我們是警察,那邊是救治區,受傷的人過去接受治療。大家不要害怕!」

司徒笑隨手攔下正在往外跑的一名人質:「匪徒在哪裡?」

「還,還在裡面,有、有個小學生,初、初、初中生打暈了兩人,我們就跑出來了,還有兩個,一個在開槍,很多,很多人受傷,都在裡面,他們、都、都戴著面具……」人質語無倫次。

司徒笑卻聽懂了,銳利的眼神在人群中一掃,只見一名人質沒有朝警方安排的地方走,而是一瘸一拐地朝另一個方向走去。

「嘿!那個穿格子襯衫的,站住!」司徒笑大喝了一聲。那人轉過身來,一臉驚恐。司徒笑注意到,那人的耳朵上方,沿太陽穴一線,有一道勒痕,似乎用繩子系過什麼東西。

看起來很年輕,也就20歲出頭的樣子,一見叫住自己的是警察,那人頓時慌了,一撩格子襯衣就往褲襠里掏。周圍的巡警一看這架勢,馬上舉槍對準了那人:「別動,舉起手來!」

只不過這時候銀行外面到處都是慌張亂跑的路人,有人正好就從警察和格子衫的中間跑過去,格子衫自然不肯放過這機會,一把箍住路人,另一隻手從褲襠里掏出一把槍來,架在了路人太陽穴上:「別,別過來!否則我開槍了!」

司徒笑見那年輕人的手抖得十分厲害,那把槍的外形一看就是自製火器,這隨時都有走火的可能,趕緊制止住兩邊的巡警:「你別激動!我們不過去,有話好好說,你有什麼要求可以跟我提。」

那個年輕人似怕得厲害,撇著嘴,哆嗦著唇,帶著哭音叫喊:「我……我想回家……」

「你家在哪裡,我們可以送你回家,你……家裡人還好嗎?」司徒笑放緩語氣。

豈料,那年輕人心神失守。那被挾持的路人不知從哪兒來的勇氣,突然從年輕人的槍下躥了出來。那年輕人也是慌了神,對著眼看要逃離的路人就扣動了扳機,但只有嗒嗒聲響,他的槍里根本沒有子彈。

司徒笑第一時間舉起了槍,但沒有開槍。旁邊的巡警精神都緊張到了極致,一人開了一槍。兩槍都打在那年輕人胸口,格子襯衫立刻倒下,格子全被染紅。

司徒笑趕到年輕人身邊,一看已經是出氣多進氣少了,說話也發不出聲音,只好道:「叫醫生。你們兩個跟我來。」

司徒笑三人進入銀行,倒吸一口冷氣,這裡面的情況比外面還凄慘,沒能跑出去的都是重傷員,血濺得到處都是,整個大廳一股血腥味。

兩名巡警相互掩護,司徒笑觀察了一下大廳環境,在地上發現一張被踩碎的面具,是個豹子頭,然後看到了躺在地上的狼頭和狗頭,似乎都失去了意識,應該還有一個匪徒。

司徒笑移動到狼頭附近,摸了摸,還活著,但氣息微弱,叫救護,然後在巡警緊張目光的注視下走到狗頭旁邊,一摸,死了。司徒笑聽了聽,樓道下沒動靜。

他將兩名巡警招呼過來:「你去看看來了多少人了,叫幾個兄弟去監控室,你和我去地下室。劫匪似乎已經被清理乾淨了。」

走下樓道,就看見金庫門前立著一個奇怪的機械,大門被打開了,門旁邊就倒著一個大腹便便的豬頭。司徒笑一摸,死了,看看傷口,被槍打死的。這位豬頭旁邊有些彈片,這是……

跟著下樓的巡警這才鬆了口氣,同時疑惑道:「怎麼劫匪全死了?」

司徒笑搖頭道:「他不是劫匪。」翻到那胖子的胸牌,「他是銀行經理。劫匪摘掉面具,扔了槍,已經混進人群里了,你去通知外面的兄弟,一定要控制好現場,不要讓從銀行里出去的人走失了。」

那個巡警轉身欲走,司徒笑又叫道:「等等,我和你一起去。」

回到一樓大廳,正好遇到那名叫人的巡警又帶了兩名同事進來,都是熟人,馬勇和他的手下趙玉昆。

「馬隊!」

「司徒!唉,我說你這個放大假的比我這個當班的跑得還快,怎麼回事啊?」

「先去看監控,邊走邊說。」

司徒笑將自己這邊的情況大致說了一遍,一行人也到了監控室。監控調出一看,趙玉昆就叫了起來:「監控被人動了手腳了。」

司徒笑他們也看到了,有幾個監控探頭拍到的幾段視頻被人為掐了,但奇怪的是那些畫面並不包括4名劫匪,整個過程清晰明了,視頻從不同角度拍攝到4名劫匪,他們可能覺得帶了面具,根本就不用在意視頻。

在劫匪叫人幫忙抬那口袋時,司徒笑叫停,馬勇問道:「伍文俊?」

司徒笑點點頭:「這樣就想擺脫嫌疑?他這是在挑戰司法智商啊。」

馬勇道:「但是沒有證據真的很難定他的罪,從視頻看他頂多是一個被脅迫的人質。」

繼續往下看,一直看到兩名劫匪下樓之後用那儀器打開金庫大門,開到一半,其中的狗頭似乎被什麼驚動而上樓去查看,另一個豬頭繼續工作,最終打開金庫,並將銀行經理和伍文俊都趕進金庫。

金庫內的監控顯示,劫匪進入金庫后就先破壞掉了監控,後面發生了什麼看不到。司徒笑不得不佩服伍文俊的犯罪智商。

主謀策劃了一起銀行劫案,自己湊巧正好在銀行取錢或是辦理業務,又那麼湊巧被劫匪選中去抬機器,然後被趕進金庫幫忙裝東西,用這起劫案巧妙地隱藏了自己想從金庫取走秘密物品的真相。

這個銀行金庫從外設和保全來看,也就是千萬存款級別的。伍文俊自身頂著一個繼承億萬財產的頭銜,到時候法官也不會相信,一個億萬富翁會唆使人搶劫一個千萬級別的銀行金庫。

但是這一次,伍文俊顯然失算了,因為按計劃,劫匪應該拿到錢並逃走,從他們的專業性來看,破解金庫大門的時間確實可以趕在警方趕到之前從容離開。到時候劫匪拿錢,伍文俊拿東西,分道揚鑣,皆大歡喜,他還可以退回人群扮無辜。

可是結果,大廳場面失控,劫匪開槍殺人,只要抓獲的劫匪供認主謀,司徒笑相信伍文俊絕對脫不了干係。持槍搶劫銀行還致人死傷,怎麼判也不可能低於無期,至於主謀,司徒笑覺得疏通再多錢財也難逃死刑的判罰吧。

至於場面失控的原因,他們倒是很快找到了,有個狼頭想對一名抱著嬰兒的少婦動手,有人擋在狼頭面前且突然出手。但監控畫面只有狼頭和少婦的半邊臉,那個出手的人從頭到尾都沒出現在視頻之中,被人刻意刪除了。

又看了一遍監控,剩下的就該交給專業的電子警察來處理。司徒笑和馬勇往回走,馬勇突然開口道:「不要和我搶哦,這是我的案子,你那條線索頂多只能算涉案。」

「涉案?這案子涉黑?」

「3名劫匪的身份我已經查明了:陳紅濤,19歲,穿格子襯衫那個,就是那豹子頭;馬小波,21歲,狗頭;江山山,18歲,狼面具那個。他們都是光頭陳手下的馬仔,幾次幫派火併他們都有參與,最近這幾個傢伙似乎得罪了幫里的大佬,估計是想搶一筆錢跑路。」

司徒笑搖頭嘆惋:「這麼年輕,電影看多了吧,搶銀行!」

趙玉昆道:「不過你不得不說,他們還是挺專業的,在警察趕到之前,短短兩三分鐘就將銀行金庫大門給打開了。」

馬勇哼道:「那個馬小波,十一二歲就在街上晃蕩,以前就是個小偷,15歲那年好像拜了個師父,學了一身開啟防盜門的本事;16歲爆竊銀行保險柜被抓,判了3年,提前半年釋放,這傢伙還真是賊性不改。」

司徒笑思索道:「就算這案子涉黑,那主謀可是我一直在調查的嫌犯。」

「嗯……」馬勇連連搖頭,「第一,你還在放大假,這個,英姐沒叫你,你是接不了案子的;第二,這個主謀,是我們將要追查的嫌犯,你說你的那位嫌犯是主謀,你得拿出證據證明他是主謀,你說了一大堆,沒用!」

「馬隊,你這樣說就……」

「這話和我說沒用,你得和你們劉隊說,你覺得你們老劉——會讓你再插手這案子?」

司徒笑縱使不服氣,也是無可奈何,重重地從鼻孔出了口氣,將情緒強壓下來。馬勇哈哈大笑:「年輕人,要沉住氣啊。」跟著臉色一沉,「現在當務之急,是要在人群里找到那個豬頭,至少在明面上,他才是這伙劫匪的首腦。」

司徒笑提醒道:「找到伍文俊就可以找到那個豬頭。」

走出銀行大廳,外面已經有十餘輛警車了,秩序也得到了控制。司徒笑一眼就在人群中發現了伍文俊,他似乎受了點輕傷,正在接受包紮治療。

4

司徒笑暗中觀察了片刻,看看伍文俊目光所及,還有那偶爾與伍文俊有目光交流的人,心中已經有了計較,直接朝伍文俊走了過去。

「咦?這不是司徒警官嗎?這麼巧?你們這些警察要是早幾分鐘來,我們這些良好市民就不會受這無妄之災了。」

司徒笑盯著伍文俊看,足有一分鐘之久,突然問道:「東西沒拿到?」

伍文俊瞳孔一縮,微不可察地面色一變。

司徒笑分析道:「樓上的變故打亂了你們的部署,馬小波不得不在金庫大門打開前上去查看,誰知道這一去不回。金庫里的私人保險柜少說也有上百個,你並不知道卓思琪的保險柜是哪一個,因為連卓思琪自己也不知道,銀行經理也不可能在短時間內就被逼問出來,他需要保險柜租賃人的身份信息和他在銀行里留存的信息,對上了號他才知道是哪個保險柜。

「你的同夥為錢而來,所以他只用暴力打開了幾個保險柜,可惜裡面多半沒有什麼值錢的東西,今天既不是交割日,又還沒到現金返庫的時間。當有人追下樓來,你們徹底慌了神,不得不匆匆離開,計劃完全失敗了。」

「呵呵,司徒警官,我完全聽不懂你在說什麼。我今天有點心神不寧,感覺會遭災,想取點錢買只平安符戴戴,誰知道這麼倒霉,在銀行里遇到劫匪,還被抓去抬東西,我現在內心很受創傷啊!」

「哦。」司徒笑靠近伍文俊,在他耳邊小聲說道,「你說,要是我告訴那位在你右後方,距離你15步遠,穿小馬甲,銀灰長褲的年輕人,說你為了求自保,已經將他招供了,他會不會出於感激也友好地回報你呢?」

伍文俊僵直片刻,冷笑道:「你想詐我?儘管去問,看人家會不會把你當神經病趕回來。」

「是嗎?你也知道我這個人眼睛比較毒一點,我覺得你真該提醒你那位朋友,換衣服就要換全套,別留著一雙鞋不換,看著彆扭。還有,雖然是圖財,那麼該舍的還是要捨棄,你說要是在他口袋裡發現幾個什麼鑽戒項鏈之類的銀行失竊物,那我們就很不好意思了。」

伍文俊手指關節捏得發白,不可遏制地顫抖起來。司徒笑友好地拍拍他的肩:「放心啦,要鎮靜,別人一看就知道我們老朋友來著,我這就去和你的新朋友打個招呼。」

「你告不了我!」伍文俊咬牙切齒。

「不是我要告你,是你的新朋友想和你有難同當。不過我也得說你幾句,不就是叔嫂通姦的證據嗎?你何必為了這點小事鋌而走險?你知道持槍搶劫銀行,外加造成重特大人員傷亡會判個什麼罪嗎?你這就叫多行不義必自斃。」

伍文俊冷笑,司徒笑走了兩步,回頭道:「哦,對了,警方可以以違法嫌疑拘留你24小時,你就好好等著你的新朋友和你有難同當吧。」

伍文俊反擊道:「司徒笑你別得意,你嘴上說得好聽是放大假,你的配槍呢,你的警員證呢?你根本就是停職反省,你沒權利拘留我。」

「哎喲,你提醒了我。」司徒笑招招手,「來來來,給你介紹個新朋友,勇哥,這兒呢。這是我們馬隊,重案一組組長,有組織犯罪找他就對了,馬隊,這是我們的……重要嫌疑人伍文俊先生,你們多親近親近。」

伍文俊聲音嘶啞地從牙縫裡低吼出來:「司!徒!笑!」

「保證24個小時啊馬隊,你們的豬頭在那兒,都交給你了。」

「好嘞,這個人情我記你的。」馬勇大手一揮,立刻有幾名刑警友好地靠了上去,小馬甲想跑,立刻被制伏。果然不出司徒笑所料,從他身上搜出銀行失竊物品,只等銀行方面確認。

伍文俊被請走的時候,腿都軟了。

司徒笑漸漸放鬆,這個延續了兩個多月,接連三起命案,死了五個人的伍家兇殺案,看樣子終於快畫上句號了。司徒笑靜思片刻,又找到了馬隊說了兩句。

馬勇摸著自己的大鬍子:「這樣不太好吧?」

司徒笑叫過章明,說道:「銀行肯定要進行失物清理,我們會向上級申請取證工作,只不過將先後時間順序略做調整。24小時內如果沒有任何證據證明伍文俊與這起劫案有關,或是與別的案件有關,我們只能放人啊。」

馬勇最終拍著司徒笑的胸口道:「你小子,膽子比我大多啦。」

「謝謝馬隊。」

「這麼快就要我還人情。這件事情,我讓趙玉昆和你的手下協調處理一下。欸,記得啊,這事兒得按規矩來辦啊,出了問題我可什麼都不知道啊。」

「了解。」

出乎意料的是東西沒找到!從銀行方面清查的證據顯示,卓思琪的確在恆福銀行開了一個保險柜。案發後清查,那個保險柜已經被撬開,裡面是空的。至於卓思琪在裡面到底存放了什麼,銀行方面也不清楚。

而從伍文俊和那名豬頭劫匪身上,並沒有搜出什麼可疑物品。

伍文俊費了這麼大勁,製造了駭人聽聞的銀行劫案,不可能是擺了烏龍,空歡喜一場吧?以這傢伙的老練沉穩,沒有十足把握他不會貿然出手的。也就是說,伍文俊找到了那東西,但是把它銷毀了還是藏起來了?

