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獵殺檔案2.滅門疑雲》(4)

第十二章《獵殺檔案2.滅門疑雲》(4)

追根溯源查隱情賽場無意惹風雲

1

冷靜下來的陳封,比司徒笑預計中更難對付,他一面擦汗一面一口咬定,自己和龍建已經很多年沒見過面了,最近才聽說龍建死了。至於其餘問題,都以時間太過久遠,想不起來為由,生硬地拒絕回答,沒說多久,陳封就用工作太忙的理由將司徒笑客氣地請了出去。

看來陳封並非如他自己所言的那般毫不知情,估計他就是八九年前,龍建和卓思琪那場交易的親歷者和牽線人。只是可惜時間久了點,原本可能留下的線索和證據只怕早已湮沒在時光中,不過沒關係,高風那邊正在做親子鑒定,很快就會有最直接的證據出現。

可是令司徒笑沒想到,接下來卻傳來兩個不好的消息。

首先是他高估了張子成的能力,張子成沒能申請到對恆綠公司徹底凍結查封的調查令,雖然公司直接負責人現都已確認死亡,但公司還有董事會,還有無數項目正在運轉,沒有恆綠公司整體參與犯罪的證據,是不能徹底查封這家公司的;只能要求對方協助調查,這裡面差距就很大,許多數據資料可能被人為改動。

若這件事讓司徒笑不快,那麼高風的試驗結果無異於給了司徒笑當頭一棒。DNA比對結果出來了,伍永龍和伍文斌的父權概率達到99.99%,確定是伍文斌的親生兒子,而和卓思琪的親權概率則是99.95%,也可以確定是卓思琪親生的!

司徒笑聽到消息之後,愣了片刻,第一反應是:「再查一遍!」

高風二話沒說,又查了一遍,結果一致,而且不等司徒笑開口,他已完成第三次對照試驗,當三份結果如出一轍地擺到司徒笑面前時,司徒笑猶自不甘地詢問:「會不會……標本弄錯了?」

這個問題把高風弄火了,大罵道:「你覺得我像是個剛出校門的菜鳥嗎?這麼低級的錯誤你也懷疑我?我可以負責任地告訴你,你可以去找,海角市任何一家具有DNA鑒定檢測資格的醫院或研究所,他們自取標本,自做對照試驗,就算特偵處的劉老師來做,也是這個結果!」在他的領域,高風也有底線,發完火之後,高風誠懇地說了一句,「這次是你錯了,司徒!」

司徒笑無法相信,別的錯誤都可以接受理解,可伍永龍怎麼會是卓思琪和伍文斌的親生兒子呢?這是他所有推論假設的基石,如今這塊基石瞬間就被高風的三張報告單徹底推翻。

申請了特別調查令,他們已經查過卓思琪的電腦使用痕迹和她去過的大使館,卓思琪的確在詢問各國移民的相關法規。

可如果伍永龍是卓思琪和伍文斌的親生兒子,那麼卓思琪為何突然想移民攜款潛逃?龍建和卓思琪到底又是什麼關係?九年前的醫院出生記錄和麻醉師陳封的異常反應又從何而來?基石被推翻了,人也死了,所有的一切需要從頭考慮,司徒笑卻無法從這些線索中發現其餘更有價值的東西。

為了等高風第一手結果司徒笑徹夜未眠,第二日瞪著一雙布滿血絲的眼睛上班,司徒笑發現同事看自己的目光都怪怪的。

司徒笑來到二組辦公室門口時,朱珠正一本正經地給章明上課呢:「笑哥提出的推理假設,被高風的實驗給pass掉了,我們這個案子的線索幾乎都走進死胡同了,笑哥心情很不好,這幾天你最好工作積極本分點,別撞笑哥槍口上去了。」

司徒笑推門而進——二組所有成員精神為之一振,全部進入努力工作狀態,就算面前電腦屏幕上啥也沒有,也拚命按動鍵盤,裝作正認真打文件的樣子。

辦公室里格外安靜,只聽到司徒笑嗒嗒嗒的腳步聲,大家目不斜視地盯著自己面前的電腦或手裡的文件夾,耳朵都不約而同地豎起,聽笑哥的腳步聲落在哪個人的辦公桌前。

司徒笑敲了敲桌面,李開然抬起頭來,好像剛看到司徒笑一般:「哎,笑哥,這麼巧,有事?」

「伍文俊怎麼樣?」司徒笑他們沒有證據,但他不打算輕易放過伍文俊這最後一條線索,派了李開然和張子成兩個老手輪流監視。

「沒什麼動靜,那小子這兩天表現挺正常,他肯定知道我們在監視他,這個時候他應該也不會有什麼動作的,跑恆綠公司挺勤的。昨天反貪局的人找他聊了會兒,也沒看出有什麼變化。」

與司徒笑他們的兇殺案不同,無心插柳的柏鋪村招投標案在檢察機關重視下,立刻取得了突破性進展,牽扯出一大批收受賄賂的官員,暗地裡有人嘲笑司徒笑他們是丟了西瓜撿了芝麻,殊不知現在連芝麻也快找不著了。

「繼續監視!」司徒笑拍拍李開然的後背,「茜姐,醫院監控什麼個情況?」

茜姐停下來答道:「找到一些畫面,影像不是很清晰,不過那小子似乎每層樓都去過,怎麼看也像受過指點,所以單憑這些監控資料我們根本無法確定他去醫院的真實目的。那小子本來就是高富帥,每一個和他接觸過的護士妹妹都被他逗得眉開眼笑的,唉,人渣啊。」

「多看幾遍,要知道120急救車調度出動是根據劃定區域原則,以最快的速度搶救生命,伍文俊會提前出現在這家醫院,絕對不是巧合,他也不可能只是為了去看他嫂子和侄子最後一眼,他究竟是想做什麼呢?」司徒笑思索起來,李開然桌面上有一袋好似糖果包裝的牛肉粒,司徒笑拿起一個,剝開糖紙放入嘴裡,嚼了幾口突然教育道:「上班時間,少吃這些東西,被別人看到不好。」

「是,笑哥。」李開然慌忙將牛肉粒塞進抽屜,同時狠狠瞪了朱珠一眼,臭丫頭,害老子挨罵。

朱珠斜睨一眼,吐舌頭,將頭轉過去,不關我的事。

司徒笑跟著道:「尤其是朱珠,零食這類東西很容易消磨你的時間,而且分散你的精力,稍有疏忽,線索就從你面前溜走了,對於我們辦理的案件而言,有的錯誤是決不許犯兩次的。」

朱珠瞪眼,這也能扯到我頭上。張子成忽然道:「或許可以走曲線救國的路子。」

辦公室的人一愣,張子成壞笑道:「伍文俊嚴防死守,我們可以從他接觸過的人進行突破。朱珠,你不是一直對那瞿律師挺上心的嗎,聽說你們加了微信好友聊天呢?」

朱珠咋舌:「成哥,你要不要這麼厲害,這事兒你也知道?」

張子成來到朱珠身邊:「這段時間,伍文俊接觸最為頻繁的,就是這個瞿律師,怎麼樣,有沒有信心拿下他?」

朱珠不依跺腳道:「成哥你別瞎說,人家是警察,被你說得好像那什麼似的……」

章明起鬨:「成哥說得沒錯啊,為了破案犧牲一下有什麼關係?」

朱珠嗔怒:「你怎麼不去死!」

章明一本正經地調侃道:「說真的,什麼時候約出來吃個飯。」

「笑哥,真的要我去約啊?」朱珠嘴裡說不願意,臉上卻寫滿竊喜。

司徒笑搖頭,反而勸誡道:「朱珠,觀一面而知心,這個瞿森律師和伍文俊走得那麼近,誰也不知道他在裡面扮演了什麼角色,我不知道你們一直有所接觸,但是這樣的人,少接觸為妙。」

朱珠不甘心道:「他也是公事公辦嘛,當律師當然就為當事人考慮嘍。」

「我也認為這樣不妥。」李開然發言,「伍家接連命案,伍文俊自己正在風口浪尖上,如果他和瞿森律師的關係緊密,那麼瞿森沒理由不知道,這個時候朱珠突然改變態度,只會引起瞿森的警覺,律師這個行當觀察力和分析力都很強,我怕朱珠弄巧成拙,瞿森不合作在其次,就怕他給我們假信息或故意誤導我們。」

司徒笑想了想:「開然說得也有道理,朱珠不要去套問瞿森,我們另想辦法。」

朱珠噘嘴,氣呼呼地看李開然,李開然坦然以對。

司徒笑略帶疲憊道:「最近我思緒有點亂,看問題不是很全面,有什麼考慮不周的地方,你們要及時提醒我。」

組員們都沉默了,他們都清楚,當笑哥的假設基礎被高風推翻之後,為了重新查找漏掉的疑點和線索,將整個案情分縷清楚,笑哥不知道又要獨自熬多少個不眠之夜。如此高強度的壓榨腦力和體力,就算司徒笑是鐵打的也吃不消。「笑哥,你要注意休息。」還是李開然第一個說話。

這個建議頓時得到其餘組員的附和:「是啊,笑哥,時間長一點,總會找到那傢伙的破綻的。」

「司徒你也不能太拼了,不然又只能像上次那樣強制休假。」

「我看笑哥要是和劉隊中和一下就很好。」

「誰叫我?」老劉端著個老闆杯出現在隊長辦公室門口,一面撥弄著額頂不多的幾縷長發,一面用舌尖剔牙縫的茶渣。

組員們停止了討論,各自認真辦公,沒人接茬,劉顯和有點尷尬,笑了笑,向大家鼓勵:「反貪局那邊對柏鋪村圍標案可是進展神速,我們也不能落後,大家要加油。我呀,還有五個月就快退休啦,這可能就是我這一生辦的最大的一個案子了,大家好好乾,這次一定要讓他們看看我們重案二組的能力。」

午間食堂,紅眼司徒笑與同樣紅眼的高風碰面了。

高風問道:「怎麼,還是沒有別的線索?」

司徒笑神色複雜地盯了高風一眼,嘆息:「是啊,卓思琪的死將許多突破口都堵上了。對了,你今天忙不?」

「忙得很。」

「忙什麼?」

「一起醫療糾紛,說起來還真巧,還記得一周前被你干翻的那頭獅子不?被那獅子傷了的司機在醫院搶救了三天,死了,因為當時已經脫離了危險期,傷者也恢復了部分神志,然後卻突然死亡,所以家屬認為是一起醫療事故。」

「應該找衛生局啊?找你們幹什麼?」

「別急嘛,家屬最先申請的是醫療事故鑒定,醫委會組織了人手調查了兩天,發現死者體內的藥物殘留不對頭,懷疑人為投毒。如果是醫院方面的問題,就是醫療糾紛,如果是投毒,那就是刑事案件了,所以要我們這邊出馬。這裡面還挺複雜的,光是賠償認責問題就讓人頭大。」

當高風說到認責賠償的時候,司徒笑心中一動,感覺高風的話好像觸及了自己忽略的什麼問題,可是這幾天煩心事太多,那問題的關鍵點,他一時竟然想不起來。

只聽高風繼續說下去:「不過我查下來還真的有些問題,死者腎衰竭,體液內酸性物質超高,我分離萃取了體液內的化學物質,估計是輸液配伍禁忌引發了理化反應,一般大醫院不會發生這樣的事情,就看是疏忽拿錯了葯還是人為故意造成的。但是我那個同事朱嘉義提出了另一種觀點,因為傷者本身就有雙腎出血,可能導致衰竭,也有可能是腎功能喪失導致體內酸性物質堆積再引發多器官衰竭死亡。於是問題的關鍵就是,是輸液導致了患者死亡還是患者本身器官衰竭導致了死亡,誰先誰后,整個事情完全是兩種性質。」

「誰先誰后……」

「賠償認責問題……」

儘管中間內容司徒笑大部分沒聽懂,但這兩句話卻讓他想到了伍文俊趕往醫院的一個可能性,扔下碗筷就往辦公室跑。「喂,我還沒說完呢……」

「子成,將醫院監控調出來,每一個和伍文俊有接觸的醫務人員都再篩查一遍,我要知道,哪些醫務人員與卓思琪和伍永龍的搶救手術有關,哪些醫務人員能接觸到兩人的病歷記錄。」

「茜姐,你幫我查一下我們國家的遺產法,我想弄清楚,卓思琪和伍永龍兩人先死後死,遺產的分配和繼承問題有什麼不同。」

結果很快出來了,按法律定義的第一順序繼承人為配偶、子女、父母,第二順序繼承人為兄弟姐妹,祖父母以及外祖父母。在死亡當事人沒有立下遺囑的情況下,第一順序繼承人繼承遺產,沒有第一繼承人,則由第二繼承人繼承。

據目前掌握的情況,卓思琪沒有訂立遺囑,而她的父母已經去世,如果卓思琪早於伍永龍死亡,那麼伍永龍作為第一繼承人,將繼承卓思琪的財產,跟著伍永龍死亡,由於沒有第一順位繼承人,那麼他的財產則由他祖母齊老夫人繼承。

反過來,若伍永龍先死亡,他的財產自然是他母親卓思琪繼承,然後卓思琪再死亡,這時候由於沒有第一繼承人,那麼第二順序繼承人則是卓思琪那個重傷未醒,卻還未死亡的哥哥卓震繼承,這筆遺產將與伍家無關。

負責調查分析的茜姐驚愕不已,朱珠更是驚呼道:「這麼說來,如果卓思琪先死,那麼財產全部歸伍家,最後都歸伍文俊所有;而若是伍永龍先死,那麼財產就歸卓家,這筆錢和伍文俊就一點關係都沒有?」

司徒笑依然冷漠:「這就是先死和后死的差別,我們掌握的資料,誰先死?」

張子成馬上道:「肯定卓思琪先死。」

章明調出資料,肯定了張子成的說法:「卓思琪先死。死亡時間晚上十一點零七分,伍永龍死亡時間是晚上十一點十一分。只差四分鐘,這裡面很難判定有沒有問題啊。」

張子成冷笑:「不然你以為那晚伍文俊急匆匆跑去醫院幹什麼?」

朱珠恍然大悟:「噢!原來他那晚去醫院,就是想聯繫醫生護士篡改死亡記錄,只要保證卓思琪先死,所有的錢就都歸他了!可是,他怎麼知道卓思琪母子倆會在那晚遇害?」

茜姐補充道:「所以說,如果我們能證實,伍文俊暗中買通醫護人員篡改過死亡檔案,就能從側面說明伍文俊和卓思琪母子的死亡案有直接關係,可以作為案件的突破口。噢……難怪監控裡面找不到他在搶救室的圖像,那小子故布疑陣,想擾亂我們警方視線,隱瞞自己的真實意圖。」

有了突破口就能明確偵辦方向,就跟第一個把雞蛋立起來的人或魔術大揭秘一樣,或許事後覺得理所當然,原來如此,關鍵是第一個想到的人。章明不得不佩服道:「笑哥,你是怎麼想到這一點的?」

「多想。」司徒笑平靜地安排下任務,「子成,帶章明去和醫院的護士們聯絡一下感情,朱珠和茜姐去一趟通信公司,去找伍文俊和伍文斌近半年的通信記錄,叫開然那邊盯緊了別放鬆。」

2

安排好工作,司徒笑卻沒有一同行動,他找了間靜室,打算從頭捋一遍整個伍家兇案過程。伍文斌先死,跟著是卓震和他父母,然後是卓思琪母子,就目前的情況看,伍文斌一家才是兇手的主要目標,卓思琪的哥哥和父母不過是池魚之殃,案件發展到現在,疑點並沒有減少,反而越來越多。

指使兇手殺伍文斌的人是不是卓思琪?而殺卓思琪母子又是不是伍文俊指使的?如果是,他們的殺人動機分別是什麼?如果不是,那兇手又是為什麼而殺人?卓思琪和龍建究竟是什麼關係?柏鋪村招投標案和伍家兇殺案有沒有直接關係?

這幾個大問題還有許多地方有待調查,司徒笑將手中的白紙一分為二,在另一方羅列更為細小的問題,那些一開始就有疑慮卻一直未能得到解決的問題。伍文俊為什麼咬定卓思琪有情人?卓思琪是否想要攜款移民,如果是,為什麼?伍文俊和殺害卓思琪以及伍文斌的兇手間有無直接聯繫,如果有,他是什麼時候通過什麼方式聯繫上的?

從最後一起毒殺案來看,伍文俊的知情速度明顯遠超常人,如果他真的是當晚就去醫院聯繫醫護人員企圖篡改死亡時間,那麼作為普通人,不可能在知道自己嫂嫂和侄子死亡的同時就想到了誰先死誰后死這個專業的遺產繼承問題,只能說明他早有準備,就等著卓思琪和伍永龍同時死亡。

這一點可以反推回去,伍文俊和卓思琪母子的死有著緊密的聯繫,從他當晚的態度,他的辦事效率,他的充氣娃娃偽裝,各個方面都是這一假設的佐證,但警方目前卻拿不出一個切實有效的證據。就算能證明伍文俊聯繫醫護人員篡改死亡記錄,也無法直接證明他與卓思琪的死亡有關。

動機是關鍵,卓思琪有打算移民的跡象,根據卓思琪和龍建的出行時間,司徒笑當時假設,卓思琪和龍建是情人關係,兩人是通過當年卓思琪生產伍永龍時認識的,卓思琪身體有異常,無法正常生育,而龍建非法販賣嬰兒,兩人因此認識,但是要發展到情人關係這一步,還不夠。所以司徒笑又假設,龍建知道了伍家給卓思琪定下的規矩,那麼他就可以用伍永龍來要挾卓思琪,獲取更多的財物乃至卓思琪的身體……

以此為論點,當伍文斌開始懷疑卓思琪在外有情人之後,卓思琪為了以防萬一,先請殺手幹掉了龍建,因為他們每次約會都會在戶外進行,所以龍建將死得無聲無息,這點很合理。可是伍文斌產生懷疑之後,擺出了不查到底不罷休的姿態,卓思琪乾脆又殺了伍文斌,她覺得這兩起兇案都被專業殺手處理得非常妥當,而伍文俊又是個繡花草包,恆綠公司在自己和自己哥哥的把持下,她可以穩當地做她的老總,再將股權從伍文俊和老太太手中買過來,恆綠集團就完全掌握在她手裡了。

所以,當伍文斌死後,卓思琪還在積極籌劃柏鋪村招投標的方案,那個時候,她還想將恆綠集團做大做強。但是卓震的車禍絕對是卓思琪沒有想到的,這個是不是伍文俊的反擊呢,很難說,但無可否認,正是這一次車禍,暴露了兇手實施犯罪的手法,而自己也暗示過卓思琪,伍文俊堅信她在外有情人。

但最終導致卓思琪不得不放棄柏鋪村招投標計劃,轉而考慮移民的,恐怕還是伍文俊放在網上的那份差旅費用清單,卓思琪害怕自己和龍建的關係曝光,進而暴露伍永龍並非伍文斌親生兒子的事情,這樣一來,她雇兇殺害龍建以及伍文斌的事情也會被警方追查出來,她無計可施,只能想辦法攜款潛逃。

以兩個假設為論點,整個案件的前半部分都很符合邏輯,結果沒想到,卓思琪母子被人毒殺之後,高風的三份報告單,直接將假設的論點摧毀,而且後來的屍檢也證實,卓思琪身體正常,沒有無法正常生育的隱憂。司徒笑傻眼了,一切又要從頭來過,而這一次,他毫無頭緒。他想了各種可能性,沒有任何一種,可以比伍永龍不是卓思琪和伍文斌親生兒子更具說服力,可偏偏伍永龍就是卓思琪和伍文斌的親兒子,司徒笑被攔在這裡,卓思琪為什麼要企圖移民逃走?你為什麼不按常理出牌?

