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獵殺檔案3.怪味師徒》(4)

第十六章《獵殺檔案3.怪味師徒》(4)

警探質疑連環案少年救人不畏難

1

送走高風和黎曉玲,司徒笑開車回家,路上總覺得心神不寧,打開車載收音機,聽到一條信息:「今晚11點40分左右,清水灣小區一居民樓內發生煤氣爆炸事故,目前火勢已得到控制……」

清水灣小區?那不是孟姐住的地方嗎?

「據附近居民稱,當時已經熟睡,突然聽到劇烈的爆炸聲,跟著就是起火燃燒。這位王先生在小區已經住了快10年了,王先生,能說說當時的情況嗎?……」

孟姐的電話沒人接,不會這麼巧吧?

「據消防員小李說,爆炸極有可能是天然氣泄漏引起的,在這裡提醒廣大聽眾朋友,天氣趨冷,但是一定要注意保持室內通風……」

手機關機?小區著火了不可能是睡著了啊?

「所幸爆炸造成的破壞並不是很大,樓上的居民大多逃離了危險區域,僅有三人輕傷。據鄰居稱,發生爆炸的房屋住著母女二人……」

司徒笑加速,朝著清水灣小區疾馳而去。

抵達現場時,除了圍觀的群眾,消防車、警車、救護車一字排開。

「小劉,今晚你當值啊?」

「笑哥?你……不是聽說你又被停職了嗎?你怎麼來了?」

「三棟一單元三樓302號房,你們來了多久了,這事誰負責?」

「坤哥在前面,我們來了差不多20分鐘了,這火剛撲滅,消防員先進火場了,我們要待會兒才能進去,這個,我以為就是一起事故呢,不過笑哥你都來了……」

「我也希望是一起事故啊,我去和坤哥聊聊。」

「坤哥。」

「司徒?你這兔崽子,不是放大假嗎?什麼風把你給吹來了。來,給你介紹,這是消防中隊的二中隊長,陳立雄。」

「雄哥。」

「你是無事不登三寶殿的,怎麼,不是普通事故?」

「這家屋主是我一個當事人,她老公是708兇案受害者之一,我這次在天涯市那邊查到一些她老公參與過的違法活動,而且和伍家的案子也有一點關聯,我正準備進一步調查了解。」

「這樣啊,聽你這麼說確實很蹊蹺。陳隊,剛才不是有隊員說可以進火場了嗎?」

「陳隊,我也想進火場。」

「看第一案發現場啊你,這樣,我們三個一起去。」

陳隊拿出對講機:「小高,小張,你們不要動屋裡的任何東西,我帶兩位警察同志進來。」又對司徒笑二人道:「去換衣服吧。」

來到門口,屋裡的東西幾乎被燒得七七八八,牆面都是剝落的黑塊,陳立雄道:「門窗都是從屋內反鎖的,沒有強行進入的痕迹,防盜門是剛才我的隊員破拆的。」

走進屋內,司徒小心移動,仔細觀察,孟慶芝和女兒睡在一張床上,已被燒得面目全非,各種可燃物件的殘骸凌亂地散落家裡,一片爆炸后的狼藉。

坤哥搖頭道:「如果是人為縱火的話,那傢伙手法夠專業啊,我一點都看不出人為縱火的痕迹。」

「應該不是人為縱火。」陳立雄審視著房間,「看房間結構和裝修,起碼10年以上了,線路老化比較明顯,嗯,天然氣軟管也早就應該淘汰掉了,現在國家明令禁止不許用這種老式塑膠管。」

「怎麼樣?」坤哥問司徒笑,「要叫鑒證科的來嗎?」

司徒笑斟酌再三,咬牙道:「麻煩你了,坤哥。」

坤哥無奈地看了司徒笑一眼,嘆息道:「希望不會有人投訴我浪費警力。」

警方按人為縱火案來處理,但鑒定的結果讓人大失所望,孟慶芝母女身份確認,兩人確系爆炸后窒息而死,口鼻內有大量煙塵,沒有藥物殘留,沒有掙扎捆綁痕迹,屋內沒有被翻動過的跡象,沒有入室跡象,沒有任何人為縱火跡象,屋內一個保險柜還存放著房產證保險單據及少許現金首飾……

調查至此,已經不會有更多的警力用來深入調查了,只能當作一起意外事故來處理。司徒笑不相信宿命,更不願用巧合來解釋這起火災的發生,找到高風聽聽專家的意見。

高風滿臉囧色:「你昨晚為什麼把我扔在曉玲家裡?」

「是曉玲死拽著你不讓你走,你也拚命嚷著不會離開她的。」

「你明知道我們兩個都喝醉了嘛。」

「所以……?」

「所以什麼呀所以,我在浴缸里睡了一晚上,現在頸還疼呢,可能落枕了,今早上曉玲上洗手間被我嚇了一跳,對我印象又不好了。」

「我是應當事人雙方訴求做出合理安排,至於當事人雙方接下來發生了什麼就不是我能干預的了,我今天找你不是談這個來的。你們新接的那個活兒是孟慶芝家的,你給點意見。我不相信這只是巧合。」

「報告我都看過了,就整體情況而言,你是做結論的,應該比我看得更清楚,就屍檢結果看,沒問題,這是真沒問題。」

「我知道沒問題,我想問的是,如果是專業人士下手,可以從幾個方面讓它沒問題?」

「這個……就很難說了,你也知道我們不是專業人士,不過要讓人昏迷而不留痕迹的話,重擊造成腦震蕩是可以的,揮發性麻醉氣體也可以,殘留檢出率很低,就算有一些明顯外傷,大火燒過之後都變成碳了,不可能查得出來。」

「還記得孟姐家的擺設嗎?我覺得火不可能燒那麼大。」

「空氣採樣和殘留物附著沒有檢出可助燃物,你又不是不會看報告。」

「我知道,我是說物與物之間留出了足夠的空間,不應該燃燒如此劇烈,撲了半個小時才控制火情,你看啊……」說著,司徒笑取出紙筆,開始在紙上勾勒孟慶芝家簡圖,然後將每個房間傢具擺放一一在圖上標註出來。

「你看,雖然很多老式木質傢具,但主要堆放物在這裡,可是灰燼殘留物多的地方在這邊,卧室,我覺得卧室殘留物過多,而儲物間殘留物卻偏少,你覺得呢?」

「爆炸產生的衝擊波會改變室內擺設的位置,對於小的擺件可以推上牆再反彈,這符合爆炸衝擊力軌跡,又不是所有擺設都堆積在一個地方,你不能說哪裡灰多一點哪裡灰少一點就一定有問題。」

「這個東西有辦法求證嗎?」

「我可以替你問問同事,不過司徒,你不覺得你太過入魔了嗎?『中國星』派對的教訓還不能讓你冷靜一點嗎?我想,英姐的意思就是讓你不要熱血上腦,適當休息,為了更好地工作。你如果非抱著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態度來偵破案件,累死累殘的那個只能是你,不是每個方程都有解的。」

「方程不等同於案例,人命不等同於公式。有疑慮就要去澄清證實,唉,章明,來來……」

「笑哥,你怎麼又回來了?」

「找朋友坐坐不行啊,我問你,我們的案子怎麼樣了?」

「老劉讓我們全力配合檢察機關調查柏鋪村招投標案的行受賄,伍文俊那邊確實查不出什麼,老劉讓我們緩一緩。」

「張子成呢?他負責做什麼?」

「成哥,老劉安排他配合檢調機關做外圍走訪排查吧?」

「唉,我還特意提醒過他要注意伍文俊最近的動向。」

「笑哥……」

「司徒,你去哪兒?」

「我隨意走走,反正我在休假,去哪兒都自由不是?對了,那個灰的問題,記得幫我問問。」司徒笑提醒著高風,離開了警局。

「風哥……高大哥,笑哥去哪裡?」

高風道:「還用問嗎,肯定是親自去盯梢伍文俊了唄。」

離開警局,司徒笑就開始打電話:「喂,開然。」

「笑哥。」

「你現在在哪兒?」

「我在恆綠內部,配合檢調同志對恆綠財務人員進行簡單問訊嘛。」

「伍文俊在嗎?有沒有人跟著他?」

「額,我讓朱珠去跟著。」

「朱珠!……好吧,我打電話問一下她。」

「笑哥……笑哥——」

司徒笑鑽進QQ,「喂,朱珠,你在哪兒?」

「啊,笑哥啊,我在做頭髮呢。」

「做頭髮!你不是跟著伍文俊的嗎?」

「啊,沒事兒,伍文俊在對面天星會所喝茶呢,他的跑車就停在馬路邊上,我一直看著的。」

「進去多久了?」

「嗯,差不多一個多小時了吧,我估計他要在裡面待一天,這旁邊就是美髮館嘛,我順便做一下頭髮啦。」

「你這樣很失職啊,朱珠。」

「哪有,人家只是找個地方坐一下,站在大馬路邊不就暴露了嗎?」

「那我問你啊,伍文俊在會所里辦什麼事?見了什麼人?有沒有中途從側門離開?跟蹤不是跟著車就行了的,朱珠。」

「可是,可是那是高級會所,人家又進不去,只能在外面等啊。」

「你沒有車嗎?」

「車?有啊,我朋友給我找了個帶師傅的私車,一天300元,油費另算。但是車上有味兒,我受不了就下來了。對了,笑哥,這租車的錢局裡給報吧?」

「你在哪裡?我過來。」

朱珠說了地址,司徒笑開車前往,想了想,路上又打了個電話:「鐵拐李,我,司徒笑。我問你,你那邊有跟蹤器沒有?哪一款?我要最好的,要方便安在車上的,最好能貼在車底座的那種。我待會兒過來拿。

「什麼?錢!上次如果不是我提前打了招呼,你覺得你還能活著走出監獄?你還敢跟我提錢!除了跟蹤器,別的好用的監視設備都給我準備著,我馬上就到。」

找到朱珠說的地兒,司徒笑一看就傻眼了,這明顯就是會所的後門,伍文俊顯然是故意開車帶朱珠來這兒的,守在這兒能等到人才怪。

不過小巷有小巷的好處,沒有監控,司徒笑停好車,先走到伍文俊跑車前蹲下系鞋帶,將跟蹤器裝好,然後去找朱珠。

「笑哥!這裡!」朱珠在髮廊里揮手,司徒笑搖頭,僅這個動作就足以暴露自己。

「你的車呢?」這是第二次詢問,司徒笑在周圍並沒有看到一輛司機隨時待命的車。

「我讓師傅在附近轉悠,每隔幾分鐘從巷子那頭往這頭開,這裡這麼多車經過,這樣就不會被人發現有人在盯梢了。」朱珠為自己的聰明而得意。

司徒笑微微揉了揉額頭:「可是,在這幾分鐘內,要是伍文俊突然出來開車走了怎麼辦?」

「呃,不會這麼巧吧?」朱珠認真思考,「如果是那樣,我,我就去纏著他。」

「那就……不叫盯梢了,除非伍文俊不認識你。」司徒笑泛起一陣無力,同樣是新人,朱珠和章明差很遠,有時真懷疑這丫頭是不是警校畢業的,說不定是技校。

「師傅來了,要不我讓師傅在這裡等著?」

「不用了,你去幫茜姐吧,我在這兒守著。」

送走了朱珠,司徒笑找了個借口進入會所,還在裡面給伍文俊打了個電話,雖然那傢伙果然不接自己電話,但司徒笑也已查清,整個會所都沒伍文俊的影子,早不知道從正門離開去了哪裡。

自從卓思琪死後,伍文俊就一直待在恆綠公司內部,要找什麼早應該找到了,但他顯然沒有找到,又被自己刺了一下,自己預言他這兩天會有所動作。果然他今天就沒去恆綠公司,他肯定要見什麼人,做某種安排,可惜跟蹤監視他的是朱珠……

司徒笑回過頭來,看著會所正大門上有「安保聯防」四個大字,抬頭望,頭頂有監控探頭,司徒笑看了看探頭的方位,心中有了主意。

司徒笑又走回會所,據他所知,這些會所大多有幫派背景,和會所經理聊了沒幾句,經理就開始談笑風生,彷彿見到失散多年的兄弟一般,在司徒笑的引導下,經理帶他參觀了監控室。

司徒笑不動聲色地調出監控,找到伍文俊離開正門的身影,上了一輛黑色賓士SUV,看清車型和牌照后,司徒笑才和會所經理依依惜別。

離開會所,司徒笑第一時間趕往交警控制室,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來了,大家都認識,司徒笑找到熟人幫忙,順著天星會所的街道挨個調看錄像,很快找到賓士車的路線,沿著西三環繞道南行,看起來像往恆綠公司的方向走,但沒必要繞這麼大一個圈啊?