拘留時間不能超過24小時,而且伍文俊的律師隨時會趕去撈人。現在4名劫匪,那名狼頭在慌亂踩踏中受傷不輕,有可能挨不過去,唯一剩下的就只有那個豬頭了,若是豬頭咬定不認識伍文俊,伍文俊很可能被提前釋放。

如果不能拿出實質性證據,伍文俊仍有可能脫罪,憑藉他伍家的財力,這些道上小青年出爾反爾的口供實在令人擔憂。

司徒笑請鑒定科的人員幫忙,看能不能從卓思琪的保險柜空箱里查出裡面原本放了什麼東西。

合金箱子尺寸為200mm*350mm*400mm,裡面有一層薄薄的絨布內村,鑒定科工作人員查驗之後說,絨布上沒有留下明顯痕迹,依此僅能判斷是個不重的物體,兩側沒有摩擦,東西也不大。

絨布上有幾道新的划痕,應該是伍文俊或是其餘劫匪在取東西時因激動而留下的印記,從划痕的位置看較為靠保險箱前端角落,在大力拉動保險柜時,那東西被甩到角落裡,而且單手就能握住,從印痕看拿東西的人是抓的,那東西可以輕易被攥在手心裡,就這麼大。

至於其餘材質之類,就只能帶回實驗室進行實驗分析了。

一把抓住,那或許就不是照片之類的東西,司徒笑思索著,卓思琪能留下來威脅伍文俊的證據,不是照片字條什麼的話,或許是視頻資料,一個小優盤?

伍文俊並未帶走,就地毀掉了?不對,那東西如果毀掉了的話,伍文俊不會是那種反應,自己突然問出東西沒拿到的時候,伍文俊那種驚愕是無法偽裝的。可是卓思琪的保險箱又被打開了,難道真是個空箱子?

不,伍文俊拿到一個可以握在手心裡很小的東西,但他真正想要找的東西還沒拿到,那個小東西是關鍵之物……鑰匙!卓思琪存在銀行保險柜里的是一把鑰匙!

將東西存放在某銀行的保險柜里,再將打開保險柜的鑰匙存放在另一家銀行的保險柜里,以卓思琪的小心謹慎,她會做這種事情。

伍文俊知道這裡存放的是開另一個保險柜的鑰匙嗎?如果他知道那東西放在哪裡,就應該直接假裝打劫那家銀行,也就是說,在沒有找到鑰匙之前,連伍文俊也不知道卓思琪將那東西存在哪裡的。

那麼鑰匙這麼小的東西,伍文俊會藏在哪裡呢?

司徒笑開始回憶再次見到伍文俊之後的每一個細節,他身上是沒有的,伍文俊和那個豬頭面具男身上都沒有鑰匙之類的物件。

像這種東西,伍文俊肯定不敢交給別人代為保管,當時場面又那麼混亂,藏在哪裡都不安全,伍文俊必須將鑰匙藏在一個不會被人注意到,而且他隨時能回來取走的地方。

監控!監控裡面一片混亂,所有的人都在驚慌逃散,伍文俊的身影混雜在人群中難以分辨。

他逃出銀行之後並未走遠,警方已經戒嚴,每個人都不能隨意離開,所以伍文俊藏東西的範圍,就在銀行內以及離開銀行後到他治療傷口這個範圍。

司徒笑更傾向於在銀行外,因為銀行內的監控太多了,伍文俊不會傻到在監控下藏東西的。

大街上,有什麼地方是不容易被人發現取走,而且伍文俊可以不被察覺地將那東西拿到。司徒笑站在銀行門口,腦海中構想著伍文俊混進推攘的人流,在那樣的環境下,他能將東西藏到哪裡?

驀然,在追擊伍文俊時小店老闆不經意的那句話閃進司徒笑回憶中:「他問我們這裡有沒有口香糖賣……」

口香糖?原來是這樣,看來伍文俊不僅早就知道卓思琪在這裡存放著什麼,而且還特意做了準備工作。司徒笑目光再次放遠,有時候,一些很明顯的標記物反而會讓人忽視。

銀行門口那對兩米多高的巨大的白玉石獅子,跳進司徒笑視野中。

它的底座有一米多高,小一點的孩子夠不著,大一點的孩子已經不會去注意,誰會注意一個每天從銀行門口經過都會看到的東西呢?

司徒笑走過去略微探查,果然,在其中一頭石獅子的右前掌下,原本踏著一個法螺的地方,裡面形成一個小的拱形穹隆空間,在這個隱蔽空間里,一塊口香糖黏著一把鑰匙!

根據鑰匙上留下的線索,司徒笑很快鎖定了另一家銀行並取出了卓思琪留在那裡的東西,是一塊移動硬碟。

司徒笑見到這東西時,眉毛不覺擰緊。在他看來,卓思琪手上可以要挾伍文俊的東西,無外乎是照片、錄音、視頻等東西,一個小優盤就足夠了,移動硬碟?這裡面該裝了多少內容啊?

就在司徒笑剛剛收穫硬碟,還沒來得及高興,他便接到了一個壞消息。

「什麼!伍文俊離開了拘留所!」聽到這個消息,司徒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那個,他的律師來保的,先是以沒有明確證據指證嫌犯,也無前科提出保釋,被我們駁回去了。可是後來他律師出具了一份什麼病情證明書,拘留期間無法提供治療,上頭同意讓他回家治療,不過我們有兩個兄弟跟著他的。」

「趕快!把伍文俊找出來,我要重新羈押他。」司徒笑將硬碟交給章明。

「你要重新羈押誰?」警局內,老劉端著茶杯,慢騰騰地走出來,毫不客氣地問道。

5

「劉隊,這幾天不見,氣色好了很多啊。」

「得得得,你少在這兒套近乎,你在停職反省你知道不?你還跑警局來幹什麼?你說你這傢伙,走哪兒哪兒出事,你知道這次銀行劫案造成的後果有多嚴重?英姐都要焦頭爛額地給上級寫報告啊,你倒好,還跑到這兒來干擾我的指揮,我們明明是在配合檢調機關查貪腐嘛,你讓他們到底聽你的還是聽我的?」

「不是,劉隊你看,這案子就快結案了,我這閑著也是閑著,我實在坐不住,您就跟英姐說一下,讓我回來上班吧。」

「坐不住也得坐住了,年輕人就是毛毛糙糙的,遇事不冷靜。」老劉一雙小眼睛在司徒笑身上瞄來瞄去的,「再過幾天吧,看看情況再說。還不走?等誰呢?」

「我就和他們話話家常,老久不見了,挺想大家的。」

「沒看見所有人都忙著嗎?要話家常回家話去,你不要妨礙我的手下辦案啊。」

司徒笑臉色頓時難看起來,老劉滿面春風,笑意盈盈。

司徒笑轉身,章明打招呼道:「笑哥,慢走。」暗中將硬碟又遞給司徒笑,悄聲道,「有密碼,找王克生。」

司徒笑暗中豎起大拇指,好樣的。

司徒笑找到王克生,王克生接過硬碟看了看道:「這是高級貨啊,自帶物理處理系統的。」

「怎麼說?」

「如果她用路科斯密碼加密並設置了自毀程序,就像有些電腦硬碟一樣可以自行燒毀,數據找都找不回來。」

「那就拜託你了。」

「我儘力吧。」

10分鐘后,王克生動了動肩,司徒笑湊過來:「怎麼樣,解開了嗎?」

「哪……哪兒那麼快呀,笑哥。你,你坐,喝點茶。」

又過了10分鐘,王克生點頭道:「搞定。」

司徒笑衝過來:「打開看看,有些什麼內容。」

王克生一打開,傻眼了:「我靠,單個文件加密!」

硬碟里少說幾百個文件,全都加了密的,司徒笑皺眉道:「有困難嗎?」

王克生道:「這個比剛才好解,我都可以拷到我的電腦里,用窮舉法強行破解都行,不會損害硬碟的,只是要花點時間,所有的文件都解密嗎?」

司徒笑道:「沒錯,越快越好。」

王克生開了幾個小程序開始解碼,這一次等待的時間更為漫長,司徒笑忍不住問道:「為什麼裡面的更難解碼?」

王克生道:「這個演算法不一樣,硬碟密碼只有4個代碼,這種單文件密碼可以用字元串,可能很長一串,窮舉法是要費點時間。」

「那每個密碼都不一樣嗎?」

「那自然,都一樣就沒必要設單文件加密了,直接加密文件夾就行了嘛。」

「這麼多密碼卓思琪怎麼能記住?」

「她應該有個加碼解碼器,就跟銀行U盾一樣,插電腦裡面就不用解碼了,自然都解開的。」

半個小時解出來第一個視頻,王克生點開一看,視頻顯然是採用了偷拍形式,拍的是豪華賓館里一男一女的苟且之事,王克生望了司徒笑一眼,問道:「偷情?」

司徒笑仔細分辨了男女的面部特徵,顯然都不認識,思索一番,分析道:「這應該就是卓思琪的為商之道,她暗中安排嫖娼賣淫活動,再偷拍合作夥伴的不雅視頻,以此要挾,以達到商業盈利的目的,繼續解。」

眼看下班時間已到,章明、張子成、李開然等人覺得笑哥應該在電子信息技術部,都跑過來看熱鬧。

第二個視頻解出來了,是另一對男女,同樣不認識,李開然和張子成兩個毫無形象地大叫:「哇,小電影啊,這麼多。」

不是自己想要的信息,在李開然不滿的噓聲中,司徒笑示意王克生關掉視頻,王克生正準備解碼第三個視頻,司徒笑叫住了他:「等等,這些文件加密前,電腦是否自動按時間倒序排列,將距離當前時間最近的排在最前面?」

王克生略一沉思:「應該是這樣。」

「那從最後一個開始解。」

最後一個視頻解了出來,看上去時間頗為久遠,圖像清晰度很差,男女雙方都很模糊,但是女方在事前特意湊近調整了偷拍攝像頭的角度,讓人能清楚地看到那張嬌艷含羞的臉。

「卓思琪!」

「什麼?哇,親自上陣啊,那男的是誰?」

司徒笑端坐到了電腦前,讓王克生在一旁操作。

「放大一點。」

「能把清晰度提高一些嗎?」

「這個很老的視頻了,它的編碼模式太舊,要提高解析度不太可能了,但我可以用軟體讓模糊的輪廓更清晰一點。」

卓思琪調好了攝像頭,然後一名男子似乎喝醉了酒,跌跌撞撞就進了房間,卓思琪剛開始還對那名男子頗為照顧,後來好像發現了什麼,拚命抗拒,那名男子不依不饒,將卓思琪按在了床上……

司徒笑正襟危坐,頭微微前傾,讓王克生一幀一幀地播放,看得非常專註,李開然在背後悄悄告訴章明:「看到沒有,笑哥這就是禁慾太久了,有點把持不住……」

這時候,司徒笑撐著電腦桌,長身而起,似乎略帶疲憊:「是伍文俊。」

「何……何以見得?」身後幾個看熱鬧的都是一愣。

張子成道:「這男人連臉都看不清,就算能看清臉,也分不出是伍文斌還是伍文俊吧?」

「身高、服飾、卓思琪的反應、時間以及那些小動作,綜合起來分析不難得出結論,繼續解碼,不止這一個視頻,肯定還有伍文俊的視頻,更清晰的。」司徒笑不再做過多解釋,回過頭問身後的人,「伍文俊現在在哪裡了?」

章明慌忙掏出手機:「我問問。」

片刻之後,章明似乎有些尷尬,不知道如何回答,磕巴道:「跟、跟、跟丟了。」

張子成和李開然頓時七嘴八舌起來,司徒笑還保持著冷靜:「就知道會這樣,那傢伙是個反跟蹤的高手,在哪兒跟丟的?」

「春風橋立交。」

司徒笑似乎又疲憊了許多,擰著眉心道:「他可能會出逃,通知邊防海關和森林警察,圍追的可能性很小,對伍文俊的人脈而言,他要出逃太過方便了。以他這種深謀老算的性格,只怕早就想好了退路,通知銀行凍結他的資產,安排一隊人去他家照看好老太太,他就這麼一個老母親,我不信他會狠心一走了之。」