不過幸好,司徒笑手裡還有另一條線索。

伍文俊認定卓思琪有情人,並且是殺害他哥哥的主謀,想要報仇,但由於警方無法證明在伍文斌遇害一案中卓思琪有罪,所以伍文俊鋌而走險,選擇了私自聯繫殺手報復性殺人。

從表面上看,這是說得通的,可是仔細想一想,伍文俊這個人遊手好閒,對公司的大小事務一問三不知,他有能力在這麼短時間內就找到這麼專業的殺手嗎?

在靜室中的這番沉思,讓司徒笑猛醒到自己忽略了什麼,從兇殺案一開始,他們調查伍文斌,調查卓思琪,調查恆綠公司,調查柏鋪村招投標案,卻忽略了一個人,伍文俊!這個第一報案人,第一個叫嚷著他哥哥被他嫂嫂殺害了,看似不學無術,吃喝打混的高富帥同志,警方對他的基本情況卻知之甚少。

他不參與公司事務,整天在哪裡遊玩?他的人際關係和交往人群是怎樣的?從最初的情況看,他的報案行為顯得非常突兀而且不合常情,從目前的局面看,整個案件最大的受益人居然還是伍文俊!

事情有些不對勁,作為第一報案人和最終最大受益人,卻被自己忽略了,這件事本身就不對勁。司徒笑開始回憶對伍文俊的直觀印象,從一開始,以為是一個披著高富帥外衣的花花公子,後來伍文俊的表現,則讓人覺得他就是驢糞蛋皮面光,再後來,覺得這傢伙不僅是一個草包,而且道德敗壞,性格惡劣,根本就是爛泥扶不上牆。

可是,在那囂張、無禮、無知,還顯得有些幼稚的性格背後,有些東西顯然被忽略了,作為最了解自己弟弟的哥哥,為什麼讓自己的弟弟去調查自己的妻子,自己的弟弟有這個能力嗎?還是說自己的弟弟很擅長做這種事情?利用酒吧的掩護和地鐵的便捷製造不在場證明潛入恆綠公司總部做了什麼?那張差旅報賬清單是否就是那時候發現的?一張發在網上的帖子,就逼得卓思琪不得不放棄整個公司,打算移民出逃。而在卓思琪中毒后,又用快遞的充氣娃娃騙過了經驗豐富的便衣警察,並且馬上趕到醫院聯合醫生修改死亡記錄,一環扣著一環,毫無破綻!

伍文斌是一個沒有任何家世背景的普通打工者,在如此年輕的年紀,就一步步建立起自己的地產王國,成為海角市炙手可熱的地產大亨,他的能力和智力毋庸置疑。那麼,作為同卵雙生的雙胞胎弟弟,智商又沒有明顯的缺陷,怎麼可能只會像小孩子一樣叫嚷,我哥哥是被嫂嫂偷人殺了的,不是殺手就是死士……

黎曉玲並不是一個愛慕虛榮的簡單女人,高風應該算是較為優異的警隊法醫,可黎曉玲明顯更樂於和伍文俊相處,就說明這個人有某種能夠吸引黎曉玲的氣質,只是黎曉玲當局者迷,並未發現……

這人究竟是一個狂妄又無能的敗家子弟弟,還是一個心思縝密,演技驚人的陰謀大師?如果是後者……司徒笑開始為自己這一想法感到戰慄,如果說卓思琪根本就沒想過要殺伍文斌,或者龍建,如果這一切,從始至終,與殺手有聯繫的,只是伍文俊……

人生如戲,全靠演技,這個無能且花天酒地的弟弟,無疑已經騙過了卓思琪,騙過了黎曉玲,也騙過了自己和每一個參與調查這起案件的警員!

還是那個問題,關鍵是……動機!

從主觀層面而言,至少目前認識和基本了解伍文俊的人,包括他的家人和朋友,都覺得伍文俊和他哥哥關係很不錯,只是對那個嫂嫂有所不滿;從客觀上講,伍文斌正在將恆綠公司發展壯大,持有大筆股份、每年有不少分紅的伍文俊完全夠他奢侈花銷,而且只會越來越多,如果說他在這個時候對哥哥全家下手,奪得了整個恆綠集團的產業,多少有點殺雞取卵的嫌疑,而且這種大型集團公司,債務和流水賬目通常成正比,現在又被警方查來查去,最終伍文俊到手的錢說不定還沒他哥哥在的時候他手裡的股票值錢。

殺人是要有動機的,尤其是殺一個對自己很不錯的同胞親哥哥,如果說恆綠集團陷入了巨大的債務危機,司徒笑還可以假設是伍文斌為了逃避債務而買兇殺了自己親弟弟,再利用同胞的面部特徵騙過了自己的老婆和母親。但伍文斌死的時候恆綠集團正處於上升勢頭,柏鋪村的招投標更可以令他們資產大增,就連卓思琪接手后都忍不住想挽起袖子接著大幹一番,而且要瞞過卓思琪和齊老夫人哪有那麼容易,伍文斌是真死了,如果是弟弟下的手,那麼是什麼原因呢?

柏鋪村招投標案在整個伍家連環兇案裡面,究竟有沒有那麼重要,司徒笑始終持懷疑的態度,沒錯,圍標案牽涉金額巨大,牽扯麵極廣,可這裡面和伍文俊的關係不大,從目前掌握的證據來看,還沒有發現伍文俊和圍標案有任何直接關係,三個與圍標案有關的重要經手人,伍文斌、卓思琪、卓震,兩死一昏迷,線索斷在這裡,不知道檢察機關他們那邊有沒有什麼新線索。不過伍文俊和卓思琪的死肯定有某種聯繫,因此司徒笑認為,肯定有什麼地方是警方忽略了的,伍文俊的雇兇殺人動機應該和家庭內部矛盾有關,而柏鋪村圍標案則是伍文斌或卓思琪和卓震等人主導的、為了擴大恆綠公司資產而進行的違法案件。

司徒笑重新理清了思路,除了找出伍文俊教唆或暗中勾結醫護人員篡改死亡記錄的證據之外,還有兩件事需要確認:一是伍文俊和伍文斌兩兄弟的關係是否真如大家所看到的那麼好;二是卓思琪和龍建到底是什麼關係,如何產生的關聯!

從哪裡下手?先做周邊排查吧,龍建的案子發生得更早,過去的時間越長線索越容易被忽略,先從龍建周邊下手!

手機響起,司徒笑接聽,電話是章明打來的,好像他們在醫院裡遇到了一點麻煩,張子成和護士吵起來了,場面有些失控,章明見勢不妙,打電話向笑哥求救。

司徒笑沒想到這隻老鳥居然也會惹禍,當他趕到醫院時,看到一群人圍在那裡,兩個小姑娘相互攙扶著,一個抽抽泣泣,另一個滿臉怒色地斥責著什麼,張子成就像個斗敗的公雞,臉紅脖子粗卻沒能還口。

司徒笑靠近過去,只聽那蘋果臉的小姑娘正利索地翻著嘴皮子:「你們警察憑什麼可以隨便打人啊?捉姦捉雙,捉賊捉贓,你一沒有人證二沒有物證三沒有文書四沒出示證件,你欺負一個手無寸鐵的女孩子算什麼本事。再說了,你也不瞧瞧自己那副尊榮,賊眉鼠眼,尖嘴猴腮,穿上警服也像地痞流氓,讓大家評評理,誰見了你不是心生警惕避而遠之,警方調查,民眾配合那是義務,不是責任,你態度誠懇行為端正我們配合一下本來也沒什麼大不了,你態度惡劣,行為下流,我們不配合又怎麼啦?我們公民也有我們公民的人身權利。退一萬步說,再怎麼樣你也不能打人啊,還打一個女孩子,你是不是人啊,是不是男人啊!」

小姑娘一口氣說下來,連個停頓都沒有,張子成根本就沒有反駁的機會,難怪憋成一張豬肝臉。章明倒是抓住機會,趁小姑娘換氣時的停歇,插了一句:「你……你不要搞人身攻擊啊!」

殊不料,這一句立刻惹火燒身,那個扶著好友、出來仗義執言的小姑娘將頭一轉,對準了章明立刻開始了狂轟濫炸:「人身攻擊?人身攻擊怎麼了?你們人都打了,我們說兩句都不行啊?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啊?你別以為你在一邊不開腔不吭聲就與你無關,你那是為虎作倀,縱容你的同事欺壓老百姓,看你年紀輕輕,油頭粉面,沒想到也是蛇鼠一窩,沆瀣一氣,也不是什麼好鳥!辦事不按章程,說話沒有禮貌,如果警察都像你們這樣子,那我們老百姓還有什麼指望。警察不為民做主,不如回家賣紅薯,你看看你們,長得人高馬大,吃得皮光水滑,是我們老百姓養活你們啊,你們拿的是納稅人的錢啊!警察打人,你以為你們是城管啊,當我們小葉子是無證小攤販啊?這麼多雙眼睛看著,難道你們還想不承認哪?一看就是作威作福慣了,不知悔改,難道你媽媽沒有教過你禮義廉恥四個字怎麼寫嗎……」

章明如同胸口被重鎚連續擊中,臉色一白,身體搖晃連退幾步,靠上護士站櫃檯才穩住身形。司徒笑一看這場面,自己不出面不行啊,那小姑娘是只朝天小辣椒啊,這嘴皮子翻得就跟練相聲似的,章明和子成完全沒有招架之力。

司徒笑擠出人群,向前邁了一大步,章明和張子成立刻看到了救星般喜出望外:「笑哥。」「笑哥。」

看章明那小樣都快哭了,真是丟人,司徒笑瞪了他一眼,回頭出示證件道:「不好意思,我是警司司徒笑,他們倆是我的手下,他們是奉我的命令前來調查一宗案件的相關情況,現在這個情況我不是很清楚,不過這裡是公共場所,圍了這麼多人也影響醫院的正常工作開展啊。不如我們找個安靜的地方聊聊,讓大家都回去吧。如果他們有無禮的地方,我代他們向你們道歉,如果他們違反了警規警律,請放心,回頭一定嚴格處分他們。」

小辣椒看了看司徒笑,只覺得這位警官長得比那兩位更高大,一看面相就不是善茬,看起來好兇惡的樣子,小心肝顫了兩下,卻依然倔強地嘟著小嘴道:「如果不是大家看著,還不知道你的手下會做出什麼出格的舉動呢。」

原本那些患者及家屬和醫護人員就想多看看,聽小姑娘這樣一說,更加不想走了,司徒笑沉聲道:「我都已經替他們道歉了,你還想怎樣?」

司徒笑注意到,小姑娘攙扶著的那位小護士輕輕拉了拉小姑娘的衣服,似乎想息事寧人,就這樣算了,但小辣椒可沒那麼好相與,柳眉一挑,微圓的蘋果臉上寫滿了不服氣:「你道歉有什麼用,出手打人的又不是你,就是因為你老是這樣護著你的手下,所以他們才驕橫跋扈,目中無人,頤指氣使,今天那個打人的警察不道歉,這事兒可沒完。」

司徒笑暗嘆一聲「厲害」,這小辣椒去搞辯論肯定行,就抓住這一個破綻,只攻擊你的痛處,這叫得理不饒人。司徒笑將臉一虎:「子成。」

張子成心不甘情不願地站出來:「笑哥,我就輕輕碰了她一下,我可沒打她。」

「子成……」司徒笑看章明在一旁欲言又止,已經猜出七八分來,「你看人家小護士長得多水靈,是你這麼粗糙的老手可以碰的嗎?碰壞了怎麼辦?」

張子成聽出了笑哥的言外之意,辦案要緊,你一大老爺們兒和一小姑娘較什麼勁兒,服一下軟死不了人,只能很沒面子地道歉了:「對不起,剛才情緒有些激動,不小心傷到你了,沒,什麼大礙吧?是我的錯,對不起,請你原諒。」

那個叫小葉子的小護士低聲道:「沒……沒什麼。」小辣椒將下巴昂得高高的,像只得勝的小公雞。司徒笑讓章明清場:「都散了都散了,警察辦案,沒什麼好看的,回病房去。」

司徒笑走上前去,儘可能顯得和顏悅色:「你們叫什麼名字啊?」

小辣椒轉動眼珠,以一副我不怕你的表情堅毅道:「我是重症監護室的吳爽,她叫葉小曼,我們剛到醫院不久,沒做過你們說的那些齷齪事。」

「對不起,請稍等一下。」將兩個小姑娘安頓下來,司徒笑再去找章明、張子成了解情況。待他走開后,吳爽才不住地輕拍胸口:「嚇死我了,嚇死我了……那個警察看起來好凶,就站在面前都壓得我喘不過氣來。」

葉小曼怪嗔她道:「那你還和人家頂嘴。」

「我那是和他們講道理嘛,有理走遍天下,本來就是他們不對,小葉子你就是太善良了,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會哭的孩子有奶吃,刁民才有公平公正的待遇。人家對我們好,我們才對人好,人家凶你,我們憑什麼不能凶回去。」

3

司徒笑在路上了解了一些情況,現在讓張子成再簡單描述了一遍,果然,葉小曼是卓思琪死亡時的記錄護士,張子成他們查到之後,見小護士年輕,張子成就想向章明傳授一下問詢的技巧和經驗,又和章明開過玩笑說你小子還沒有女朋友怎樣怎樣,在問詢過程中,言語里就少了一份尊重,多了一絲輕佻。

小護士被嚇住了,什麼都不肯說,張子成有些掛不住面子,問詢演變成質詢,語氣越來越嚴厲。這時候那個小辣椒吳爽不知從哪裡殺出來,立刻為她的好朋友打抱不平,將張子成痛罵了一頓,張子成總不能在章明面前失了身份,於是雙方有些失控。

在爭執過程中,張子成不想和兩個小丫頭髮生太多糾纏,手腳幅度過大,無意中就推了葉小曼一下,就如司徒笑所說的,人家小護士哪裡經得住張子成這個大老粗推一下,而且那個小辣椒人緣挺好的,振臂一呼「警察打人了」,立刻就圍了很多患者和家屬過來,後來的情形就發展成司徒笑看到的那樣了。

「笑哥,你是沒聽到,那小丫頭罵得可難聽了,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就隨便揮了揮手,我真不是故意的。」張子成在私下喊冤。

「你不暴粗口人家會罵你?要說長相,她怎麼不罵我?」司徒笑看了張子成一眼,意味深長道,「情緒不要帶到工作中,跟我來。」

一間單獨病房內,司徒笑讓葉小曼坐床上,自己拎了個矮陪護凳坐下:「我的兩位同事呢,可能沒把事情解釋清楚,我來說一遍,三天前,你們這裡接收了一個中毒的急救患者,她叫卓思琪,來的時候是母子兩人同時中毒,分開搶救,根據我們掌握的資料,當天晚上卓思琪的搶救記錄和死亡記錄,都是你做的,對吧?」

「嗯。」

「那天晚上,還有一個高個子男人,和我差不多高,或許比我還要高一點,從視頻上看,他和你聊了很久,不知道你還有沒有印象。」

「我知道,你們問的是伍大哥,你同事說他……」

「我們暫時不管我同事是怎麼說的,先聽我說完,伍文俊,也就是那個伍大哥,死者卓思琪是他嫂子,另一個死者伍永龍則是他侄兒。根據我們掌握的監控情況,死者抵達醫院之前他就已經到了醫院,所以我們警方現在是感到很不可思議,為什麼那個時候他會在醫院?他來醫院做什麼?所以這方面,你提供的信息對我們來說很重要。希望你能認真地回想一下,他當時和你說了些什麼,有什麼舉動是讓你覺得奇怪或是不可理解的。」

「這個么……真的沒有啊,當晚伍大哥說他有一個朋友出了事故,問有沒有送過來急救,我幫他查了記錄,沒有他說的那個人,後來我從搶救室出來之後,伍大哥還沒走,他說他又收到消息,他嫂嫂出了事被送來搶救了,他也說了他和他嫂嫂關係不是很好,但畢竟是唯一的親屬,他看了搶救記錄和死亡記錄,這點我們醫院是沒法拒絕的……」

「他有沒有說他從哪裡收到的消息?」

「沒有,這種大事總有人通知他吧?」

……

司徒笑鐵青著臉,帶著張子成和章明離開第一人民醫院,他們詢問了卓思琪和伍永龍的搶救醫生和護士,伍文俊果然都與他們有過接觸,但司徒笑他們得到的回復大同小異,伍文俊先以他有一個朋友可能重傷送來搶救為幌子,搭上關係,然後又以親屬的身份要求查閱死亡記錄。

問題的關鍵在於,警方於當晚封存的死亡記錄沒有修改痕迹,據兩位搶救醫生回憶,卓思琪的確死於十一點零七分,伍永龍死於十一點十一分。

不管是年紀還是個體差異原因,總之現在出現了這樣一種可能性,那就是卓思琪確確實實早於伍永龍死亡,這樣一來,伍文俊在第一時間知道了這個結果,就不再需要聯繫醫務人員為他篡改死亡記錄了。

又一條可能的線索被掐斷了,順著這條線索查下去,無法將伍文俊和卓思琪的死連接起來。

「真是沒天理啊!連老天都幫著那個渾蛋?」張子成不滿地嘟囔。

「笑哥,有沒有可能他事前就和醫生護士聯繫好了,在搶救過程中醫生護士就改了死亡記錄呢?」章明提出自己的想法。

小夥子在成長,有想法很不錯,雖說有時候這些想法顯得很沒經驗。張子成沒有嘲笑章明,司徒笑更是耐心地解釋道:「可能性有,但是很小,思想面要更寬一點,首先是醫護人員的反應,如果事前聯繫,他們就在撒謊,不可能每個人心理素質都那麼好,我們是分別問的五個人,在這種情況下要將口供對得天衣無縫,事先得排演很多次,你認為普通的醫務工作者在面對我們的突擊詢問時能做得到嗎?那小護士還能理直氣壯地把你和子成痛罵一頓?