司徒笑猛然想起,「中國星」有個落腳處,正處於南三環和南二環之間,距離恆綠公司也不是很遠。

賓士似乎走錯了路,陷入擁堵的車流中,司徒笑覺得自己能追上去,但以伍文俊的犯罪智商,他可能在車內就完成了交代工作,或者通過無線聯通工具完成了遙控布置,而這輛慢得像蝸牛的黑色賓士,只是他用來迷惑警方視線的。

司徒笑調看了開車人圖像,是一個不認識的年輕小夥子,旁邊副駕駛坐著的是伍文俊沒錯,副駕駛座?應該是沒約人在車上談,而且從上車的畫面來看,車裡應該沒人了。幾個路口監控也都沒有打手機的跡象,雖然影像不夠清晰,但還是可以看出伍文俊堵車后明顯變得焦慮了。

那個落腳點是李開然探來的,估計在伍文俊心裡還算隱蔽,追上去。司徒笑做了決定,讓交通監管處的同志幫忙盯著,保持聯繫,自己上了QQ,打算抄近路先去「中國星」落腳點埋伏。

一路接聽著交通局同志的實時播報,一面計算著路線和時間,司徒笑總算將跟丟的伍文俊追了回來,他和賓士車前後腳抵達「中國星」落腳的小區。

司徒笑在賓士車上也擱了個跟蹤器,既然伍文俊玩陰的,那不妨讓他見識見識什麼叫黑道法則,一個振動拾音器貼在了車頂,一個可遙控破胎阻車釘裝在前輪內側輪轂上。

做完這一切,司徒笑還不滿意,打電話詢問:「鐵拐李嗎?你這兒有沒有最新的手機監控軟體?想辦法給我黑掉這個手機號碼,控制安裝包發我手機上,我要控制他的手機。」

「他不點擊安裝也要想辦法讓他點擊安裝,對了,給他發電子郵件,用恆綠公司財務部的名義發,就說找到卓震轉移資金的一些原始文檔,對,把病毒做成PPT文檔。」

「怕什麼?我現在在放大假,查不到你的。」

「中國星」的落腳點在四樓,司徒笑做好安排正準備上樓,就聽到樓道里傳來伍文俊的聲音:「可靠……」

司徒笑趕緊先躲回車上,透過積塵的后擋玻璃觀察伍文俊他們。

和伍文俊一同出來的不是那個小夥子,而是那個讓司徒笑印象深刻的矮個子大胸美女,只知道她是極限運動狂熱愛好者,身手了得,尚不能確定她是不是殺手。

伍文俊對那位美女十分在乎,一直送到車旁。司徒笑的監聽設備起了作用,只聽伍文俊說:「我們再商量商量,如果實在沒有辦法就用你的辦法,關鍵是一定要可靠,絕對不能牽扯到我。」

女子點頭上了伍文俊那輛賓士,似乎兩人是要分開行事,司徒笑需要決定跟蹤哪一方,略加思索后,司徒笑決定跟蹤那名女子,那名女子身份更為可疑。伍文俊這邊一是不好貼近跟蹤監視,二來就等著鐵拐李給伍文俊的手機植入病毒,到時候他們討論什麼自己都可以遠程監聽。

2

有了跟蹤設備,司徒笑跟得很輕鬆,完全不會有暴露的風險,但是鐵拐李那邊卻只有壞消息傳來。

「笑哥啊,那小子不上套啊,他手機關了機的,估摸著連電池都取掉了,我是沒轍了。」

目標車出了西三環了,還在往郊區開。

「笑哥啊,那小子開機了,他的手機安全性很高啊,簡訊郵件彩鈴我都試過了,進不去啊,這種手機只能人工安裝,你要是能拿到他的手機,我就能把這監控軟體給你安上去。」

「我要能拿他的手機還用找你!」司徒笑怒斥,看來鐵拐李是指望不上了,這目標車的線路,難道又要去蓮花山樹海?

果不出司徒笑所料,賓士SUV出了西郊徑直往西北向去,司徒笑保持著兩公里的跟蹤距離,可是再往前,郊外都是光禿禿的農田,草皮,上山的盤山公路,會讓自己很打眼的。

高風這時候打來電話:「司徒啊,那個灰的事兒我幫你問了,鑒證科的同事說有一項最前沿的科技,就是通過三維模擬爆炸,進行逆向運算,通過灰燼殘留物的分佈和方位,能還原出火災爆炸發生前屋內的擺設。」

「那很好啊,可以請他們幫忙做一個逆向運算嗎?」

「這不行啊,那個……什麼房間的體積,爆破當量,不同材質物體的承受度,還有對牆面衝擊的反彈什麼什麼,反正說了一大堆,就說這個東西的計算量是海量的,雖然我們國家也有超級計算機,但是沒有人搞這個項目,就是沒有一個專業的團隊搞這個課題。」

「那你說是最前沿的科技?」

「那是美國那邊在搞,我倒是幫你問了曉玲了,就看曉玲能不能聯繫上那個課題小組,但是曉玲說了,這事兒啊,你得親自跟她說。」

「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你把我和曉玲孤男寡女單獨扔曉玲家裡,那曉玲能不找你說道說道?這事兒我可幫你扛不了,你想要線索,自己去求曉玲吧。」

「知道了!」司徒笑掛掉電話,心頭鬱悶,高風也不知道說點好話,真是識人不明,有好處你拿,黑鍋我來背,再一看跟蹤顯示器……目標車消失了!

司徒笑的QQ爬盤山路本就有點困難,這一不小心還跟丟了,司徒笑怒氣沖沖地大力拍打著跟蹤顯示器,不知道是鐵拐李給自己的是次貨呢,還是這地方衛星覆蓋不到,接收不到信號。

司徒笑看了看山間護林員踩出的直上直下的小路,又看了看自己慢騰騰往上爬的小QQ,果斷棄車步行,拿著跟蹤器想找回信號。

走到山腰,發現新壓的車轍,收好無用的跟蹤器,司徒笑離開盤山公路,順著車轍鑽進旁邊密林之中。

走了沒多遠,密林中的車轍開始繞圈,大環套小環,難道跟蹤被發現了?司徒笑頓時警惕起來,不知道林中有沒有陷阱,或是對方就藏身在附近。

風吹過,草木皆兵,司徒笑側耳傾聽,赫然回首,同時側身反攬,將從頭頂襲來的拳鋒撥開,跟著另一條腿抬腿橫掃,偷襲的人身體異常靈活,在空中一蜷,借力彈開,翻滾一周,穩穩落地。

「沒想到這麼快又見面了,警官。」小個子女人嫵媚地笑著。

司徒笑臉色黑黑,剛說朱珠盯人失敗,沒想自己也失敗了,他盯著那名女子道:「我突然想到一件事情,或許應該將你請回警局,對10號晚上發生的事情做個詳細記錄。」

「如果你能請動我,你來呀。」女子輕咬紅唇,挑動眉眼,含笑而立。

「那就得罪了!」司徒笑大踏步向前,肌肉繃緊,握拳,拳未至而風先凜冽,司徒笑抱著這一次無論如何不能再讓這個女子跑掉的想法展開了搶攻。

「你輕點,一點兒都不懂得憐香惜玉。」那女子嗔怪地嬌呼一聲,拋出一個西子捧心的哀怨眼神,躲起來卻是如風隨影,靈活異常。

隨著司徒笑拳風凌厲,威壓逼人,女子漸有嬌喘,說不上話了。

司徒笑的拳平、穩、沉,樸實少變,但一招一式有如重型機械,勢大力沉,稍有擦碰就是傷筋斷骨。那名女子就像不斷穿行在大卡車輪下的小狗,靈活多變,看似嬌不勝力,卻往往在危急時刻尋路而出,還能時不時往卡車底座車廂咬上兩口。

密林之中,司徒笑大開大合的犀利攻擊屢屢受挫,那名女子倒是利用樹枝樹藤將一身柔功展現得淋漓盡致。司徒笑也發現了其中的弊端,看來自己是踏入了對方選好的主場,但他毫不氣餒,那名女子估計也沒想到,這名警官是實戰出身的。

利用地形製造對自己有利環境,那女子嬌小,靈活機敏,在這種一步一樹的環境下具有先天優勢,但她有一點沒估算到,這裡的樹太密了,而大樹很少,大多是細若鵝卵,粗不過小腿的苗木。

司徒笑力上加力,你上樹躲避,我就掃斷樹榦,你借枝幹反彈,我也握樹榦起身,掃腿連踢,你靠縫隙躲避,我就將攔路樹連根拔起,以樹代槍,橫掃八方。

司徒笑化身為毀林開路的洪荒猛獸,所過之處,枝斷樹搖,土塊飛濺,那名女子為氣勢所迫,再也不敢直攖其鋒,眼看就要被司徒笑逼出林地,直達開闊地帶。

一旦進入開闊草地,女子自忖跑不過也避不開司徒笑的攻擊,沒有把握戰勝對手,眼見退無可退,忽然銀牙一咬,把心一橫,合身撲進,直朝司徒笑懷裡扎來。

司徒笑兩臂一封,膝蓋一抬,反攻為守,感覺與那名女子發生碰撞之後反手一攬,打算將她夾在腋下,然後用十字關節鎖將其制伏。

誰知道那女子身體還能再縮,抱團成球,從司徒笑腋下躲了過去。司徒笑變攬為抓,沒有抓到,他跟著跨了一步,抬腳上踢,正中腰部,只見那名女子的身體在空中一頓,跟著司徒笑返身擺踢,大力抽射,那名女子柔軟的身體就像被正面擊中的棒球,橫飛出去。

女子在空中舒展四肢,抓住樹榦連續做了兩個大迴環,卸掉力道,一蹬一彈又彈到另一棵樹枝上,接連幾個折返跳躲進密林深處,留下一串笑聲:「什麼警局最佳擒拿格鬥尖兵,司徒笑,不過如此,哼哼……」

司徒笑一摸腰際,跟蹤器被偷走了,再折返沖入密林,那女子靈活得像猴子,趁司徒笑被密林所阻迅速逃離,竟然蹤影杳杳。

司徒笑巡視密林,忽然聽得發動機響,衝出密林,只見黑色賓士上了大道,留下一路煙塵,去得遠了,司徒笑只得無奈折返。

待到司徒笑的小QQ開走之後,女子扶著腰部從密林里一瘸一拐地走了出來,心中恨道:「果然能打!司徒笑,這筆賬老娘給你記下了!」

她恨恨地將跟蹤器扔在地上,拼著挨上一拳兩腳搶到的這東西,只要有司徒笑的指紋就能讓他吃上官司,但司徒笑沒有留下任何痕迹在上面。

「喂,曉玲啊……」

「司徒笑警官,請稱呼我的全名,黎曉玲醫生。」

「好啦,那件事情,我處理得不是很合理,當時確實很難把你們兩個分開,你們……不是相敬如賓嗎?不用這麼仇視我吧?」

「司徒笑,我一直以為你是一個做事有分寸、成熟的男人。我沒想到,你也有這麼荒唐幼稚的時候,你這種人就活該打一輩子光棍。」

「是,你說得對。曉玲啊,能不能幫我聯繫一下美國那什麼三維模擬爆炸的科研團隊?我真的很懷疑,孟姐家的天然氣爆炸不是偶然。兩條人命啊,曉玲。」

「案子!案子!案子!你腦子裡就只有案子!你看來是打算和案子過一輩子了,我現在很忙,沒空聯繫,等我心情好的時候再說吧。滴滴滴……」

「奇怪,沖我發那麼大的火?」

到了晚上,可能是高風苦勸有了效果,黎曉玲讓司徒笑將火災現場的圖片和影像資料傳送過去,還要有爆炸發生前孟慶芝家裡的擺設照片,如果附上那些傢具擺設的材質就更好。

幸虧司徒笑將高風去孟慶芝家的影像悄悄留存著,至於傢具什麼材質之類,就只能交給專家們去分析了。

第二天,從張子成那裡傳來一個消息,伍文俊去報失了自己的一輛車,正是那輛黑色賓士SUV,說是昨天下午不知道什麼時候就被人偷走了,說得有鼻子有眼,正打算找保險公司理賠。

司徒笑覺得伍文俊更像在向自己挑釁,既然你親眼看著那輛車開出去,那我就報失掉,如何?由於最後跟丟了,背後不知道還有什麼隱藏的陰謀。司徒笑不知道伍文俊他們商議的什麼,也不知道他到底托那個神秘女子辦什麼事,和報失車輛又有沒有關係?

兩天後,美國那邊才傳回反饋,復原效果圖已經計算出來了,但是那個課題研究小組是需要經費支持的,司徒笑送去的材料經他們還原屬於一種商業行為,需要支付一筆不菲的資金。

司徒笑爽快地付了錢,只要結果。

黎曉玲沒想到司徒笑會這麼乾脆,也不用和對方砍價,在她看來,先出結果后索要酬金這種事情簡直不可想象,這種方式在國內才比較常見吧。另一面,對方的要價就連黎曉玲自己都會覺得有些肉痛,司徒笑居然眼都不眨就付了,讓黎曉玲不禁找高風八卦司徒笑的收入來源。

高風兩手一攤,告訴黎曉玲,司徒笑那傢伙是不花錢的,他沒花錢的地方,吃飯都在局裡吃工餐,一件衣服能穿十年,又沒有任何消費項目,也從來不給弟弟零花錢,偶爾還得點什麼獎金之類,錢全都存著的。

一般司徒笑的錢都花在什麼地方呢,比如有的受害人太慘了,或是有的兇手家人太慘了,他會資助對方一點,其餘的錢統統存銀行,好像還搞點投資理財什麼的,反正司徒笑其實在局裡,也算小有名氣的鑽石王老五。

黎曉玲眼睛一瞪,很是不解,這麼有錢開QQ!故意裝窮啊!

高風又解釋,所謂的鑽石王老五是僅限於局內,要放到社會上,司徒笑和自己一樣,連中等收入也算不上,而且司徒笑的觀點是,每一樣東西有它自身的價值,至於什麼品牌附加服務之類超出自身價值的附加價值,他不太認同。

在司徒笑看來,他需要使用的汽車就是代步工具,那麼一輛強買過來的二手QQ五百塊錢,差不多就這個價值,再高他就不願意了。黎曉玲直呼司徒笑是強盜,這車一定是搶的。

司徒笑拿到了花大價錢買回來的三維復原圖,對方特意附上說明,該課題研究處於試驗階段,得出的結果不能說百分百準確,不能直接作為偵破查案的依據,如果出了什麼差錯,他們有事先聲明,將不負法律責任。

司徒笑就說明問題問黎曉玲,你確定這個課題小組領頭的不是我們國家過去深造的博士?

黎曉玲哈哈大笑,說他的第一反應和高風一樣。

不管怎樣,這也是司徒笑最後的一點依憑,電腦上的三維圖清晰還原了爆炸和火災發生前孟慶芝家裡的傢具擺放。

其餘一切都正常,就是在孟慶芝卧室內,多了一張木質靠椅,那應該是和餐桌配套的六張靠椅之一,為什麼會放一張靠椅在卧室裡面呢?