等司徒笑安排完,章明才期期艾艾道:「那個,笑哥,他就是……取保候審啊,還沒定罪呢,這樣子的話……」

司徒笑指了指視頻解碼:「這不馬上就能定了嗎?而且那幾個劫匪你看了沒有,都很年輕,平均年齡肯定在24歲以下,之所以搶銀行就是受到了指示。他們落在馬隊手裡,以他們的心理防線能堅持多久,這會兒也差不多該招了,馬隊說不定還打電話過來要人……」

正說著話,電話響了,司徒笑接起來:「喂,馬隊啊,嗯,跟丟了,已經安排下去了。嗯,我們會盡全力……」

關掉電話,司徒笑回身看著章明、李開然和張子成,3個人也獃獃地看著笑哥,直到司徒笑攤開雙手問他們:「還不動?」3個人才恍然大悟,各忙各的去了。

司徒笑看看時間,都晚上8點了,夜裡找人又增加了難度,但要等到明天早上,過了12個小時,難度還要增加。

晚9點,天眼的監控有了迴音,伍文俊的坐車駛出西三環徹底失去蹤跡,可能繼續往西走原始森林翻越國界,也不排除在三環外繞道走海路。

晚10點,到伍文俊家的同志說齊老夫人接到伍文俊的電話,電話被轉錄過來,司徒笑一聽,全是蟲鳴鳥語的背景聲,一聽就在大森林裡面,方向初步確定了,地點卻很難說。

「媽,我有點事兒,公司里的,出去幾天。」

「俊兒啊,你在哪兒啊?這裡有位公安局的同志,你趕快回來吧,有什麼事兒好好說。」

「媽,你別管我,他們找不到我的。我的房間衣櫃里有個箱子,裡面有幾份文件,那個你好好收著。對自己好一點,有什麼活兒就讓戚嫂和羅伯去做,別什麼事都自己做。」

「俊兒啊,你要去哪兒啊?媽媽年紀大了,還有多少日子好活啊……」

「媽,別說那些不吉利的話,你身體好著呢,我都跟宜興醫院那邊聯繫好了,每半年一次,提供健康上門諮詢體檢服務,有什麼事呢找四舅,他,是你親弟弟,平時也很得我們家照顧的……」

「俊兒,你這是要幹什麼呀?媽告訴你,你可別干傻事啊。」

「媽,你想哪兒去了,我這次是外出比較久。好了,不多說了……我會常和你電話聯繫的。」

那邊齊老夫人情緒都有些失控了,央求警察一定要把她兒子找回來。

司徒笑讓那頭的同事問清楚齊老夫人,他們家在西區有沒有什麼度假房之類的,得到了否定的回答。他轉頭一想,又讓李開然聯繫「中國星」的成員,詢問伍文俊他們在西郊有沒有什麼野外訓練基地之類。

李開然連續找人,威逼利誘用盡了招數,最終得到一條線索。伍文俊他們在野外有一處真人CS營地,是以劉飛的名義租下的。司徒笑建議派人連夜查探。

伍文俊的談話內容透出不妥,司徒笑希望不會出什麼意外,還有許多謎團和關鍵證據都需要伍文俊的口供來確認。

這邊剛安排完,黎曉玲就打來電話:「聽說伍文俊搶銀行被你們抓了?」

「4名劫匪持槍打劫銀行,他們招供伍文俊是主謀。」

「啊!那……他,現在怎麼樣?」

「下落不明,最後一次被監控拍到是他的車在三環淺西堤,你知道他有什麼秘密基地或是較為隱蔽的藏身處嗎?」

「……『中國星』!他們有個野外營地在釣台山那裡——」

「我們的人已經趕過去了,還有別的地方嗎?」

「嗯……應該沒有了吧,其他我知道的你都知道。他,會不會判很重啊?」

「持槍搶劫銀行,二死三重傷幾十人輕傷,這是重特大刑事案件了,你說呢?」

「怎麼會搞成這樣?」

「我也有些疑惑,以伍文俊的犯罪智商,不會分不清輕重的,這次犯這種錯誤,似乎有些情緒失控,具體情況還是得先找到他本人再說。」

「那有什麼他的消息一定要告訴我。」

「我儘力,你和高風不是在外面吃飯嗎……」

凌晨兩點零七分,司徒笑被電話鈴聲驚醒,從警局沙發上坐了起來:「找到了?好,我馬上過來,我就在局裡,我和鑒證科同事一起過來。」

司徒笑撥通電話:「高風,還睡著呢,起床幹活兒了。」

高風睡意綿綿地問:「大半夜的,誰又死啦?」突然似乎想到什麼,精神一振:「不,不會是……」

釣台山CS營地,整個營地都用3米高牆圍了起來,一半是森林,一半是水泥結構,有一棟三層磚混結構的主樓,瞭望塔台,拓展項目、極限場地一應俱全。

一輛路虎停在樓房外,伍文俊的屍體在樓房底層一個房間里被發現,臘腸一樣懸樑而掛,司徒笑沒想到他居然會選擇這種死法。

房間里凌亂的腳印和一地煙頭都顯示這位高富帥在生前內心經歷了激烈的掙扎,而被小心壓平擺放的信紙則交代了他的罪行和遺願。

衣著整齊,雙臂自然下垂,沒有掙扎跡象,高風根據屍體僵硬程度判斷:「死了有兩三個小時了。」不知為什麼看著自己的競爭對手落得這個下場,高風有些唏噓。

司徒笑從趙玉昆手裡接過證物袋中的遺書,仔細閱讀著上面的內容,伍文俊所交代的罪行和司徒笑分析的八九不離十,他坦承自己和卓思琪一直有矛盾,這個賤女人先是騙了他的感情,隨後又以他為跳板,騙了他哥的感情,還想謀奪他們伍家的家產。他對他哥很失望,寧願相信一個外人也不肯相信自己的親弟弟,甚至還說要和自己斷絕兄弟關係,讓自己自生自滅。他想要保住伍家的家業,不想一無所有,在確信哥哥是被卓思琪找人殺了之後,一時走了極端,就再也回不了頭了。

他請殺手只是想殺了卓思琪,但他沒有想殺其餘無辜的人,尤其是侄兒伍永龍,對此他感到很愧疚。事情變成今天這個樣子,也是他始料不及的,不能在母親身邊盡孝,自責傷痛云云。

他在信中說,銀行大劫案是自己最大的敗筆,由於早年做過一些荒唐事,讓卓思琪抓到了把柄,為了掩蓋罪行,沒想到犯下了更大的罪。

他沒有想造成那些無辜的群眾傷亡,知道自己罪大惡極,與其被當眾宣判,不如自我了斷。信末則交代了一些遺願和財產分配。

司徒笑看著這封絕筆信,不由得嘆息:「早知今日,又何必當初呢。」他沒想到事情會急轉直下,這個頗有犯罪智商的伍文俊,竟然說自殺就自殺了。這起案件自己也不能說成功,每一次都在死亡發生之後才趕到,如今伍家最後一位繼承人也死了,心頭反有種失落。

高風從一旁走過,告訴司徒笑,有輕微的死亡前掙扎痕迹,符合上吊者瀕死抖動,從現場和死亡情況,基本符合自殺。

司徒笑將絕筆信遞給高風,嘆道:「還有好多疑問要等著伍文俊給出答案呢,他居然選擇了這麼直接的方式。」

高風道:「你不是已經分析得很透了嗎?還有什麼疑問?」

司徒笑道:「哪兒那麼簡單,伍家的現金資產不在伍文俊手上,那筆錢去哪裡了?他也沒提到怎麼聯繫到的殺手和龍建的死,在卓思琪有可能被懷疑是兇手的時候,他為什麼還要找殺手明目張胆地去跟蹤殺害卓思琪呢?這不是惹人懷疑嗎?難道是在向我發出挑戰?這不太合理啊。」

高風取下手套:「我得給曉玲打個電話,畢竟是認識多年的朋友嘛。」

司徒笑揶揄道:「怎麼都透著一股小人得志的味道,唉,何年何月,得償所願?」

高風不理司徒笑:「喂,曉玲嗎,我知道很晚了,但是,這件事我覺得有必要讓你知道,你要有心理準備。伍文俊,死了。」

「什麼!伍文俊死了?怎麼死的?」黎曉玲的反應比高風預想的還要大,聲音連旁邊的司徒笑也能聽到。

「自殺,他上吊了。」高風平靜地回答。

「不可能!伍文俊不可能自殺的!」黎曉玲的聲音再次從手機里穿透出來,異常篤定。司徒笑和高風詫異地對望了一眼,司徒笑示意高風開免提。

6

「他雖然很貪玩,做事也懶散,但他一直有自己的理想和抱負,他的人際關係也很不錯。雖說他易於衝動,主觀能動性不強,容易受人挑唆和暗示,但他的心理自我保護機制還是很完善的。不管發生了多大的事情,他都會冷靜地想辦法處理事情,而不會選擇自殺的。」

「曉玲,你要搞清楚,我們不是在和你分析一個人的內心,我們只是在闡述這個事實,作為一名法醫和鑒證工作者,就目前我觀察到的情況來看,不支持第二人在場,而且無論是他留下的遺書還是現場環境,都支持他是自殺。況且你根本不知道他犯下了什麼錯誤,他根本就沒辦法處理這個事情,他只有這一條路可走了,你何必還要這樣替他辯護呢?」高風的語氣有些不快。

「我不是在替他進行辯護啊!司徒,司徒在嗎?」

「我在。」

「我不相信伍文俊會自殺,你腦子好使,眼睛也好使,你一定要看清楚,看看有沒有別的可能啊。你們在哪裡,我馬上過來。」

司徒笑報了地址,委婉道:「那個,我覺得你的個人情感色彩比較濃厚,我們警方的工作還是比較相信鑒證科同事的科學事實的。」

「你相信個屁!」黎曉玲突然爆粗口,「你那孟姐的煤氣管爆炸的事情你不是一直在查嗎?什麼鑒證科消防隊都說是自然事故,你有相信嗎?」

司徒笑被駁得啞口無言,黎曉玲似乎已經出門,在電話里說:「我知道,文俊這個人有時候是很討厭的,他也確實做了許多不可饒恕的事情,但是人有多討厭和犯了多大錯,跟這個人是怎麼死的是兩回事情。我就是不相信他這種人會自殺,你說他出車禍死了或是在犯罪過程中死了我都信,他就是不會自殺!」

「那個孟姐的事情是因為有太多巧合了,我也只是懷疑……」思索了一番,司徒笑給出個解釋。

「那好,你仔細想想伍家的案子,當你懷疑卓思琪的時候卓思琪就死了,你懷疑伍文俊的時候伍文俊也死了,這難道就不能算是巧合嗎?現在,我站在一個朋友的立場,也請你懷疑一下,伍文俊有沒有可能不是自殺?我就這一點要求,我算是你朋友吧?」黎曉玲氣勢洶洶地打燃了車,踩足油門沖了出去。

聽著手機里的引擎轟鳴聲,彷彿在傳遞一個信息,黎曉玲很生氣,後果很嚴重。司徒笑妥協道:「那,我們再看看吧,其實就算你不說,我們也肯定會仔細進行案發現場的鑒定工作。」

「不一樣,我希望你們帶著懷疑的態度去重新鑒定案發現場,而不是心裡裝著伍文俊就是自殺那樣的想法。」

「知道了,我肯定會認真對待這個問題的,但是曉玲,我想問一下,你為什麼這麼堅持伍文俊不會自殺,除了你那些心理學方面的東西,你還有什麼證據或理由來支持你的觀點嗎?」

「伍文俊也是我的朋友,雖然他做過一些傷害朋友感情的事情,但我還是希望他能走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齊老夫人是個很好的人,現在她兩個兒子、兒媳、孫子都沒了,只剩下她一個人,不管怎麼樣,也要給老人家一個明確的交代。」

司徒笑向高風暗示,瞧見了吧,這才叫真愛。高風豎中指,翻白眼。

再次踏入案發現場,司徒笑決心試試,帶著質疑的態度來看待這個問題。其實從伍文俊打那通電話起,他心裡就有伍文俊想要自殺的預感,這前因後果都清楚分明,黎曉玲更多的是情感上一時接受不了這個事實,只能說明伍文俊在黎曉玲心中還是佔據著一個較為重要的位置。

高風一面看著鑒證科同事收集證據一面撓頭:「我還是看不出有什麼不妥之處。」

「你是解剖屍體的嘛。你要都能一眼看出有什麼問題,那還要切開幹嗎?」司徒笑看著一地煙頭,忽然問道,「那個死前大量吸煙和死前沒有吸煙,會不會有什麼不同?」

「當然不一樣啦,氣管和肺泡都會有不同的,只要齊老夫人同意,回去一解剖,就什麼都清楚了,不要質疑我的專業能力。」

司徒笑打電話給黎曉玲:「伍文俊平時抽煙多嗎?」

「他,少有抽煙,和我在一起的時候我不喜歡他抽煙,他都不會抽煙的。」

也就是說,伍文俊還是要抽煙的,看著一地煙頭,司徒笑隱約覺得有哪裡不對勁,但仔細看看,又沒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高風在一旁道:「怎麼?伍文俊抽沒抽煙,決定了他是自殺還是他殺?」

「這倒不是,這裡煙頭扔了不少,怕不止一兩盒,聽曉玲那麼一說,要帶著質疑的眼光來看,我就覺得有點奇怪。」

「怎麼個怪法?是散布太均勻呢?還是沒有集中在一處?」

司徒笑腦海里浮現出伍文俊打完電話回到房間的狀態,一座空城,空房孤身,他走到一個地方坐下,拿出紙筆,開始寫遺書,一邊寫一邊吸煙,一支接一支;寫完了,將絕筆信擱在一旁,盯著自己選好的上吊之處,看了很久,煙沒有停,內心一直在掙扎猶豫,這時候絕筆信被風吹翻了,他又走過去,將手機壓在上面。

他來到上吊的桌前,踏上去,又跳下來,反覆了好幾次,終於下定了決心,找來繩索打了活結,自掛東南枝,踢倒桌子,最後抖了幾下,去見上帝。

怎麼推敲復原,整個過程看起來都合情合理,到底是哪兒不對呢?