「再者來說,伍文俊不是神仙,他不可能事先知道卓思琪要在某個時刻帶伍永龍出去吃東西,也就是說,他不能確定卓思琪在什麼時候、什麼地點中毒或出別的事故,所以,他也不可能知道,卓思琪會在什麼時候被送到哪個醫院,是否死了,是否要進行搶救,也不可能知道當晚會是哪個醫生哪個護士值班。他只能事後處理,還得趕在我們警方之前,從監控上看,他抵達醫院的時間雖然早於卓思琪他們抵達醫院的時間,但晚於卓思琪母子中毒的時間。我也只能夠推測,伍文俊得到卓思琪母子中毒要被送往醫院搶救之後,產生了修改死亡記錄以確保自己獲得遺產的想法,當他發現不需要篡改時,他完全可以什麼都不做。」

「那會不會是我們考慮得太過複雜了呢?那個小護士不是說伍文俊原本是以為他的一個朋友出了事被送來搶救嗎?」章明小心地提出第二個問題。

張子成忍不住笑了一下,司徒笑將兩人拉進車,開車道:「太多巧合了。」

章明一想也是,那麼巧就正好在卓思琪快被送到那家醫院之前他的朋友出事了也在那家醫院搶救,而且醫護人員不都說根本沒有那個人嗎。

「而且,如果是事實,他為什麼要買個充氣娃娃來騙過警方的跟蹤人員?他在監控里的表現又該如何解釋?」司徒笑隨意補充了兩點,章明點頭,越發誠服。

張子成在後座低聲告訴章明:「小子,這樣跟你說吧,要是笑哥他有什麼沒想到的地方,肯定也不是你我能夠想出來的。」

「那我們豈不是一點線索都沒有了?」章明無奈地發現了這個事實。

「查還是要查的,伍文俊說的那個叫劉飛的朋友,想辦法查一下到底有沒有這個人,和他關係如何。不要小看這些可以忽略不計的小細節,有時候說不定可以牽出你意想不到的大線索。」說到這兒,司徒笑心中一動,撥通手機,「喂,茜姐,我是司徒,你們還在通信公司嗎?對,你們順帶幫我查一下,龍建和卓思琪兩人的通信記錄,今年全年……在他們那兒能查到的統統調出來,你們還記得手機號和身份證號碼嗎?」

章明完全呆住,這沒資料誰記得住啊?司徒笑報了兩人的身份證號碼和手機號碼,讓茜姐記下,章明嘆服,問道:「笑哥,接下來我們查什麼?」

「查卓思琪的社會關係。」司徒笑面無表情地說出偵辦方向。

「啊?」章明一臉驚愕,不僅是因為想不出卓思琪的社會關係和這個案子以及她的死亡有什麼關係,更關鍵的是,作為一個有了相當身份地位的女企業家,她的社會關係豈是複雜二字所能形容,這個工程可謂浩大。

司徒笑還不滿意,接著又道:「還有伍文斌、伍文俊、卓震,統統都篩查一遍。」

「查……查什麼?」章明磕巴了。

「查他們的社會關係網,我要按照親疏和往來密切程度將他們的社會關係網按金字塔式分級排列,然後……嗯,暫時先做好這個。」

「笑哥,就……就我們三個人查?」張子成也不淡定了。

「不,子成你帶著章明去查,我還要查點別的東西。」司徒笑說完,從後視鏡里看到兩張張成圓形的嘴一言不發地望著自己。

「其實也沒你們想得那麼困難,反貪局的同志已經替我們做好了初步人物關係網圖,他們調查這些是很有經驗的,我已經以資源共享的名義向他們發了請求,所以先送你們回局裡,待會兒資料會傳送過來,但是他們的偵辦要受到限制,關係網圖也不是以親疏來劃分的,肯定會有許多遺漏,接收資料后,子成你要再帶章明去恆綠公司進行家訪式問詢,還有齊老夫人那裡,你要教會章明如何從與員工及家屬的對話中吸收有營養的信息,明白嗎?」

「知道了,笑哥。」張子成大聲回答,又不懷好意地含笑看著章明,低聲問這個新人,「準備好跑斷腿沒有?」章明臉色慘淡。

將張子成他們送回警局后,司徒笑隻身來到龍建家裡,關於龍建此人,最初出現時只是708兇殺案里一個普通受害者,而他與伍家連環兇案的關聯更是全憑司徒笑突如其來的直覺。

司徒笑從卓思琪生前的反應判定,龍建此人,不說和伍家兇殺案有關,至少是和卓思琪有關的,在一頭亂麻的案情中,司徒笑總覺得龍建這個人是個關鍵,而目前警方又對這名受害者的基本資料掌握得太少了。

上次讓高風來幫忙調查,自己意外發現卓思琪生產時的麻醉師就是龍建校友,如果說龍建買賣嬰兒,卓思琪出於對伍家財產或是自身地位的保障進而與龍建通過陳封搭上線,這就說得通,可是高風的報告單又將這條線掐斷了;或者,龍建掌握著什麼治不孕不育的秘方?

司徒笑一直覺得,龍建和卓思琪的關係是伍家連環兇案的一個關鍵節點,解開這個疙瘩,案情起碼會更明朗一些。

司徒笑非常清楚,案件發展至此,由於那些該死的殺手進入,導致許多線索就此中斷,現在自己無法找到一條具有明確指向性的線索,記得冷處說過,如果一個案件陷入了死胡同,那麼就得向前回溯,一直回溯到案件的起源,將其中可能遺漏過的每一個細節都重新篩查一遍,所以接下來,又將是新一輪的大海撈針似的排查。

茜姐曾開玩笑說,別看重案二組破案多,我們真正拿手的三板斧是:看花眼,跑斷腿,說破嘴。至於那些什麼坐在輪椅或是躺在床上,某天睜開眼張口說出一句:「我知道了!兇手就是你!」那絕對是電影動漫。

「孟慶芝女士,你好。」

「你是……司徒警官?我老公的案子有眉目了?」孟慶芝將手在圍裙上揩了揩,將司徒笑請進屋。

「我們正在努力追查,前段時間我們有位同事來做了些補充問詢,但是我那位同事沒什麼經驗,可能給你添了些麻煩,我這次來,主要是替我那位同事的魯莽道歉,順便了解一下,嗯,你們有什麼困難的地方需要幫助沒有。」

孟慶芝低頭微搖:「沒有,日子還得過唄,如果你們能早日破案抓住兇手,我……我就……很感謝了。噢,對了,我給你倒茶。」

「謝謝,不用,我不喝茶的。準備晚餐了啊?」司徒笑說著,拿起桌上的菜,熟練地幫忙擇起菜葉來。

「是啊,萍萍要放學了。不用不用……」孟慶芝也坐下來擇菜。

司徒笑從腦海里調取資料:龍萍萍,十四歲,初二女生。

「沒關係,這事兒我常做。那個……她爸爸的事情,萍萍還好吧?」

「傷心了一段時間,我們娘兒倆,不管怎麼說,也算熬過來了。沒想到司徒警官你也常幹家務啊?」

「叫我司徒好了,我媽走得早,那時候弟弟很小,我一個人帶弟弟,習慣了。哎,孟姐,能叫您孟姐嗎?」

「看你的年紀應該不比我小吧?」

「我長相顯老,還不到三十呢。」

「看你辦事挺老練的,當家早啊,都是不容易的人啊。」

「孟姐,我可不可以把這件警服脫下來?待會兒萍萍放學回來,我怕她看到我這身裝扮又勾起什麼不好的回憶。」

「放這兒好了,沒想到你心這麼細,和你長相可真不一樣呢。」

「孟姐你這是誇我呢,還是在批評我啊?」

「哎,孟姐這是誇你呢,成家沒有啊?」

「還……沒呢。」司徒笑被問住了,趕緊道,「孟姐和龍建大哥是什麼時候認識的呢?」

「我們啊,認識倒是很早就認識了,讀初中的時候就知道他,」孟慶芝微笑著回憶起以往,「大我兩個年級,那時候他可不是什麼好學生,在海角二中……」

「啊,孟姐你們也是海角二中的學生啊。」

「怎麼?你也是?那我們還是校友?」

……

「成績不是很好,但是後來居然上了中專,也不知道他是作弊還是怎麼考上的,他很聰明的,我們那時候可和現在不一樣,上個中專比上大學還難……

「他呀,中專沒畢業,讀了兩年就自己跑掉了……」

「咦?這張照片就是龍哥他們在中專的同學?」

「哪啊,這是他上醫科大的同學,中專沒畢業,家裡出了點問題,他父母離婚,他老爸給他找了個新媽,在那個年代可不得了,他和他父親鬧僵了,就搬出來一個人住。」

「那時候龍哥生活很艱苦吧,他靠什麼生活呢?」

「到處打工唄,他說那時候為了活下去,什麼苦都吃過,後來覺得實在不行,才一面打工,一面自學考試,要不他參加工作時間能那麼晚。」

「噢,這算突然醒事了。」

「可不是。」

「那龍哥是啥時候才參加工作啊?」

「我想想,我們再見面那會兒,九五年吧,他還在讀書,九六、九七年才去的康樂,那時候康樂醫院還是個小醫院,你看,那一年他都了三十三了,我們九八年結的婚,那時候我一個月工資也就三百多塊錢,還好他打工有點積蓄,不然能不能讀到大學畢業還沒個準兒呢。」

「噢,我以為龍哥會找他父親資助他讀大學的。」

「沒有,他那個人很傲的,他和他父親基本上就算斷絕關係了,後來公公去世,如果不是我勸著,他都不想去參加葬禮。唉,如果不是他這性格,後來拆遷的時候,我們何至於過得那麼苦。」

「說到拆遷,我記得孟姐說當時多虧了龍哥找到親戚借了一筆錢?」

「可不是嗎,我家在農村,家裡親戚也湊不出什麼錢來,他呢性子倔,說什麼死也不會向老頭子開口,幸虧還找到了親戚幫忙,不然當時都不知道該怎麼過了。」

「就是現在你們住的這地方嗎?我看這房子挺不錯的,當時花了多少錢啊?「

「二手房,我們翻新裝修過的,當時買是三千?對,三千一平方米,你不知道,在當時看來,這價格買二手房老貴了,那時候新房也差不多三千五不到四千,加上翻新花了差不多五十五萬呢。因為這地方離學校近,所以一直沒搬,就住下了。」

「龍哥後來有沒有說過是找的哪個親戚?這筆錢他有沒有提過是已經還了還是怎樣?」

「這個……倒沒有,這些事情他都不讓我過問的,我們家裡是小事兒我做主,大事他拿主意。」

「噢,那孟姐你管賬嗎?」

「你說工資嗎?他的工資本兒倒是在我這裡,不過我也沒管那麼嚴,工資卡在他手上,他啥時候想用錢自個兒去取就是了。」

「看來孟姐挺放心的,龍哥也不是個亂花錢的人,這麼說來,龍哥打工時還攢了一些錢啊,那時候大學讀下來起碼也上萬吧?他在哪兒打工呢?」

「不知道,確實有點積蓄,他說什麼都干過,建築工、推銷員什麼的,不過我認識他的時候他都沒打工了,我也沒怎麼問,二三十年前的事兒哪能記得。嗯,該做飯了,萍萍快回來了。」

「我來,我來,沒關係的……」

「司徒,就在這兒一起吃晚飯吧。」

「這個不行啊,孟姐,我來幫你切菜。」

「別跟你姐客氣。」

「真不是客氣,待會兒還有事兒,萍萍回來的時候,我差不多就該走了,還要去接同事到別的地方。下次吧,下次有機會一定嘗嘗孟姐的手藝。對了孟姐,龍哥平日都愛和哪些人來往啊?他那些同學和他關係很好吧?」

「你說照片上那些啊?早些年來往倒是很密切,後來都結婚了,有工作有家庭,來往就沒那麼多了,他和他單位上的幾個同事關係不錯,呃,陳思漢,他們醫院麻醉師,劉志剛,檢驗師,還有王博、朱靖宇他們幾個,都是他們單位上婦產科醫生的老公,有時候沒事兒就一起出去喝酒打牌,大概……他們每周都有聚會吧。」

「那照片上這幾個同學現在都在幹什麼呢?也都是醫生吧?」孟慶芝後面說的那些,在做社會關係調查時,警方已經做過常規調查,不過照片上的人時間久遠,工作人員沒有查得很細。

4

「嗯,最高那個,叫陳封,原來是市婦幼保健院的麻醉師,後來去了安兒樂醫院,他走得好,人家那是國際貴族醫院,在那裡生個孩子,沒一二十萬根本生不下來,你說他們工資能低嗎?很黑很瘦的是王維敬,十年前去了天涯市聯繫就少了,以前在第三人民醫院做B超,那個胖胖的叫張開彬,好像去了雲南,自己開了個小診所,好多年沒聯繫了。」

「哦,那這位陳醫生就在本市啊,他也不常聯繫啦?鍋鍋鍋,給你菜……」

「陳封……有聯繫吧,但是聯繫得都少了,我記得,他兒子出國讀書之後就聯繫少了。」

「咦?這和人家兒子出國有什麼關係?」

「唉,還不是我家那口子,整天沒事就叨叨,看人家陳封多好,都是婦產醫院,人家那待遇,他兒子出國是高消費學校,聽說老貴了,我就記得這事兒,後來聯繫就少了,現在人家兒子在美國工作,綠卡什麼的早都拿到了,聽說還娶了個外國媳婦,哥斯大黎加還是哪裡的……」

「大概是什麼時候啊?」

「這個我得算算,陳思成比萍萍大十歲,今年二十四,他是十四歲去澳大利亞讀高中,十年前。好了,菜放鍋里燉一會兒,萍萍回來剛剛好。司徒,就留下來吃個晚飯吧。」

「這個今天真不行。」

「喲,你還真講紀律啊,坐吧,坐。」

「與紀律原則無關,能留下吃,我肯定不會跟您客氣。這就是龍哥和他同學的照片啊,孟姐,龍哥有沒有其餘照片什麼的……哦?有電子相冊啊,我看看……我想轉一個到我網盤行嗎?看看能不能找到些有用的線索。」

「孟姐,龍哥除了時不時出去走走,還有別的什麼興趣愛好沒有?喝酒,打牌,那些不算。」

……

「對了,孟姐,上次我那個同事來,他說你有段時間還懷疑龍哥在外面養了小情人?」

「唉,或許年紀大了吧,你知道,女人過了四十難免有些疑神疑鬼的,這些年龍建外出的時間多了些,那些街坊鄰居閑言閑語偶爾會聽到,家裡條件好些了,又……這個還真不好說。這樣說吧,或許是我們女人的敏感吧,你說他隔三岔五就有事外出,有時候下班很晚不回來,然後打電話說和誰誰打牌呢,你要打到那人那兒去問,他那些朋友回答是,但總覺得他們在幫他打掩護,這誰都會起疑心的,是吧,司徒?」

「嗯……鄰里街坊的話呢,不可全信,有些就是好事之徒,唯恐天下不亂。至於朋友打掩護這事兒吧,孟姐反對他常和那些朋友打牌嗎?不反對啊?不反對的話也有可能喝酒,或是別的事情,其實,在外面有沒有小三呢,最大的破綻就是躲著家裡人發簡訊和接聽手機,言語支吾,說話含糊,如果這種事情經常發生並且越來越嚴重,那就比較可疑,尤其是夫妻之間。」

「啊,我想起來了,有兩次,我發現他有另外一部手機。」

「嗯?這事兒孟姐你沒提過啊。」司徒笑忽然認真起來。

「唉,都是好幾年前的事了,只有兩次,都是他出行前我無意間在他的背包里看到的,他倒是從來沒在我面前含含糊糊地接聽電話什麼的……」

「等會兒孟姐,你說龍哥有另一部手機放背包里,兩次都是出行前看到的?那兩次看到的時間你大概還記得吧?」司徒笑凝眉,開始追問下去。

「嗯,七月,因為其餘時間他不用準備那麼大的背包。」

「你確定嗎?孟姐?」

「……確定。這個是不是說明龍建他……」

「這個倒不一定,不過有些忽略的小細節可能對我們整個案件的偵破思路上起到一定的幫助,那麼,龍哥走了之後,你有見到那部手機嗎?」

「沒有,他所有的東西我都清理過,沒有那部手機。你們拿來的遺物裡面也沒有。都這麼多年了,我想他可能扔了吧?」

「最後一次看到,是多少年前?」

「五年……還是六年?這我真記不清了。」

「那孟姐你還能記得那手機什麼樣嗎?」

「翻蓋……的吧?不是很大,黑色的,有個小天線,別的就……」

「龍哥每次出行前都讓你幫他整理背包嗎?」

「不,他都自己整理,那兩次是我無意中看到的。」

「那你就沒問過他?」

「沒有,我覺得如果他想說,他會自己告訴我的。」

「那手機號碼這些……」

「不知道。」

「好吧,謝謝你想起這個小細節,」司徒笑想了想,撥了一個號碼,孟慶芝拿出自己的手機,司徒笑道,「這是我的電話號碼,孟姐把它記下吧,如果你有什麼需要幫助的地方,儘管撥這個號碼,如果你還想到什麼遺漏的地方,不管是大是小,可能的話,也請你盡量告訴我,好嗎?」

「好。」孟慶芝用手機記下號碼。

「我回去再查一下,看有沒有可能是現場搜索有遺漏或者物證登記處理部門的疏忽。」

「那就麻煩你了。」

「不麻煩,這本來就是我們該做的事,對了孟姐,上次我那位同事說你有記賬的習慣?」

「是啊。」

「嗯,我可不可以把你家的賬本兒借回去研究一下。」

「那種東西,對案子有幫助嗎?怎麼想到要看那個?」

「這還是上次你拿賬本出來提醒了我,我那位同事說你看看哪天早上沒有訂奶就知道那天龍哥在外面沒回家,我想用賬本將龍哥這些年的出行時間做個整理,不知道可不可以。」

「這個當然可以,我買菜記賬的本子又不是什麼私密事兒,你坐會兒,我給你找。」孟慶芝的聲音從房間里傳來,「不過司徒啊,這可費神了,近一兩年我還記得些,你要一點一點去找,這可記了十五年呢。」

孟慶芝抱出三本厚厚的筆記本,放在桌上:「十五年的,都在這兒了,我上周剛換了新的,這能有幫助嗎?」

「只能找找看,我覺得從龍哥的出行時間或許能發現一些別的線索,真是謝謝啦,孟姐。」

「這有什麼謝不謝的,幾本筆記,我也想早點抓住那個兇手。」

「孟姐,我還想了解一下,龍哥接觸的同事朋友中,有沒有哪些家境特別好的?」司徒笑一面將三本厚筆記塞進裝制服的大口袋一面問道。

孟慶芝已經不知道司徒笑究竟想問什麼了,想了想,配合地回答道:「要說家庭條件好的,除了陳封,應該數王維敬,聽說當時去天涯市開了家小診所,現在據說都快做成大醫院了。」

「是家什麼醫院?」

「這哪知道,十年前就少有聯繫了,就龍建偶爾提起,好像他還勸過龍建辭掉這份工作去他那裡幫忙,我沒同意。」

「這個王維敬,能聯繫上嗎?」

「我聯繫不上,手機燒掉了。」

這時候傳來鑰匙開門聲,「媽,我回來了。」門打開,司徒笑望去,一個留著齊劉海的高挑女孩兒推門而進,眉目如畫,身段娉婷婉約,給人感覺家有小女初長成,若不是肩挎那個巨大的沉重書包,會更有亭亭之姿。

龍萍萍看到家裡的陌生人愣了愣,孟慶芝趕緊介紹道:「萍萍,這是司徒叔叔,是……」

「是你爸爸的朋友。」司徒笑自我介紹。

「哦,司徒叔叔。」龍萍萍應了一聲,「我寫作業去了。」將自己關進了小房間。

「快初三了,學習挺緊的。」孟慶芝解釋了一句。

「我差不多該走了,孟姐。」司徒笑看時間,起身,自己想了解的東西也都問到了。

「真的,留下來吃飯吧。」

「真不了,我同事還等著呢。」司徒笑和孟慶芝告辭。

龍萍萍在房間里聽著外面的對話,心想這男的是誰呀?怎麼媽媽老想留人家吃飯?難道媽媽對他有什麼想法?可他也長得太……

回到警局,茜姐和朱珠已經先行返回。「東西拿到了。」茜姐指了指桌上一沓列印紙,正忙著收拾東西準備下班回家照顧孩子。

「資料可不少啊。」朱珠正對著梳妝鏡看自己的睫毛,「那個龍建還好一點,伍文俊和卓思琪簡直就是通信大王,我敢打賭他們每個月話費都在一千以上。」

「準備走啦,茜姐?」司徒笑拿起桌上分成三份的資料,在張子成的辦公桌上還有幾份資料,想來是他們與反貪局的同志取得了聯繫,將資料列印出來了。

「是啊,還有事嗎?」

「有點兒,你先回去吧,待會兒我打電話通知你。」

「那我先走了,拜拜。」

「茜姐再見。」

司徒笑走到朱珠面前,慎重道:「朱珠,有兩個任務要完成,一個簡單的,一個難一點,你選哪個?」

「當然要簡單的嘍。」朱珠露出「這還用選」的表情。

「很好。」司徒笑從包里拿出那三本厚厚的筆記,解釋道,「建個電子表格,將這些流水賬按年月日進行表格錄入,你看要多少時間?」

「筆記?」朱珠質疑地拿起其中一本,翻開一看……「笑哥!你殺了我吧!我不活了!」

朱珠像被蜇了一樣扔掉第一本筆記,翻開第二本,趕緊再扔掉,翻開第三本,好傢夥,三本筆記記得是密密麻麻,滿滿當當,十五年的分量,這要輸入電子表格,朱珠覺得自己肯定得輸到人老珠黃。

「怎麼?有困難?」司徒笑不笑不怒,在朱珠看來就是沒心沒肺,這哪是有困難,這是難於上青天好不好!這叫簡單的?「那難一點的那個呢?」

「兩個人,卓思琪和龍建,子成他們從反貪局拿到了卓思琪和伍文斌的社會關係簡網,我需要通過卓思琪的通信記錄,剔除掉那些已實名認證的手機號碼,找出陌生號碼。龍建也是一樣,另外還需要根據記賬目錄,找出他每次出行前後幾天的通信記錄。」

朱珠傻眼了,龍建還好說,那卓思琪每天幾百個電話,對比關係簡網找出不在她人際網路中或沒有進行實名認證的陌生號碼?這是什麼工程!