放衣服?有床頭櫃,而且靠椅離床太遠了;審問?照三維圖顯示,是靠背一方靠近床。但就這麼一張靠椅,橫在卧室正中,進出都不方便,怎麼看也不像是自然擺放的。

司徒笑決定,再去看看火災現場。

坤哥很夠意思,以尚未偵破為由,還保留著火災現場,小區內這棟單元樓格外安靜。

雖然開發商和物業請來的專業檢測人員說,檢測結果顯示承重牆並沒有受到爆炸衝擊的破壞,這棟樓完全可以正常居住生活。但小區居民覺得檢測機構不靠譜,孟慶芝家樓上的住戶大多搬離小區,有條件的去了親戚家或別的住所,沒條件的則在附近租了房子,觀望著。

孟慶芝家大門被強拆了,洞開著,司徒笑越過警戒線,踏足焦黑的屋內,來到三維復原圖顯示放靠椅的地方。

卧室結構很簡單,床偏外牆靠窗,床一側是衣櫃,隔床半米,內牆是電視機組合櫃,中間留有較大空間,通道與主卧衛生間相連。

司徒笑來到復原圖中放靠椅的地方,這裡只有少許殘渣,在爆炸的衝擊下靠椅偏移了位置。

司徒笑俯下身去,鑒證科的同事已經收集了殘留物,餘下灰燼輕輕用手掃到一旁,地板沒有問題,只是被烤裂了。

司徒笑站起身來,環顧四周,除了焦黑的牆、破碎的窗,沒有別的異常。

司徒笑抬頭看看天花板,似乎是被大火炙烤之後開裂剝落,在房間正中形成一塊大的斑禿地圖,吸附頂燈被燒成一團貼頂灰燼,裸露的電線有氣無力地低垂著。

炙烤之後頂層塗料裂開剝落原屬正常,但司徒笑覺得,這個地方似乎比別的地方剝落得更深一點。

既然地面和周圍都沒有問題,那麼聯想一下靠椅的高度,它的擺放,司徒笑決定仔細勘察一下天花板。

他找附近的居民借了一根高凳,放在復原圖中的位置踩了上去,身高優勢使得他能很清楚地近距離查看天花板。

被熏得漆黑的牆頂掩蓋住了大量的真相,司徒笑仔細看了無數遍才有所發現,一道鑿痕,看起來是平口的改錐留下的;再仔細觀察,司徒笑覺得這一塊更深的印痕並非因烤裂而剝離,更像在火起前就被人為鑿開了,只是經過大火炙烤,牆漆二次開裂,剝離,掩蓋了原本的事實。

在無數蛛網裂紋一般的縫隙里,司徒笑發現一個模糊的輪廓,藏在厚厚的煙塵里極難發現,從外形看像一把鑰匙。司徒笑拍照記錄下來,決定將這重大發現帶回鑒證科。

「鑰匙?你看這電腦處理后的圖像,你說是鑰匙也行,說它是起子也可以,你就說它是一塊丁字鐵也沒錯啊,這……這根本就是被烤了之後牆體隨意形成的一個痕迹好不好?」高風不想打擊司徒笑,可鑒證科同事的原話他還得委婉地轉達。

「不可能的,你想一想,為什麼要在那個地方放一把靠椅?它出現在那裡有什麼意義?只能是在天花板上取什麼東西,這就是一把鑰匙。」司徒笑很肯定。

「OK,我們就按你說的,這是一把鑰匙,那龍建幹嗎要藏一把鑰匙在天花板上?這和卓思琪的案子又有什麼關係?你除了美國那個不靠譜的科研小組給出的復原圖和這個四不像的圖案,有什麼證據支持你的觀點?你把這個東西拿出去人家只會當你在搞笑,沒人會信的,司徒,它唯一能帶給你的影響就是……大家會覺得你精神壓力已經很嚴重了!」

「我知道啊,我知道現在除了你,可能沒人會相信我了,所以才和你說嘛。這如果是把鑰匙,就說明龍建身上藏著一個大秘密,這個秘密導致了龍建的遇害和他妻女的死亡。高風,你要說動你們科里的人將這個圖像還原,要不鑒證科再去取證,這個地方他們肯定沒取證。」

「司徒,首先,這牆體漆面已經燒烤變形酥化了,一碰就全是灰往下掉,他們取證的圖像和你這個不會有差別的。其次,你的邏輯站不住腳,就憑這麼個圖像和一個不靠譜的還原圖,就說這有把鑰匙,這把鑰匙導致了龍建妻女的死亡?你別忘了,龍建早就死掉了,這種地方藏把鑰匙它很隱蔽吧?他的仇家或是債主之類的怎麼突然就知道了?再說這麼隱蔽的地方我取走一把鑰匙再讓別人看不出來,也很容易嘛,就為這個,殺兩個人?這不暴露自己嗎?還是明知道我們警方正在接觸這母女二人的時候犯案?這,這根本解釋不了啊!司徒,你強行用這疑似鑰匙的圖案來將孟慶芝母女倆的事故解釋為謀殺,你這樣說出去,沒有任何人會站在你那一邊,我肯定和你劃清界限,你不要想強迫我支持你。」

司徒笑似乎在思考高風話里指出的破綻,一時無語。高風嘆息道:「司徒,你不能因為找不到伍文俊買兇殺人的證據就捕風捉影,看什麼都覺得是證據。你知道嗎,坤哥那邊還沒銷案替你承擔了多大壓力,很多人打小報告說他浪費警力,如果你就查出這麼個東西,我覺得坤哥很難交代啊。你的精力也被分散了,我從一開始就覺得龍建和卓思琪的死關係真的不大,你非得兩邊同時一起查,一個都不放過,結果一個都查不好,要查的東西越來越多,你的思維就越來越混亂,這幾天你不是親自盯伍文俊嗎?結果怎麼樣?」

司徒笑也嘆道:「那小子比我想象的還要姦猾,老實得像三好學生。明知道他會有所動作,偏偏什麼都查不出來,或許,只有等他做出動作之後,我們才知道他要做什麼了。」

「呼——」兩人同時長出一口氣,高風拍拍這位摯友的肩以示安慰,司徒笑不禁暗想:真的是我把重心搞錯了?孟慶芝母女的死真的只是個意外?

3

每天凌晨4點,艾司頂著微寒的晨風,赤裸上身,做著傻子健身操。健身操每天都調整動作,每次調整之後艾司身上的汗都要多一些。

「體術乃八大術之基礎,暗夜行者就是靠身體吃飯的,強就強在他們的體術之上。體術因人而異,身高、體重、臂長、腿長,都會影響你的能力。你不是力量型,須走敏捷的路線,你的身體可將柔術發揮到極致,敏術也已經讓人驚嘆,但還有提升的空間,改變呼吸的方式,將它和動作配合起來,會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

「這套健身操只是基礎中的基礎,體術提升的是身體整體素質,包括力量、反應、敏捷、柔韌、平衡、爆發力、感知等各個方面,這些方面為師也會對你進行單獨特訓,它們綜合起來又能反過來提升健身操。

「力量不只是增強肌肉,而是力與氣合,力氣力氣,少一個都不行。少林的擔水跑山,正是行氣運力的最佳方式,這兩個鐵桶,裝滿水加起來30公斤,從這兒到安山路,來回一個小時剛剛好。記住,呼吸的要訣,行氣於腿,聚力於肩和腰,水要平,步履小而快,無論爬樓爬坡,都不能讓水灑出來。」

於是清晨無人的街道,有了一個擔水的少年,他健步如飛,奔行在大街小巷。早起的清潔工最先發現這個少年,路過他們時他會放慢腳步,停下來帶著詢問的目光。

偶有好奇的清潔工叫住他,詢問他在做什麼,少年囁嚅說不出話來,然後微羞地表示,自己正在鍛煉身體,不知大叔大媽們,需不需要幫忙,如果要幫忙的話,自己鍛煉身體就會耽擱,師父會很生氣的。

因為不能及時幫助這些叔叔阿姨,少年表示很羞愧,清潔工們無不大笑,說這是自己的一份工作,讓少年無須羞愧,好好鍛煉身體,做個有用的人。

當少年原路返回時,清潔工們正掃完一條街道,見少年桶里的水清澈無渣,便有些口渴,便討口水喝,少年不忍拒絕。

所以第一天回到天台,桶里的水沒了!賀柱德火冒三丈,當老子說的話是耳邊風嗎?待聽到艾司的解釋,他哭笑不得。

「反應和敏捷一向密不可分,反應快就夠敏捷,這個房間就是為你單獨修建的。」

賀柱德將艾司帶到一間長寬高都為兩米的房間內,與其說是房間,倒不如說是一個箱子,賀柱德介紹說:「這是一個三折反應箱,練習反應和敏捷的方式很簡單。乒乓球會玩吧?」

艾司點頭,和恩恩在一起,玩乒乓球自然不是問題。

「乒乓球要在桌上彈兩下對吧,一邊彈一下,然後才能接。這個也一樣,將球打到牆上,讓它彈往另外一面牆,這是一下,然後用板接住,兩下。你先練兩折的反應,兩隻手各拿一個球拍,先打一個球,球不能落地。我給你演示一遍,然後你來。」

由於乒乓球打在牆上會發生一次變向,當它轉變軌跡撞上另一面牆時發生第二次變向,在兩立方米的空間內,這種變向顯得突兀又似乎沒有規律,全憑眼快手快才能接住,而接住球之後,再次發生反彈,球的運動軌跡和規律變得更加撲朔迷離,上下左右,四面八方都有可能是球的飛行線路。

不過艾司上手很快,兩個拍打一個球他很快掌握了規律,顯得遊刃有餘,而且對這種一個人也能玩的乒乓球遊戲顯得很有興趣。

賀柱德暗自得意,果然,這小子對玩是比較有興趣的,只要把准了脈,還怕他不肯學?

這個房間門是可以關上的,徹底形成一個封閉三維空間,聽到乒乓球在裡面嗒嗒亂響,賀柱德也不怕艾司會覺得沒難度。

現在只是兩折,而且才一個球,要增加難度太容易了,先搞個三折,讓乒乓球在三面牆之間反彈后再接住,還嫌容易可以弄成兩個球,三個球,看你反應能有多快。

而且構成這個房間的六面牆也有講究,它們可拆卸更換,可以從完全不反光的水泥牆到最後變成鏡面牆,讓人在真實與虛幻間難以分辨乒乓球的軌跡,到時候你連哪個球是真的哪個球是假的都看不清楚,更不要說兩折三折了。

柔韌是艾司的強項,他不用練就可以劈箭頭叉,劈成一字叉后,兩腿繼續往上拿,臀部向下,形成一個箭頭,橫劈縱劈都能輕易超過270度,前折后折,肩腰腿臂,他的軟開度也都遠超常人,彷彿他的韌帶天生就比別人長、比別人韌。賀柱德只覺得不可思議,這都什麼時候就開始練才能練出這效果。

「柔韌呢,你每天練幾組極限拉伸,堅持幾分鐘就可以了,保持現在的水平,不要讓它退縮。

「平衡最佳練習是站樁。這是高科技和古武技結合的移動梅花樁,樁是會沿軌道移動的,樁與樁之間是軟鋼絲,先練習站樁,然後是走樁,最後是走繩。你要是能練到蒙眼走繩,就算出師了。

「爆發力是對力與氣的高級運用,你先將基礎掌握好才能再教你。

「感知同辨術密不可分,往往在辨術裡面學,體術里呢,它也是一個重要組成,提升感知,可以提升你的反應、敏捷、平衡以及對力與氣的掌握。

「辨術提升的是你五官六感。天論有言,耳目鼻口形,各有相接而不相能也,也就是耳朵眼睛鼻子嘴巴和肌膚四肢,各有與外界感應的功能且不能相互替代。用今天的話來說,這五官分別代表了聽覺、視覺、嗅覺、味覺和觸覺,這就是五感了。另外有心居中虛,以治五官,說的是心靈在胸中,主宰五官,這就是第六感,當五感運用嫻熟,第六感自生自強。

「聽,入微要能聽到鴻毛落水,蟻行蠖屈;入距要能聽到蚊吟五十步,箭嘯百步;入矩要能聽出方圓大小,數量多少。

「看,能查蛛絲馬跡,能辨星辰列張,能舉目十里,能暗中視物,能過目不忘。

「嗅……」

艾司聽得悠然神往,不禁問道:「師父,這些你都能做到啊?」

「當……當然!」賀柱德覺得臉上溫度又有所升高,心中暗罵:媽的,老子要能做到還用說得這麼得勁?這不給你一個奮鬥的目標嗎。竟然質疑起老子來了。不給你講點真本事,還降不住你了!