遺書,煙頭,上吊……伍文俊疲賴的語氣囂張的表情,他的憤怒不甘,他的性格……對呀!伍文俊的性格,這就是曉玲想讓我去質疑的東西嗎?

「喂,怎麼回事?你不會真的看出什麼疑點了吧?」高風見司徒笑兩眼放光。

「這是一個完美自殺現場。」

「什……什麼意思?」

「你不覺得嗎?打電話暗示自殺傾向,寫遺書交代罪行並安排後事,焦慮不安留下大量煙頭,沒有第二人出入痕迹。現場清晰明了,就算一個剛出警校的見習警察也可以輕鬆還原死者生前最後的場景。這個自殺現場簡直就像教科書一樣精準。但是,如果將自殺者的個人色彩帶入這個自殺現場,就會顯得有些彆扭。」

「……不明白,你說清楚點。」

「伍文俊是什麼人啊。他是土豪,是闊少,他穿名牌,用名牌,就連抽的煙……」司徒笑取過證物袋裡的煙頭,「大重九?沒聽過,肯定也是好煙,這樣一個食不厭精、膾不厭細的人,在這荒郊野外,孤獨一人,他原本有著精密的頭腦,布局環環相扣從不出錯,卻在銀行劫案犯了不可挽回的錯誤,他不太可能這樣平靜。還記得從伍文斌死亡開始,每次兇殺案發生,伍文俊都是什麼反應,他囂張且癲狂。遭受這種打擊,怎麼也該發泄一下,掀翻幾張桌子什麼的,不應該這麼冷靜,只表現出焦躁和猶豫不安。」

高風反駁道:「人的心理是最難琢磨的事情,伍文俊的前期表現應該有偽裝的成分。有些人看起來不可一世,其實外強中乾,一旦陷入徹底的失敗,敲碎那層外殼,他們的內心反而非常軟弱,就想到逃避、自殺。你不能僅憑這一點就說這個現場有問題吧?」

「你聽清楚了嗎,我從來沒說過這個自殺現場有問題,我只是說當曉玲提出帶著質疑的態度來重新審視這個現場,我覺得伍文俊死前的態度和行為與他平時的表現不符。再說了,這個現場有沒有問題,不該是你鑒證科的同事來確認的嗎?遺書的真偽,伍文俊死前吸煙的真偽,伍文俊自殺的真偽,每一個真偽的驗證都能揭示一部分伍文俊死亡的真相。」

「喂,你去哪裡?」

「出去走走,呼吸一下新鮮空氣,屋裡煙味兒太大了。」

司徒笑頂著滿夜星空,來到了營地操場上,耳邊傳來蟲鳴鳥語,空氣清新,在微涼的夜風裡,他覺得自己的思緒前所未有地清晰。

黎曉玲的話像一根刺,時不時在耳邊迴響一下。在伍文斌的事情上他犯過一次錯誤,這次他不想再犯。只是現場初步看上去真的看不出什麼大問題,他決定檢查一下周邊環境。

伍文俊不會徒步前來,營地里停著他的車,車外有一行腳印,看大小與痕迹,與伍文俊是吻合的,除了自殺的底樓,司徒笑又去了二三樓,由於營地荒廢太久,厚厚的塵埃上鋪著雜草、蟲屍、鳥糞,到處都結著蛛網,看起來不像是能夠人為布置的,沒人上過二三樓。

底樓的另外一兩個房間,倒是有人活動過的痕迹,有些零食垃圾袋和排泄物,看起來時間不久,但是散亂而零碎,若是蓄意偽裝自殺,不可能留下這麼大的破綻,直到黎曉玲趕到現場,司徒笑也沒發現任何可疑之處。

司徒笑只能遺憾地告訴黎曉玲,重新審視過現場后,依然沒發現支持伍文俊是他殺的證據。

黎曉玲執意要見伍文俊的屍體,面對那張因窒息死亡而有些變形的臉,她沒有過多悲傷,只是不停發出深深的嘆息。

看著黎曉玲那張平靜的面孔,司徒笑決定再做最後一次努力,問道:「據你所知,伍文俊他在郊外就只有這麼一處營地,再沒有別的什麼隱秘居所什麼的了?」

黎曉玲陷入更深的回憶,忽然道:「我想起來了,文俊說過,他和他哥有個秘密基地,只有他們兩兄弟才知道,他說過要帶我去,只是一直沒機會。」

「他說過在什麼地方嗎?」

「沒有,只是我想如果是秘密基地,應該不是在城裡吧?」

「和哥哥的秘密,應該是小時候的事情,我打個電話。」司徒笑聯繫同事,「還在齊老夫人那裡嗎?」

「在,有事嗎?笑哥?」

「通知齊老夫人沒有?」

「剛通知了,老夫人現在情緒不穩定。」

「有件事情我必須現在問她,請老夫人接電話。」

「喂……」顫音傳來。

「齊老夫人,對於你兒子的事情,很抱歉,現在我有個很重要的問題想問你,關係到你兒子的真正死因,希望你能仔細回想一下,伍文俊和他哥哥伍文斌小時候居住在哪裡?有沒有他們經常去玩的地方?」

「小時候?」司徒笑的強調引起老夫人的重視,認真回憶道,「斌兒和俊兒小時候倒是住在鄉下,現在那裡的老房子早已經拆了啊?噢噢,我們家剛到海角時,是住在丁庄親戚家裡,他們在那裡讀的小學,後來初高中周末和放假也常去他二嬸家,如果說經常去玩應該就是那裡了。」

「丁庄哪裡?有沒有具體一點的地址?」司徒笑一面問一面已經拿過黎曉玲手機輸入地址。

「大石橋鎮丁庄村,他二嬸走了之後,他們就沒再去了。」

「找到了,在北面,距離這裡20多公里,我們過去看看。」司徒笑拉著黎曉玲上車,高風從屋裡追了出來,他得和屍體以及鑒證科同事一起返回警局。

「喂,你們去哪兒啊?」

「去另一個地方看看,待會兒給你解釋。喂,齊老夫人,你們還有什麼親戚在丁庄那邊嗎?」

「他二伯在,不過不知道有沒有出去,這些年少了聯繫了,上次斌兒死都沒通知到。」

「有聯繫方式嗎?」

「有,有,我給你找找,這位警察同志……」齊老夫人將手機還給警察。

黎曉玲問道:「我們直接開車過去就可以了吧?」

「不。」司徒笑搖頭,「兩兄弟的秘密基地不會在親戚家裡,應該在附近,就看親戚知不知道了。」

齊老夫人那邊找到了她家親戚的電話,司徒笑直接聯繫上了對方,在反覆詢問之後,對方回憶起伍文斌兄弟倆的秘密基地應該是在丁庄村往山裡走。因為每次周末或放假,兩人在親戚家大多隻待一天,然後就說要去野營,但是具體在哪兒親戚也不知道。

司徒笑仔細詢問了兩兄弟啟程和返回的時間,然後根據人的腳程在地圖上往山區方向畫了個半圓,發現那裡一直是林場后,又聯繫森林警察調集附近的林場看林人資料,最後鎖定一位差不多在30多年前死亡的看林人住所,那裡應該一直荒廢著。

黎曉玲在一旁看著,司徒笑一個個電話打出去,一個個問題詢問,答案就漸漸清晰起來。很難想象,在短短半個小時內,司徒笑一面開車一面就尋到一個地址坐標。

以前聽高風說起司徒笑多厲害都只是旁聽者的身份,這次才較為直觀地領略到司徒笑的破案思路和效率。

夜裡找一間廢棄林場小屋確實不易,司徒笑聯繫到另外一名看林人,半道上接了人,在看林人的指引下,又開了差不多一個半小時的車,才找到那處林場小屋。

車燈照射下,小屋倒不是茅屋為秋風所破的凄慘模樣,反而像童話里的森林小屋,純圓木結構的牆,整齊厚實的茅草屋墊。小屋周圍也被平整的草坪覆蓋,兩棵古樸彎曲的大樹間還有一個繫繩的長搖椅鞦韆。

看林人吃了一驚:「咦?怎麼會是這個樣子的?」

司徒笑先看了看附近有沒有車轍,再看看草坪的生長情況和圓木的新舊程度,對黎曉玲道:「差不多半年前翻新的。」

黎曉玲愣了愣,回憶道:「差不多是,大半年前他說想帶我去看看他們的秘密基地。」

「應該是這裡了。」司徒笑帶頭朝房門走去,這附近林木茂盛,很不好找,若不是看林人帶路,極難找到,這半年多居然也沒外人闖入的樣子。

小屋沒鎖,司徒笑戴上手套,推開門,用力吸了吸,發現空氣清新,立刻道:「有人來過了,就在今晚。」

黎曉玲來到門口,用手捂住鼻子:「有煙味兒。」

司徒笑發現屋內還有電插座,打開開關,沒有電,出門找了一圈,有台發電機。司徒笑看了看發電機注油口,有新的油痕,他晃了晃,至少有一半的油。他提取了油樣和散落在注油口的含油土壤,想了想,走到車轍附近,用強光燈仔細照射檢查,也提取到部分疑似含油土壤,分作兩份包好取樣。

然後司徒笑啟動發電機,小屋裡亮起了溫馨的燈光。

讓看林人守著車,司徒笑和黎曉玲走進了小屋。

屋內很整潔,碗歸櫥,書入架,桌椅蒙布,地上有毯。

「我們,找什麼?」一路上司徒笑電話不斷,黎曉玲到此刻才有機會發問。

「案發現場。」司徒笑淡淡地解釋,「這是最後一種可能性了,如果伍文俊是自殺,那麼那個CS營地就是案發現場;如果伍文俊不是自殺,可那個案發現場又看不出任何破綻,就只有一種可能性能造成那種效果。」

「什麼?」

「舞台布景式案發現場。我們又稱之為,高度或極高度偽裝現場。

「在最難破案的職業殺人案中,我們警方有可能遇到教科書編撰者殺人案,他們比鑒證法醫更熟知細節,他們知道我們警方需要什麼樣的證據,知道我們會查看什麼細節,因為他們是編撰鑒證和法醫教科書的人,他們會根據我們學到的知識而給我們布置出一個現場,所有的證據指向分明,案情清晰,毫無破綻,無論你是一眼判定還是深入調查,所有結果都是一致的。

「在這種情況下,最細心最有經驗的警察,也會因為現場證據確鑿,事實清晰而得出真正罪犯想讓警方得出的結論。當你說伍文俊不可能自殺,並讓我用質疑的態度去審視時,我想過所有的可能性,最終只剩這一種我最不願面對的可能性。如果不是那兩起車禍,沒有任何人會朝這方面去想,沒有哪所警校會教警察如何破解特工或殺手偽裝過的現場。」

「那你……」

「舞台布景式案發現場有一個最大的破綻,那就是它絕不可能是第一案發現場,因為死者如果還活著,他一個掙扎、一個踉蹌、一次摔倒,都可能造成痕迹上的破綻。所謂舞台布景式案發現場就是,兇手將死亡過程重新演繹一遍,死者如何走動,如何焦躁,如何使用武器或是搏殺,最後死亡,每一個細節就像拍電影一樣被演繹出來,然後根據演繹的細節布置現場,所有細節一絲不苟,不露破綻。但在布置舞台的時候,死者其實不在現場,他已經死了,或者在另一個地方進行同步死亡,所以,如果伍文俊不是自殺,那他肯定是在別的地方死的。」

「你,你是在哪兒學到這些的?」

「我看過許多電影和電視劇,我自己總結的。」司徒笑一番回答,黎曉玲瞠目結舌。

「那這裡,就是第一案發現場嗎?」

7

「不知道,要看過之後才清楚。」司徒笑開始仔細地查看屋內擺設,「我是這樣想的,按照你的分析,伍文俊首先不太可能自殺;其次,如果他真要自殺,那麼他應該不會選擇那個營地作為自殺現場,太多人知道那個地方了,他知道警方肯定會追查他的藏身處,藏在一個大家都知道的地方,不是等著被抓嗎?而且是上吊,很有可能被警方及時趕到再救活也說不定。」

「有什麼發現?」黎曉玲亦步亦趨地跟著司徒笑。

「我只能說今晚有人來過,明明門窗緊閉可是打開后空氣卻是清新的,而且你還聞到有煙味兒,那發電機也是今晚被人使用過的,如果我沒弄錯,裡面的油應該和伍文俊車裡的油是一個型號。」