難怪笑哥說建立電子表格是簡單的活兒,那個只需要照著錄入就可以了,這個通信記錄,要是看花了眼,又要從頭來過!

司徒笑還在不緊不慢地追問:「選哪個?」

朱珠哭喪著臉:「笑哥,我不是干這個的料啊,我可不可以不選……要不……讓章明去干!」

「章明他們有別的事要干,我計劃的是你和茜姐一人做一件,你是新人,讓你先選。」

朱珠眼中淚光漣漣,只看那三本筆記的厚度,她就真的想哭,這個新人的腦子飛速地運轉起來,如何才能讓自己擺脫這份重任,朱珠也知道,笑哥手裡就這麼幾個人,總不能推給老劉去做吧。朱珠終於下定決心,咬牙道:「我選簡單的,給我半年時間,保證完成任務!」

司徒笑搖頭:「沒有半年,一周如何?」

朱珠眼睛一凸:「笑哥,你看看,你看看,這每一頁都記得密密麻麻的,我要一個字一個字地錄啊,我就是機器人不吃不喝,一周也不可能錄得完啊。這是文職人員的工作好不好,笑哥,這專業不對口啊,肯定沒效率的,半年我都不一定能完成。」

司徒笑皺眉道:「我還想越快越好,要是三四天能做完就更好了,專業不對口?」

朱珠以為笑哥要發飆了,開始用眼角瞟門口的方向,誰知道司徒笑想了想,拿起筆記本和通信記錄資料:「走,朱珠,我們去找專業人士。」

「啊?」朱珠一臉疑惑跟了上去。

王克生正在瀏覽網頁,看見司徒笑趕緊站了起來:「喲,笑哥,怎麼有空來我們這兒?」

偌大的電子信息技術部十幾台電腦,就王克生一個人在,朱珠以前超羨慕網路警察的工作,她覺得在這兒可以正大光明地玩網游。

司徒笑將筆記本遞給王克生,問道:「把裡面的內容全部錄入電子表格,需要多久?」

王克生拿過來翻了翻,笑道:「這事兒你算問著人了,金錢決定效率,看你能給什麼價。」

朱珠跳出來道:「哇,你趁火打劫啊,同事幫忙還要收錢?」司徒笑同時問道:「能有多快?」

王克生攤開手:「這可不是打劫,是給人家錢的,嗯,看你們急不急。」

司徒笑追問:「三天能完成嗎?」

王克生又笑了:「三天?一天都算慢的,只要你錢給夠,一個小時……不,兩個小時就能全部錄入。」

朱珠又一次瞪大眼睛:「你就吹吧,你以為你是神啊。」

王克生反駁道:「不然打個賭,輸了請吃一個月午餐。」朱珠看了看這瘦猴精似的人,沒底氣:「不跟你賭。」

司徒笑也覺得很不可思議,就算專業,打字錄入也要一個字一個字輸入啊,而且還不能有錯誤,團隊合作?王克生哪裡找那麼多人來?「怎麼做?」

「找專業打手。」王克生解釋到,網上有這麼一群人,以此為生,也有稱水軍,有稱打手,各自有各自的團隊,有的是自發組成的,有的是以營利為目的,「前一個小時呢,我用掃描儀將筆記每一頁都掃描成電子圖片,如果你們肯幫手呢,三本同時掃,速度會更快。然後把相片打包分發給打手團隊就行了,他們自己有分工,一個人負責幾頁,然後在谷歌的docs上合作在線文檔表格,拿出來就是按頁碼整理好的電子表格了。」

朱珠懷疑道:「有這麼神速?」

「嘿,你還別不信,你知道市場上盜版書怎麼來的?我告訴你,就算網上沒有電子版,新書只要一出版,一買到手,馬上照成電子圖片分發下去,只要這個團隊打手夠多,一百萬字的小說不用半個小時,他們能給你全部變成電子文檔,稍加校對,就可以進印廠印書了。」王克生登錄自己的QQ,打開幾個超大QQ群,問司徒笑,「怎麼樣,笑哥,做不做?」

司徒笑道:「做。」朱珠笑得很詭異。

「越快越好。」司徒笑又補充了一句。

「如你所願。」

三人分開掃描,待王克生將掃描資料分包下去,司徒笑請二人吃飯,席間司徒笑又問起王克生對通信記錄的篩選有沒有什麼好辦法。

王克生問朱珠:「你們拿到的都是列印清單?沒有拷貝原始電子檔案?」

朱珠道:「有啊,拷了個小優盤。」

「那就好辦了。」王克生看起來很瘦,但是很能吃,「原始資料庫都有整理篩查的功能,和電子表格相似,只要有原始資料庫備份,我們可以進行通信分類整理,將出現過的相同號碼按次數多少排列,也可以將通信時間分為一分鐘以上和一分鐘以下進行篩選,這樣就可以過濾掉一些廣告號碼,一些經過電腦偽裝進行轉號處理,或是群發群呼的號碼也都可以篩選出來。」

司徒笑思路豁然開朗,點頭稱讚道:「不愧是專業人士,看來以後少不了打擾你們部門。」

王克生不好意思道:「犯罪手法在日漸翻新,高科技的東西越來越多,我要是一天不上論壇,都會落後他們好大一截。」

司徒笑沒了心思吃飯,三五口囫圇咽了,拉著王克生就要去研究通信資料。

首先是伍文俊的,卓思琪死亡前半個小時,伍文俊接到一通電話,通話時長一分二十秒。

王克生飛速敲擊著鍵盤,解釋道:「通過資料庫加碼密匙,我能進入移動公司外包的後台資料庫查找原始資料,我們有優先權;事實上這些通信公司網路公司就該把後台開放給我們警方,省得我還要找後門這麼麻煩。」

電話號碼很快查出來了,實名認證的機主正是伍文俊口中所說的那個叫劉飛的朋友,才剛二十。

其餘號碼按通信頻率劃分出來,接聽撥打最多的就是黎曉玲,其次是律師瞿森,近兩個月兩人電話交流很頻繁,已經超過和黎曉玲的交流次數;然後和他大哥伍文斌在世時交流也不少,接下來就是其餘一些朋友,以男性居多,年齡分佈都在十七八至二十七八之間,這些人裡面,劉飛居首。

讓司徒笑沒想到的是,伍文俊和他嫂子卓思琪居然幾乎沒有電話溝通,僅有的幾次通信都是在伍文斌死後。

王克生正要將數據下拉,司徒笑阻止道:「停一下,你們看這裡。」

順著司徒笑手指的方向,是伍文俊和伍文斌兄弟倆的通信記錄,朱珠瞪大了眼睛,沒看出什麼來呀?

5

「伍文斌還活著的時候,伍文俊幾乎每天都要和他哥哥通兩三次電話,但是這個地方,接連三天兄弟倆沒有通信,這三天可能發生了什麼?」司徒笑分析道。

朱珠看怪物一樣看了司徒笑一眼:「笑哥,兩三天不打電話很正常嘛,就是兩口子還有幾天不聯繫的呢。」

司徒笑搖頭道:「你仔細看,這半年以來每天都保持著兩三個電話的頻率,突然有三天的空白,你不覺得很奇怪嗎?而在這之後,通話頻率略有反彈,但通話時長縮短了,前面呼出和接聽次數幾乎對等,在這之後呼出的次數卻佔了更大比例。給我的感覺,像是因為什麼事情,惹得他哥哥生氣了,有一段時間都不愛搭理這個弟弟。小王,給我將伍文俊同一時段的通話記錄另外建檔調出來。」

「沒問題。」王克生敲擊幾個鍵盤,同一時段伍文俊所有通信記錄立刻另外成表,排列開來。

司徒笑仔細看著這些在常人眼裡尋常無比的數據,一面冷靜地分析,一面喃喃自語:「奇怪,和曉玲的通信頻率有所降低,與他那群小朋友的通信頻率有所增加,看來很有必要去找這個劉飛談一談。」

朱珠在一旁道:「表上這幾天他只和劉飛聯繫了兩次嘛,和曉玲聯繫了有六次,和其餘這些什麼什麼的,聯繫都比劉飛多啊?」

司徒笑道:「看問題不能只看表面,你仔細看看時間,聯繫劉飛,是在頭一天晚上十點,同一天他與他哥哥通信是在晚上八點左右,隨後是他哥哥下班回家的時間,不排除兄弟倆進行過某種談話的可能。在這之後,他第一個聯繫的就是劉飛,接下來半個小時內,他又聯繫了四五個年輕小夥子,這些人的共同特點是什麼,男性,年輕,他們聚在一起的目的是什麼,吃喝,玩耍,你看,第二天凌晨一點、兩點,他都還在聯繫更多的年輕人,這是一次典型的消夜聚會,和自己一起玩耍的兄弟們狂歡一夜,或者是因為某些變故,需要發泄排遣一夜。

「這個時候,他首先聯繫誰,就表明誰在他心中較為親近,關係更密切,這一點,從他在醫院裡向護士說是自己兄弟劉飛出了事故,才趕到醫院可以進行佐證。而一般情感上的問題,或是生活上的問題,我覺得他首先應該考慮向曉玲傾訴,然而他完全沒有考慮和曉玲聯繫,頭一晚可能是太晚了,但是後面三天的通信,也都是曉玲找的他。所以,這次他和他哥哥之間發生的事情,他不想告訴曉玲,但是不介意告訴自己的兄弟,對一個正常男性而言,這種事情,應該是和另一個女性有關!至於為什麼只聯繫了劉飛兩次,你想一想,如果兩人在一起相處,還需要通過電話聯繫嗎?約定發泄或是狂歡的地點,一次,到了地點,找人,第二次,足夠了。」

王克生也露出了看怪物的目光,就這些數據,能看出這麼多東西,傳說中的笑哥,當真不是蓋的。

朱珠目光熠熠,這正常人看了也會忽略過去的數據,竟然能藏著這麼多東西,這恐怕不是刑偵警察所謂的經驗所能概述的吧,難怪老爹死乞白賴地要把自己塞進重案二組,叫自己跟笑哥好好學習。

司徒笑看了看這段通信的時間:「五月九號,四個月前?」

朱珠大聲提醒道:「都快六個月了好不好,笑哥,什麼四個月前?」

「還記得伍文斌的死亡日期嗎,九月十日,隨後伍文俊請求立案調查,懷疑他哥哥被人謀殺,那時候他說,他哥哥懷疑他嫂子在外面有人,讓他幫忙暗中調查,時間是四個月前,與通信記錄上他與他哥哥中斷了三天通信聯繫,時間較為吻合。」

「笑哥你的意思是說,他和他哥哥因為他嫂子的事情吵了一架,所以他哥哥三天都沒理他?」朱珠覺得越發不可思議起來。

「還有沒有別的可能性?你再想想。」司徒笑對朱珠的想法很不滿意。

朱珠嘟著嘴,睜大眼睛,搖頭,波浪捲髮一蓬一蓬的像水母。

司徒笑有些無可奈何:「還有一種可能,伍文俊未必對我說了實話,五月時,他哥哥或許並沒讓他去調查他嫂嫂有沒有在外面偷人,而是說了別的事情。小王,調出伍文斌和卓思琪同時段的通信記錄。」

王克生調出通信記錄,並成四列進行日期同步比對,司徒笑指著屏幕道:「首先是卓思琪,下午五點打給了伍文斌,通話時長一個多小時,與日常行為有差異,其後伍文斌打給了卓震,卓震的通信記錄呢?」

朱珠賣萌,意思是笑哥你沒安排,見司徒笑臉色不對,轉眼道:「要不我再去跑一趟?哎呀,今天太晚了,人家都下班了,只能明天去了。」

司徒笑轉向王克生,問道:「你能幫我查出來不?」

王克生猶豫道:「理論上是……沒問題,只要他們都在一個後台資料庫裡面,但程序上,這個,好像……不太合規矩。」

朱珠跳出來表現一下:「哎呀,幫個小忙嘛,笑哥請你吃飯。」

司徒笑則說:「如果很麻煩,就不用了。」說著,拿出手機給張子成打電話,讓他旁敲側問一下卓思琪或恆綠公司總部在五月九日左右有什麼特別舉動。張子成和章明根據李開然留下的關係網已經搭上一名恆綠中高層的幹部,正在外面請客吃飯。

在司徒笑通話的同時,朱珠一直變著法地遊說王克生,王克生經過了一番猶豫和掙扎,才警告朱珠道:「好吧,我可以幫你們查,但是你絕對要保密,不可以說出去。」他極不放心朱珠,總覺得這麼大一個把柄被這麼個不學無術的丫頭捏住了,以後會很麻煩。

卓震的通信記錄被調了出來,朱珠開始埋怨王克生:「有這技術你不早說!害我和茜姐跑老遠,你良心壞壞啦!」她一下一下地戳著王克生脊梁骨,王克生汗毛直立。

司徒笑對著日期看數據:「這幾個號碼身份查一下,嗯?都是公司高管啊。卓震打給了公司高管,在之前也在頻繁聯繫公司高管,那麼卓思琪和伍文斌的通信很有可能與恆綠公司有關,這件事怎麼會引起伍文俊和伍文斌兄弟間發生問題呢?」

朱珠異想天開道:「唉,王克生同志,你能不能把他們的談話內容找出來啊?」

王克生翻了個白眼:「怎麼可能,又不是美國。」

「奇怪。」司徒笑又發現了疑點。朱珠忙問:「怎麼了?」

「你們看,卓震、伍文斌,在通話之後都聯繫了其他人,間隔時間很短,說明他們商議的事情很重要,可是卓思琪與伍文斌通信之後卻不再有電話聯繫了,直到晚上十點五十,中間隔了有三個小時,三個小時沒有與任何人進行通信聯繫,這對卓思琪的通信頻率而言,很罕見。」

「或許見什麼人去了?」朱珠現學現賣。

司徒笑搖頭道:「女強人通常是女忙人,就算與什麼人會面,也不會中斷通信聯絡,會有人打過來找她的。若說手機沒電,似乎有點巧合,朱珠,五月九日作為關鍵時間節點記下來。我們接著往下找。」

伍文俊的通信記錄翻到頭了,王克生問:「接下來看誰的?」

司徒笑道:「不急,我們再看一遍。朱珠,這裡面還有許多疑點,你能看出什麼來?」

朱珠知道,這是笑哥給自己布置考題了,她努力地睜大了眼睛,可是除了通話時間、通話時長和一大堆亂七八糟的電話號碼,她什麼也看不出來,笑哥說的很多疑點,朱珠只看到很多主叫被叫,省外省內。

不過好在司徒笑也清楚朱珠的能力,沒有過分為難,開導道:「我們看到的不只是數字,首先記住關鍵的電話號碼。小王,電子表格新增一欄,將已知號碼的機主名字對應在號碼前面顯示。其次,關鍵的時間節點需要與案情相結合,就目前我們接觸的這個案件來說,除了五月九日,還有九月十日,伍文斌死,九月二十八日,卓震車禍,十月四日,購書城有兇手跟蹤卓思琪,十月二十五,卓思琪死,雖然在這些明確的時間節點上,看不出伍文俊的通信記錄有什麼異常,但是,將這些時間節點標紅之後,你就能看到,每一次節點都是一個拐點,伍文俊的通信目標、通信頻率都在拐點出現後有所改變。而這些改變,又暗含了他的心理和行為變化,對不起,等一下。」

司徒笑說著,接了個電話,掛掉手機后,點頭道:「五月十一日,柏鋪村招投標項目立項,卓思琪、伍文斌、卓震和伍文俊的這次四人通信聯絡,發生在立項前兩日。伍文斌三人商量的事情,應該與立項有關,而伍文斌、伍文俊兄弟倆當天商談的事情,或許是從立項事件引申出去的。朱珠,你覺得在這種時候,他哥哥突然懷疑自己老婆偷人,並讓自己弟弟去調查妻子,這種事情的可能性有多大?」

朱珠嗤笑道:「這怎麼可能,肯定是伍文俊瞎編的。」

「在證據不充分的情況下,還是不要太過決斷。」司徒笑思索,三個小時的通信空白,伍文俊說他哥哥懷疑嫂嫂偷人讓自己幫忙調查,三天兄弟失聯,伍文俊的發泄式聚餐,這中間一定有什麼聯繫,還需要更多的線索!