「現在師父給你說說面術。

「所謂面術,就是顏面之術,不是說臉皮要厚,而是要變化萬千,身份萬千,這樣無論出入行事,都能從容應對。還記得那天在路燈旁師父給你演示過的嗎?」

「記得,那模樣一下就變了,好厲害的。」

「嗯,不錯。面術分為面妝術和麵皮術。所謂面妝,指的是容貌上妝,畫眉描眼、削鼻墊腮、上痣塗斑、換髮粘須。通過市場上普通的化妝材料和一些面部肌肉控制調整的技巧,讓自己看上去變成另一個人,稱之為面妝術。這是面術基礎,優點是易學好懂,容易上手;缺點是費時費力,容易露出破綻。在常人眼裡你或許完全是兩個人,但在真正的高手面前,他們可以通過眉眼間距、臉型骨型,甚至是虹膜紋路來識破你的妝容,而且只要發生肢體接觸,面妝術就很容易被識破。

「當然,面妝術中有一類通過短時大量進食或節食,長時間、大範圍改變體重來達到改變臉型的做法,稱之為重塑術。雖然隱蔽性增強了,但太過費時,對身體負荷也太大,基本趨於淘汰。

「麵皮術就是傳說中的人皮面具。古已有之,只不過古代麵皮術材料粗糙、制工拙劣,所以古代大多採用面妝術混淆視聽。現代則不同了,人工合成的材料,無論是從成色、材質,還是手感上都非常接近真實人皮,而且無色無味,很難分辨。不說多了,你就算去網購一款硅膠真人面具,他們的工藝都能精細到連毛孔都有,眉毛鬍鬚都是用植入法一根根插進去的,真實感很強。更不用說我們這些專業人士製作的人皮面具,戴在臉上,別說用放大鏡,就算別人用顯微鏡來看,也看不出真假。

「麵皮術的優點很多,以前的困難在於材料不易、做工不易,現在已經完全不是問題,而且……為師在前人的基礎上,稍有突破,將麵皮術進一步發揚光大。」說到自己最得意的本事,賀柱德不禁仰天感嘆。

「以前的麵皮術呢,為了不讓人看出破綻,麵皮材質大多偏厚,異味難除不說,還不透氣,戴上去很難受。後來材料改進,工藝改進,麵皮漸漸變薄,戴上去冬暖夏涼,也舒服多了。但不管怎麼改進,他們一次只能戴一張臉,一旦破損或被人識破那張臉,他們就換妝乏術了,因為哪怕再厲害的面妝術高手,都很難在逃亡途中換妝改容。

「為師不僅改良了麵皮術的製造工藝,在輕薄的同時,還做到了數臉同戴,一次一換,換臉在須臾之間,神不知鬼不覺,也可謂前無古人了。

「這換臉術的訣竅,源自四川一種地方戲曲,就叫變臉,只不過他們用的布藝面具,為師換成了精細人皮。

「最多可以同時戴5張臉,其要訣就是重妝臉在前,越往後臉皮越薄,由全臉過渡到半臉,最後為面妝術。最高境界,要做到翻臉比翻書還快。」賀柱德一邊說著,一邊朝艾司展示自己最得意的獨門絕技。只見賀柱德左一偏頭,右一偏頭,一張張迥然不同的面孔不住轉換,老的、少的、男的、女的,每一張都惟妙惟肖,難辨真偽。

「體術和辨術,一個是暗夜行者自身之根本,另一個是暗夜行者與外界接觸之基石,兩者必須天天練習,面術是師父希望你儘快學會並掌握的,對你有好處。其餘幾大術,不過是體術和辨術的衍生及輔助罷了,日後慢慢再練。你若對面術有興趣,今天下午找個時間,先教你怎麼上妝,自己製作人皮面具也是要上妝的,面妝術是基礎中的基礎,給自己上妝和給人皮面具上妝又略有不同。」

賀柱德這次算是寓教於樂,對了艾司的胃口,一個肯教,一個好學。艾司在婉兒那裡已經打下了良好的化妝基礎,讓賀柱德又好生感慨了一番:這小子簡直精得不像人,連化妝這種男人通常不怎麼接觸的東西上手居然都這麼快,難道這小子以前就被當作暗夜行者來培養的?不可能,現在的殺手組織只需要槍手,暗夜行者這種老掉牙的行當早就被淘汰了,人皮面具都是專人製作,殺手只須取用即可,這小子真是個天才?

潔面乳、潤膚水、護膚霜、妝前乳、隔離霜、128色粉底、遮瑕乳膏霜、美白肌理液、美黑肌理液、128色粉餅、定妝粉、眉粉、軟硬眉筆、眼線筆、眼線液、眼膏、睫毛膏、眼影、眉夾、睫毛夾、腮紅、唇彩、唇膏、假眉、假睫毛、靚曈、假髮、假痣、假色斑貼、鼻墊、腮墊、唇墊、牙彩、牙套……

各式化妝工具整齊地碼放在對開門兩側高低錯落的梳妝櫃里,正面是一扇放大的化妝鏡。

艾司可以靜靜地坐在化妝鏡前仔仔細細地潔面、上妝、定妝,顯然在師父這兒可以學到比婉兒更多的新技巧。

賀柱德在身後靜靜看著,雖然這個新徒弟一學就會的本事始終讓他有挫敗感,但他不得不承認,自己當初學了大半年還沒入門也是有原因的。首先艾司的心態就很好,他不會覺得「一個大老爺們兒坐在梳妝櫃前描描畫畫,跟個娘們兒似的」,只要他認為這件事情是正確的、是好事,他就很開心地去學。學了能馬上見到效果,則讓他更加開心。

化個妝都這麼開心?稍加點撥,就豁然貫通、舉一反三。真不知道這腦子是怎麼長的。

賀柱德不知道,艾司可是和三個公主生活在一起。近期三人又在綵排舞台劇,平時在家裡趕個時間什麼的,少不了讓艾司幫忙補妝定妝。再加上艾司原本就有婉兒這位大師指點,所以賀師父不過是告訴他油墨的濃淡,線條的粗細足以改變人臉外形,餘下的艾司自己動手便是了。

見徒弟連化妝這種事情都是只說一遍就會了,動作麻利、下手乾淨。雙手各拿兩邊架子上的油、膏、霜、粉、筆等,有條不紊。不過十來分鐘,就能基本變樣。給他二三十分鐘,就可以精雕細琢,面目全非。

賀柱德感到自己又被打敗了,有些猶豫起來,要不要將麵皮術全傳授給艾司,要是自己的獨門絕技,當徒弟的也一天就學會了,那這個師傅真的是毫無成就感。

「記住啊!學了面妝術,以後每天出門,都得給老子化妝換臉!」

「為什麼呀?」

「為什麼個屁!這是基本常識,暗夜行者出門前化妝變臉就和普通人出門前要換衣服一樣的道理,這是為了保命,知道嗎?」

「哦。」艾司懵懵懂懂地搖頭,隨後又在賀柱德師傅聲色俱厲地呵斥下變為點頭。

「如果說普通人是一群羊羔的話,那麼殺手,就是混在羊羔群中的狼。在羊群中,狼與狼彼此靠近時,很輕易就能嗅到同類的氣息,就像狼群、老虎靠體液來標記領地一樣,在同一座城市中,殺手總能不經意發現同類留下的記號。

「為了自身的安全著想,殺手自然不希望同行闖入自己的領地,這也是為什麼,一座城市只能有一個殺手組織存在。當兩個殺手組織看中同一座城市時,就會爆發殺手與殺手間的戰爭。這場戰爭,只能以某一方退出或是被全殲來結束。這是傳承千年的不成文規矩,無論古今中外。

「海角市裡,已經有一個殺手組織,你在這座城裡行走,遲早會遇到他們,就像你遇到我一樣。到時候不需要師傅給你解釋,你很自然地就會知道,那就是同行。一旦對方發現了你的相貌,就會調查你的底細,你總不希望,你住的地方,你常去的地方,都被別的殺手查個一清二楚吧?」

艾司猛搖頭。

「所以,出門要換一張臉,行走要注意有沒有被人盯上,有沒有被人注意到,這一切都要在自然而然中完成,不能刻意去做,多一張臉,多一個身份,就是對自己的安全多一重保障,這是保命用的,明白了?」

「哦。」

「還有,這幾張SIM卡給你,都是不記名卡。以後啊,給別人打電話用不同的卡,你那手機雙卡雙待的吧?把你用來跟恩恩聯繫的手機號,和你用來跟那個矮子聯繫的手機號分開,千萬不要打混了。」

「為什麼呀?」

「哪來那麼多為什麼!老子說你照做就是了,這些都是祖師爺傳下來保命用的!媽的,還要給你黑運營公司後台資料庫改數據,老子容易嗎?」至於哪位祖師爺當年就學會了用不記名手機卡,賀大叔也是懶得解釋了。

相較於在師父這裡有東西可學,在恩恩他們那裡,艾司就有一點點受傷了。

這天是光棍節,恩恩她們一大早就打開電腦,將自己早已選好的各種衣物、鞋物、包包、化妝品,統統打開窗口,等著一個個的什麼搶購啦,打折啦,秒拍啦……

她們告訴艾司,這是一年一次的光棍節,中國最大的購物節,這一天許多商品將以半價出售,絕對是全民狂歡的日子。

一個上午待在家裡沒有出門,雅欣將自己的零花錢貢獻出來,充值了支付寶餘額。艾司按滑鼠按得手軟,旁邊還有三個女生不停地在一旁尖叫、歡呼、催促,聽得耳朵都嗡嗡作響。

艾司自己是沒有什麼要買的,很想和恩恩她們一起出去玩。好不容易讓三位公主釋放了壓抑已久的購物慾望,再美美地大餐了一頓,才答應下午帶艾司去街上逛逛。

誰知道剛出小區門口沒走多遠,就和陶慧穎迎頭撞上。

也不知是偶遇還是對方早有預謀,最讓恩恩感到難堪的是,陶慧穎和司徒文風在一起,而被他們看到時,艾司正拉著自己的手!

恩恩眼睛看不見的那段時間,婉兒的計策奏效了,陶慧穎沒法解釋打傷恩恩的人是誰,只能承認是自己讓演員掉了包。司徒文風對陶慧穎這種行為極其鄙視,陶慧穎一直追著文風賠禮道歉,又假裝關心恩恩,做出一副想要和好的樣子。文風本來沒怎麼搭理她,聽說前兩天陶慧穎的表哥在和文風合作的一個項目上幫了大忙,又幫著勸了幾句,兩人的關係才稍微緩和。

而之前由於恩恩看不見,又想到處跑,不知不覺,竟然習慣了讓艾司牽著自己的手出門。今天難得高興,一時大意,居然被逮個正著。

平時雅欣和婉兒無所謂,可今天是被陶慧穎和文風看到,那還得了!最關鍵的是,恩恩首先看到陶慧穎和司徒文風走在一起,就有一股怒火藏在心頭,兩隻眼睛死死盯著那兩人,卻忘了自己的手——還牽著一隻不屬於自己的手!

恩恩明顯看到,文風的眉頭難以察覺地擰了一下,恩恩還有些奇怪,待聽到旁邊雅欣、婉兒都提醒自己,才恍然醒悟,趕緊甩開艾司的手。

這時陶慧穎和司徒文風已經走近了,陶慧穎走上前來,司徒文風在後面解釋道:「陶慧穎同學已經認識到在萬聖節上的錯誤了,今天特意央求我帶她來向你道歉。」

「那個,我這兒,那不是……閃開啊!」今天艾司也不乖,不自覺地閃到一邊去,還想上來拉手,被恩恩拍開,恩恩火了。

「不用解釋,我們都知道的。」陶慧穎露出心領神會的笑容,忽然湊上前來,在恩恩耳邊小聲說道,「其實,你們矮矬子配矮矬子,還是蠻登對的。」

文風只見陶慧穎在恩恩耳旁說了句什麼,拋了個眼神,恩恩就氣得全身發抖,那秀氣的小臉都被漲紅了,趕緊問道:「慧穎,你又說什麼了?」

陶慧穎無辜道:「沒有啊,我是覺得這個小哥好面熟,所以問了恩恩一下。哎呀,不是送外賣的那小哥嗎?我真的不知道,恩恩喜歡這種類型的男孩子啊。」

恩恩急紅了臉道:「不是……他,他是……」

司徒文風的手機卻響起,接了電話之後,眉頭就皺起來,歉意道:「不好意思,我有點急事要趕過去處理一下,回頭再聊。」

陶慧穎跟了上去,回眸一笑,用口型悄悄說:「很登對哦!」

恩恩還沒想好理由:「不……他不是……」

雅欣和婉兒都沒能幫上忙,獃獃地看著,事情發生太過突然,誰都沒有心理準備。艾司小心翼翼地走上前來,勾勾恩恩的手指。恩恩一肚子邪火正沒處發呢,頓時大吼道:「拉什麼手啊!你還上癮了是吧!」

艾司趕緊將手縮回,老實地背在背後,瞪大了那雙無辜的眼睛,可憐兮兮地看著恩恩。恩恩今天好凶哦,從來沒見恩恩這麼凶過。

一想到好不容易才讓文風疏遠陶慧穎,這麼一來,文風還不知道會想到哪兒去呢,恩恩又氣又急。尤其是陶慧穎說的那句話,簡直是誅心。

扭頭看到艾司就氣不打一處來,恩恩掄起手中的小挎包劈頭蓋臉往艾司身上砸去:「叫你不長個!叫你不長個!」

艾司哪裡見過恩恩這般架勢,聯想起11天前萬聖節,不知道自己哪兒又做錯了,惹恩恩這麼生氣,嘴一撇,頓時大哭道:「哇……我再也不敢啦。」

「叫你不長個!」

「我不敢啦……再也不敢啦……真的不敢啦……」

4

婉兒和雅欣趕緊將恩恩勸下,雅欣制止恩恩,婉兒安撫艾司,大家配合得都很默契了。

恩恩稍微冷靜了一點,想到陶慧穎肯定會將今天的事編成評書大說特說,這艾司每天又都在班上送盒飯,這要真傳出去,自己沒臉在學校待了。恩恩冷冷道:「艾司,從明天開始,你不用給我們送外賣了。」

「啊,為什麼啊?」雅欣忙問。

艾司覺得,好像自己的重要工作被剝奪了一樣,號啕的聲音頓時大了幾分:「我……我……我,我知道錯啦,恩恩啊,不要不讓我送飯啊……哇……嗚嗚……嗚……嗚……」

婉兒想了想,明白了恩恩的憂慮,解釋道:「艾司啊,班上的老師同學都認識你,而且今天陶慧穎看到你和我們在一起,這事傳出去,老師同學都會質問恩恩,和那送外賣的怎麼回事啊?為什麼手牽手在一起啊?你們是什麼關係啊?整個事情就變得很麻煩,恩恩會被請家長。要是恩恩媽媽知道了,就更不得了了!」

艾司止住哭聲,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哦了一聲,隨即反問道:「那,那你們中午、晚上吃什麼啊?」

「吃食堂啦。」恩恩怒氣尚未平息。

「不要。」雅欣吃慣了艾司做的特別餐,哪還有興趣去吃食堂?婉兒居中調解道:「這樣,艾司你每天還是給我們做,讓大牛小馬還是別的什麼人給送過來就行了,只要是老師同學不認識的就沒事。」

「不認識?」艾司想起今天師父教過自己面術,那自己化妝不就行了嗎?