「那是不是可以證明,這裡就是第一案發現場?」黎曉玲眼中滿是期待。

「不能。」司徒笑搖頭,「甚至不能證明,伍文俊曾來過這裡,這房間明顯被打掃過,只怕我們也找不出什麼有利證據。」

「那怎麼辦,我們不是白來了嗎?」

「未必,起碼有疑點,這座小屋既然是伍文俊的秘密,這麼晚了還有人來過,就算不是伍文俊,起碼也是他極其親密信任之人,至少比對你還要信任。我們可以先假設,事實成立,伍文俊來了,他為什麼來?有沒有人和他一起?如果這裡是第一案發現場,對方是如何殺死他或者是令他喪失了意識的?屋外有車轍,對方是與他同車前來還是在這裡等他?」

「車轍是不是可以證明伍文俊來過?」黎曉玲抓住要點問道,「至少他的車來過?」

「我觀察過了,車轍被破壞過了,沒法證明。」司徒笑表示惋惜。

「車轍怎麼能被破壞?」黎曉玲表示不解。

「很簡單,在車輪上纏上布條或是鐵鏈,沿著來的道路開回去,開到三環外的近郊區,走一段水泥路面再重新進山,沒法追尋車轍痕迹,也無法證明是伍文俊的車來過。」司徒笑拿起一個杯子,上面一塵不染,「似乎有東西被使用過,但已經被仔細地擦拭過了,一點痕迹都沒留。」

「那我們豈不是什麼都證明不了?怎麼會這樣?」黎曉玲氣得就著沙發套坐下。

「也並非如此,凡走過必留痕迹,我們依然以假設為主,如果伍文俊真的來過這裡,那麼他為何而來?在這裡做了些什麼?第一案發現場的痕迹是最不可測的,沒人能像上帝一樣讓所有的一切都按自己的安排去發生,就算經過再細緻的處理,也會有破綻留下。」

司徒笑正說著,黎曉玲已經皺著眉頭站了起來,摸了摸自己身上,又摸了摸自己坐過的地方,對司徒笑道:「司徒,你看這裡。」

司徒笑也摸了摸:「濕的?」他放在鼻尖聞了聞,有種奇怪的味道,由於沙發套和水漬顏色很接近,若非黎曉玲坐下去,一時難以發現。

「你聞聞,這是什麼味道?」司徒笑讓黎曉玲也聞了聞。黎曉玲奇怪道:「感覺有點熟悉,一下子想不起來。」又聞了聞,還是想不起來。

司徒笑將沙發套收入證物袋裡,又查找了一遍,沒有別的收穫,只能帶著證物袋先送黎曉玲回去。

「這個,能證明這裡才是第一案發現場嗎?」黎曉玲還抱著最後一絲希望。

司徒笑給無情地否定掉了:「房間被人打掃過了,充其量只能證明今晚有人來過,又打掃了房間,沙發上留下了奇怪味道的水漬。回去可以找鑒證科同事幫忙分析一下,這些水漬是什麼成分。」

黎曉玲負氣道:「既然什麼都證明不了,我們這大半夜的跑大老遠究竟是為了什麼呀!」

「曉玲,你知道嗎?僅僅是憑你心中認為伍文俊不會死於自殺這是不成立的,他殺必須有先決條件,情殺、仇殺、劫殺、意外死亡,這些條件都不成立。」司徒笑分析道,「但是伍文俊死了,這是客觀事實,他如果不是自殺,就只能是被別人殺死的,如果假設伍文俊是被別人殺的,那麼我們要面對的最直接的一個問題,就是什麼人,為什麼要在這個時候將伍文俊殺死並偽裝成自殺的假象?」

黎曉玲不出聲。司徒笑繼續道:「伍文俊有沒有外遇,有沒有陷入三角戀糾紛,據我們所知沒有;伍文俊有沒有仇人,仇恨到非要殺人不可的,就目前我們所知,沒有;伍文俊是在主謀持槍搶劫銀行之後逃走的,他在逃亡路上遇到了劫匪,並且劫匪恰恰知道伍文俊有那麼個營地,還精於警方的鑒證和偵破之道,殺死伍文俊之後偽裝了一個自殺現場,這種可能性無限接近於零,誰也沒法相信,至於意外死亡更是可以排除在外。」

「然而伍文俊的自殺呢,有前因後果,有電話暗示,所以我個人是覺得自殺比他殺的可能性更大。最關鍵的一點,最後受益人。伍文俊是伍家最後一位繼承人了,他死了,伍家的財產都歸齊老夫人,總不可能是齊老夫人看不慣這個不孝子,要將財產收回來,或者齊老夫人在外面還有個不為人知的私生子,這麼狗血的劇情可以去拍電影了。所以說,如果是他殺,如此精心布置一個毫無破綻的自殺現場是需要好處的,殺了伍文俊有什麼好處?費這麼大的勁兒,就為了瞞過警方?不管從哪個角度分析都有些說不過去。」

「那殺手呢?」黎曉玲開動想象力,「你們不是說伍文俊和殺手有來往嗎?會不會是他請了殺手不給錢,所以殺手報復他把他殺了?」

「第一,據我們警方所知,要請殺手都是先付錢后幹活兒的;第二,如果伍文俊和殺手關係鐵,請了殺手沒給錢想當老賴,被殺手幹掉了,殺手會將他拋屍街頭,然後蓋上大字報或是在屍體旁邊噴漆,寫上:這就是不給錢的下場,而不會費心費力搞個什麼偽裝自殺現場。」

「那,我們剛才去看那小屋呢?那水漬和……和被打掃過怎麼解釋?」

「只能說有疑點,而且說不定那小屋早就被人發現了有人住,只不過今晚主人有事外出了,說不定我們多等一會兒就有人回來啊。」司徒笑看著前路淡淡回應了一句,反問道,「我倒是覺得你有些奇怪,你是因為個人情感的不能接受呢,還是別的什麼原因,導致你堅持認為伍文俊不是自殺的?」

「都不是,伍文俊是所有找我做心理諮詢的人裡面,接觸時間最長也最為了解的一個,以我心理諮詢師的專業來看,伍文俊無論是心理還是人格分型,他都不可能自殺。如果說他真是自殺的,那我會覺得我學的專業都是狗屁,你能理解這種感覺嗎?就像……就像你在那分析了大半天,最後得出結論伍永龍不是卓思琪的兒子,你的所有分析和推理建立在這個基礎上都能說得過去,但高風給你個報告證明,伍永龍就是卓思琪的親兒子,就和你這種感覺是一樣的。」

「哦,我想我大概明白了,伍文俊如果是自殺死的,那就是對你專業權威的挑戰,你覺得你學的那些基礎知識都沒用了,導致你對你的職業前景和未來人生都產生了質疑是這樣吧?那個,我覺得吧,心理醫學它只是一個輔助分析領域,它又不像用計算機算算術題,答案肯定正確,而且我覺得對一個人的分析是建立在全方面了解他的基礎上的,就算你對伍文俊很了解,那也只是了解到伍文俊告訴你的那一部分,你以前不也說伍文俊不可能殺他哥哥和嫂子嗎?說他沒膽量又沒能力什麼的?這至多只能說明,伍文俊這個人很會偽裝,他騙過了你這個心理分析師。」

「你吧啦吧啦說這麼大一堆,想給我洗腦啊。首先,心理分析學是一門西方學科,它是建立在大量的實驗基礎上的,科學性很高,可以用實踐來證明其準確性的一門分析學科,不像我們古代祖先發明的什麼丟銅錢看什麼生辰八字的東西;再者,伍文俊就算對我有所隱瞞,但那並不妨礙對他進行人格分析。分析是建立在大量日常細節方面進行的,一個人的性格就像一個人的指紋一樣清晰,它雖然會隨著這個人經歷的事件而不斷發生變化,但都可以分析出來,不是說想偽裝就能偽裝得了的。還有!你剛才說那什麼小屋可能有人住的時候,為什麼不敢看我?你心裡有鬼?你想隱瞞什麼嗎?」

「你想多了,我開車當然要看路啦,要是前面是棵樹或者躥出來一個人,撞上了怎麼辦?」

「反正我覺得文俊的自殺不正常,我不會偵破和分析案情,你在這方面厲害,你要幫我查清楚真相,不能糊弄我。」

「是,看在高風的面子上我也會一查到底的。」

「什麼叫看在高風的面子上?什麼意思?我就沒面子嗎?」

「放心好了,其實我比任何人都更想查清事情的真相。我覺得吧,如果是舞台式案發現場,那麼細節方面總難做到百分百完美吧?比如那封遺書,現在的鑒定手段不僅可以鑒定出是否出自本人手筆,還能鑒定它是什麼時候寫的。還有那通電話,伍文俊如果不想自殺,那通電話就很可疑。另外還有許多細節,高風那邊應該會有消息傳來,今天很晚了,送你回營地,你開車回去。」

回到警局都快天亮了,司徒笑碰到了熬夜值班的王克生。

看著眼睛里血絲和自己一樣多的司徒笑,王克生會心一笑:「笑哥,又破了三個密碼,後面幾個果然都是伍文俊的視頻。」

「能確定了?」

「影像鑒定科的通過行為特徵和局部細節確定的。你可以來看一下,或者這個視頻才是伍文俊想方設法想要拿到的東西。」

回到電腦桌前,王克生要點開那段視頻,司徒笑指了另外一個:「一個一個地看。」

解碼解開三段視頻,前兩段都是伍文俊和卓思琪的,司徒笑注意了一下拍攝時間,一段是卓思琪結婚前的,另一段時間卻是婚後!

前一段視頻兩人似乎已經放開矜持,完全就像熱戀中的男女,伍文俊的行為舉止充分展示了他那個時候的性格:年輕、衝動、不計後果。

后一段視頻似乎是卓思琪主動,伍文俊畏縮了,但又不舍,兩人在中途還發生了一些小爭執,看得出伍文俊害怕了,想結束這樣的關係。

如果說這兩段視頻只能說明伍文俊有和嫂子通姦的問題,那麼第三段視頻就很致命了。這段視頻的女主角不是卓思琪,而是一名陌生的妙齡女子。伍文俊進屋后被那名女子吸引得神魂顛倒,整段視頻拍攝時間長達2小時47分,在視頻的最後20分鐘,那名女子突然口吐白沫、渾身抽搐,伍文俊手忙腳亂地打電話叫人,後來有兩名陌生男子衝進房間將那名女子抬走,抬走時那名女子已經沒有了肢體反應。

司徒笑問王克生:「有法醫看過嗎?」

王克生道:「看過了,他們說根據視頻看,那名女子很可能發生了性愛猝死,中醫稱脫症,馬上風,有可能是交感神經興奮過度引起的心臟驟停。由於當時沒有馬上進行急救處理,那名女子當場死亡的可能性很大。」

司徒笑點頭道:「過失殺人且隱藏屍體,還沒有過追訴期,一旦我們警方掌握這個證據就可以立案偵查,難怪伍文俊要孤注一擲鋌而走險。」

王克生道:「真沒想到卓思琪這個女人這麼有心計,伍家兩兄弟都被她拿得死死的,果然豪門裡面個個都不是省油的燈啊。」

司徒笑看了看電腦里其餘幾百個壓縮文件,問道:「為什麼才破解三個視頻?」

王克生無奈道:「哥,已經很快啦!他們用不可逆演算法加碼還植入了自毀木馬,暴力破解根本不能用,一不小心就會自動刪除,窮舉法本來就耗時間,除非能找到那個加碼器,現在破解的還好都是10位之內的數字加字元碼,要是她再把密碼設長一點,加入什麼特殊符號,那破解起來就……」王克生一面說一面搖頭。

司徒笑想了想,問道:「壓縮文件可以連帶密碼一起拷貝嗎?」

「這個……可以。」

「秘密拷貝一份。」

「這個不合規矩吧,這種複製文件就算解碼了也不能作為證據的啊?」

司徒笑盯著王克生,良久,突然道:「要不你去喝點水?」

王克生領悟,乾笑:「有點渴了,我去喝點水,你慢慢看,那個,一般加密壓縮文件支持複製粘貼的。」

等王克生回來,司徒笑道:「破解不要停,我去鑒證科看看。」

油樣先送去機檢部,還沒進到鑒證科,碰到高風從裡面出來,高風劈頭問道:「昨天晚上你和曉玲去哪兒了?」

「你審犯人呢?我這兒忙了一整夜,連口水都沒喝。」

「你也知道是一整夜啊!大半夜地拉著曉玲到處亂跑,你知不知道我擔心了一整夜啊?」

「你是擔心我和曉玲的安危呢?還是擔心我對你的曉玲……」司徒笑握拳又鬆開。

高風拒絕回答:「少來,快說你們去哪兒了?」

「你的曉玲不是質疑嘛,我想來想去,如果現場看不出破綻,那就只有可能是舞台布景式現場。若是這樣,就會有另外一個真正的第一案發現場,我就帶曉玲去找嘍。」

「你這不是瞎整事兒嗎?你這次放大假到底有沒有休息?什麼舞台布景案發現場,什麼真正的第一案發現場,我正準備拿報告結果給曉玲打電話呢。」

「什麼情況啊?」

「遺書是真跡,就是昨晚寫的,筆墨和伍文俊手指上的壓痕也都對上了,錄音電話和伍文俊以前的錄音也對上了,是伍文俊自己打的。屍檢結果,伍文俊確實死前吸了大量的香煙,確系死於氣管壓迫肺死亡。另外還有許多輔助證據,伍文俊死於自殺,板上釘釘!」