把伍文俊的通信記錄又看了一遍,還沒看完,電腦上就有信息傳來,王克生驚喜道:「他們弄完了。」朱珠對錶看時間:「咦?加上吃飯,真的不到兩個小時啊!」

「龍建家庭支出總額按月統計。」

「開始喝早餐奶的時間。」

「每次出行會少一盒鮮奶,以此確定龍建出行時間。」

「對照龍建出行通信記錄,查出行前兩天和出行后的聯繫人,聯繫時間和地點。」

「看出什麼問題來沒有,朱珠?」

「呃,嗯,龍建他們家裡的支出有點高?」

「不是有點高,而是很高,他們家裡的支出主要在飲食、出行、子女教育,日常添加和消耗這些方面,月平均在四千以上,對於普通工薪家庭而言,這筆支出算是很高的了。」司徒笑用手指著電子表格上一欄一欄的項目,繼續說道,「而且賬目上不包括龍建自身聚餐和娛樂費用,也不包括家庭儲蓄和理財投資費用,通常這一部分會佔到普通家庭收入的三至六成。」

朱珠驚奇道:「咦?這麼說這個龍建收入很高啊?他的工資哪兒有那麼多!」

司徒笑道:「沒錯,按這個比例推論,龍建的收入是他工資的五至十倍,這筆收入已經超出灰色收入的範疇,是暴利,而暴利往往偏離於法律,所以我覺得有必要查下去。」

「可是,龍建的這些問題和伍家的案子沒多大關係啊?」朱珠不由得多問了一句。

「問得好。」司徒笑稱讚了朱珠一句,「所有的一切,都建立在龍建和伍家的案子有某種特殊關聯這一基礎上。他們之間的聯繫我們沒有任何直接的證據,如果最終我們也不能將這一特殊聯繫找出來,不管龍建觸犯了什麼樣的法規,對伍家的案子也是沒有幫助的。朱珠,你能意識到這一點,不跟著我的思路走,有進步。」

朱珠一臉憨笑,心頭溢出說不出的歡喜。

「現在暫定龍建收入有問題,接下來我們看他的出行方面,漫遊地點,天涯,天涯,天涯……大多數是在天涯市,緊密聯繫人的號碼相同,而且即便回到家中,這種緊密聯繫也要持續一段時間,看規律,三到五天不等,然後突然中斷聯繫,也有回家當天就中斷聯繫的情況。今年上半年,一月、三月兩次,四月、五月,綜合往年出行時間,沒有什麼規律,唯有七月的出行是規律的,而且七月出行前後沒有漫遊號碼,沒有頻繁聯繫人,只是固定與家人聯繫。」

「是否可以推論為,他用平時的出行來掩蓋七月的偷會情人?」朱珠受到表彰,工作積極性高漲。

「嗯,可能有一部分這樣的原因,不過倒可以分開來看,平時的出行更多像是進行非法行醫,他需要聯繫幫手,而行醫地點在不在本市更具隱蔽性,而七月單獨出行更傾向於幽會。不過從目前掌握的通信記錄上看,龍建和卓思琪的通信記錄上都沒有直接聯繫,他們有別的手機和號碼。就算我們知道這個事實,在沒有找到手機及號碼前,還是無法將他們聯繫起來的。」

「我們不是可以查到實名登記下的所有號碼嗎?」朱珠拍打王克生的肩。

「在你們去通信公司前我已經叮囑茜姐了,但是沒有,他們在這方面做得倒是挺到位。好了,今天就查到這裡,我看克生也很累了,今天耽擱你這麼久,真是不好意思,朱珠,收好資料。還不準備走嗎?克生?」

王克生扶了扶高度數眼鏡,嘿嘿笑道:「我再上會兒網。」

司徒笑讓朱珠先走,他還要理一理線索,辦公室又只剩他一個人和一台電腦,龍建的問題,看來還得去趟天涯市,這邊伍文俊也不能放鬆,想到這裡,司徒笑給黎曉玲撥了電話。

「司徒?這麼晚打來,是不是伍家案子有什麼發現啊?」

「我想問一下,你對伍文俊這個人是怎麼看的?能不能做一個較為詳細的心理側寫?」

「為什麼突然問這個?你該不會懷疑他吧?」

「……」

「那好吧,讓我想一想,伍文俊這個人呢,我個人傾向於他具備典型的溫室型人格,這估計應該屬於我國特產吧,較為以自我為中心,說話有時候會不顧及他人的感受,缺乏應對突發事件和較大壓力事件的經驗,受不得委屈,受不了挫折,但在沒有遭受委屈和挫折的時候又覺得自己無所不能,世界就應該圍繞自己旋轉,理所當然。」

「你……你這不是敷衍我隨口編的吧?如果伍文俊是這樣的人,我實在想不出你能夠和他友好相處的道理。」

「哎呀,人都有兩面性嘛,溫室型人格都是因為他全家都寵著他,大部分都是被慣出來的,他本身還是想對朋友好的,我和他在一起是因為他很好玩的,他喜歡追尋刺激和有挑戰的體能項目,並以此彰顯自己的強大,他也很渴望突破自己性格的缺陷,並不是那種……那種壞得沒救,他心並不壞,只是缺乏社會閱歷和足夠的處世經驗,有時會顯得比較偏執。這也不能怪他呀,他哥哥什麼都想幫他做,不讓自己弟弟親自動手親自參與,然後又怪自己弟弟沒經驗沒能力,這擱誰身上都會很憋屈的,這種保護式的我都是為你好,真是害人不淺。」

「你的意思是說,由於過度保護,缺乏足夠的人生經歷,所以導致了他的性格有一定偏執,這種偏執會讓他做出過激行為嗎?」

「要看過激程度,偶爾發泄式的吼叫一番還是有的,難道你認為他會因為這個原因殺了他哥哥嫂子?這個,是不可能的。」

「伍文俊的那些朋友,你認識多少?」

「嗯?看來你真要查他,好吧,你有沒有聽說過CES,中國星極限俱樂部,文俊是這個俱樂部的發起人之一,也是最大的贊助人,裡面聚集了一群十七八到二三十歲的年輕人,都是極限運動發燒友,文俊的朋友大部分都在裡面,我偶爾也會去玩。你要從多方面了解文俊呢,不妨去那裡查查。」

「劉飛這個人你認識嗎?」

「中國星理事,他就是活動組織人,和文俊關係很好的,不過……因為他們關係太好了,所以我覺得你查不出什麼來。」

中國星?極限運動?司徒笑不禁想起708案的兇手在樓間縱躍,跟蹤卓思琪的殺手在書城攀爬的身影,不由問道:「怎麼可以加入中國星?」

黎曉玲在電話那頭笑道:「啊?哈哈,你就別想了,大叔。中國星看似鬆散,但要成為他們正式成員,考核超嚴格的,我都過不了,那對極限運動的掌握需要相當熟練,你想,他們那些活動都是組織方和贊助人資助的,等於免費請你到處玩,想去的人還不多了去,你在某項極限運動上沒有過人之處,他們才不會接納你呢。」

外松內緊?司徒笑覺得這個組織越發可疑起來,繼續追問:「伍文俊的智商怎樣?」

「挺聰明的,雖然沒有做過智力評估,但有時候心理諮詢我會讓他做一些智力測試題,智商在一百四五十沒問題。」

「你們最近聯繫還多嗎?」

「嗯,沒多少聯繫了,他們家出了這事兒,還剩下那麼大個公司,他好像一下子就收斂了性子,整個精力都放到公司上去了,那些不懂的都要重新學嘛,不過我想他學起來應該還是蠻快的。」

一心撲在工作上?伍文俊?司徒笑想起李開然說的話「這幾天沒什麼動靜,他跑恆綠公司倒挺勤的……」哥嫂死了之後,突然想力挽狂瀾?振興家業?不,伍文俊沒有這個能力,如果他真想在公司干點成績,就不會去玩什麼中國星了,他也沒有這種興趣,否則他哥哥死了之後,他也不會是那種態度。

「曉玲,你覺得,伍文俊在這個時候突然要發憤圖強,想振興公司,正常嗎?」

「呃,這個倒是和他平時的表現有些不符,不過絕境之中總能激發人的潛能吧?應該……是這個原因吧?」

「聽你說話的口氣就缺乏足夠的底氣,事過反常必有妖,伍文俊顯然是想做什麼事情,這件事情和恆綠公司應該沒多大關係,但是又是藏在公司內的,還記得卓震車禍的時候嗎?那天晚上伍文俊也應該偷偷潛入了恆綠公司,對了,伍文俊不是發了個帖子,揭發卓思琪公差偷情嗎?還貼了報賬清單,如果我沒記錯,那帖子是在卓震車禍之後發出的。如果是這樣,我想,伍文俊應該是在恆綠公司找什麼東西,那東西是被卓思琪藏起來的,估計是在某台電腦里。曉玲,想辦法幫我探探口風,讓我們的調查更有針對性。」

「喂,我有什麼好處?你讓我出賣我朋友啊。」

「為了正義!」

「大叔,你很有搞笑的天賦哦。我真是好奇啊,為什麼這樣你都不笑的?」

掛了電話,司徒笑又打給李開然:「開然,有個叫中國星的極限俱樂部,你從外圍了解一下這個俱樂部的組織結構、成員和活動範圍。對,越詳細越好。」

6

做衣服很簡單,四個步驟,設計、裁剪、縫紉、裝飾,恩恩雖然小時候做過布口袋,後來也學過什麼十字綉、織毛衣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不過都是淺嘗輒止,叫她去做萬聖節布偶娃娃估摸著還行,要做服裝那是絕對業餘中的業餘。

不過這並不妨礙恩恩教會艾司,反正有「度娘」這位大師傅,恩恩只是代為搜索,略加提點,艾司的優點早已被開發出來了,這傢伙學什麼都很快的。

至於工具呢,剪刀、尺子什麼的都有,縫紉機也不貴,電動的也才幾百塊,去找社團大伙兒湊湊,再從艾司債務里擠一點出來也就夠了,聽說蘇姐姐家裡就有一台,搬家應該沒拿走,能借來用用更好;裝飾呢,手工縫,艾司補衣服很拿手的,至於什麼鎖邊皺褶,這些莫名的東西交給艾司去自學,這麼大個人了,得學會自個兒解決問題。

於是,艾司的時間安排變得更緊湊,幾乎能與恩恩她們的學業媲美了,每天四點起床,儘管天天見的大宗採購已經不需要艾司負責了,但忠伯本店的一些小採購和恩恩她們一天的吃食,艾司還是要準備的,他也習慣了乘著漆黑的夜色,騎著小三輪車或摩托,與那些大叔大媽在早市見面。

早市上批發蔬菜的大叔大媽們也已經記住了這個相貌很俊俏的少年,他貨比三家,記憶力很好,砍價精準,不少批發商是看著這少年以極短的時間,從對選菜一竅不通到對蔬菜的產地、來源、質量優劣都如數家珍,甚至不少精明的小商販都偷偷跟在艾司身後買菜,只要艾司挑選過的菜,那肯定是今天質量上乘的菜。

五點多就將菜販回小店,然後六點左右回家,準備早餐和叫醒任務。

恩恩她們上學之後,艾司必須用很短的時間將家裡收拾乾淨,物品歸類放好,然後抽出時間向「度娘」學習如何裁切衣物,設計圖紙,十一點之前就得趕到忠伯的小店去幫忙。

在小店一直要忙到下午三點,然後是去周老師的幼兒園和小朋友玩一個小時,匆匆地又要回到小店,準備晚上的快餐和恩恩她們的特供食品。

晚上八點之前到蘇姐姐家,與餐后娛樂活動結束了的大胖、小胖進行面對面的交流,本來黃家只是希望艾司能讓黃明荃不那麼惹人氣,但艾司哥哥來了,小明顯然不可能一個人乖乖地玩,反正教一個也是教,教兩個也是教,艾司就一塊兒教上了。

很顯然,黃明荃的學習成績都是次要的,因為這大胖也很聰明,艾司看了看,對於小學一二年級的課程,聰明的大胖不需要費什麼腦筋去記憶,只要把基礎打牢固就好,而且黃家人也更希望大胖得到的是為人處世方面的教育。

艾司呢,主要負責用小朋友能聽懂的話告訴他們一些做人的道理,不過這些道理言傳身教的先師則是恩恩,所以大胖、小胖常聽到艾司哥哥這樣教育他們:「恩恩說過,學而時習之,不亦說乎。意思是什麼呢,意思就是說我們學到一種遊戲的玩法,小朋友就一定要親自參與去玩一下,那會感到很快樂的。哎,對了,明天我們要不要做巧克力香皂,要不要艾司哥哥教你們,恩恩有教過我哦,很香很香哦,我愛洗澡皮膚好好,哦哦哦哦……

「恩恩說過,一切敵人,都是紙老虎。

「恩恩說過,要憐愛世人。

「恩恩說過,眾生平等。

「要相信恩恩說的話啦,恩恩說過,相信她,得永生。」

總而言之,艾司成功地將黃家大胖、小胖引導上了一條從善之路,兩人之間會為了獲得稱讚而形成良性競爭,黃家奶奶和爺爺看著兩個孫子一天比一天懂事,大感欣慰,每天臉上都笑開顏。

每次家教完,艾司都搭乘地鐵回家,在那地下走廊都要停一下,聽夕詩姐姐拉上一兩曲,而這個到處遊走的街頭藝人似乎也開始對這一通道的地下鐵情有獨鍾,每天都在同一個地方固定演奏。

艾司會儘力不去激怒這位壞脾氣的夕詩姐姐,每次都靜靜地聆聽。艾司發現夕詩姐姐除了小提琴,薩克斯、電吉他、手拉風琴、架子鼓等多種樂器也都耍得有模有樣。

每次只要夕詩姐姐不問,艾司都不會直接給評論,而是以票價來表達自己的看法,這個曲子吹得不錯,給五元,那首和弦拉得不好,給兩塊,賽夕詩只需要看每曲結束之後艾司給多少錢,就能大致知道自己對這種樂器的掌握程度和表達力度了。

兩人偶有交流,賽夕詩是個很孤高的人,對自己說得很少,不過她很快就發現這個眉眼都生得很好看的少年沒什麼心計,何止是沒心計,簡直就是一泓清泉,只要賽夕詩開口問他,他自個兒就像百靈雀一樣嘰嘰喳喳地將高興的不高興的全抖出來了。

而且賽夕詩更是發現,這個艾司對音律可以說一竅不通,他自己不僅五音不全,甚至連簡譜都不識,他所聽到的樂章,剝去了一切雜質,是譜曲者和演奏者用靈魂表達出來的東西,他真的是用心在聆聽。這種心靈與心靈的對話,靈魂上的交流與感悟,賽夕詩自問是做不到的,所以她感到很不可思議,這個連簡譜都不識的男孩是怎麼做到這一點的呢?

事實上沒幾天,賽夕詩就喜歡上了這個有一雙大眼睛、時不時提出一些幼稚問題的小弟弟,音樂不會騙人,只有擁有一顆純潔若水晶的心,才能與音樂的靈魂產生共鳴。

艾司聽曲子的時間不多,每次就聽那麼三兩首,每次說上幾句話,然後就要去地鐵口和楊聰碰頭。在忠伯、周老師和蘇姐姐那裡幫忙或打工,都是一個月結算一次工錢,所以艾司目前只從忠伯那裡拿過一次錢,而周老師和蘇姐姐還沒給過艾司錢,唯有大頭這裡,每次打完,當場給錢。

當然,每次賭鬥和組織方給出的獎勵都是經楊聰的手再轉給艾司的,這個整天喊著「好兄弟講義氣」口號的大頭,如今開始風光了起來。衣服不再破破爛爛,開始有品牌了,皮鞋也變得鋥亮了,原本亂糟糟的頭髮如今也像廣告詞一樣了:「飄柔,就是這麼自信。」

頭一周,艾司總共打了兩場比賽,畢竟青瓦街龍場這樣的比賽不是天天都有,組織者習慣於經常將場地換來換去,有鐵絲網做圍欄的算好場子了,更多的時候就是在地上畫個圈,或幾個人站在四角就算場地。如果離家太遠,得晚回家的,艾司也不會去,一般在摩托車十五分鐘內能到達的地方艾司才會分一些時間出來。而且就算有比賽,艾司也不一定能找到對手,這就全要靠大頭去運作。

大頭也希望艾司能狠狠地KO對手,但艾司說什麼也不願對別人揮拳相向,任大頭說破了嘴皮,將獎金吹到天上,艾司也堅持原則,不為所動。不過想到第一場的爆冷平局,大頭楊爺是何許人也,小眼珠一轉,頓時有了計較,你不想打別人是吧,那好,你就盡量地躲,如果每一場都能拖到平局,鈔票同樣是大大地有。

既然制定好了策略,大頭便讓艾司盡量表現出弱勢,給對手造成一種只需要再打一拳就能把他打趴下,每次這個小子不過是運氣好到了極點才逃了過去的錯覺。同時大頭也不遺餘力地向別人訴說自己這個小表弟的弱點,腦子不太好使,智力停留在兒童階段,從小就體弱多病,風吹能倒,因為腦子不好使,所以反應也不是很靈活……

每次對賭時,大頭還是一副猶豫閃躲、不敢應戰的表情,似乎下了莫大的決心,才拿出唯一的家底和人家賭上一場。平局之後,大頭又會掛上那副標誌性的傻笑:「嘿嘿,僥倖,僥倖。」跟著就是大呼小叫地對自己的小表弟噓寒問暖一番,好像自己的小表弟隨時都會不行了一樣。

艾司也在這兩場打鬥中學到了很多,被人擊打,什麼地方最疼,什麼情形最難躲避,沒有親身經歷很難體會;在什麼時候躲最好,怎樣去躲最省力最有效,艾司必須用場上的每一分每一秒來計算和學習。每當危機迸發的時候,艾司會產生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但意識深處又有另外一種強烈的感覺將它壓制了下去,不再回想。

在第二次賭鬥時,大頭給艾司選擇的對手還是比較到位,太低了不行,若選個雞蛋選手艾司還是老躲來躲去,容易露餡;太高了又怕艾司躲不過,就算挨過了十分鐘,大家也會覺得,在這麼牛叉的對手面前居然還能平局,這小子肯定不簡單。第一次挨過去可以說是對手大意了,小表弟很扛打而且運氣好;接二連三可就不行,再說細水長流的道理大頭還是懂的,如何引起對方的興趣,讓對方肯下注和自己賭,大頭楊爺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嗎?

大頭給艾司挑選的第二個對手是小刀級的,在他看來這個級別對艾司來說剛剛好,一來讓艾司熟悉場上節奏,熟悉對手的攻擊速度和力道,既能少受傷,而他躲來躲去的狼狽模樣也能麻痹大多數人的心理;二來今後還有發展空間,在這個級別上沒人賭了咱們再去找更高級別的對手,總有人不信邪想要成為打破怪現象的第一人。

用楊聰自己的話來說,這其實是個技術活,想要從平局中獲得大量分紅,就必須讓下注的人不停地相信,這一局肯定輸或是肯定贏,一次兩次不難,但每一次都要做到,觀眾又不是傻子。而大頭明裡暗裡進行的各種宣傳和表演的目的就只有一個,讓那些看過艾司打鬥的人都覺得,這小子明明差一點就輸定了,就差那麼一點點,換了誰誰誰和他對決,肯定分分鐘就贏了。

就好像那些賭徒盯著骰子,剛開始開一兩次大,覺得不服氣,繼續押小,接連開了六七把大,頓時眼睛都輸紅了,就不信邪,還是押小……然後再開十五六把大,那賭徒梗著脖子掏出家底,還是押小,總想著一把贏了就全撈回來。

大頭就希望能達到這樣的效果。

但要達到這樣的效果除了大頭的賣力宣傳和觀眾的賭徒心理,還有一個不可或缺的因素,那就是艾司不能輸,但又要很慘,看起來好像馬上就會輸的模樣。

為此,大頭還專門研究了那些被打敗的人,被打倒時的各種慘,然後再對艾司施以言傳身教,被打倒時如何做出各種誇張的表情和動作讓觀眾相信你馬上就快不行了,這一點大頭以前畢竟做過職業乞丐,在扮演慘這方面很有經驗。

大頭告訴艾司說這樣做並不違反比賽規則,只是讓對手在出拳的時候會下手輕一點,這不是欺騙,而是演出,更能激發起觀眾的共鳴,大家覺得你演得好,就會多多地給賞金。

艾司是個好學生,學起來非常快,所以第二場雖然艾司並沒有第一場被打中的次數多,但觀眾卻看到了拳拳到肉的視覺效果,非常亢奮。這小子看上去雖然不高大也不強壯,但皮肉糙實,筋骨夠板結,顯然至少也要算作沙袋一級,不是雞蛋。

這一次,艾司從大頭那裡分到了六百塊,有錢拿真的好開心,身上那些小小的瘀青也都很值啦。

只是這樣,艾司回到家便在十點左右了,以前恩恩她們回家,書包一放就開電視,自有艾司削好水果伺候著,什麼ABCD和1234也有艾司去抄謄,現在艾司去做家教,恩恩覺得能有額外收入總歸不錯,抄謄什麼的也費不了多少時間,還是自己做吧,通常婉兒在學校就做完作業了。

而恩恩現在是一門心思放在即將到來的萬聖節晚會上,硬是從密不透風的作息時間裡擠出時間去綵排,就算艾司晚上回家晚一點,或是一身泥污,走路姿勢奇怪,恩恩都不太在意,她唯一關心的是,做萬聖節的服裝和道具,你學得怎麼樣了,什麼時候可以開始做?