賀柱德要知道自己的傻徒弟將暗夜行者八大術還用在送飯上,准又氣個半死。

第二天忠伯就見艾司背著的小書包鼓鼓囊囊的,大牛好奇道:「欸,艾司啊,今天你這書包里裝了不少東西啊,給小朋友買的禮物啊?」

「我要化妝的。」艾司搖頭。

「化妝,化什麼妝?」

「嘿嘿……」

送外賣時,果然沒被同學認出來,連雅欣、婉兒、恩恩都沒認出來,艾司心中打起小九九,以後每天都換一個妝就不會被認出來了。

離開學校時,發現趙磊一個人唉聲嘆氣地走著,艾司在他身後猛地一拍:「磊哥!」

趙磊嚇了一跳,回頭一看,不認識,憨憨地笑了笑:「你,忘了你幾班的了,有事嗎?」

「看你愁眉苦臉的,過來打個招呼。」艾司有意想看看師父教的靈不靈。

「唉,你知道六班的肖靜嗎?」

「不認識。」

「臉圓圓的,個子不高,平時扎個大馬尾辮。」

「她惹你不高興啦?」

「哪有,算啦,不說啦。你是哪個班的?我真想不起來了。」

「噹噹噹噹……看看我是誰!」艾司瞅著四下無人,拿張紙巾胡亂蹭了,一張大花臉,露出一些本來模樣。

「艾司!」趙磊看著像變魔術一樣變臉的艾司,驚得大叫,趕緊追問怎麼化起妝來了。

艾司嘟著嘴將昨天的事情說了。趙磊不禁感慨,送外賣還要化妝,艾司也挺不容易的。

「對了,艾司,我們是不是好哥們兒?以前哥哥有沒有照顧你?」趙磊突然拉起了近乎。

艾司自然是記得趙磊的好,讓艾司發誓要保密之後,趙磊趕緊告訴艾司,自己呀,其實暗戀那個肖靜已經很久了,只是苦於不知道如何表白。寫了幾次情書悄悄地塞人家書桌里,結果石沉大海。自己也知道自己水平就那樣,別說寫情書,就連打油詩都寫不順。

聽說以前艾司幫自己表姐和恩恩寫過作文,而且熟讀詩書,想讓艾司幫幫忙,給寫一封。

趙磊也是病急亂投醫了,艾司哪知道情書是什麼東西啊,追問大半天,大意就是能夠引起女孩子注意自己的一種作文。

艾司表示自己根本就不會寫啊。趙磊說沒關係,那肖靜收過的情書也不少,能入她法眼的那不知得多高水準。趙磊就希望能有一個不一樣的,能讓人哈哈笑的。他覺得艾司在這方面挺有特長的,就按艾司的正常思路寫,不笑都難。

想到磊哥以前的好,艾司硬著頭皮答應下來,趙磊對艾司信心十足,那表姐和恩恩在課堂上念作文的效果,他還是有所耳聞的。

艾司咬了一天的筆頭,寫出一封能引起對方注意的書信。

「……我希望我有一身的五花肉,能夠保護你;我希望我有一雙鈦合金狗眼,能夠遠遠地窺視你……一看到美麗的你,我就像狗看到了屎一樣想衝過來……」至於有沒有效果不知道,趙磊倒是笑呵呵地拿著這封情書跑掉了。

13日,艾司在去幼兒園的路上,忽然覺得人群中有個人很特別,前面那個看似普通的大叔,他走路的姿勢和節奏為什麼感覺這麼奇怪?

若是常人看過去,那人走路和其餘人也並沒什麼不同,但是艾司在第一眼產生奇怪的感覺之後,立刻發現,那人混在人群中,他的每一步都踏在旁邊路人的身影之中,藉助旁邊的人流遮擋那些大樓上、街道中央和小商鋪內安裝的監控探頭。

他走的不就是師傅所說的盲徑嗎?

師傅說全世界的殺手都要掌握一種基本能力,在城內行走時,能藉助身邊的遮擋物,讓自己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路旁的監控中。有時候無法完全避開,殺手就會選擇天台、樓宇間的小巷等無法監控的地方。

這種可供殺手行走的,完全不會被監控拍到的路徑,業界被稱為殺手小徑,又叫盲徑。

前方那人似乎略有警覺,看似不經意地回過頭來,艾司早已提前一步收起視線,混入人群之中。

艾司忽然明白過來,為什麼師傅說只要遇到,不用解釋,就能知道對方是殺手。他們身上散發著危險的氣息,他們警覺、冷漠、陰沉,無時無刻地觀察四周,防止被監控或被跟蹤。

看似與常人無異的步姿,卻隱藏著隨時能暴起殺人或逃走的動作,他們總是踩在監控的盲區;他們總是留出足夠的逃逸空間;他們實時觀測著避免被埋伏和堵截的路線。他們是羊群中的狼,以獨有的方式游弋在城市之中,當同類偶遇時,便會赫然發現,雙方都是那麼打眼,與羊羔迥然不同。

是師傅所說的那個組織的殺手嗎?他在這裡幹什麼?他應該沒有發現我。艾司悄悄跟了上去,可沒走幾步,他的注意力就轉向了另一件事情。

就在馬路對面,一位步履蹣跚的老奶奶在路上走著走著,突然一個踉蹌。她伸手去捂額頭,手剛抬起一半,人就暈倒在路邊。

那位頭髮花白的老奶奶穿著打補丁的素服,老布鞋裹著不大的腳掌,身旁是一籃子摔碎了雞蛋。

這一倒下身邊的人都嚇了一跳,路上圍觀的人很快圍成一圈,還有一名好心人拿過一把撐傘給老人家遮陽,但就沒一個人敢上前扶老人家。

艾司在街對面,看著老人家倒下,看著周圍的人圍成了一圈,卻沒人肯出手幫忙,詫異的同時,倒也沒耽擱,橫穿過車水馬龍的道路,擠進人群,蹲在老人面前,摸了摸鼻息,輕輕地搖了搖:「婆婆,婆婆,你沒事吧?你醒醒啊?」

此時什麼殺手,什麼同行,早就被他忘到九霄雲外去了。

周圍的人一聽艾司叫得這麼親,還以為是親孫子來了呢,紛紛七嘴八舌起來。

「突然就倒下了,趕緊送醫院吧。」

「以前是不是有什麼病啊?」

「老人家年紀大了就不要一個人出來走嘛,你家大人呢?」

艾司看大家這麼熱情,趕緊道:「大叔,幫我扶一下婆婆。」

被點到名的大叔臉色一變:「還,還有急事。」匆匆走掉。

艾司一愣,轉過頭來:「那,阿姨……大姐,大哥……你們別走啊。」

艾司目光巡視一圈,凡是被他目光注視到的人,紛紛退散,彷彿皆有難言之隱,倒是有通達事理之人在一旁勸道:「已經幫你打了120了,這突然暈倒的人呢原因不明,最好不要亂動,待會兒醫生來了,你就幫醫生把你婆婆抬上車。」

「哦。」

等到120趕到,醫生一問:「家屬呢,家屬在哪兒?」

周圍的人紛紛指著艾司:「那個。」「那個好像是她孫子。」

醫生告訴艾司:「走吧,跟著我們一起去醫院,趕緊的。」

「哦。」

艾司便跟著上了急救車。

醫生一問情況,艾司答道:「婆婆走著走著,突然就倒了。」

「有高血壓嗎?」「不知道。」

「有沒有糖尿病?」「不知道。」

「以前暈倒過沒有?像這樣的。」「不知道。」

「唉,我說你怎麼什麼都不知道?」「我……真不知道。」

「算了,先送醫院急診吧,現在病人血壓不是很穩,呼吸有點急促,左側肢體無刺激反應,我們初步懷疑是腦出血,你要做好最壞的打算。」

到了醫院,病人擔架下了車,醫生指示:「那個,你先聯繫家裡人,把預付款交了,我們會按搶救程序進行,那個費用不能拖,拿葯要用的。」

艾司口袋裡就一點零錢,挂號費還不夠交呢,更別說什麼搶救費,心中那個急啊,醫院裡沒認識的人啊,打電話叫恩恩?忠伯?周姐姐?蘇姐姐?找誰呢?對了,爽姐!

艾司一口氣跑到重症監護室,探視時間尚未結束,吳爽也在。

「艾司?你怎麼又來了?什麼事跑這麼急?哎喲,哎喲喲,你先歇口氣,喝點水。」

「爽……爽姐,能不能借點錢。」

「你想借多少啊?」

「那個……腦出血搶救,要多少啊?」

「腦出血啊?那個可大可小,你的親戚?」

「那個婆婆走在路上,突然就倒下了。」

「什麼!又是路上的!艾司,不是爽姐說你,這件事情可大可小,你最好別多管,想辦法聯繫那位婆婆的家裡人吧。」

「可是,那位婆婆倒在路上,都沒人管她,現在醫院要搶救費,我怕沒有錢還是沒人管婆婆。要是爽姐沒錢,我再想想辦法吧。」

「你站住!爽姐話還沒說完呢,周圍那麼多人都不管,就你管,你要動腦子想想為什麼,她要是救不好了,家裡人又找不到,費用你全出啊?幾十萬吶!她要是治好了,非說是你撞倒她的,也要你賠幾十萬,你找誰說理去?」

艾司怔怔道:「老奶奶倒在地上啊,小狗就在車輪前,池塘里有人叫救命,地上掉了100塊錢。」

聽艾司說話像念咒語似的,前三句都沒聽清,就最後一句聽清楚了,吳爽兩眼一睜,低頭一掃:「哪兒呢?」待看到地面乾乾淨淨,才覺察是艾司隨口說的。

艾司喃喃道:「這些都不用想的,想就來不及了,自己沒有做錯,為什麼要害怕無中生有的事情?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為什麼要先想還沒發生的事情?」

「你……你跟我講道理!」吳爽臉色一沉,就想反駁,「這不是你爽姐不講情理,是現在這社會就這樣,我這可都是為了你好,這非親非故的,你救了一個不算,你還救上癮了是吧,想拿好市民獎啊?」

「羊跪乳,烏反哺,老吾老以及人之老,長其長而天下平,為老人而折枝,是不為也,非不能也。」

「你給我拽什麼文言文,你把人救到這兒就行啦。我們醫院收治的無家屬患者又不是一個兩個,你當爽姐是那麼沒良心的人嗎?真是的,好心碰上驢肝肺,這不為了你好嗎?瞧你傻成那樣。」

艾司堅持道:「身正不怕影子斜,我沒做錯,我先走了。」

「等會兒。」吳爽第二次把艾司叫住。艾司抬眼望,目光灼灼。吳爽憋了一肚子話愣是說不出來,憤憤打開抽屜鎖,從拎包里取出皮包,取出一張卡來:「給你,拿去先墊付吧,前期費用應該夠了,這是借你的,你得還我。你過來……」

吳爽在艾司耳邊道:「密碼是卡號第一個空格后六位數。」

艾司這才展顏笑道:「一定還你,謝謝爽姐。」

吳爽用卡拍了一記艾司額頭:「哪天你要死了,肯定是笨死的。」

艾司拿卡走人,旁邊的同事問吳爽:「你弟弟呀?」

「什麼呀,我要是有個弟弟這麼笨,我一巴掌拍死他,早死早超生。你忘啦,上次那個超市掉下來的,七號病室,也是他送來的,當時還湊了錢呢,都不知道這傻小子有沒有讓人家還。」

「那,你知道他住哪兒?」

「不知道。」

「你有他的聯繫方式?」

「沒有。」

「這樣你還敢把錢借他,不怕他騙子啊?」

「不至於吧,就他?你知道那電影里的傻根兒嗎?他比傻根兒還傻呢。」

「行了吧,現在騙子可高明著呢,裝傻騙錢又不是沒見過,我看你那愛心款,多半打了水漂嘍。」

「……紅姐,你幫我看著下,我,我我出去看一下。」

親眼看到艾司在那兒高高興興地排隊交費,吳爽的心裡才踏實了。沒想到一向能言善辯的自己今天居然讓這小屁孩給說了一通,也不知怎麼的,一看到他的眼睛就給人一種安寧可信賴的感覺。他怎麼這麼傻呢?吳爽搖頭微笑,回去路上拿出手機給男友發信息:我給你說過的那個傻弟弟又來了,這次他救了個老太太,我不知道對他是好是壞。

送路一定要送到家,救人一定要救到好,交費、檢查、手術,艾司全程陪同。聽說手術要幾個小時,艾司留了聯繫方式,做到一半時還回去給恩恩她們送飯。

手術結束,吳爽第一時間就找到了艾司,不為別的,人送重症監護室來了,腦出血,植物人。

「我怎麼說來著,你要幫人,也要量力而行。不是每一個你都幫得了的,現在好了,ICU,一天一萬,你出啊?」

艾司撓頭:「那……醫院不會把婆婆扔到大馬路上去吧?」

「瞧你說的,我們醫院是那麼沒人性的地方嗎?」吳爽頓了頓,沒好氣道,「你回去那會兒,我給領導彙報了無家屬患者情況,你看這老太太,穿得就破破爛爛,身份證沒有,聯繫方式也沒有,明天一早啊,醫院就去派出所報案,那些無家屬患者會做一個集體披露,就看有沒有家屬會找來吧。

「你呀,別在哪兒傻樂,這次是爽姐救了你,你要真把這費用全擔下來,把你賣了都付不起,你說你運氣也真是好,遇到一個ICU,再遇到一個,還是ICU!我說誰家爹媽要生了你這麼個兒子,那不得賠死,幾輩子找的錢都不夠賠呀!唉,我說,你這麼樂於助人,你家裡人知道嗎?」

「知道啊,他們說我做得可好了。」

「是嗎?那你幫著人家墊付這麼多錢他們知道嗎?」

「不知道。」艾司低頭。

「我就說嘛,你傻不可能一家人跟著你傻的。」

「我不傻,我很聰明的。」

「呵呵,說你傻你就是傻,你咋這逗呢。」艾司又被爽姐捏臉。

「爽姐,那這婆婆一直不醒,會一直住在這裡嗎?」

「不知道啊。」吳爽勉為其難地想了想,「畢竟維持患者生命體征是需要費用的。醫院呢,一方面會加大尋找患者親屬的力度,一方面會聯繫政府機構吧?如果她術後生命體征平穩了,可能會移出ICU,畢竟這裡資源很寶貴。到時候呢,也應該會有護士,幫她維持基本生命體征的。如果她一直不醒呢,就只能這樣嘍。」

「婆婆會醒過來吧?」

「這個很難說,上次就給你說過了的,腦部受創最難判定。在我們中國,植物人的喚醒頭兩年喚醒率最高,如果能夠喚醒,都是幾個月就會醒,時間越短,喚醒概率越大。」

「那我可以天天來看婆婆嗎?」

「這當然沒問題,你這心眼兒咋這實誠呢。」

「鮮果粒姐姐是我送來的,但是艾司沒有好好看著她,她走了,艾司覺得很難過。這位婆婆也是艾司送過來的,她家裡人一定很著急,很想她,艾司希望能早點叫醒婆婆,讓她想起家住哪兒,早點和家人團聚。」

傻小子,這事兒恐怕和你那天真的想法不太一樣啊。看了看被艾司折放在一旁的老人衣物,吳爽在心裡暗道。

5

艾司回家將救助婆婆的事情給恩恩和師父他們都說了,恩恩三人面面相覷,救那超市姐姐的事兒吧,他們已經覺得有點懸了,今天更出格,用雅欣的話說就是:「大馬路上倒的老太太你也敢去扶,你真當自己是土豪啊。」

恩恩和婉兒首先覺得艾司的出發點肯定沒錯,只是這處理事情的方法讓她們很是擔心。這一次算是得了貴人相助,否則真是賠十個艾司進去也沒用。

但是艾司已經不再是剛撿到時那個聽話的乖寶寶了,他有自己的想法,偏偏這些想法還就是恩恩她們一手給培養出來的,和他說道理沒以前那麼好使了,有時候反而會被他說服。

這事兒吧,明明艾司占理,可是該怎麼提醒他救人有風險,出手當謹慎呢?