司徒笑默不作聲,高風愣了愣,問道:「怎麼?你這還懷疑?你們又找到些什麼東西?看起來不像瞎胡轉了一夜啊。」

「是啊。」司徒笑將證物袋遞給高風,「先找個鑒證科的同事幫忙查一下,這沙發套上的水漬裡面含有什麼物質,有點奇怪的味道。」

高風接過袋子,順口問道:「在哪兒找到的?」

「疑似第一案發現場。」司徒笑的聲音不像在開玩笑。高風狐疑地扭過頭來:「怎麼說?」

「我出於兩點考慮:首先是伍文俊的個人行為特徵。他應該不會選擇一個隨便哪個都能找到的地方自殺;其次,這起案件中多次出現了殺手的身影。從車禍案開始,我們就完全被殺手的手法給瞞了過去,而且不管是製造車禍的兇手,還是毒殺卓思琪的兇手,我們都沒有任何線索,完全找不到人,所以我才會朝舞台布景式案發現場方面去想,畢竟對於我們警方來說,這輩子都極少有人正面對上殺手的。」

「我知道,職業殺人案,世界公認,難度第一,給你的壓力也很大,但伍文俊自殺這件事情……你還能翻得了案?小劉,分析一下液體成分和織物的化學反應。」高風將證物遞給一名年輕小夥子,就是他那名學徒劉一凡。

「有疑點,我就肯定不會放過。」司徒笑也是斬釘截鐵。

「你們到底發現了什麼?」高風將司徒笑帶到一旁坐下細談。

司徒笑將小屋的事情告訴高風,最後道:「我騙了曉玲,告訴她可能是有人在那裡居住,但其實不是,整個房間不是被清掃過,而是被徹底釐清過,指紋頭髮皮屑,什麼都沒有,只有經驗老到的犯罪分子,才可能清理得這麼徹底,就算你們鑒證科的人去收集也找不到什麼證據。而且從殘留水漬的沙發套來看,他們走得還很匆忙,這麼短的時間還能清理得這麼徹底,說明他們在行動的時候就非常小心,戴了發套與手套鞋套之類的東西。所以有一點曉玲沒有猜錯,如果伍文俊不是自殺,就極有可能與殺手有關,她在裡面摻和,太危險了,我不希望她過多地關注伍文俊死亡原因這件事情。」

高風困惑道:「可是我們這邊真的是一點破綻都沒有,你們發現的,會不會是另外一處案發現場?你除了那塊沙發布還有別的證據沒有?」

「有一點,送去王文虎那裡了,別的就沒有了。」司徒笑直言道,「同一時間,伍文俊自身才知道的兩處秘密地點,同時發生兩起不同案件的巧合概率太小,我總覺得吧,這個案子並沒有結束,它還藏著一個大秘密!」

「可是伍文俊一死,整個伍家就真的死光了,殺手殺他,圖什麼啊?」

「這也正是最困惑我的一個問題,沒有受益不可能費這麼大力氣做到這一步,尤其是只為錢殺人的殺手。所以目前我只能把小屋的事,當作一個疑點來查,我們兩不相干,你們查你們的,我查我的。事實上,我現在已經沒線索了,我也不知道該怎麼查下去。今天告訴你,希望你能保守這個秘密,要是我查著查著,有一天突然不見了,起碼你還知道我是為什麼不見的。」

「呸……」高風攘了司徒笑一拳,「別說不吉利的話,能對付你司徒笑的人還沒出生呢。」

司徒笑默不作聲,現在這起自殺案件有兩個巨大的疑點:其一是伍文俊的電話和遺書都被鑒證為真的,如果是偽裝自殺,那究竟是怎麼做到的呢?如果是在被人脅迫下寫的遺書,筆跡會和日常筆跡有所差異,這點鑒證科的同事是能分辨出來的,他們甚至能分辨出書寫時寫字人當時的心理狀態;其二就是為什麼,如果是偽裝自殺,那究竟是為什麼?有什麼好處?

這兩個疑點就像兩座大山,司徒笑目前可以說是窺之無門,束手無策。

這時候,那個分析員小劉走出實驗室:「笑哥,風哥,有了。」

8

水裡檢出少許PVC。

「聚氯乙烯?」高風看了看分子式,對司徒笑聳聳肩,意思是意義不大。

「都有些什麼材料使用這種東西?」司徒笑問。

「很多啊,常見的塑料製品都和它有關,電線水管啦,鞋子手套手拎包啊,玩具塑料袋什麼的。」小劉解釋道。

「還有別的嗎?」

「額,還有這種。」又是一組分子式。

「嗯?」高風一眼認了出來,「枸櫞酸鈉?」

「做什麼用的?」

「一種藥物,可以化痰,利尿,抗凝血。也很少啊,還有別的嗎?再看看。」高風自己操作儀器顯示。

「甘油?可以用於醫療,也可以做潤滑劑甜味劑,這個含量也很少,可用範圍很廣,還有這個分子式,這個沒見過,該怎麼讀啊?亞硫……醯基……甲烷?二甲烷?這個要查一下。」

司徒笑問道:「聽起來都和醫療有關?」

「不不不,只能說……好吧,醫療用的材料也是很多的,這些都用得上,最後一個不知道用不用得上,你……有所啟發?」高風反問司徒笑。

司徒笑搖頭道:「沒有,這個得好好想想,我要是這樣一想就能想到,我就不是刑警司徒笑了,請叫我神探司徒笑。」

「喲嗬,會開玩笑了啊?你要不要好好休息一下?我也準備打個盹。」

「不了,我回重案組看看,馬隊他們肯定也沒休息,我去看看那邊有沒有什麼線索。」

「司徒……」高風叫住他,「你說你現在是放大假,就等於半個無業人員,你還像只勤勞的小蜜蜂,飛到西又飛到東的,哪兒都有你。你最近要低調,不要讓老劉逮住你的小辮子了。」

司徒笑揮揮手,無所謂。

重案一組,馬勇帶著一隊手下正在分析整理問訊筆錄,抬眼看著司徒笑,打了聲招呼:「司徒,你也一夜沒睡啊?昨晚看到你去現場了,後來又跟一個女的走了?」

「是伍文俊一個朋友,我們都認識,她一定要來看看伍文俊。後來我帶她出去散散心,你們這兒情況怎麼樣?馬隊。」

「伍文俊自殺的事實基本已經確定了,那個豬頭叫陳傑,今年31歲了,也是常進籠子的慣犯,他是光頭陳的拜把兄弟,混黑道有些年頭了。他全招了,是伍文俊主動找上他們的,還提供了銀行交接班時間表和行走路線,整個搶劫方案都是由伍文俊這邊策劃的,他們只負責實施。作案用的交通工具也找到了,就是伍文俊報失的那輛SUV,我說這哥們膽子也忒大了吧?他以為這報失了就和他扯不上關係了?」

「他膽子是比較大。」

「不過在筆錄過程中,好幾次問他們是怎麼聯繫的,那個豬頭陳傑說得含糊其詞,我覺得他沒說實話。他交代的伍文俊裝作客戶去取錢,他們當劫匪搶銀行,然後選一個客戶加上銀行經理幫忙抬東西,就是選伍文俊,打開金庫大門之後打暈經理,金庫里的東西伍文俊只要一樣,其餘都歸他們所有,不過後來發生了意外,也不知道伍文俊要找的東西有沒有找到,他也就隨便拿了兩樣看起來值錢的東西。他們的武器是在黑市上買的自製槍械,這條線我會繼續追查。對了,司徒,現在那證據是我們這邊的重要證據,你是不是該還回來了?」

「事實上,那也是我們在協查的柏鋪村受賄案的重要罪證,我們應該共享。」

「共享也得讓我們享啊,聽說在王克生那裡是吧,我已經讓人去拿了,這伍文俊都死了,我覺得你們那個案子也差不多快結案了吧?」

「這個不好說,貪腐那一塊涉案的人應該比較多,一時半會兒恐怕沒那麼容易結案。勇哥,有兩個事兒幫個忙。」

「就知道,說吧,什麼事兒?」

「我想單獨問訊疑犯。另外,我想看看銀行的監控視頻。」

「嗨,小事兒,去吧,玉昆,帶司徒去見見豬頭。」

問訊室內,司徒笑盯著陳傑看了半天,第一個問題是:「你知道持槍搶劫銀行致人重傷或死亡是判什麼刑?」

陳傑身高約莫一米六五,長得膀大腰粗,一張肉乎乎的圓臉,沒有一點悍匪的凶勁兒,更像一個久宅在家的程序員,但別看長相不凶,說話挺狠的:「大不了20年後又是一條好漢。老子出來混的,就不怕死。」

「不怕死是有膽色,但是戴個豬頭面具就以為自己真是豬頭,還要替人扛罪,這就太過愚蠢,你是主謀嗎?」

「反正老子栽在你們手上,隨便你們怎麼說,老子認了。」

司徒笑合上手中的資料夾,站起身居高臨下藐視陳傑:「我很失望,你在一心求死。知道嗎?你帶頭釁事就違反了道上的規矩,想搶錢跑路,更是與警方直接作對,你以為你躲在新加坡的老婆和孩子會沒事?沒有錢收,蛇頭會馬上把她們賣進窯子抵債。你覺得你家裡那位71歲的老媽和你就一點關係都沒有了?你一家人逃命的逃命,收監的收監,她能安享晚年嗎?」

陳傑的臉抽搐了一下,顯然被司徒笑戳到了痛處,咬牙問道:「你究竟想怎麼樣?」

「我要聽實話。」司徒笑重新坐下,「我看過問訊筆錄,有幾個問題你沒有正面回答,如果你的回答讓我們滿意,我可以將你妻兒護送回來,讓她們和你鄉下的老母親團聚,你沒意見我就問了。你說是伍文俊親手把車交到你手上的,那麼你們是在哪裡碰頭?」

「在,在蓮花山。」

「蓮花山那麼大,哪裡?」

「卧牛峰那裡。」

「他一個人來的還是幾個人?」

「一個人。」

「他是把車給了你們就讓你們開走了,還是和你們一起回去的?」

「他,他給了我們,我們上車就走了。」

「哦,你是說伍文俊把車交給你們,自己從卧牛峰那麼遠的地方走回來?」

「我們不知道,我們只管拿車開車。」

「我看筆錄上寫著時間是12日你們進行的交接,第二天伍文俊就報失了?」

「沒錯。」

「你確定是12號那天?上午還是下午?」

「是,下午四五點鐘的樣子,我記得很清楚。」

「你,撒謊!」司徒笑撐著桌沿緩緩站起,「12號下午,我一直跟著伍文俊,他一直待在市區裡面根本沒離開過。是誰讓你這麼說的?他們給你什麼好處?是保你一家平安還是怎麼樣?」

陳傑傻眼,直勾勾地看著司徒笑,一時不知如何回答。

「伍文俊已經死了,你是這次搶劫計劃的實際負責人,你在一個事情上作偽證,其餘的證供也就不再具有法律效應了,你沒法證明伍文俊是主謀,就只能是你。我看過監控,造成大廳恐慌和到處開槍殺人的是馬小波,你本來是有機會爭取無期的,但如果是主謀,這性質又不一樣了。」

陳傑臉色變了又變,內心激烈掙扎。

司徒笑又道:「判了死刑之後,我不知道你那些兄弟所謂的義氣,究竟有多少。」

陳傑咬牙道:「好,我說,我確實隱瞞了一個人,和我們交接的不是伍文俊,是一個女的,她自稱是伍文俊的人,計劃什麼的都是她給我們的,然後給我們看了伍文俊的照片,告訴我們這個就是大老闆,搶銀行的時候要帶著大老闆去開金庫的門,但是無論如何不能承認認識大老闆。」

「她叫什麼名字,怎麼和你們聯繫上的?」

「她、她自己說叫小夢,我們都管她叫小夢姐,有、有次我和山山被人追殺,她救了我們,然後問我們想不想發財,我在筆錄里已經說過了,前段時間替阿連哥辦事沒辦好,光頭叫我們跑路,也沒給多少錢……」

筆錄上確實有記,陳傑、馬小波、江山山、陳紅濤4個人都是亞聯金鷹的人,他們跟的老大光頭陳是金鷹堂下一員悍將,人稱入海龍,那阿連哥人稱翻天龍,與光頭陳關係不錯,在一次幫派械鬥中,這4個人玩忽職守,沒有看好該他們守的街口,更要命的是發現對方即將殺過來時,他們居然沒有示警就跑掉了,導致阿連哥陷入重圍,被砍成重傷。

金鷹堂的刀頭對手下強將受傷異常憤怒,讓光頭陳交人。光頭陳也算義氣,剁了兩根指頭將事扛下,暗中又通知4人出去避風頭。誰知道這4人如此不爭氣,還想著干一筆大的然後偷渡出逃,現在被警方擒獲,幫派里的人也不會放過他們。

陳傑在筆錄上交代了就是在上次幫派械鬥時被對方的人追砍,只不過他說的是無意中遇到了伍文俊,其實是那個神秘的小夢姐,當時對方問他要不要發財他沒在意,後來到了不得不跑路時才動了心思。

「為什麼把她隱瞞下來?她有什麼身份,你對她了解多少?」

「就是不認識才隱瞞下來的,到時候警方讓我去指認這個人,找不著啊。再說我們出來混的,靠的就是忠義,那小夢姐救了我一命,我不能隨便出賣她。那伍文俊本身就是大老闆,我想直接說成是大老闆和我們聯繫的,這事兒不就結了,何必再說出小夢姐?」

司徒笑鄙視著豬頭陳傑:「就你們這樣還講忠義?你們前後到底聯繫過多少次,從什麼時候開始,每次都怎麼聯繫的?」

「我已經說過啦……」陳傑為司徒笑氣勢所迫,再無那種囂張與狠勁。

「我讓你再說一遍。」

那小夢和陳傑他們聯繫是在卓思琪死亡之後的事情,顯然伍文俊猜測了幾個卓思琪可能藏匿證據的地方,當時就有了幾手準備的打算,只是不到萬不得已,不想實施最後一步。那小夢將他們安排在一處隱秘的地方,正是伍文俊他們的CS營地,每次都是電話聯繫,武器是他們偷偷去黑市買的,陳傑除了知道那個女的叫小夢,很不好惹,其餘什麼都不知道。

司徒笑確定小夢就是那個個子嬌小的女性,但奇怪的是,她和伍文俊關係如此密切,「中國星」的其他人對她卻不甚了解,身份成謎,而且伍文俊出事後也完全找不到這個人。

不管怎麼說,能審出居中牽線搭橋的小夢也算有所收穫,司徒笑收拾好筆錄夾,臨出門時問道:「你以為你不說,你的同夥就不會說?」

「他們不是都死了嗎?」陳傑反問。

「誰告訴你他們都死了?」司徒笑敏銳地回頭追問。

陳傑一臉呆相:「我、我以為,我沒看到他們。」

走出問訊室,馬勇早等在外面:「行啊,司徒,讓你幾句話就問出一個關鍵人物。」室內監控一直開著,司徒笑的問訊記錄馬勇他們在監控上能看清楚。

「找人做素描吧。」司徒笑很平淡,那個小夢確實是一個關鍵人物,伍文俊已經死了,到底是伍文俊全權策劃,還是那個小夢假傳聖旨,這起案件對伍文俊的定性都會有所不同,伍文俊自殺之謎又多了一個疑點。

而且這個豬頭陳傑,實在是沒必要隱瞞小夢的存在,他自作聰明的那套言論很牽強,隱瞞了小夢這個人,等於是給伍文俊成為主謀定了性,這究竟是巧合,還是精心地安排?