艾司表示,自己很努力地在學,而且已經根據恩恩她們的要求,將幾套主角的服裝設計圖畫出來了。通過恩恩三人的審查,基本滿意,艾司也很高興,覺得自己能正大光明地幫到恩恩,而且到了那一天,還可以給恩恩一個好大好大的驚喜。嗯,艾司還要更努力才可以,就這麼決定了!

7

到了十月底,艾司設計的道具服裝第四版已見雛形,在大頭的牽線下他總共打了五場比賽,最少一次拿了三百,最多一次有近一千,但是今晚,大頭說給他聯繫到一個岩石級的對手,這是艾司自第一場之後,再次將對手從小刀提升到岩石級。

聽說岩石級的拳手無論是出拳速度還是力度都遠在小刀拳手之上,上次傷到的腰骶現在還有點疼;而恩恩對那件公爵服還不是很滿意,還要做些修改和調整,艾司兩頭煩,不過還好蘇姐姐、周老師和忠伯這三處沒什麼大的變動了。

騎著摩托,這是送今天最後一處外賣,然後自己就可以到點下班去和大胖、小胖玩一會兒,還有聽夕詩姐姐的歌,聽了身上就沒那麼疼了。

天天見外賣快餐如鮮花綻開一般覆蓋了海角市大部分地區,這次這位賀先生居然住在西郊,本來是另一個夥計去送,不過那夥計說那地方不是很熟,怕找不到路,艾司便自告奮勇接了下來。

其實艾司對西郊也不是很熟,不過至少來過一兩次,對於陌生的路段艾司有著格外的興趣,現如今海角市大大小小的路段艾司都已經摸得差不多了。

巨大的綠野草地,星羅棋布的獨棟別墅,艾司在獨立環島一般的住宅區門口停下,去警衛亭簽到表示自己是送外賣的。

「哇,富人區耶。」艾司如今也知道小棟小棟的兩三層小樓是最高級的,那些看上去宏偉高大的電梯公寓反而要便宜許多。

「是啊,」小區保安一面核對信息一面說著,「像你我這樣的,干一輩子,在這裡買個廁所都買不起。」

「哈。」艾司騎上摩托,他要保證盤裝的炒菜和湯送到客戶手中時像剛出鍋一般熱氣騰騰,鮮香不失。

找到地址,按響門禁。

「誰?」

「賀先生嗎?您訂的天天見營養膳補套餐到了。」

「哦,還真是十分鐘之內送到啊。」賀柱德漫不經心地打開門,卻一眼就認出了艾司:是那個小子!

不過他的第一反應卻是不停地在心裡嘀咕:他沒認出我,他沒認出我,他沒認出我……

艾司似乎並沒多看賀柱德一眼,畢竟賀柱德現在的模樣和那天在圖書城裝的傻子差距很大。「放在這裡可以嗎?」「嗯,好。」艾司將菜肴擺盤,去掉隔膜,濃郁的菜香立刻彌散出來,令人嘴饞。

不過賀柱德此刻卻希望這個小子趕快離開。

「承蒙惠顧。」艾司一隻手夾著餐盤,近乎九十度鞠躬,這是那家風投公司派出的顧問給天天見提供的售後服務建議,但整個天天見能做到並堅持做下來的只有艾司。

飯菜擺放整齊,正在順手的位置,走之前還鞠躬離開,就沖這態度,賀柱德便習慣性地拿了一張十元鈔票當小費。

艾司接過小費,再次鞠躬:「非常感謝,希望下次天天見。」離開。

賀柱德不知犯什麼邪,待艾司出門之後去聽門角,他想確認艾司沒有把自己認出來。

如果艾司騎上摩托便離開,自然是什麼事兒都沒有,可艾司出門之後,偏偏回望了一眼,自言自語了一番:「這不是圖書城外的乞丐大叔嗎?原來當乞丐這麼有錢。」

賀柱德頓時怒火中燒,手一伸,從沙發下摸出一把大槍,要將這小子連同他的摩托車轟個稀巴爛,不過當他打開門,摩托車早冒著尾煙突突突地開遠了。

賀柱德憤憤地摔上門,始終義憤難平,他自個兒也覺得奇怪,為什麼每次一見到這小子就氣不打一處來。好像每次看到這小子,這小子都極大地羞辱了自己吧?還是這小子長得太帥了?你個那麼矮又做不了影星模特兒,你一送外賣的你臉長那麼對稱幹嗎,鬼大爺讓你眼睛長那麼大的?這年頭,你送外賣的頂著那麼大一雙眼睛賣什麼萌啊你?

偏偏還要用那副賣萌的表情,那種幼稚的語氣,說出羞辱自己的話來!士可殺,不可辱啊!

賀柱德余怒難消地將槍扔在牆角,伸出筷子夾了一大口菜,媽的,這味道還真他媽不賴,又夾了一筷子,臭小子,別讓我再遇到你,扒拉了兩口飯,整個人對自己剛才的失控又感到可笑,當殺手這麼多年了,居然對一個毛頭小子動了脾氣,人家不就是識破了自己的偽裝嗎,還真越活越回去了,哼……

賀柱德又夾了一種菜,忽然覺得海角市挺沒意思的,已經有一個組織了,警察里也有他媽的厲害角色,聽說還有個特偵處。

一想起自己上次想去打探一下那個神秘組織,結果卻被嚇得灰溜溜逃了回來,賀柱德就不禁啞然失笑。對方顯然只是想警告自己,稍微釋放了一點殺氣,那感覺,就像掉進了無邊地獄,那到底是殺了多少人才形成那樣渾厚的殺意,海角市有這尊大神存在基本也沒啥好想的了,再待幾天就回去吧,這地方,鬼神混雜,不是一個發展組織的好地方。

無聊,晚上去看看街頭賭鬥拳賽吧,看看比起正規地下黑拳擂台有什麼不同,賀柱德扒著飯,筷子伸個不停。

做完家教,夕詩姐姐今天彈了首悲傷的曲子,艾司聽了情緒低落,惴惴不安地跟著大頭去了一個新的擂場。

這是市區內的拆遷房片區,一座古香古色的四合院,不過院牆已經被砸得七零八落,圍成的四方院落就成了比賽用的擂台。點上篝火與火把,拖來大功率音響,周圍已經被平移得差不多的瓦礫堆上有各式的越野車和皮卡,這裡就和南方新興工業園區一樣,緊鄰市區,交通四通八達,來去自如。

艾司的新對手綽號「蠍子」,個頭倒是與艾司差不多,不過體重是艾司的一點五倍,臂展比艾司長出十厘米,光頭,額上有一道白疤,就像被人開了第三隻眼一般,不過是白眼,肌肉高高鼓脹,就跟發酵之後的饅頭一樣。

大頭一面給艾司分析對手一面警告:「你要當心的是,這個傢伙的下盤攻擊很猛,看到他的大腿沒有,就跟老樹疙瘩似的,聽說他能踢彎鋼管,千萬別被他碰到,就跟蠍子尾巴似的,碰你一下你就沒救了。」

「大頭,我覺得今天晚上精神不是很好啊,要不就不比賽了。」

「哎喲,我的小祖宗,這個時候可千萬不能說這話,你的錢和我的錢都已經押上去了,你要是這個時候退出,得,以前打的全白費,全完了,我們又從零開始。我倒是無所謂,爛命一條,走到哪兒有口飯吃都過得下去,不過你想要存夠那個數……我看是沒希望了,我勸你還是等明年吧。」大頭很狡詐,他將自己手裡的資金拿來不停加大與對手的賭資,同時慫恿艾司將他得到的那部分錢拿出來,偷偷地找第三方人去押平局,也就是說只要艾司能堅持打完十分鐘獲得平局,那麼他們的資金最少增加百分之五十,賭鬥最低賠率是一賠一點五。

就算艾司輸了,也有一成的賭資利潤分紅,可若艾司棄權,那就什麼都沒有了。

艾司有點不高興:「我都說不拿那個錢去找人押注了。」

「我這還不都是為了你好,是誰嚷嚷著要在兩個月湊夠十萬塊的?若不是你想要那筆錢,我會拉你來打這種比賽?這裡有多少人是我當年的老仇家,我得擔多大風險你知道嗎?」大頭說得臉不紅心不跳,如今不管說什麼都要將「我都是為了你好」掛在嘴邊,苦口婆心,語重心長。

「我覺得他比以前那幾個人都凶啊。」艾司憂心忡忡。

「怕什麼,你能躲過去的,只要堅持十分鐘,上,記住,十分鐘!」大頭給艾司打氣。

翻過坍塌的磚牆,來到場上,艾司看到,對面那壯漢露齒一笑。

蠍子底氣很足,他看過兩場小雞崽的比賽,對艾司身體的靈活性和閃躲套路都有所了解,並且,還知道一些足以令他戰勝對手的秘密,或者說是小雞崽的破綻。

所以,就算大頭不用言語激怒,他也會讓自己背後的經紀人押上巨額賭資的,這一場,他贏定了!

觀戰的人群中,有一位有著水銹膚色的大叔拿牙籤剔著牙,漫不經心地四處打逛,忽然一愣,上場的,不是送外賣那小子嗎?這年頭,送外賣的也能打黑拳了?還真是冤家路窄,我倒要看看,這小子究竟是什麼來頭。

比賽開始,蠍子穩步將艾司逼到角落,他的臂展足足比艾司長了十厘米,也就是說每隻手都比艾司多出一個拳頭的長度,換言之,他和艾司同時出拳,他能結實地砸中艾司,而艾司的拳頭距離他的身體少說還有四五厘米。

艾司對著空氣胡亂打了兩拳,然後雙手護住頭部,以拳手的姿勢進行閃避;這也是大頭提供的策略之一,你總不能老躲,讓別人發現你不會還手那你只會死得很慘,就算你不會對著別人出拳,那麼,擺出一個出拳的姿勢也好啊,對著空氣打,打牆,打鐵欄,這總可以吧?如果你都不出拳,那就沒資格參加這樣的拳賽,也不會有錢拿了。

蠍子依然不懼,他早就發現這小子雖然出拳呼呼有聲,但從來就沒真正觸碰到過對手,只是嚇唬對方或是用來增加自己躲避的空間和機會。

當然也不排除對方在示弱誘敵,蠍子試探著將身體送到艾司的拳頭面前,果然,艾司的出拳範圍頓時受到很大限制。蠍子心中暗爽,不知道出於什麼原因,很顯然這小子不能對別人真正出拳,面對一個只挨打不還手的對手,自己還打不過,那蠍子的名頭算是白叫了。

蠍子這個綽號的由來,一是他眼睛很毒,更多的是他出手很毒,在施壓緊逼之後,忽然退後幾步,讓艾司有喘息的機會,跟著就是一擊蓄勢待發的高鞭腿。

這是蠍子發現艾司的第二個破綻,這小子很愛顏面,就是不管怎麼打他,他都死死護著自己的臉,唯恐臉上受傷,蠍子在那兩場拳賽中發現,好幾次,艾司為了不讓臉上受傷,都用身體的其餘部位去擋對手的拳頭,反而受到更嚴重的打擊。

果然,這記高鞭腿踢出,艾司立刻架起雙臂護住自己的側面,因此胸腹之下都失去了防護能力,而蠍子這一記高鞭腿沒用上全力的,踢到一半,陡然縮了回來,同時另一條腿發力,整個身體凌空翻騰,旋轉了七百二十度,再猛地踢出一腳,準確命中艾司腰側。

這一招有個名頭,叫旋風踢,是蠍子的絕招,藉助全身旋轉的力道,一腳踢出,威力比鞭腿只高不低,而踢中的部位正好處於艾司的肋骨和髖骨之間,人體唯一沒有骨骼保護的內臟所在。

這一腳要是踢得狠了,可以踢破對手的脾臟或腎臟,對手會因劇烈疼痛或失血而很快休克,若不能及時治療則會很快死亡。

不過蠍子的腳掌接觸到艾司腰際時,明顯感到對方腹部肌肉收縮,整個腰腹肌肉板結成一塊,由全身分散消化掉了這一腳的力道,顯然要踢破對方內臟不太可能了,饒是如此,蠍子也很肯定,中了這一腳,絕對不好受。

遠處觀戰的賀柱德也倒吸一口冷氣,這一腳踢得狠啊,那外賣小子要倒霉了。

艾司被這記旋風踢踢得足不離地地橫移了近一米遠,頓時面色慘白,大汗淋漓,倒在地上捂著腰側滾了幾圈,一時半會兒,竟然站不起來。

若蠍子在這個時候心慈手軟等對手爬起來他就不叫蠍子了,呵呵大笑中,一個旋身踢蓄勢,再接一個踵落,以猛象抬腿下撲踐踏之勢,重重地踏住了艾司脊樑正中,艾司整個人被踩得像一隻瀕死的蛤蟆,伸長了四肢趴在地上。

還不夠,蠍子站定位置,抬起右腳,像足球運動員開定位球一般將腿高高后揚,顯然是打算將艾司的頭當球踢了。

觀眾都發出了尖叫,覺得這一場已經塵埃落定,小雞崽大勢已去,大頭閉上眼睛不敢再看。

當威脅足夠大時,身體便做出了本能的反應,所以這一刻,艾司做了個奇怪的動作。

他藉由雙臂發力,力道由臂及胸,由胸到腰到腹,再從腹至臀至腿,層層力道疊加遞進,使得雙腿像蠍子尾巴一樣高高揚起,余勢未竭,就好像有人拎著他的雙腿不斷往上提往前推,腰腹臀也離地而起,胸也離開了地面,整個人腳上頭下地倒立而起,就像一扇平放在地的門板呼的就立直了,跟著向反方向又趴了下去。

蠍子本來計算好了這一腳的力度和追擊範圍,就算艾司向遠處側翻滾,他也能追上去並踢中他的頭部,然後結束這場賭鬥,可誰知道這小子他不是側翻滾,而是整個身體倒轉起立,就像後空翻的逆向動作,他從未見過如此詭異的動作,這大力一腳自然踢到了空氣上。

觀戰的賀柱德一雙眼睛瞪得老大,嘴裡叼的牙籤掉在地上兀不自知,天哪,自己看到了什麼?這是哈桑倒懸!好標準的殺手基準動作!

難道那個外賣小子是殺手?沒道理啊,這很不科學,殺手會參加這種地痞流氓似的街頭賭鬥?還被別人打得那麼慘,能做出這麼標準的哈桑倒懸,必須是那種大的殺手集團,並且是從小就開始培訓的殺手才具備的基本功吧?

難道他是那個組織的人?可是據自己了解那個組織頂多就算一個殺手組織吧,連公司都算不上,更遑論集團,可是,在特偵處遇到的那位……難道這送外賣的和那人是一夥的?他們是哪個集團的?到海角市來做什麼?

如果說別的動作可以說是碰巧或相似,但這哈桑倒懸可不是碰巧就能做出來的動作,一個稍加訓練的人可以做出後空翻並接直接趴地上的動作,可誰能由趴在地上,轉為逆向後空翻,再站立起來?這不是訓練就可以做到的,裡面有很特殊的技巧。

就像近代搏擊術是綜合了拳擊、柔術、摔跤、空手道等多種技藝,形成了獨特的踢、打、摔、纏、拿等格鬥技巧;而空手道又是從唐手演化而來;跆拳道是吸納了唐手、空手道和其餘各種格鬥技巧演化;擒拿格鬥是吸收了競技體育和特戰實訓演化出來的徒手控敵制敵術;而俄羅斯人從不帶武器的防身術演化出了桑博格鬥,每一種技巧都有著它們清晰的來由和傳承。

哈桑倒懸,便是那些具有歷史的殺手組織傳承下來的實戰性技巧動作,倒懸在空中時雙腿是可以展開攻擊的,而高手更是能以頭杵地,再解放出雙手進行遠程擊殺,在出其不意攻擊敵人的同時,最大限度地保證了人體最重要的器官——大腦的安全,尤其是在槍林彈雨中。

在翻騰的同時,以身體的側面對著敵人,使身體暴露在空中的面積最小化,而且動作結束時整個人已經恢復起立狀態,這是一個攻防一體的動作。雖然那個送外賣的因為受傷,翻過來后沒能站起來,而是往前直挺挺地倒了下去,但是整個動作的時機掌握得剛剛好,不是從小就練,絕對做不到這麼標準,賀柱德很肯定自己的眼力。

8

事情變得有意思起來了,艾司死裡逃生,最為緊張的便是大頭,剛才那一瞬間他的心真是提到胸坎兒上了,直到聽到身旁的人大聲呼喝才敢睜眼看。

艾司翻了個個兒,由趴著變成仰躺,跟著側翻了幾次,算是暫時脫離蠍子的攻擊範圍。

不過對有備而來的蠍子而言,已經受到重創的艾司確實不構成威脅,他每次都佯攻艾司面門,實際的落拳點則是軟肋、腿彎、前胸後背,他每一拳都很重,艾司像個沙袋一般在場中打著旋兒,一次次被打倒,但依然死死地護住頭。

圍觀者的狂熱尖叫由最初的興奮,到高潮,再漸漸冷卻,不是不夠激烈,而是在那個小個子身上,漸漸彌散出一股悲壯的氣場,感染到那些觀戰者。

蠍子的拳有多重,只看他的胳膊有多粗就能想象出來,讓大家想象不到的是,那個小雞崽,是如何在這樣的重擊下,一次又一次爬起來的,究竟有怎樣的意念支撐著他那堅韌的神經,兀自不肯倒下昏迷。

為蠍子叫好的觀眾漸漸少了,他們開始將關注的目光投向失敗的一方,在心中揣度,這一次,那小子到底還能不能站起來?

艾司苦苦支撐,默默計算著時間,絕對不可以倒下,我不能輸,為了恩恩的驚喜,雖然很疼,很想哭,但只要想到恩恩會高興地笑起來,就還堅持得住啦。

又一次扶著破壁站了起來,觀眾中開始有零星的叫好聲了。

賀柱德肯定了一個事實,這小子肯定受過類似殺手的訓練,普通人在這樣的重擊下早就因為過度疼痛而昏迷過去了,昏迷是人體意識對身體的自我保護;只有殺手,對他們而言,一旦昏迷過去就意味著永眠,所以,那些真正頂尖的殺手都會接受某種特殊的訓練,其過程之殘酷不足為外人言,其結果就是,無論受到多麼嚴重的傷害,只要還沒斷氣,只要他們不願,他們就不會昏迷。

這一點,就連那些從戰場上活下來,身經百戰的特種兵也做不到,因為它完全違背了生物的生存本能。

就好比有一種刑罰,就是讓人不睡覺,一旦犯人陷入睡眠,就用冷水或雜訊和其他各種方法令其醒過來,通常不超過七十二小時,再頑強的犯人也會意志崩潰,為求一睡而坦白交代。

但對殺手而言,有時候為了埋伏暗殺目標,殺手們往往蜷曲在一個常人難以想象的微小角落,三五天乃至一周或更長時間,不吃不睡,很是平常,他們往往僅需要一點水來維持基本生命體征。

最極端的例子,莫過於敵人沒有走進既定目標,而又沒有人通知這些殺手,他們會保持著那種清醒的意識,生命體征越來越微弱直至死亡。

賀柱德自己是做不到的,但他在古籍上讀到過,那種被稱為「不死意志」的東西,會在具有最優素質的殺手身上體現出來。

賀柱德覺得不可思議,頂尖殺手才具備的素質,居然會出現在一個送外賣的小鬼身上,這,這簡直就比明珠掉進牛糞里還要誇張。

不過,一旦確定艾司受過類似訓練,接下來打鬥,在賀柱德眼裡就很有意思了。那踉蹌的步法避開了蠍子的連環套拳,看起來歪歪扭扭,但每一步都是精準的埃爾文走位;那看似無力的反擊,每次都只打到空氣,卻依稀有著脫胎於詠春的痕迹;這一次沒避開,卻是小三跳,應該是源自戚家拳的八拳吧;反身的劈靠也是故意打不中的?這不是形意拳轉腕兜手嗎?