恩恩推婉兒,婉兒看雅欣,雅欣出主意:「要不讓他多看看那些報道,一準兒他能弄明白。」

婉兒不忍道:「明白倒是能明白,那艾司對我們的世界該有多失望啊。」

「不能再讓他這樣瞎幫忙了,以前拎個籃子,送桶水,通通下水道什麼的還沒問題,現在都敢去大馬路上扶老太太了,接下來還會幹啥?制止劫匪?掃黃打黑?懲治貪污腐敗?」恩恩分析道,「還是老問題,我們應該讓他認清那個度,小忙可以幫,生死攸關的大忙可得悠著點,得想清楚出手的後果,自己有沒有那個能力去幫到底。」

婉兒搖頭道:「可是很多生死攸關的事情就是一瞬間啊,不能在那時候還讓艾司去想這些問題吧?」

雅欣突然道:「難道我們一貫的教育方針出錯了?我看那小子最近和隔壁那不良中年大叔走得挺近的,不知道他會不會受那大叔的影響?」

恩恩道:「我看他也就給艾司一些《三字經》《弟子規》什麼的,應該還好吧。」

「那怎麼辦?教也不行,不教也不是。」雅欣攤開手表示愛莫能助。

「哎呀,不管了,我想他運氣不會那麼好吧,接二連三碰上救人的好事兒?艾司自己能夠判斷了,婉兒,還是先幫我想想,文風那裡我們怎麼說比較可信。」

接連兩天,艾司真的擠出時間往醫院跑。雖然他也做不了什麼,但是守著婆婆,看那些儀器嘀嘀嘀地叫,聽呼吸機吭哧吭哧地工作,他還是蠻有興趣的。

在ICU只觀察了一天,院方判斷情況穩定便將婆婆轉到了神經外科一個觀察病房。吳爽告訴艾司,再觀察一段時間,如果沒有出現術后問題,婆婆還會轉到神經內科進行康復治療。

吳爽對神經外科也熟得很,她親自帶艾司過去,一路都在跟人打招呼。艾司打心底佩服,爽姐的朋友滿天下,說明爽姐這人很不錯。

上次鮮果粒姐姐還有超市的阿姨和經理,艾司沒親自守在病床旁。這次的婆婆連個親人都沒找到,除了護士,只有艾司一個人會來探視。

看到有護士姐姐過來,艾司總忍不住好奇詢問,由於他長得可愛、機靈,嘴巴又甜,加之有吳爽這一層關係,護士姐姐們也樂意給艾司解說。

這個是心率,這個是血壓,這是呼吸,這是脈搏,這是指尖血糖,這是血氧飽和度,艾司看著那些彎曲起伏的線條,有種莫名的熟悉感。

熟絡起來的艾司又開始熱忱起來,他開始幫著換輸液瓶,知道怎麼排除氣泡,怎麼更換留置針,怎麼調節輸液閥,計算滴數,調節氧壓和濕度,核對藥品名稱和醫囑,絕對不能給婆婆弄錯了。

而在師父房間里,艾司見到了同樣一套儀器,只不過這次是貼在自己身上的。

「體術不僅僅是增強身體素質,作為一名暗夜行者,要熟練地掌握體術,首先應該足夠了解自己的身體,身體的構成和器官的功能。這套監測儀監測的是你的心跳呼吸、血壓脈搏以及皮下電阻循環。

「這裡為你準備了幾個模型,這是人體骨骼模型,這是人體肌肉模型,這是人體內臟模型,這幾個需要你熟練地拆分和組裝回去。

「這幾張圖呢,則是神經分布圖、血管分布圖、經絡分布圖、大小脈絡管道,都需要你記熟了。它們負責將骨骼肌肉和內臟連接起來。作為一名暗夜行者,你必須知道它們從何處出發,如何循環,又怎樣穿過骨骼,如何分佈在內臟、肌肉和皮下。它們相互交織卻又各自獨立運行,它們相互影響而又相互關聯。

「記住了這些,只是掌握了最粗淺的人體學知識。以後我們再進一步了解,它們如何運作,如何讓你的身體動起來,讓你跳得更高、跑得更快,反應更靈活。好好練吧,要學的多著呢。

「面妝術不能停,以你目前的速度,一天換4個妝沒有問題,男女老少各一。

「你今天做的麵皮還是不行,一套在頭上就變形了,破綻太多。」

艾司發現,在師父這裡學到的東西和在醫院護士姐姐那裡學到的東西可以相互印證,兩邊一比較,更是加深了印象。

他知道了,婆婆手上輸液的位置是手背靜脈叢。藥物從手臂靜脈、貴要靜脈、腋靜脈,穿過鎖骨下靜脈抵達上腔靜脈,進入右心房,轉到右心室泵血入肺,經過血氧交換回到左心房,然後通過左心室輸送到全身。

為何要這樣進針,因為靜脈瓣可以阻止血液迴流。

婆婆的植物人狀態,是失去意識,但植物神經功能正常,植物神經是自主調節心跳、呼吸、血壓、消化和新陳代謝等內臟器官功能的。沒接受過特殊訓練的尋常人是無法憑藉意識控制這部分神經系統的。它們自我完善和調節,保證人體的基本生命體征。

不過如果受過訓練,人是可以控制自己心跳、呼吸、體溫、血壓等功能的。而師父口中的高手,更是能通過控制身體釋放腎上腺素來及時調整自身的應激反應能力。

而且護士姐姐說了,要想婆婆早點醒來,就要對她進行神經刺激,外部刺激包括熱敷、擦身、按摩,更激烈一點可以針灸、電療;深層刺激則是需要不停地進行記憶再現,包括親人呼喚她的名字,或是唱她常聽的歌曲,說她熟悉的名字和地名,以及幫助記憶再現的往事重述。

如今婆婆尚在手術觀察期內,不宜進行外部刺激,只能小心地擦拭,和及時更換乾爽的隔離片防止褥瘡。而深層刺激呢,則由於始終未能找到婆婆的親人,所以無法進行。

艾司打定主意,一定要找到婆婆的家人,這樣才能早日喚醒婆婆,好讓他們一家人團聚。

艾司一貫是實幹派,一旦決定了,就立馬展開行動。先是問了爽姐,得知醫院報案后還沒有結果,艾司就開始自己動作了。

他給婆婆照了相片,忠伯那裡有印表機。艾司印了許多尋人啟事,將婆婆住院的經過和當時的穿著體貌特徵都寫得詳細,配上照片,然後第二步就是從婆婆暈倒的地方開始,反向沿著大街貼回去。

艾司一邊走一邊詢問,看有沒有人注意到過這位婆婆。爭取發現線索,但是很遺憾,沿著婆婆的來路問回去,大家都紛紛搖頭,每天街上行人那麼多,誰會注意一個衣衫破舊的老人家。

艾司想讓恩恩她們幫著找,恩恩她們熱心肯定會同意的,可惜她們要上學。艾司自然又想到了師父,豈料,將這個想法和賀柱德一說,賀柱德便是嘿嘿冷笑,告訴艾司:「作為一名暗夜行者,從蛛絲馬跡上發現線索那只是入門功夫。跟著你滿大街地去發傳單、貼廣告,我丟不起這人,線索就擺在你眼前,就看你能不能發現了。」

艾司想來想去,也沒覺得有什麼線索啊?唯一一個線索就只能從婆婆的衣物上尋找,婆婆身上除了兩件補丁衣衫,一條補丁褲子,一雙布鞋,真是什麼都沒有。對了,從婆婆口袋裡找到三張一毛,兩張二毛的紙幣和一個一毛的硬幣。

就這些東西,艾司實在是找不出線索來。

為了讓自己的徒兒對自己敬佩有加,賀柱德決定親自出馬為艾司演示一把暗夜行者的強大之處。

賀柱德陪艾司去醫院前,讓他先換了妝容。賀柱德希望艾司養成這樣的習慣,沒事盡量化化妝,並告訴艾司:「這絕對是個好習慣,關鍵時刻可以救命。」

到了醫院,賀柱德又提醒艾司:「走樓梯。」

「為什麼呀?」

「有監控啊,笨蛋!」

「可是,我們不是已經化了妝了嗎?」

「化了妝就了不起啊,出門前換臉,行走在外隨時保持走盲徑,這些都是對殺手最基本的要求。現在這些高科技發達得很,別以為你化了妝就安全了,一旦你被拍到,他們會分析你的步姿步態,分析你每一個細微動作,分析你的骨骼運動狀態,重組你的三維骨骼構成,能辨認出你的方法多了去了。你記住,一個真正合格的殺手,在這個世界上是完全隱形的。在任何國家的警方和情報機構的記錄中,殺手的來歷、過往、身高、相貌、體形等信息都應該是空白的。他們唯一能掌握的就是某些殺手在出手時,帶有某種特定的個人風格。一名頂尖殺手,在所有追蹤他的人眼裡,都是一團空氣、一個影子。除了懷疑可能有這麼一個人存在之外,其餘一無所知。」說著,賀柱德又露出無限嚮往的神情,要是自己也能做到這一步就好了,化為風,化為水,和光同塵,隨波逐流,那是何等逍遙自由?

「那……那不是像老鼠一樣?出了洞每一步都要小心翼翼?那有什麼意思?」艾司一句話就把賀柱德嗆得不行,他惡狠狠地瞪了艾司一眼:「快去跟我把東西拿過來,走廊上有監控我就不過去了,別怪老子沒提醒你,任何一個細節疏漏,說不定就是致命的,你以為殺手這碗飯那麼好吃!」

「我又沒有要當殺手,我才不要當殺手,是你逼我的。你說過不會讓我打打殺殺的!」艾司朝賀師傅扁嘴。

賀柱德趕緊換上笑臉:「哦,師傅激動了。快去取你婆婆的衣物吧,找婆婆,找婆婆。」

婆婆的衣物被艾司很整齊地放在儲物櫃里,賀柱德讓艾司取了衣物到走廊與之商量。

他先取了鞋子,拿在手上,說道:「首先是大體觀,通過老人的面容,皺紋、手腳、牙齒、發質等情況,初步判斷年齡在70歲左右;從她的這堆衣物不難看出,生活狀況拮据;仔細看她的手,粗糙有老繭,她的腿上有靜脈曲張,腳繭厚實;衣服上還有一股子雞糞味道,顯然是常干農活的。也就是說,她來自農村,至少在暈倒昏迷前,生活在農村。

「單一的證據不足以支撐論點,就需要多個證據相互驗證,這雙鞋提供了另一個證據。首先鞋底磨損均勻,若是經常走馬路,磨損最多的部位應該在腳掌和腳後跟,她的腳並非平足,所以她常走的路是凹凸不平的;其次,仔細看,那鞋底針孔中有黃色細點,看到沒,這兒,還有這兒,很多,這是泥土,城裡的馬路只有灰,沒有土。

「然後是衣褲,表面看沒有問題,不過你仔細看,這是什麼,這是一種植物種子,有點像麥穗,其實它的學名叫作南箭草,喜陰,常在河兩岸生長。這個地方被染色了,這是一種漿果,當地人稱女兒果,是紅色一串一串的,可以吃,幹了之後呈紫色。它的生長條件更為苛刻,要在陽光充足的山坡上,而且周圍不能有大量植物遮擋光源,而且強風易折。

「我們海角市的地形呢,三面環海,這風是很大的,黃土地的分佈在入海河兩岸,蓮花山在西北角和五花台夾江相對,在兩片區域的中心位置形成了類似避風港的地理環境。再看看這位老太太暈倒的位置,和這片區域正好成一條直線,你看她的鞋和她身上帶的錢,她不太可能坐公車,她是走過來的,以老人家的體力,這距離最短,比較符合事實,你就順著這入海江找過去。我們看看地圖啊,周圍有7個村子,你挨個村去貼啟事,肯定能找到。」