但最關鍵的問題還是在於沒有證據,雖然疑點頗多,但若拿不出什麼實質性證據來,就會和孟慶芝母女倆的爆炸案一樣,最終淪為懸案不了了之。

還有陳傑最後無意間透露的信息,司徒笑問帶他去看銀行監控的趙玉昆:「欸,老趙,這4個劫匪除了這個豬頭陳傑,其餘人都死了嗎?」

趙玉昆道:「哦,那個江山山還活著,不過他暈倒之後被慌亂的人群踩斷了肋骨,好幾個內臟被刺破了,現在在醫院裡也只剩一口氣吊著了,醫生說我們還不能問訊他。」

「哦,銀行監控還有沒有查出別的線索?那個突然出手制止劫匪的人身份有沒有查清?」

「沒有,完全沒有任何信息,你也是想查那個人的身份嗎?」

「嗯。」

當時在銀行里的多名人質都提到,親眼看到了,一名看上去僅有十三四歲學生模樣的小夥子出手阻止狼頭騷擾少婦,更有人形象地描繪出那小夥子是怎麼一拳就擊倒狼頭,然後一腳踢暈了豹子頭,只是沒想到另一個躲起來的狗頭在遠處拿槍瘋狂掃射,這才造成了大混亂。

但是監控中那人連衣角都沒露出過,就像隱身了一樣。

從獲救者的描述中,司徒笑甚至可以斷定,那男子出手時留有餘力,否則那狼頭和豹子頭極有可能直接斃命於拳下,就像那狗頭馬小波一樣,從頸椎到氣管,都像被人折筷子一樣給折斷了。

那小夥子最後沖向了地下金庫,那可隔著監控有段距離,當時場面已經失控,自己跟著就帶人沖了進去,這麼短的時間,他有機會對監控動手腳嗎?還是說……

「你們有沒有查周邊監控?」

「查了,沒查到,而且我們馬隊反覆看了監控之後,認為監控里被刪除的那段時間,並不像是劫匪幹的,更像是那個阻止劫匪的小夥子的同夥。」

「同夥?」

「對,我們問了銀行里的其餘人質,有人回憶起當時這個小男生是和另外一個年紀較大的男人一起進入銀行的,但是那個男人進入之後馬上離開了,後來劫匪才進來。但是所有銀行監控錄像都沒有另一個男人,那些人也無法回憶起那個男人的相貌特徵,只記得比小男生要高大一些。」

趙玉昆擠過去操作電腦,調出一張素描圖:「這是我們根據描述給那個小男生畫的素描。」

司徒笑看了看,看上去確實很小,但一眼看上去總覺得哪裡不協調,忍不住問道:「這五官的比例……」

「看上去是有點怪,但大家都說很像,就是這樣的。」趙玉昆笑笑。

司徒笑回過頭來繼續看監控,心中充滿了疑惑,怎麼會找不到人呢?居然還是一大一小兩個人,為什麼要刪掉監控?究竟他們在這起劫案中起什麼作用?那樣的身手,解決3個小混混輕而易舉,但結果造成了那樣大的騷亂,難道是故意為之?這樣做的目的又是什麼?

忽然,他的目光停留在狼頭用槍指著艾司額頭的畫面上,畫面中露出了艾司額頭的一角,那走火的槍管應該還有餘熱,隨後艾司猛地偏頭,在額頭上留下一道微不可察,好似燙傷的痕迹,司徒笑沒有放過這道痕迹:「這個地方能做影像放大處理嗎?」

「等會兒。」趙玉昆叫過王克生,王克生操作之後,艾司腦門上的痕迹被放大,不像燙傷,倒像是厚厚的塗層被颳去一塊。

「那把槍驗過了嗎?」

趙玉昆登入系統調出驗槍報告,在槍管位置發現油質稠狀物,但鑒證人員不知道是什麼,只是如實將它寫入了報告之中。

「油彩?」司徒笑算是明白了,塗了這麼厚一層,整張臉的膚色和眉眼樣貌只怕都有極大的改變,人們看到的那個人,根本就不是他的真實面貌,難怪馬隊他們從周邊監控也看不到那個人。什麼人會在逛大街時都這麼小心,以至於要改變自己真實容貌呢?加上那詭異的身手,一擊斃命的拳法,那個人的身份已經呼之欲出——殺手!

如今伍文俊自殺案從他搶劫銀行算起,總共出現了三個疑點:第一就是這兩個在人質口中傳言的神秘男人,若不是其中一個出手,整個劫案就不會演變成一場劫殺,另外一人完全隱藏在暗處,而且兩人來去無影蹤,實在可疑;第二點就是陳傑交代中隱瞞了那名叫小夢的女子,伍文俊在這起劫案中扮演的角色有了爭議,是主謀還是參與者,對定罪量刑很是關鍵;第三點是伍文俊的秘密住所為什麼會被清理,在他自殺的同時是誰去過那地方並清理掉了一切痕迹?

三個疑點看上去各不相干,可將它們整合在一起,司徒笑的背心開始隱隱發寒,如果說,是有人主導了這一切,三個疑點似乎可以串起來!

利用伍文俊想要找到卓思琪藏起來對他不利的證據這一心理,唆使他參與搶劫,居中牽線的神秘女人小夢暗示劫匪伍文俊才是後台大老闆,是主謀;搶劫過程中派人故意破壞行動,使搶劫變成了殺人命案,營造出伍文俊必判死刑的假象;在伍文俊被保釋之後,趁其獨自逃亡,再製造伍文俊自殺的假象……

讓這一切看上去都無比正常自然,伍文俊主謀搶銀行,搶劫失敗場面失控,銀行劫匪被抓,伍文俊知道自己必判死刑,心高氣傲最終選擇自殺!

這是警方看到的表面現象,也是警方所能掌握的證據支撐的全部犯罪過程,如果帶入那三個疑點,頓時變成另外一幅景象,擁有能犯罪高智商的伍文俊在這個過程中,居然也像木偶一樣被對方牽著鼻子一步一步走向對方布下的死亡陷阱!

何其可怕的陷阱!簡直天衣無縫!是誰為伍文俊布下了這個陷阱?那些殺手?又是誰僱用了這批殺手?誰有這麼大的能耐?他們何時開始布的局?又是為什麼要布這個局?伍文俊是什麼時候開始和這些殺手接觸的?他們究竟有沒有接觸?他哥哥的死,到底是不是卓思琪一手主導的?卓震車禍和卓思琪的死,又究竟是不是伍文俊安排的?如果不是,那是什麼人處心積慮要讓伍家家破人亡?伍文俊死前為什麼要打那樣的電話?為什麼要寫下遺書?他究竟是自殺還是他殺?在整個案件中,還有什麼線索是警方忽略了的?

9

寮國琅南塔。

一間古舊的大樓內,一名年輕男子躲在角落裡,有些焦躁不安,時站時蹲,偶爾探出頭去打量對面建築有沒有人進出。

若是艾司在此,就能一眼認出,這名年輕男子正是當初他和恩恩帶著去虎跳峽的勇哥。

忽然有人往勇哥肩頭拍了拍,勇哥一個激靈,回過頭來,看到一名黑衣男子無聲無息地站在自己身後,稍微鬆了口氣,恭敬道:「您來了?」

「他們在裡面?」黑衣男子一身黑色特戰服,屬於棕色人種,不知是維達人還是美拉尼西亞人,膚色棕黑、眉弓高起、鼻頭扁大、中等身材、一頭捲髮,說著帶口音的英語。

「嗯,進去后就一直沒出來。」勇哥朝黑衣人身後望了望,沒看到別人,有些緊張,「我們,就我們兩個人進去嗎?他們有十幾個人呢。」

「不用擔心,我一個人進去就行了。」黑衣人寬慰似的拍了拍勇哥的肩頭。勇哥忙道:「他們有槍,您一個人太危險了。」

話剛說完,黑衣人猛地橫臂甩拳,往勇哥胸口一砸,嗵的一聲,勇哥衣服背心裂開一道口子。這一拳砸下,他的心臟直接停跳。

勇哥捂住胸口,全身無力地倒下,掙扎著問:「為……什……么……」

「你被特偵處的人跟蹤啦,一點小事都辦不好,留你何用?」黑衣人對著屍體像模像樣地解釋了一番,心道:特偵處的人很快就能查實你在亞聯的身份,消息會從他們那裡傳出去的。

跟著,黑衣人從腰間抽出一把尺長砍刀,左手拿住晃了晃手腕,似乎還在適應刀的大小和重量,挽了兩個刀花之後斜著向後一劈,尚未完全倒地的勇哥被一刀從肩部拉到胸肋,皮翻肉綻。

黑衣人就這樣拎著帶血的刀走進了對面建築。

片刻之後,那棟同樣古舊的樓宇內響起了慘叫與槍聲,很快又歸於沉寂。

……

龍城不是一座城。

而是一片居民自建的住宅區。

位於海角市城外西南角,這裡的住宅依山而建,樓高十幾至幾十層不等,鱗次櫛比,密密麻麻像一個巨大的蜂巢,樓與樓間的小巷僅容兩人錯身而過,相鄰樓宇間的住戶推開窗戶,可以在半空中握手。

它被喻為海角市的城寨。

這裡租住的大多數租客是來海角市務工的人,同時混雜著許多社會閑雜人員,吸毒、聚賭、賣淫嫖娼、打架鬥毆,白天像一座死城,晚上群魔亂舞。

龍城的小巷如同迷宮般錯綜複雜,污水橫流,垃圾遍地,空氣中瀰漫著一股腐臭的氣息。

毛一波帶著兩名小弟行走在這鋪了無數層垃圾,踩上去有些鬆軟的小巷路上。

他剛從自己一名情婦家中出來,帶著一絲髮泄后的疲憊,同時又有些輕鬆愉悅。

馬小波死了,聽說是搶銀行被警方擊斃的。

華叔被殺的事就沒了下文,鬼知道馬小波發什麼神經,還是收了誰的錢,不過這些都不重要了。現在什麼線索都沒了,總不能強行栽贓說是他毛一波指使馬小波乾的吧?

忽然,前面傳來一個塑料桶被踢倒的聲音,塑料桶在有些傾斜的小巷裡滾動著,咕嚕嚕,警覺的毛一波揮手止住小弟走動,那種踩在垃圾上的吱嘎聲頓時停止,只有塑料桶滾動的聲音咕嚕咕嚕……

好安靜,毛一波仔細辨聽著空氣中的細微聲響,有著許多壓抑的、沉重的呼吸聲。

不好!有埋伏!

毛一波往旁邊一指,立刻有小弟衝過去,一腳用力地踹在門上,將路旁的房門踢開。同時,前方側邊的小巷立刻傳來了無數腳步聲。

另一名小弟抽出了隨身攜帶的砍刀,護在毛一波身前,叫道:「波哥,快走。」

前方小巷裡衝出七八個人,手裡舉著明晃晃的西瓜刀蜂擁而至,後面也有六七個人截斷了他們的退路。毛一波和另一名小弟一前一後衝進旁邊的住戶家中,臨走不忘喊了一聲:「小七,走啊!」

「毛一波躥到對面去了!」

「堵住,別讓他跑了!」

「為兵哥報仇!」

「砍死他!」

……

「媽的!馬小波死了,現在楊星那個老鬼非叫我徹查清楚,拿什麼查?我去哪裡查?青龍幫那邊說商紅兵在金三角被人砍死了,那邊傳回消息,死的人裡面有一個是我們的人,叫張小勇什麼的,這傢伙以前也是毛一波的手下,現在青龍幫也不幹了,非說是毛一波派人殺了商紅兵,要我交人,各個都把老子當軟柿子是吧?人人都想騎到老子頭上來拉屎撒尿,真以為老子好欺負啊!」

徐元朗在房間里暴跳如雷。

「毛一波不用交代了。」麥德龍坐在沙發上,借著橘黃色的檯燈,安靜地翻看著羅爾斯的原版《正義論》,輕輕地翻過一頁,似乎怕用力碰壞了紙張,他輕聲道:「青龍幫想來也不會再追問這件事情了。」

「為什麼?」

「剛接到的消息,毛一波在龍城被人砍死了,如果沒有猜錯,這是青龍幫的報復行為。」

「媽的!青龍幫欺人太甚!」

麥德龍專註於書頁,頭也不抬地問道:「你有什麼好生氣的?這對你來說不是一個好消息嗎?」

徐元朗愣了愣,轉念一想,對呀!這毛一波是洪爺提拔的,現在他死了,洪爺的情況又不清楚,這下一任刀頭的位置是由我說了算啊,讓誰去比較好呢?