所謂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賀柱德開始認真觀看,就不難發現,看似普通的躲避還擊,卻暗含了八極、八卦、螳螂、五行、空手、跆拳、泰拳、柔術、蓋爾塔……糅合世界各地技擊術之長,再加以提煉整合,那絕對是一套非常精準有效的殺人技法,雖然各個組織流派和傳承有所不同,但它們有個統稱——殺人拳。

正因為看到了這一點,賀柱德才感到可笑可氣,那小子這一招明明可以圓融貫通地換成下一招,而下一招又有幾十個後手可接,他偏偏這時候斷掉,唉,在躲避的時候稍加反踢就可以重創對手,他居然這樣躲,不挨打才怪,哎呀,果然……

賀柱德如何不氣,就算談不上秒殺對手,以那小子的身手對上這樣的敵人,也就分分鐘的事,他卻打得畏首畏尾,甚至根本沒有一個要擊倒對手的清晰思路,許多招式也用得似是而非,完全就是在躲避的同時做出一些無意識的本能反擊動作,這些動作還做得不連貫,好像生恐打到對方了一樣。

要說是戲弄觀眾挑逗對手也絕對不是,因為那小子自己都搖搖欲墜,早就被打得不行了,為什麼會這樣呢?很簡單,明明一拳遞出去就能重傷對方,偏偏本能反應到一半,要自己收拳,變向,結果打不到對方不說,反而自己空當大開,漏洞百出。

這哪裡是在打拳,這就是送給人家打,賀柱德看得一肚子氣,開始思考這個小子是不是腦子有毛病,這已經不能說是在丟殺手的臉了,這是在踐踏殺手這個職業!

更誇張的是,那小子還拚命護著自己的臉,你那張小白臉有必要那麼在意嗎?人家都說要命不要臉吧,賀柱德還是第一次看到,要臉不要命的人!

Shit!賀柱德暗自嘆息,KO!

到底還是沒堅持住,艾司沒能躲過蠍子這一腳,被直接踢到了後腦勺,那個地方受到重創會讓人失去平衡感,這下應該站不起來了。

艾司像個被人拋飛的沙袋,重重地撲跌在地還啃著塵土滑行了一段距離。

蠍子站在原地回氣,他也沒想到這個小子居然這麼扛打,自己這打人的都累得沒什麼勁了,那小子居然還能站起來。這一次,自己可是使出了最後的全力,該結束了吧?

大頭撥開人群,擠到艾司倒地的地方,哭喪著臉:「艾哥,快睜開眼睛啊,你可得起來呀,這,這,這,馬上時間就到啦,只要再堅持幾秒鐘,艾哥,你起來呀,快起來啊!十分鐘你都堅持過去了,最後這幾十秒你可不能倒下啊!起來啊!」

「嗤……」一捧細微的塵土化作了煙霧擴散,是艾司鼻孔吹出的氣捲起了它們。

艾司覺得頭好沉,眼皮像被膠水粘住了,怎麼使勁都睜不開,好想就這樣睡一覺,好累好累,可是,在這裡倒下去,那十萬塊就化為泡影了,沒了十萬塊,送給恩恩的驚喜就做不到了……艾司又睜開了眼睛,手指微微地動彈了兩下。

大頭一看有戲,立刻鉚足了勁兒大喊:「站起來!站起來!」

「喂,小雞崽,站起來!站起來!」又一個尖嘴猴腮的傢伙在旁邊跟著喊,並不是所有人都認定蠍子一定贏,也有那麼幾個人壯著膽子押了平局,這一場由於雙方實力懸殊,押艾司贏和平局的賠率都很高。

「站起來!」「站起來!」還有幾個人跟著喊,他們手裡拽著組織方開出的手寫賭票,滿手都是汗。

「站起來!站起來!」

「站起來!」

「站起來!」……

似乎受到那種悲壯氣氛的鼓舞,越來越多的人開始加入這個行列,他們並不清楚,最先吼的那幾個人,只是在意手裡的押金,他們跟著喊的原因,是他們覺得,自己可能將要見證一個奇迹的發生。

「站起來」這三個字,像有了一種魔力,飛快傳遍整個廢墟,人們發出鼓點一般的節奏,此起彼伏如浪趕潮湧,就連組織方的大喇叭評說也忍不住跟著吼了兩聲:「站!起!來……站!起!來……」

是誰?誰在喊?是在叫我嗎?艾司眼前一片模糊,瞳孔無法對焦,所有的畫面都像水墨畫中被暈染開來的意境。

艾司,站起來喲,你行的!

你能做到的,加油啊,艾司!

是恩恩在叫我嗎?恩恩讓我站起來呢!力量至虛空生成,信念壓榨出最後一絲體力,艾司的手微顫,縮攏,雙肘向上撐成M形,手臂發力,將貼地的胸口,一點一點向上拔高。

蠍子在距離艾司三米遠的地方,正以馬步蹲襠,雙手扶膝的姿勢喘氣,眼看著那小子已被打得像條死魚,被周圍的人一起鬨,喊了幾聲,居然又撲騰了一下。

「不是吧!這樣也行!」蠍子像看怪物一樣看著艾司,雖然他還能走上去補上一腳,但他也清楚,這一腳踢或不踢,效果都差不多,自己的力氣也用光了,現在光抬腿也是一件費力的事情。

艾司雙膝跪地,手臂剛剛伸直,那大喇叭就立刻喊了起來:「時間到……平局!」賭鬥規矩,只要一方沒有完全倒地,就不算分出勝負。

「呀!……耶!」大頭和另外那幾個押了艾司平局的難兄難弟頓時有了農奴翻身做主人的喜悅之情,興奮得難以自已,摟抱,舞蹈,揮拳……而那些押錯了,賭輸了的人居然同樣感到非常振奮。

賀柱德面無表情,不死意志,好可怕的不死意志!

那小子,究竟是一個怎樣的人呢?他為什麼要來打這種拳?為什麼要送外賣?他究竟想做什麼?賀柱德開始對艾司產生好奇,各種問題就一個接一個地冒了出來。

艾司聽不到場外的歡呼聲,模糊的視野漸漸聚攏,但依然是泛著漣漪的水中倒影,他只記得那一個聲音,自己得站起來,不能在這裡倒下。

蠍子率先回過氣來,畢竟他沒有受傷,只是力氣耗盡了,他靜靜地看著自己的對手,艾司還是以跪伏的姿勢趴在地上,兩隻手臂像無法承重的木條,不住地來回顫動,但他就是不願鬆手,不肯倒下。

於是蠍子走了過去,這個素來以心狠手毒著稱的拳手,向艾司伸出了手,將艾司架了起來,讓他重新站立,與自己同樣的高度,平視著對方。末了,蠍子嘴角揚起,肯定道:「等你傷好了,我還要和你打一場,你不要不還手,否則就是看不起我!記住了!」也不管艾司有沒有聽清,昂著頭翻過了破牆。

大頭趕緊衝過去,將艾司扶到舒適的空地休息,自己急不可待地去找組織方要錢去了。組織方也特意派了個醫生模樣的人來摸摸捏捏,詢問了一下,確定艾司沒有出現大的傷殘隱患才離開。

賀柱德在一旁默默地關注著這個小傢伙。

這時候,幾個面色不善的小混混用眼神商議了一番,其中一人靠了過來。

「喂,小雞崽,剛才看你打的那場,真爺們兒,不賴啊!被打了那麼多拳,是不是全身劇痛啊?來,抽根煙,小弟我真的很仰慕你。」

艾司的視線已經恢復,看著遞過來的紙煙搖搖頭:「我不抽煙,恩恩不讓的。」

賀柱德面露寒意,那隻香煙是加過料的,具有很好的止痛效果,不過一旦吸上兩三次,就會漸漸……上癮!曾經有無數好苗子,剛剛邁入地下黑拳這個市場,就這樣給毀掉了,變成給毒販子賣命,而且運動生涯大大縮短,死得很早。這些人的用心極其險惡。

那個小混混也不泄氣,不停地和艾司套著近乎,一臉崇拜的模樣,沒多一會兒,大頭用衣服反兜著一大包東西回來了,一雙小眼睛笑得眯成縫,不過一看到艾司身邊的小混混,頓時將小眼睛瞪圓了:「金三兒!滾遠點啊!老子警告你!別隨便碰我的人!」

那個叫金三兒的小混混鄙夷地「切」了一聲,看了艾司一眼,悻悻離開。楊聰趕緊警告艾司:「那傢伙對你不懷好意,他想讓你吸毒品,一旦吸上那玩意兒,你這輩子就完啦。」

其實就在幾天前,大頭也考慮過要不要讓艾司吸點加了料的香煙,不過想了想,這小子已經這麼好控制了,沒必要縮短一隻金雞的下蛋時間啊,所以當他看到有人居然敢搶先下毒手,頓時怒氣衝天。

艾司睏倦地瞅了大頭一眼,喃喃道:「沒有啊,就上次和你在大樓頂上,恩恩不讓的。」

大頭一看艾司精神不行,要是這小子這次被打得鬥志全消,那也是得不償失,趕緊拿點實在的好處誘惑一下艾司,頓時眉開眼笑地說道:「好了,不說那些破事兒,你看看,看看,這次我們發啦!哈哈!」大頭掀開衣兜,裡面滿滿的都是鈔票!

「平局賠率一賠五,一賠五,你發啦!」大頭激動得有些語無倫次。

「真的?有多少?」艾司精神稍微好了點,看看大頭的衣兜,可是裡面以十元、五十元票面居多,百元的較少。

「這個?」大頭看看自己衣兜,道,「這是我給你押的賭資和分紅,一共七千,」說著他壓低聲音在艾司耳邊道,「你那一萬給你打卡上的。」

「什麼卡?」

「銀行卡嘍,你千萬記住,這事兒不能對別人說,不能曝光的。」大頭一臉神秘。

其實雖然這是連地下黑拳都算不上的街頭賭鬥,但由於有組織方,所以還是有規矩的,那就是,上場選手和其經紀人不能在組織方押注勝負,經紀人只能和賭鬥方的經紀人自行約定,願意拿出多少錢的對賭,再交到組織方手裡,贏方全得,平了各自返還,他們是不能在組織方開出的盤口給自己的拳手下注的,這樣會有惡意扭曲比賽結果的嫌疑,這是組織方堅決禁止的事情。一旦發現,沒收所得,驅離拳場還算輕的,打斷拳手的手腳才算普通懲罰。

但是大頭什麼人啊,老江湖來著,他們的做法就是通過一個中間人,牽線進行匿名聯繫第三方,由第三方進行盤口投注,到時候追查起來線索就會斷在第三方那兒。不過風險也很大,第三方靠不靠譜就是風險的關鍵,要是他拿了錢不投或投了不返還盈利自己跑路了,大頭他也沒轍。所以投注金額的控制很關鍵,根據第三方的實力來控制投注金額,艾司如今的全部積蓄兩千元,剛好能讓對方在拿了錢不認人還是建立長期合作關係這上面猶豫不決。

現在大頭衣兜里的七千塊由於有不少零鈔,所以看上去還是很多的,大頭要數出其中的兩千交給艾司,十塊五十的還是要數半天,大頭樂得合不攏嘴,感覺很有一種坐地分贓的豪邁。

當然,至於是不是平局艾司分紅就兩千,那百元大鈔是否真的就那麼少,那就只有大頭才知道了。大頭……一向是要拿大頭的!

艾司自然提出好兄弟講義氣,要平分這兩千零鈔,那打卡里的一萬也要和大頭平分,大頭則是很講原則地要按規矩來,按規矩經紀人最多拿三成,畢竟是拳手在台上拚命賺來的錢,所以這兩千自己拿六百就好了,至於押注的事嗎,因為是自己出的主意,自己也要擔風險的,那個要求平分……那就卻之不恭了。

不過大頭告訴艾司,中間牽線的人和第三方投注者是要抽頭的,所以到手肯定沒有一萬那麼多,七八千是少不了的。這才剛開始,下次要是下大點,投注五千,那不是賠兩萬五?要想想未來,小夥子,你很快就是十萬元戶啦!

賀柱德遠遠觀望著,那個小矮子看起來年紀也不小了,應該是很早就涉足社會的老江湖吧,倒還守點規矩,至少也得是一二十年前的老江湖才能做到講義氣,現在這些年輕人,早都已經無底線了。賀柱德一度動過念頭,若是那小矮子也和那小混混一樣,想對那外賣小子下手的話,他老人家毫不介意,將那小矮子的性命抹掉。反正對賀柱德而言,殺個把人就和普通人做一兩次呼吸沒什麼區別,不過看在大頭還有幾分講義氣的情面下,賀柱德決定先觀察一段時間,他自己尚未理解,為什麼突然會對那些可能對外賣小子不利的人動了殺心。

聽了大頭畫的大餅,艾司也跟著「嘿嘿」傻笑。笑完之後想想還有哪兒欠缺,忙道:「可是,我沒有銀行卡,是打你卡上嗎?然後你把錢取給我?」

大頭想了想道:「也不是不可以,不過,我們以後的錢會越來越多,你全都要現金嗎?很不安全的,會被偷掉。」

艾司指尖對指尖,糾結道:「可是,我沒有身份啊,恩恩說,沒有身份,辦不了銀行卡啦。」

大頭小眼珠轉動,笑道:「以前是沒錢,現在好歹你也是個有錢人啦,身份,我可以給你弄一個!」

9

大頭告訴艾司,身份證分三種,根據檔次的不同價格也不同,由於自己也有較長時間沒接觸這個行當了,具體的行情要打聽過才知道,到時候由艾司自己選擇。

第一檔最簡單,就是一張卡片,上面有頭像地址身份證號什麼的,但是很假,只是外表像,拿給人家看看可以,如果想住店或去銀行或機構辦事,需要驗證身份證,那是肯定通不過的,這一種顯然不是艾司需要的,可以直接過濾掉。

第二種則是直接借用,找一個和艾司相貌有六七成相似的人,然後制售身份證的人有辦法搞到那個人的真實身份證,到時候遺失的人會去補辦,而他原有的身份證同樣可以使用,這種被行內稱為殼身份的身份證比第一檔就要高級許多,價格也會高許多。

第三種最高級,也最貴,幾乎沒有破綻,那就是打通派出所的關節,直接從民政戶籍處給你上戶籍,造一個身份,至於需要的什麼證明文書材料之類,自有制售方給你辦理,到時候派出所內的關鍵人員也心知肚明,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給你上了,若是上面查下來,你提供的證明材料都在,他頂多就是一工作疏忽過失,他拿了錢,也說得過,他就會利用職務之便掙點外快。

更誇張的是,只要你錢使夠,別說造一個身份,就連你祖上譜系,從出生到目前的人生經歷、就讀學校、人生簡歷、學歷,什麼都可以給你造。

大頭是建議艾司用一個殼身份,價格適中,也好用,可艾司不是很樂意,他不願意改用別的名字,叫艾司好好的,為什麼要用別的名字,而且自己老家在海角市納涼鎮石橋村,這是恩恩說過的,婉兒和雅欣也都這麼說的。

大頭對艾司糾結這個不是很滿意,「那……就要多出一點血了,再看吧,如果價格行我就跟你聯繫,如果太貴了,我覺得你還是用個殼身份比較好,就辦個銀行卡嘛,我都可以給你辦瞭然后給你用就是了。」

「嗯……」艾司搖頭,還是堅持,要麼不要身份,要身份一定要自己的身份,艾司將所有的錢都拿給大頭,希望能辦到最好的那種,大頭說這點錢還不夠,但是他來想辦法。

艾司拖著渾身的傷痛騎摩托車回去,賀柱德叫了輛車遠遠跟著,他很清楚那個小子不會有大的問題,雖然看起來被打得很慘,不過都是一些組織傷、挫傷,如果那小子真的接受過類似殺手的訓練,那麼他的肌密度和骨骼密度都會遠大於常人,像蠍子那種拳手的全力攻擊,想讓那外賣小子骨裂都做不到。

要說嚴重,可能最後那一擊造成的腦震蕩比較嚴重。

看著艾司歸還了摩托,一步一拐地往家走,賀柱德也下了車,遠遠跟上,可沒跟多久就被艾司給發現了,好像有怪叔叔在跟著自己,在熟悉的小弄左右一拐,居然把賀柱德給甩掉了!

賀柱德停在艾司徹底消失的地方,這小子不僅輕易地識破了自己的偽裝,這反跟蹤意識也出奇地強,這要還說他沒受過特殊訓練,打死我也不信!哼,小子,別以為這樣你就能逃掉了,我賀柱德要找的人,還沒有說找不到的!

回到家,艾司發現恩恩她們三人都沒看電視,而是圍著電腦嘀嘀咕咕不停,艾司就知道,肯定又有什麼新的活動安排。

果然,恩恩先問了一下艾司服裝道具設計得如何了,跟著就下了命令:「這個周六,給忠伯請個假,幫我們拿衣服,在學校後院牆等我們,明天帶你去看地點。」

「有什麼活動嗎?恩恩?」艾司又好奇了,周六是恩恩她們加課的時間呢,已經好多個周六周日恩恩沒有安排活動了。

「中國民藝秀啊!」雅欣在一旁激動道,「中國民藝秀的公開海選,十一月賽場就在我們海角市舉行,已經報名參賽好一陣子了,我們今天才知道,這個周六就是公開海選的最後初賽,周日就是複賽,整個十一月要選出四輪周冠軍,最後還要選出一輪月冠軍參加全國大賽呢!」

「中國民藝秀!」艾司雖然對綜藝類節目不是太感興趣,但在恩恩她們的熏陶下,也還算知道這檔節目,它是類似於英國達人美國偶像一類的綜合類選秀節目,旨在發掘業餘表演類人才,表演方式多種多樣,吹拉彈唱、說學逗舞、獨門絕技,什麼都可以表演,可以以個人或團體名義參加,通過表演打動評委和感染觀眾,以投票方式決定是否晉級。

這款節目和其他選秀類綜藝節目最大的不同就在於,在你表演之前,需要先說出自己的參賽目標或者說是自己最渴望實現的一個願望,說完願望之後,會直接有一輪計入總成績的投票,也就是說,且不管你的表演能力如何,只要你有個好願望,也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打動觀眾和評委。

周冠軍、月冠軍和全國總冠軍,各自有三檔不同的資金獎勵,這筆獎金,由大賽的贊助企業提供,用來幫助參賽選手實現他們的人生願望。

艾司對節目規定和內容不是很清楚,但也知道有這麼一檔節目,和《中國好聲音》《中國好曲藝》《中國好舞蹈》並稱為四大綜藝選秀節目,很是火爆。

恩恩其實一直都想站在真正的舞台上盡情地表演吧。艾司知道,恩恩是很渴望上舞台的,雅欣、婉兒,看她們眼冒星星地期待,好像女孩子都特別想參加這種節目吧?