「師父,你好厲害!竟然能看出這麼多東西!」

第一次收穫艾司崇拜的目光,賀柱德擦去額頭細汗,笑道:「小意思,師父這次好人做到底,陪你一起去看看,走吧。」

「師父,你真是太好了,太厲害了!艾司也能變得這麼厲害嗎?」

「哈哈哈哈,那還用說,這只是最起碼的東西。真正的高手,只看一眼,就能準確地報出那個老人住的地址在哪裡,家裡有幾口人,都是幹什麼的,祖上十八代各自從事什麼職業,人家都知道得清清楚楚。師父這是為了給你詳加解釋,才一條一條分析給你聽的。」

離開醫院,一路走來,賀柱德心滿意足地享受著徒弟的歌功頌德,走路也飄飄然起來。

但殺手的本能尚在,當他們經過一家銀行門口時,賀柱德無意間暼到路旁停著一輛黑色的賓士SUV,開車的司機正警惕地望著四周,貼了膜的車身裡面有幾個人看不清楚,隱約看著有三個左右。

賀柱德想了想,改了方向道:「你等等,先陪我走一趟。」

「去哪兒啊,師父。」

「沒零用錢了,去銀行取點兒錢。」

進了銀行,賀柱德看了看指導客人填匯款單的保安,擠擠挨挨幾十個排號等待的客戶,交頭接耳的工作人員和兩排方位各異的攝像頭,嘴角不禁上揚。

這個銀行中等偏大,屬於恆福銀行在海角市的二級分行,很受商業人士青睞。建築年代大概是21世紀初,看規模有地下金庫吧。現在的時間還未到扎賬,押解運鈔車也沒回來,保安配備也不夠。不過要破開金庫可是個高技術活兒。

「艾司,師父要去撒泡尿,你就在這兒等我,知道嗎?」

「好的。」艾司以前沒有身份證,除了陪恩恩她們來過一兩次銀行,基本就沒進來過,更何況是這麼大型的中級銀行。他一會兒瞅瞅自動存款機,一會兒看看電子回單自動印表機,一會兒聽聽保安和大堂經理怎麼幫助別人填寫各種單據,對所有東西都充滿了新奇感。

街旁,SUV上,司機似乎覺得安全了,朝後面點點頭。車門打開,副駕駛座和後排共走出4個人,每人拎了一個大的黑布拎包,裡面似乎裝著什麼器械,很是沉重,有一個包要兩個人一左一右才抬得動。

四人下車徑直往銀行走去,登上台階便將頂在腦袋上的面具扒拉下來遮住了臉,開門,進銀行。

艾司這會兒被一個正給嬰兒哺乳的產婦吸引住了,站在人家面前,盯著小嬰兒啜著嘴一口一口地吸食母乳。這名年輕媽媽原本微羞,如果不是孩子餓得厲害,哭個沒停,怎麼會在這種地方奶孩子?先看到那名大男孩湊過來,還頗有慍色,覺得這誰家的孩子這麼不懂事,待看見那男孩眸子澄清,滿眼驚奇,毫無猥褻之意,這才面色轉霽。

這次出門,艾司畫了個少年妝,從面相看上去,怕只有十一二歲。

「好可愛啊!姐姐,他有多大了?」

「才5個月呢……」

突然,銀行門口傳來砰砰砰三聲槍響,艾司從未聽到過類似的聲音,但又覺得無比熟悉。銀行里排隊等號的人先是陷入了集體靜默,跟著又像炸開了鍋,一個賽一個似的扯著嗓子拚命尖叫。

又是砰的一聲悶響。尖叫的,慌亂的,起身欲跑的,所有的人都猛地一震,面色慘白地安靜下來。

四名劫匪佔據了銀行出入口,又堵住了後門,每個人手上都有槍械武器,看外形不倫不類,很像是自製的。

「安靜!」開槍的人開口說了話,他帶著個豬頭面具,用槍指著保安,示意保安不要亂來,「我們只求財,不害命,那些真不要命的就亂跑試試,你們幾個,慢慢地把手舉起來,大家都是混口飯吃,活著不容易,為了別人的錢丟了自己的命更不划算。老三。」

豬頭控制著保安,讓另一個帶著狗頭面具的人上前,用尼龍扎帶將三名保安的拇指從背後扎在一起,去掉了他們身上的武器,銀行里其餘人等被趕到大廳另一角,一律抱頭原地蹲下。

劫匪似乎都是老手,不到半分鐘就控制了局面,豬頭將銀行經理從經理辦公室請了出來,又從人群中找了一個高個青年男子,讓兩人抬起那沉重的黑布包往地下走去,狗頭跟在後面,一個戴著豹子頭面具的守在大門口,另一個戴著青面獠牙的狼頭面具守住了後門出口。

艾司也跟著人群一起,蹲在了牆角,不過他很好奇:「我們為什麼要蹲在這裡啊?姐姐?」

抱孩子的年輕媽媽眼中驚恐萬分:「別說話,劫匪啊。」

「劫匪?」艾司想起了這幾天在師父家裡看的什麼《驚天大劫案》《盜火線》《十一羅漢》《亂戰》等好多部電影,於是他又問道:「他們是好劫匪,還是壞劫匪啊?」

旁邊一名大腹便便的大叔忍不住介面:「傻的吧你,劫匪還分好壞?」

艾司反駁道:「怎麼沒有?丹尼、查理克羅克、羅博麥克、麥克斯,還有好多,他們都是很聰明的好劫匪。」

大叔聽都沒聽過這些外國名字,沒有作聲,旁邊一個年輕的小夥子也插了一句:「那是電影,電影你也信,神經。」

右前方一位老人擰過頭來,壓低聲音怒斥:「別出聲,你們想死啊。」

聲音剛落,一個更大的聲音傳出來,原來人群中有人的手機響了,那手機鈴聲特別嘹亮。

狼頭剛將銀行後面的捲簾閘放下,就聽到了手機聲音,朝人群靠了過來:「誰的手機在響?」狼頭手裡握著一把手槍,面對黑洞洞的槍口,無數人的脖子不由自主地想縮起來。

一名女士顫巍巍地舉起手中的包,帶著哭腔道:「我……我關,關了、的,我、我、我不知道它為什麼會響……」說著,似乎想拿出手機。

狼頭的槍口立刻對準了那名女子:「別動!把包扔出來!」

那名女子聞言趕緊將包往外一扔,可手腳酸軟無力,包扔到一半,啪地掉在人群之中。周圍的人如避瘟疫,幾個膽大的一人一腳,接力將包踢出了人群。

狼頭聽到包里沒有再發出聲音,暫且相信了那名女子說的話,也不去撿包,目光在人群中掃來掃去,忽然又有了發現,立刻緊張地將槍口對準了艾司他們這一團。

「你!為什麼不把手舉起來,放在頭上?你的手呢!」狼頭的槍口對準了年輕的媽媽。

周圍的人轟然散開,分別邁著小碎步要蹲遠一點,槍口範圍內只剩下艾司和那個年輕的媽媽。

年輕的媽媽都快哭了:「我……我抱著孩子……」

狼頭不依不饒:「把手拿出來,放在我看得見的地方!」

年輕的媽媽不知哪兒來的勇氣,緩緩站了起來,好讓劫匪能看清楚,自己的雙手抱著孩子,正在餵奶,不可能舉起雙手放在頭頂。

豈料,藏在面具後面的狼頭,兩眼盯著那白花花的一片,發出了艱難的吞咽之聲,喘息道:「兩隻手,舉平一點,不要耍什麼花樣。」

年輕的母親緊緊抱住自己的孩子,沒有動,狼頭在面具下似乎發出了舔唇舌的聲音,再次惡狠狠地說道:「叫你把手舉平,沒聽到嗎?信不信我一槍打死這個孩子?」

年輕的母親又驚又怕,顫抖著平托著孩子,緩緩向前伸去,嬰兒吐出了奶嘴,沒有了乳汁,頓時哭了起來。在哭聲中,夾雜著狼頭倒吸冷氣的聲音。他嘿嘿地笑道:「小樣兒,挺會享福的。」

周圍的人雙手緊緊抱頭,紛紛盯著自己眼前的地面。狼頭朝人群中跨了一步,似乎有些按捺不住自己的衝動。

守在門口的豹子頭似乎看出有些不對勁,想走上前來制止道:「老二,別搞事。」

狼頭揮揮槍口,滿不在乎道:「沒事兒,我有分寸。」又往前邁了一大步,銀行大廳里除了嬰兒的哭聲,安靜得針落可聞,周圍的人似乎都聽見咕嚕一聲吞咽和喘息。

年輕的母親雙手托著嬰兒,不敢放下衣襟,輕輕戰慄著,雙目含淚:「求求你,不要傷害我……我的孩子!」

狼頭一聲獰笑,忽然一道並不高大的身影,還抱著頭,站了起來,擋在了狼頭和那個年輕母親的中間,阻斷了狼頭的視線。

6

沒想到這時候還有人敢站出來英雄救美,再仔細一看,就一半大孩子,臉上寫滿稚嫩。狼頭立刻惡狠狠地罵過去:「小子,你想找死啊!滾一邊去!」

艾司第一次面對槍口,身體有些微微發顫,不是害怕,而是有一絲莫名的興奮,他不知這種感覺從何而來。他依然抱著頭,義正詞嚴道:「我們照你說的做了,你不要欺負她,她有孩子,小寶寶沒有奶吃,會哭的。」

狼頭給逗笑了,吞著口水道:「老子也沒有奶吃,老子也會哭啊。」

「你?你那麼大個人了!」艾司滿臉不可思議,「只有小寶寶才會吃媽媽的奶,你,你想吃,你要回家找你媽媽去啊。」

「找死!」狼頭語氣一惡,砰的一聲巨響,所有人都嚇了一跳,旁邊更是有人驚呼,一個無辜者由於躲得不夠遠,腿上吃了一槍,血流如注,殺豬般慘叫起來。

「住嘴!你想死嗎!」狼頭以更大的聲音吼過去,中槍的那個人坐倒在地上,腿肚子直哆嗦,趕緊扯下自己的領帶包紮自己,周圍的人退得更遠了,哭喊聲和驚叫聲卻不見減少。

「這槍走火。別叫!我叫你們別叫!」狼頭怒吼著拿槍到處亂指,聽見聲音略小后,直接將發熱的槍管頂在了艾司腦門上,「小傢伙……有沒有怕得想尿褲子啊?」

艾司不為所動,看了看中槍那位,被打中之後那個的臉色就呈一片死灰,現在哆嗦著將大腿扎了起來,可是那血還是汩汩往外冒。旁邊有人在哭,有人在叫,有人在發抖,還有兩個似乎已暈倒。

狼頭以為這個孩子已經怕得不敢動彈了,欺身靠近,一手持槍頂著艾司腦門,一手往艾司身後探去,似乎終於把什麼東西把握在手裡,發出了滿足的低沉的呻吟。

豹子頭這才趕到,質問道:「老二你搞什麼?老大說了不要亂開槍。」

狼頭撇過頭去笑道:「是槍走火,嘿嘿嘿嘿嘿,這娘們兒的奶子……」

中槍的那個似乎隨時都會暈過去,帶著餘溫的槍管抵在腦門上,身後嬰兒的哭聲漸漸小了,卻傳來顫抖的壓抑的啜泣聲。艾司與狼頭隔得極近,幾乎可以看到藏在狼頭面具後面那張極其猥瑣的笑臉。

豹子頭端著槍對著哭喊的人群,怒斥:「別叫了!誰再哭我打死誰啊!都給我閉嘴!」

有什麼東西在身體里產生了化學反應,艾司清楚地察覺,自己的心跳加快了,將更多的血泵向四肢。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胸腹微微地鼓起。

這時候又有一人蹬蹬蹬從樓下跑上來,大聲問道:「怎麼回事?誰在開槍?」

狼頭又偏過頭去,解釋道:「沒事兒,一切都在控——」

「制中」兩個字沒來得及出口,艾司動了,他頭一偏躲開槍管,順勢轉身,拿肩一架,一擰腕,狼頭吃痛,手槍掉落。艾司跟著一個擺踢,將尚未落地的手槍踢向還沒反應過來的豹子頭。

同時艾司再轉身,沒有放開狼頭的手腕,只聽嘎的一聲,整條胳膊從肩處脫臼。艾司並指成掌,對著狼頭的咽喉軟骨處就要一擊斃命。掌伸在途中,突然想起師父對自己說過:之所以打傷恩恩,就是對力量的掌控不夠……答應過恩恩,不能傷人,可是艾司這些天天天練習暗殺拳,又看了許多懲奸除惡的動作片,心中對正邪善惡有了自己的判斷。

艾司生生遏住自己想將眼前這人置於死地的想法,再變掌為拳,對著額頭就是一記日字沖拳。這一拳打出去,面具沒有破碎,卻生生多了一個四指拳印,狼頭毫無懸念地立刻昏迷。

艾司撥開狼頭,一腳踩上一個抱頭蹲地上的人的肩背,借勢一躍,直撲豹子頭。而此刻,豹子頭才剛剛將艾司踢過來的槍擋開,那把手槍掉在地上再次走火,砰地便是一響,嚇得豹子頭一縮脖子,艾司的拳頭也跟著過來了。

艾司落地,出拳,力由地起,經腿傳至腰,再層層遞進,至肩,至臂,艾司的食指第二指關節,狠狠地杵上了豹子頭的太陽穴。豹子頭倒地不起。

回頭再看那狗頭,在槍走火時,子彈擊中大理石柱子反彈,從他面前擦過去,嚇得他連槍都沒敢開,直接就跑下樓去了。

在空空無人的監控室里,賀柱德堂而皇之地坐在轉椅上,一面帶著欣賞的目光看自己的傻徒弟打人,一面在電腦上進行著操作。

「笨賊就是笨賊,打劫銀行都不知道把監控先刪除,你們不怕被人看到,大叔我還怕麻煩呢。」

「唉,這個傻徒弟,白練了暗殺拳,學了殺人拳居然不把人打死,你學個球啊。

「嗯,動作還是很生硬,只是照搬了標準動作,還沒有以前的本能反應靈活,看來要掌握一個新動作的呼吸和發力方式比預期中還要難啊。

「干,差不多該走了,警察快來了。

「艾司啊艾司,別怪師父逼你,你是個殺手,殺手是一定要見血的。一個不能殺人的殺手,還叫什麼殺手呢?難得有這麼個機會,你殺了人也算正當防衛,有獎勵的。」

大廳里,艾司打暈了兩名劫匪,見狗頭跑下樓了,便要追過去。誰知道那狗頭非常狡猾,看似跑下樓,其實躲在樓道中,沒有聽見槍響便探頭來看,發現艾司沒有拿槍就沖了過來,於是對著艾司,舉槍便射。

奔跑途中,陡見狗頭現身,一股危機感襲來,沒有思索,艾司自然而然地用上了健身操里的步伐,只見他貓腰矮身,左一折,右一拐,子彈紛紛落空。

艾司是避開了子彈,但他身後是無數抱頭蹲著的人,狗頭拿的又是改造的微型衝鋒槍,流彈四射,眾人成堆,哪能倖免,頓時就有好幾個人中彈。人群立刻像炸了窩的螞蟻四散而逃,紛紛朝門口涌去。

緊接著奔跑的人群中又響起了槍聲,場面更加混亂。

原來有膽子稍大的人和銀行保安,見艾司這麼一個小學生模樣的男孩都如此勇猛,也想助其一臂之力。但沒有武器,他們想搶槍,地上那把不知被人踢到哪裡去了,那豹子頭手裡還有一把。

誰知道混亂中,那搶槍的人把豹子頭給驚醒了,醒來的豹子頭一看有人搶槍,自然二話沒說就開槍射擊,他本身就在人流之中,就算閉著眼睛射也能打中人。

奔跑中的艾司不經意瞥見,身後已經有好幾個人倒下了,血流滿地,那個年輕的媽媽好像也中彈了,死死地將孩子抱在懷裡,躺在地上,慌亂的人群從她臉上踩過去,都沒有反應。

看著人們無助地尖叫、呼喊、痛哭、奔跑。艾司心中再也無法保持冷靜,他聲嘶力竭地大叫起來,「啊——」隔著厚厚的妝容,額頭的紅色印記迅速浸染開去,赤蝶再現!