海角市的刀頭可是個肥缺啊!

想到這裡,他忍不住問道:「你看,我的手下,誰比較適合這個位置?」

「這是你的問題,該由你說了算。」麥德龍總算抬頭看了徐元朗一眼,建議道,「合不合適都在其次,關鍵是這個人和你的關係如何?」

徐元朗恍然大悟,擊掌道:「對!我就是這樣想的!」

轉而又問:「那青龍幫那邊,我們就不管了?這樣好像也說不過去啊,跟弟兄和幫里都沒法交代啊。」

「怎麼不管?當然要處理,我們雙方都損失了一名中層幹部,還有十幾名手下,怎麼說也算一件大事了,更不要說還有一名爺叔被殺了,是時候進行談判了。擺和合酒,把道上還有點分量的人都請過來做見證,除非青龍幫放棄海角市的地盤,否則,他們一定會來。」

「和合酒?」徐元朗十分不解。

麥德龍合上書頁,起身道:「你知道嗎?我們亞聯這些年,走了一條彎路。就拿你的金鷹堂來說吧,從進入中國之後,合法收益的佔比,從最初的不足百分之一,到如今超過了百分之五十,我們亞聯,還是曾經那個亞聯嗎?

「從堂主起,到六位道頭,再到那些街館、頭馬、舵爺……從上至下,每個人都安於現狀、花天酒地,反正不用費什麼力,錢都會滾滾而來。但真的是這樣嗎?他們都忘了,這些生意,都是洪爺帶著大家拿刀子拼下來的,那些工地、那些娛樂城、那些市場、那些公司,當初為了得到這些東西,哪個地方不是拿命搶回來的?

「如今亞聯做大了,生意也很好,大家都很瀟洒,也很囂張,卻沒了以前那股狠勁兒,那種血性!你看看那群爺叔,哪個不是吃得大腹便便,腦滿肥腸?現在和別人爭地盤,他們還拿得動刀嗎?只怕走路都費勁吧!

「如今洪爺倒下了,亞聯沒了頂樑柱,一幫叔父爺叔只知道分紅享樂,一幫中層幹部也不敢爭勝斗勇,我們亞聯在別人眼裡是什麼?那是肥羊啊!哪個不想來咬一口?又有多少幫派想踩著亞聯的屍體爬上亞洲十大黑幫的位置?從東南亞到全亞洲乃至泛太平洋的毒品與走私生意,誰不想佔市場頭把交椅?」

麥德龍慷慨陳詞,越說越激動。徐元朗聽了只覺得熱血沖腦,彷彿又回到了當年洪爺他們打天下時那個刀光劍影的年代。

麥德龍用力地抓住徐元朗雙肩:「所以,在這個關鍵時刻,我們亞聯必須改革!我們要讓那些覬覦我們亞聯的人知道,想從我們亞聯身上咬下肉來,得拿命來換!和合酒不是示弱,而是我們亞聯對他們的一個警告,要讓他們知道,就算現在洪爺不露面,我們亞聯,也不是他們那些小幫派可以招惹的!」

徐元朗陰狠點頭:「沒錯,是該讓他們吸取教訓了,你覺得我們該怎麼做?」

「當下要做的事有三件!首先,毛一波死了,爺叔們肯定會向你發難,為了應付那些爺叔,有兩件事你必須查,哪怕查不清楚,在爺叔或執事問起的時候,你也要有個說法:一件就是毛一波的行蹤,究竟是誰透露出去的?當時有哪些人知道?誰的嫌疑最大?另一件就是馬小波的死,持槍搶銀行,誰給他的膽子?槍從哪裡來的?他是被誰打死的?越詳細越好。

「然後第二件事對內,我們需要新鮮血液,現在你手中有任免的實權,我一直在觀察一批小頭目和新加入的人,這群人都不怕死,敢拚命,想上位,他們缺少的只是一個機會,借毛一波的死做文章。他提拔起來的那些街館,該換的就換掉。另外,還可以把其餘五個道頭的手下都做一定的輪換,放出風去,看看他們的反應。

「第三件是對外,需要殺雞儆猴,這些年海角市的小幫派太多了,有不少就是我們亞聯的人跑出去自立門戶,以為有爺叔給他們撐腰,根本不把幫規放在眼裡,擾亂市場秩序,像溫妮、麥星這種夜店,早就該換人來做了。另外一些小幫會對我們有用的,可以適當收編,像沙灣那種流寇,雖然人不多,但熟悉地形,也很能打,有些我們不方便親自出面的事情,可以讓他們打頭陣。」

徐元朗聽得連連點頭,深以為然。

麥德龍看著牆上掛的海角市地圖,負手而立:「那些小幫派的頭面人物,也可以請來吃和合酒,做個見證。」

徐元朗笑道:「吃好喝好,就可以上路了。」

麥德龍突然發出了憂心忡忡地嘆息:「比起這三件事,我更擔心的是在背後挑事的人,商紅兵躲在金三角,連我們都不知道,對方卻很清楚,而毛一波最近一直很謹慎,他的行蹤照理說也只有少許人知道,現在兩人都被殺了,那隻藏在幕後的手目的很明確,他就是要到處挑撥我們亞聯和其餘幫派的矛盾,讓我們四面樹敵,有點坐山觀虎鬥的意思。」

徐元朗恨道:「媽的!肯定是徐振業那個老王八蛋!他巴不得我金鷹堂出事,一旦我這邊出事,他就好籠絡那些爺叔。」

麥德龍冷靜道:「是不是徐振業還不好說,龍象堂那邊最近有什麼動靜沒有?」

「動靜大得很,洪爺一出事,他徐振業就拚命地搶生意,他的手都伸到我們海角市這邊來了!毛一波的事也是他在背後煽風點火,那天開堂會我就知道他不對勁!」提起自己的遠房堂叔,徐元朗就咬牙切齒。

「在沒有確鑿證據的情況下,任何人都有嫌疑,包括你、我,知道和毒皇交易地點的就那麼幾個人,沒查清楚前誰都脫不了干係,就連嫌疑最小的陳孝康,最近也一直神神秘秘的,我總覺得他在瞞著我們做什麼。洪爺的身體狀況,我是越來越擔心了。」

「孝康他不會有什麼別的想法吧?」

「照理說不會,他應該也意識到洪爺出事和那批原料被劫有某種聯繫,開始猜疑在我們這群人裡面有誰出賣了洪爺,所以現在洪爺的狀況是肯定不會告訴我們的。我為什麼感到害怕,那個幕後黑手將我們每個人的想法算得死死的,現在亞聯這種狀況可以說都是那幕後黑手一手導致的,如果是徐振業做的,情況還稍好一點,他無非是想上位罷了,他的底細我們多少也知道一些,就怕是別的黑幫別有用心,徐振業……真的能做到這一步嗎?」

……

「哈哈哈!徐元朗只怕做夢也想不到,毛一波的情婦是我的人!」徐振業對徐威笑道,「徐元朗估計還在樂,毛一波死了,他就能正大光明地安排他的親信,只是他肯定想不到,這樣一來,會得罪多少執事、爺叔。從古至今,不是坐在最高那個位置,卻又想掌握人事安排,這都是最得罪人的事情。別看他現在好像得了點好處,真到了爭位置的那天,他才知道得罪了那麼多爺叔和執事到底意味著什麼!」

徐威對此不置可否,不屑道:「我覺得太麻煩了,誰要是不服,打服了就是,你看陳孝康,哪個爺叔敢對他說半個不字?」

徐振業嘆惋搖頭,指著兒子道:「你呀,你們這些年輕人,根本不懂政治!像這次毛一波、馬小波和張小勇三個人的事情,徐元朗稍微處理不當,我就能讓他連這個金鷹堂堂主都當不下去!」

徐振業不再理會兒子,掏出手機,撥了一個號碼,喜道:「澤屾啊,事情辦妥了,到底還是你們這些喝了洋墨水的人心思靈透啊,要不是你跟叔叔建議,叔叔也想不到這一點啊。什麼時候來天涯市啊,把這裡當成你的第二個家好了,什麼?你要回去了?什麼時候走?哎呀,從我們天涯市走,讓叔叔好歹給你做個東嘛,仨兒還年輕,也需要你這個哥哥多指點指點,現在我說什麼他都聽不進去,就知道好勇鬥狠,嗯,嗯,孝康那邊,你幫我盯著點,最近一點風聲都沒出來,不知道啊……」

這是一間地下密室,沒有窗戶,不過燈火通明,新風系統送來清新空氣。

機器有節律地運轉著,動力泵一上一下,吸……噗……吸……噗……

洪勝天閉目躺在療養床上,彷彿僅是熟睡,幾根軟管從他胸腔伸出來,紅色的血液被導出體外,在巨大而精密的儀器過濾之後,完成體外循環,又輸送回體內。

陳孝康站在床旁,靜靜地看著這位生命體征還算穩定但兀自昏睡不醒的老者,眉頭緊鎖。

這些機械都是從美德進口的最先進的人造器官,但比起人類自身的器官,依然有著諸多缺陷。

「為什麼會失敗?教授?」

陳孝康身旁,還有一位穿著白大褂的金髮老者,年紀六七十,身體健朗,便是那位斯威特教授了。教授搖頭道:「我從來沒遇到過這種情況,溫斯萊洪體內的抗原拒絕接受任何外來異源體,自溶反應強烈得像水燒開了一樣。任何外來器官,只要植入他體內,不用10分鐘就能要了他的命。」

「斯威特教授,我對醫學並不了解,但溫斯萊洪是我們的王,他是我們整個組織的首腦和靈魂核心。我們的敵人都盯著我們。我想知道,如果一直不能喚醒我們的王,這些人造器官,能讓他現在的狀態維持多久?」

「溫斯萊洪的身體很強健,否則也不能支持他活著被送到醫院,但他畢竟已屬於老年人,這些人造器官雖然精密,卻無法和我們人體自身的器官相比,會產生一定的毒素和雜質在他體內積蓄,如果不能接受器官移植的話,這些人造器官或許只能維持一年不到,而且任何一個突髮狀況,都可能奪走洪的性命。」

「一年嗎?」陳孝康皺緊眉頭。

「這還是在一切情況都穩定的狀況下。」斯威特教授補充道,「但是越到後面,出現併發症的可能性就越高,真正能維持在目前這種穩定狀態,我保守估計,是180天。我的建議,是爭取早日喚醒溫斯萊洪,並找到他的身體能接受移植的器官,取代這些人造產品。除此之外,我也想不到更好的辦法了。」

「怎麼找?」

「我們的工作人員正在給溫斯萊洪做基因測序,我也在查找一些相關的論文報道,我初步懷疑溫斯萊洪出現這種癥狀是源於某種基因病變,這種病變導致他的抗原有極高的排他性,而且他長著鏡像心臟估計也與此有關。我建議你尋找溫斯萊洪親屬的樣本,如果他們是同一個祖先遺傳下來,他們的基因更為接近,或許能配型成功。」

「我知道了。」

郊區別墅二樓,黑暗中。

「銀行劫案雖然取得目標效果,甚至超出了預期,但和我們的計劃有所出入,我不允許再出現這種計劃之外的情況。小刀,你那邊有什麼消息?」

小刀答道:「警方也沒查到是誰動的手,能拍到影像的監控系統是在事情發生同時就被關閉了的,所以根本沒法恢復視頻,不過通過對親歷者的調查,應該是我們那位同行乾的。」

「納尼?」小夢跳起來道,「頭兒,那傢伙是在挑釁我們嗎?讓我去摸摸他的底!」

小刀趕緊道:「啊,不是的,根據警方收集到的證據,當時有兩個人,年紀稍大的進入銀行沒多久就消失了,警方推斷是去了監控室處理現場監控;動手的是另一個看起來年紀較小的,但是那人應該做了偽裝,具體的性別年齡不詳,不過根據警方調查,年紀的確不大,從他的對話和行為來看,不像一個合格殺手,出手的分寸也沒掌握好,當時打暈了江山山和陳紅濤,但沒多久他們又醒了,在人群中開槍射擊,加上馬小波也一直在開槍,這才造成了騷亂。」

別墅陰影道:「看來,我們那位同行,在海角市收了一位學徒啊!難怪他一直待在這裡不肯走。有必要留意一下我們那位同行的動向,我們的計劃不能被這種突如其來的攪局者破壞。大槍,你在市內行走的時候多留意一下。」

「嘿嘿,海角市,要大亂了!」黑暗中的陰影,陰聲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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獵殺檔案(共5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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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獵殺檔案3.怪味師徒》(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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