狗頭打空了一個彈夾,艾司也衝到了他面前,在大吼的尾音聲中,捉臂、轉身、下壓、折斷持槍的胳膊,反肘頂喉、斜靠、一攬一推,別腳一拐,狗頭被放倒在地。跟著艾司高高躍起,一個重重膝跪,那狗頭從後頸椎到氣管被悉數碾斷,當場斃命。

狗頭的面具彈開來,竟然是一個看起來才十八九歲的男子,比艾司也大不了多少,殷紅的血跡沿嘴角沁出,兩眼也分外突出。這樣的慘狀讓艾司沸騰的血冷卻了下來,他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的?艾司看著跑動的、躺下的人們,感到手足無措。本來不該是這樣的!怎麼會這樣子呢?自己到底是做對了還是錯了?

混亂的場面並沒讓艾司太多分心,他清楚地記得,還有一個豬頭躲在下面。他沖了下去,銀行外,隱約傳來警笛長鳴。

衝到地下層,艾司發現下面架了一台奇怪的機器,一個圓圓的金庫大門已經被打開了,銀行經理癱倒在一旁,那個高個子青年男人和豬頭卻不見了,應該是在金庫裡面吧。

艾司還沒衝進去,卻從金庫裡面扔出來一個長筒狀物體,有點像芳香噴霧劑。艾司沒見過,盯著那東西多看了一眼。

突然那物體大放光明,跟著是震耳欲聾的巨大的響聲。一時間,艾司什麼也看不見,什麼也聽不到了,而且眼睛和耳朵都傳來劇烈的刺痛。

艾司忍著疼痛沒有叫喊,憑藉本能卧倒在地,並朝旁邊滾去,直到身體碰到牆壁。憑藉記憶,艾司手足並用,沿牆疾走,一直拐進金庫旁的一個巷子里。

艾司生平遇到第一次大危機,心跳前所未有的激烈。他不確定自己在哪裡,對方有槍,是否看到了自己。艾司身體的觸感、嗅覺頓時被發揮到極致。

自己在另一個房間裡面,沒有空氣流動,牆面和地板都沒有震動,對方沒有追過來。

奇怪,自己為什麼會這麼緊張?上一次恩恩看不見,自己不也是蒙住眼睛看不見嗎?艾司剛剛鬆了口氣,突然手裡摸到個什麼東西,軟軟的有指骨、有繭。艾司福至心靈,一碰到那東西就察覺是一人手掌,立刻前傾出拳,閃身擺拳。

對方的呼吸明顯重了點,迎面而來帶動的風,左邊!艾司偏頭側身,抬臂格擋,再探掌出拳。

誰知道對方對自己的套路非常熟悉,艾司一出手就彷彿剛好落入對方的圈套,一條粗大的胳膊鉗住了自己手腕,將自己反壓製得死死的。艾司縮腹收腰,借著胳膊被對方鉗住的力量吊墜下來,一個凌空翻身蹬,感覺踢到了什麼東西。

但這一踢之後,對方憑藉身體優勢將艾司整個壓到了地上,這下連身都翻不了了。

奇怪的是,對方只將自己制伏,並沒有進一步動作。大概過了幾秒,艾司恢復了一點聽力,彷彿聽見賀柱德在咒罵:「媽的,連老子都打,你小子翻天了。」

艾司驚喜道:「師父!」

「師你娘的父!老子下巴差點被你蹬脫臼,現在感覺好點沒有?看得見了嗎?」

艾司搖頭:「聽得到了。」

「那就快跑吧,警察快來清場了。」賀柱德不由分說,捉住艾司的手就往外跑。

逃跑途中,艾司膽戰心驚地跟師父說:「師父,師父,艾司好像殺人了……」

賀柱德當然知道艾司殺人了,想也不想地回答道:「哦,是嗎?太好了,你終於殺人了,值得表揚。」

艾司愣了片刻,又有些猶豫道:「我,我殺的是壞人。」

賀柱德點頭道:「哦,沒關係,就算你殺了好人師父也一樣表揚你。」

艾司再次愣住,怎麼會這樣?這,這算什麼?被師父拖著不停地往前走,艾司眼前已經有了模糊的輪廓,而那名年輕男子的相貌無比深刻地印在艾司的腦海中。

艾司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一種什麼感覺,出手的時候彷彿只是一種純粹力量的宣洩,可眼睜睜看著一個大活人,就那麼躺在自己面前變得一動不動,艾司感到一陣莫名心悸。

可是,如果自己不出手,還會有更多的人倒下。如果只是打暈他們呢?有一個自己打暈的人,似乎在背後開了槍。如果是恩恩在,她會怎麼做?

恩恩會站出來保護那個姐姐,然後呢?恩恩會被打死的!天啦!恩恩會被打死,那麼自己站出來,打死想打死恩恩的人,應該是沒錯了,如果是師父呢?

「師父,你去了哪裡?」艾司忽然想到一個問題。

「我不是說了嗎,想去撒泡尿,後來一想,反正都來了,乾脆拉泡屎,才拉到一半,就聽到外面噼里啪啦放鞭炮響,我就知道不對。等我衝出來,外面早都是雞飛狗跳了。幸虧我趕得及時,不然人家都把我傻徒弟爆了頭了。」

「師父,你捉住那個豬頭了嗎?」

「豬頭?什麼豬頭?」

「沒人追我嗎?」

「誰追你啊?我來的時候就看到兩個受害者離開。哦,對了,有個肥頭大耳的拿著槍,你說的豬頭就是他啊,他不是被你打暈過去了嗎?穿黑西裝的。」

「不是,那是銀行經理,他們跑掉了!為什麼那個男人也跑了呢?他會不會被挾持了,師父?」

賀柱德心中暗笑,還挾持呢,那根本就是一夥的,嘴上嚴肅道:「哎呀,這個就不知道了。不過,這事兒自會有警察去處理。好了,總算跑出來了。」

艾司閉眼,揉了揉,終於能看清一些大的東西了。只是不知道師父拉著自己一路跑究竟到了哪裡,距離案發現場已經很遠了。

艾司想了想,問道:「我們為什麼要跑?」

「警察來了還不跑?」賀柱德說得好像老鼠看到貓一定要跑一樣自然。

「可是,我們沒做什麼啊?還化了妝的,為什麼要跑?是因為艾司做得不對嗎?」

「嗯,這個嘛,就算沒做什麼,避免直接接觸總是沒錯的。行走江湖,最重要的是豪爽自由,最怕麻煩,一旦和衙門裡的人扯上關係,那就麻煩了。這化了妝的好處就是,我們只要離開了,換一張臉,這麻煩怎麼都不會找上門來。對了,說到化妝,你這額頭是怎麼回事?撞到了嗎?妝都快遮不住了。」

「哪裡?」艾司摸摸額頭,忽然醒悟道,「噢,恩恩說過,如果艾司很生氣很用力,額頭就會變紅,艾司見到恩恩他們時,額頭就是紅的。」

「是嗎?那回去得檢查一下。」

「師父,可是我還是覺得我做得不對。你說,是不是我如果不站出來,那些壞人就不會開槍,就不會傷那麼多人了?」

「不,你理解錯了,這該出手時就出手,路見不平一聲吼,是絕對沒錯的。他們是壞人啊,壞人是不和你講道理的,他們手裡有槍,想打誰打誰,想啥時候打啥時候打。那銀行經理做了啥?還不是被殺掉了。你說,你當時要不站出來,那少婦還不得被那個狗腦袋給上啦,人家還抱著孩子呢,簡直沒人性!」

「師父……你不是說你在拉屎嗎?」

「我——我是師父還是你是師父!敢套老子話!暗夜行者最擅長什麼!就是蛛絲馬跡中還原事情真相,這辨術練到大成,只須看一眼,啥過程都知道了,就跟我親眼看到的一樣,你後來對付那個狗腦袋是不是用了扯臂頂肩的擒拿脫臼術啊;後來你用庫里折返跑躲子彈;對付另一個狗腦袋用了扣腕頂肘拆骨術,我說得對不對!」

「師父你好厲害,跟親眼見過一樣。」

「哼,小意思,不然怎麼是我當師父。」賀柱德將頭高高昂起,心中發虛:還好老子氣場夠強,將這傻小子忽悠住了。

「師父我後來看到那個姐姐好像中彈了,她傷得重不重?」

「那個……不重啦,她是被人撞倒昏過去了,輕傷。」

「哦。那個,師父,這件事就沒有更好的處理方法了嗎?」

「更好的處理方法啊,這個出手講究快准狠,你時機本來掌握得很好,但是出手不夠狠,給人家留下好多機會。你說,一開始就幹掉一個狗腦袋,然後幹掉那個豹子頭,然後用槍幹掉第二個狗腦袋,還有你說的那什麼豬頭,還會有人受傷?」

「是這樣嗎?可是艾司還是覺得哪裡不對呢?師父,我可不可以把這事兒告訴恩恩?」

「說啊,沒問題。師父保證她們會把你送到派出所,在那牢籠里關你一輩子。」

「恩恩她們不會的!為什麼要把我送到派出所關我一輩子?」

「你傻唄。你覺得什麼問題都可以告訴你那個恩恩,讓她替你想主意是吧?你到底是不是個男人,你好歹也是個男子漢了,什麼事情都自己動動腦子,自己拿主意好不好?」說不到幾句,賀柱德又氣急敗壞地提到那個老問題,「我就搞不明白了,那個恩恩到底給你施了什麼魔法。你又不缺吃又不缺穿,你也不是養不活你自己,成天跟在一個小丫頭屁股後頭轉。她到底給過你什麼好處,還吆五喝六的,搞得你一點尊嚴都沒有。」

「恩恩對我很好的。」艾司想了想,仔細回答,「一直都很好的。」

「到底好在哪裡?」

「她……她教會我好多東西。」

「哦,做飯,洗衣服,帶孩子,這是教你啊,還是使喚你啊?」

「沒有,這些是我自己學的,恩恩教我的東西可多了。艾司記得學會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唱兒歌。恩恩教我認字,學拼音,認識了大樹、石頭、天空、小草、花朵、河水……」

「行啦行啦,都是些什麼雞毛蒜皮的事情……」沒說兩句,賀柱德就漸漸瀕臨暴走邊緣,什麼狗屁倒灶的事情也好意思拿出來說。照這小子這樣說下去,十天半月也說不完:「你說,她有為你做過一件正式的、有意義的,在你的一生中必不可缺的事情嗎?」

「有啊!恩恩有幫我取名字啊!」艾司的對答如流將賀柱德噎得啞口無言,只聽自己這個徒弟在那兒又叨嘮開了,「恩恩還讓艾司做了好多人生中的第一次,第一次洗臉,第一次刷牙,第一次自己上廁所,第一次……」

「夠啦!」賀柱德趕緊讓艾司打住,只能承認道,「好吧,這個,那個小丫頭確實對你有一點幫助。」

「幫助可大了。」

「行,幫助可大了,但是這事兒真不能說。」

「為什麼呀?」

「不為什麼。今天的事你要是和她們說了。為了不讓她們泄露出去,師父可就真只能把她們全都殺了。」

「為什麼呀?」

「你哪來這麼多為什麼!你不知道什麼叫秘密嗎?秘密,就是除了自己,誰也不能說的事情!」

「可是,艾司和恩恩什麼秘密都可以說的。」

「那是你覺得。你敢說她什麼都告訴你了?她和她那個高個子男同學是什麼關係啊,她們有沒有親嘴啊,一天親幾次啊,她會告訴你嗎?」賀柱德揭艾司痛腳。

艾司默不作聲了,賀柱德叉腰而立:小樣,和我斗。

歇了一會兒,賀柱德問道:「想好了沒有?想好了就走吧。」

「去哪兒啊?」

「你覺得呢?」

「去找村子,貼尋人啟事。」

「還沒傻糊塗,記住,這事兒不能說,師父可不是威脅你,你要說了師父真的只能殺了她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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獵殺檔案(共5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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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獵殺檔案3.怪味師徒》(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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