「周六,不是要上課嗎?」艾司替恩恩她們擔心。

「這你不用擔心。」恩恩神秘微笑,「山人自有妙計。」

雅欣直接道:「我們已經在網上報名了。」

「你們全都要去啊?」

「嗯,這個,婉兒去不了啦。」恩恩略帶惋惜,婉兒表示沒有關係,其實恩恩她們的計劃很簡單,逃課就好了,只是三個人不能全逃,得有個人留下來給另外兩人打掩護,品學兼優的婉兒自然是留下應付潘二爺的不二人選。

婉兒恬靜地說:「到時候,你們一定要將我那份也好好表演。」

三個女生滿懷憧憬地展開討論,艾司忍著痛去對伯爵服進行修改。

周六很快就到了,艾司身上的傷痛也好了許多,一些瘀青的地方都退了顏色,早已和忠伯請好了假,早早便拎著兩個購物袋去了學校後院,袋子里一包是恩恩要換的衣服,一包是雅欣的。

恩恩和雅欣也在學校里展開了行動。

上了第一節課,她們開始執行A計劃。

敲開潘二爺辦公室的門,恩恩捂著小肚子,一臉難受的表情:「潘……潘老師,我肚子疼得厲害,那個,生理期,我想請假回家休息一下。」

潘二爺瞟了恩恩一眼,又掃向雅欣:「你呢?是要送她回家嗎?」

雅欣也皺著眉頭,一臉便秘的表情:「潘老師,您也知道,我們女孩子,經常會一起來啦。」

「哦……你也生理期!」潘二爺露出瞭然的表情,突然拔高音量,「這個月你們已經生理期三次啦!你們是不是想告訴老師,你們是屬於那種天天排卵的生物啊?」

恩恩一愣,用詢問的目光看向雅欣:「這招我們已經用過兩遍了?」

雅欣疑惑地回望回來:「不知道啊,不記得啦,或許,真是這樣?」

一看兩人的表情,潘二爺就更加肯定了,用手指著二人:「裝!還裝!還不給我回去好好上課!真是的!兩個女孩子家,成天不學好,天天想著怎麼逃課!你們多向婉兒學學啊,你們三個關係那麼好的,你們兩個怎麼能這樣呢?你們知不知道,你們這一屆,是我教的那麼多學生中最差的一屆,男生如此,你們女生,你趙雅欣,還有你馮恩恩,你們兩個就是典型的代表……」

請假沒成功,被潘二爺好一陣數落,果然正大光明地逃課是行不通的,沒有老師會開通行便條,離開潘二爺的辦公室,恩恩給雅欣使了個眼神:執行B計劃!

上課鈴聲響起前,恩恩給教導處打了匿名電話:「喂,你好,是海角二中嗎?請問潘素清老師在嗎?我是教育局的,馬上讓她來接電話,有很重要的事要告訴她,是,我等她。」

然後就看著潘老師從辦公室出來,急匆匆地下樓去了,她需要從這邊教學樓三樓下去,然後在那邊的教學樓爬上五樓,上課鈴聲響了。

恩恩和雅欣相互攙扶著,攔住了來上課的英語老師:「陳老師好,我們肚子疼,已經跟潘老師請過假了,要回去休息,潘老師讓我們和你說一聲。」

陳老師通情達理:「去吧,好好休息,平時注意身體,還是要多鍛煉啊。」

「嗯,知道了,陳老師。謝謝陳老師,再見了陳老師……」

婉兒在教室里隔著窗戶向兩人揮手,兩人露出大功告成的欣喜,揮手再見,一溜煙地跑下樓去了。

沒有老師開出的假條,肯定不能走正門了,不過恩恩早有準備,她和雅欣都不像婉兒那樣文靜,那都是運動的主兒,本身穿的就是牛仔褲,擼起袖子,搬來石頭磚塊,立刻干起了翻牆的活兒。

雅欣先翻上院牆,又拉了恩恩一把。

原本牆上被學校用水泥澆過玻璃碴子,但是早就被那些男生磨平了,這條暗道在學生們當中已經不是秘密。

院牆另一邊,艾司早已依照囑咐,將五十米外的垃圾箱挪了個位置,放在恩恩她們要跳的下面,恩恩、雅欣這樣的運動健將自然是平安著陸,隨後三人上了公交,直奔電視台而去。

海選現場人滿為患,塑料小凳早被人坐完了,有的就坐地上,大部分站著,其實海選天天都在進行,恩恩她們已經是最後一批了,這個時間點也是她們最無奈的選擇,名額有限,周日就會淘汰掉大部分名額,進行海選的複試了。

恩恩她們進衛生間換衣服去了,艾司在候選區等著,偌大的大廳里人擠人,行動不便,有一個通往裡面的大門,有工作人員守著,一直在叫著編號,叫到誰誰就進去。

這被指定為南方分賽區的報名比賽地點,不少人懷揣著夢想不遠萬里前來報名參賽。

進來的入口處則有幾張長桌椅,幾名工作人員坐在那裡,桌子上是一摞摞的表格。

艾司好奇地過去看看是什麼表格,一名工作人員問道:「你在網上報名了嗎?」

「沒有。」

「嗯,那坐這兒,填一下資料。」工作人員遞過一支寫字筆。

艾司皺眉:「我也要填?」

工作人員道:「到這兒來的每個人都要填。」

艾司便坐下來,開始認真地填,姓名:艾司……一會兒,指著身份證號一欄對工作人員說:「這個,我沒有。」

工作人員看了看,無所謂道:「哦,我們這個沒有年齡限制的,你沒有身份證不填就是了。」

艾司點點頭,又一項一項地填下去,填完了,恩恩她們還沒出來,應該是在洗手間里化妝吧,婉兒將她的大小瓶子都貢獻了出來,估摸著恩恩、雅欣不在臉上抹個一二十層是不會出來的。

工作人員看了看艾司填的表格,又在電腦上嗒嗒嗒輸入了些資料,然後揮揮手說:「可以啦,過去排隊吧,叫到你號碼就進去。」將表格遞還給艾司,上面用馬克筆寫了個大大的213號。

艾司摸不著頭腦,我只是來給恩恩她們拿衣服看包的,我也要進去嗎?對了,進去的人怎麼都沒有出來啊?

艾司開始好奇,那個有工作人員把守著的門裡面究竟是怎樣啊?

那個叫號的姐姐叫號時快時慢,平均三五分鐘一個人,有時候一分鐘不到就叫下一個了。艾司見那姐姐說得嘴都幹了,旁邊十來米遠就是飲水機和桶裝水,這幾步路的事兒,都沒人給姐姐送水喝呢。

這次出來前,恩恩特意叮囑艾司,這是大場面,不許像在家裡一樣看著什麼都新鮮,要有禮貌,講文明,不要給她們丟臉。

艾司跑過去用一次性紙杯接了水端給那個叫號的姐姐:「姐姐,喝水。」

叫號的工作人員看了艾司一眼,微微一笑,接過水杯,確實口乾了,喝了幾大口:「謝謝,你是來報名參賽的?」她看艾司拿著表格,上面寫著213號。

艾司搖頭:「我叫艾司,陪恩恩她們來的,來給她們打氣助威,恩恩唱歌很好聽的,雅欣跳舞也很不錯哦。」

遠處有工作人員站了起來,那位姐姐將紙杯還給艾司,繼續叫號,工作時間禁止交談。

恩恩和雅欣總算化完妝出來了,一人扔給艾司一大包衣服,艾司關心道:「穿這麼少,不冷嗎?」

恩恩和雅欣都換上了漂亮的薄紗裙,只是現在都已經深秋了,艾司怎麼看都覺得很冷。將外套給恩恩她們披上,很多報名選手都在裡面穿了精心準備的演出服,外面穿外套。

恩恩白了艾司一眼:「很少嗎?這裡面有空調啦,怎麼會冷,你沒看人家穿得更少。」

艾司偏頭看去,的確,其餘的報名參賽者,有的女孩子穿得幾乎像比基尼一樣,而男的也有好幾個赤裸上身,露出八塊腹肌,不過還是有不少奇裝異服,大家都想凸顯自己的個性,給初賽評委老師留下深刻的印象。

艾司收回目光,還是覺得最奇裝異服的就是雅欣了,從來不穿裙子的她居然會穿裙子,可是……就像恩恩她們的死敵評說的那樣,雅欣沒胸沒屁股,穿上裙子就跟套個筆筒似的。

艾司中懇地評說道:「雅欣你穿裙子不好看啦,還是穿牛仔褲吧。」

雅欣露齒而笑:「沒事兒,我裡面有穿健美褲,不影響我的發揮。」

艾司面露難色,白紗裙裡面套黑色健美褲,這樣看起來更怪啊,這裙子是婉兒的好嗎,婉兒可真是犧牲大啊。婉兒穿上跟仙女似的,可換了雅欣穿上……這……這這,很像巫婆啊!

沒多久,到恩恩了,艾司和雅欣在背後支持和鼓勁。

過了一會兒,雅欣也進去,艾司在背後支持和鼓勁。

又過了一會兒,那位叫號的工作人員大喊:「213號,213號!誰是213號?」

按規矩,連叫三次沒有到,也沒人解釋的,就視為自動放棄,可那個叫號的姐姐頓了頓,又叫道:「艾司!艾司!」

艾司舉手:「我,這兒。」

那位姐姐招手:「快過來。」

艾司拎著兩包衣服擠過去,那位姐姐道:「準備一下,馬上該你進去了。」

「我也可以進去?」艾司很驚喜。

裡面傳來聲音,似乎在叫下一個,那位姐姐讓開門口,對艾司道:「進去吧。」

艾司喜滋滋,拎著包就衝進去接恩恩、雅欣她們去了,沒聽到那姐姐在外面叫:「喂,你手裡拿的什麼東西,喂……」

10

衝進門內之後,是一道厚厚的帷幔,艾司從帷幔里露出個頭來探頭一看,好傢夥,帷幔背後居然是一個巨大的劇場舞台,觀眾席上空空如也,不過舞台上還坐著三位年紀不小的叔叔阿姨,先前進去的那些人一個都不見了,什麼情況?

艾司以為找錯路了,轉身就想回走,但門內的另一位工作人員已經在身後推他:「趕緊的,進去,後面還很多人等著呢。」

艾司便拎著兩包衣服走到了舞台上,好多燈光把這個舞台照得好漂亮哦。

剛才艾司探個頭出來,三位海選老師就已經看到了,現在這麼個造型,拎著兩大包衣服張頭張腦地邊走邊看,三名評委相互看了幾眼,皆認為這是個準備表演滑稽劇的參賽者。

艾司走到舞台正中,這裡有一個話筒,艾司認識,恩恩她們K歌時會用到的,他手裡拎的包也不放下,站在話筒前,正對著三位海選老師:「叔叔好——」剛說完,立刻被自己的聲音給驚嚇住了,沒想到舞台上的聲音是這樣的,艾司像受驚的小雞一縮脖子,看看周圍沒有突發情況,這才壯起膽子將頭湊回話筒前,將話說完:「阿姨好。」他一發出聲音,又把自己給嚇了一跳。

三位評委都露出了輕鬆的微笑,這名參賽者倒是不錯,還沒叫他表演呢就已經進入角色了,相貌倒也還說得過去,雖然穿著很隨意,也沒有特別化妝,不過就這樣已經很上鏡了。尤其那聲「叔叔好,阿姨好」,還沒有參賽選手這樣叫他們呢。

沒想到,艾司接著又問了一句:「請問,恩恩在哪裡?」

第一位男評委三四十歲年紀,探身,笑道:「應該是由我們來問你吧。」

「哦。」艾司有些為難,「可是,我也不知道恩恩她們去了哪裡啊,我看見她們進來的,全都不見了。」說著,他抬頭張望天花板,又打量舞台地板和身後的舞台景觀,想看看哪裡有可以藏人的地方。

第三位男評委年紀已有五六十,頭髮花白,他清了清嗓子,親和道:「好了,雖然你入角色很快,但我們還是要按程序來,請告訴我們,你的願望是什麼?」

願望?艾司一愣,要找恩恩還得先回答這個問題?艾司開始冥思苦想起來,其實,自從恩恩問過自己將來想要做什麼之後,艾司一直在思考有關於未來啊,夢想啊之類的問題,問題的關鍵是,越思考,艾司的願望就越多,尤其在認識了明明、七七、苗苗以及其餘小朋友之後,艾司的願望就更多了。

「我有好多好多願望。」艾司先將大實話說出來。

「哦,那你最想實現的願望是什麼呢?」老年評委耐心追問。

最想實現的啊,艾司稍加思索,馬上有了答案:「我希望所有的學生都可以不用去上學,躺在被窩裡有吃不完的零食和看不完的動畫片。」

年長的評委頓時被雷倒,兩名年輕評委卻是笑了起來,那名年輕的女評委居然忍不住想要讚歎,這也是當年自己的願望啊,她開口道:「其實剛才我不是很喜歡你,你居然叫我阿姨。」

這個艾司很有經驗了,馬上改口:「姐姐好。」

這位三十左右的女評委頓時喜上眉梢,年長的評委則是思考後繼續追問:「如果孩子們不上學,就吃零食看動畫片,他們沒學到知識,什麼都不懂,又怎麼養活自己呢?」

「不上學也能學會讀書寫字啊?」艾司不是很理解,「學會了讀書寫字,不就能學會別的東西了嗎?不懂的問題就問百度啊,恩恩有說過,買東西就找阿里爸爸去淘寶,有問題就問百度,玩遊戲就和小企鵝玩。有百度、有阿里爸爸、有小企鵝和我,我們就是快樂的一家人。」

年長評委無法接著提問了,還是第一次聽到有人說度娘、阿里爸爸和小企鵝是快樂的一家。

年輕的男評委顧及老評委的感受,接過話題道:「雖然你這個願望,估計和你差不多年紀的同學都會喜歡,但是不太現實啊,我們換個能實現的好嗎?」

能實現的?艾司很想說他要給恩恩……可是,打住,恩恩說過這個絕對不可以告訴任何人的。那麼,還有什麼自己想要實現的願望呢?

三位評委面面相覷,來報名的哪個不是早就準備好了一套說辭,這小子似乎正在想,應該不是緊張怯場,他是真的剛開始想。

評委們的時間是很寶貴的,尤其在後面還有那麼多報名選手的情況下,那名年長男評委正準備提醒一下艾司,如果沒想好的話不妨先下去,以後想好了再來報名參加。

沒想到艾司很快又有了新的願望:「我希望恩恩能站到中國民藝秀決賽的舞台上去,讓所有的觀眾都看到她的表演。」艾司覺得這個願望肯定能實現,恩恩唱歌唱得那麼好,跳舞也很好看的,肯定能進決賽吧。

「誰是恩恩?」女評委問,「也是來報名參加比賽的選手嗎?她的編號是多少呢?」

「198。」艾司記得恩恩的編號。

「哦,你說那個小女生啊,看得出來她很喜歡唱歌,但是今天發揮得不是很好,所以,只能等下次有機會再來吧。」女評委做了個無奈的手勢。

「等等。」年輕的男評委打斷道,「你是說你的願望,就是希望那個198號選手,能夠站在決賽的舞台上,為全國的觀眾表演對嗎?」

女評委也反應過來了,這位選手的夢想是希望另外一位落選的選手重新回到舞台,她不禁好奇二人的關係了:「那麼,她和你是什麼關係呢?」

「恩恩……就是恩恩啊,我們住在一起的。」艾司咧開嘴笑了笑。

「哦,青梅竹馬!」女評委顯然誤解了艾司的意思,她開始覺得這個願望有意思,背後肯定有故事,於是又忍不住提出了一個附加條件,「如果,讓她回到舞台的代價是你不能參加我們這個節目了,你願意嗎?」

「願意啊,恩恩跳舞跳得可好看了,和婉兒一樣好看,恩恩唱歌也唱得可棒了。」艾司回答得非常乾脆,而且,自己本來就沒參加這個節目啊。

女評委對艾司的表現很滿意,開始在心裡為艾司加分,看了看電腦上的資料,因為要比恩恩小,所以艾司在年齡一欄填的16歲。才16歲啊,女評委在心裡回憶,為什麼自己16歲的時候沒有遇到這麼好的小男生,碰到的都是些人渣。

年輕的男評委也在心裡想:還真沒看出來,看來這個願望倒是值得期待。唯有年長的評委不是太滿意,現在的年輕人,已經越來越搞不懂他們了。

「好了,我們已經清楚了,你的願望是希望198號選手回到我們中國民藝秀的決賽舞台上,那你至少也要進入決賽才可以,你現在可以為我們表演了。」女評委用「我很看好你喲」的眼神給了艾司一個暗示。

「表演什麼?」艾司卻愣住了,怎麼回事?說了夢想還不作數,還要表演?還要自己進入決賽,恩恩才能進入決賽?這是什麼邏輯?這位姐姐盯我那一眼是什麼意思?

年長的評委準備打岔讓艾司走人了,但兩個年輕的評委卻饒有興緻,男評委解釋道:「表演你最擅長的啊,你該不會想說你什麼都不會吧?」

「我會做菜。」要說會,艾司現在會的東西可就多了,但要說拿手還是做菜。

「做菜啊,可惜我們這個不是飲食類節目啊,做菜不能在舞台上表演吧?」男評委還是認為艾司想表演滑稽劇,不過需要評委的配合,就像說相聲也得有個捧哏的,「你手裡拿的是什麼呢?」

「這是衣服,這包是雅欣的,這包是恩恩的。我是跟她們拿衣服的。」

男評委有點猶豫了,這也不像表演滑稽劇的啊,若說剛開始還有點滑稽劇的風格,像盤家常小炒,現在的表演就像被嚼過的骨頭,沒什麼味道。

「哦……」女評委有些著急了,這個看起來很順眼的小男生該不會真的沒準備節目就跑來報名參加了吧?那到底是來幹啥的啊?她提醒道:「你就幫他們拿衣服?除了炒菜,你自己就沒點什麼絕活?就那種一般人很難做到的,大家也沒咋看到過的。」她對艾司期望值很高,就直接略過了尋常的唱歌跳舞。

「一般人做不到的?」艾司嘀咕了一句,「啊,這個可以,我可以跳起來用嘴接飛盤。」

男評委嘴裡發出一聲「嗶喲——」,搖頭,老評委也在搖頭,準備叫下一個人上場了。

艾司接著又道:「還可以這樣。」他將一左一右兩個裝衣服的購物袋舉到身前併攏,然後再拿開,三位評委頓時發現,台上那小夥子似乎有些不一樣了,但怎麼個不一樣又說不出來。

還是女評委眼尖,一手捂嘴,一手指著艾司額頭笑了起來,就剛才那麼一下,艾司頭上多了個假劉海,像塊西瓜皮一樣遮住了前額。

事實並沒結束,艾司將購物袋擋在身前向下移動,然後再將手向兩側展開,這次由於效果非常明顯,三位評委都看出了不同來。

艾司原本穿的是一件灰色外套,現在換作了一件桃紅色的寬鬆加厚女式外套。

男評委調整坐姿直立上身道:「你……你怎麼做的,再做一遍。」原來這小子不是表演滑稽劇是表演魔術啊。

艾司想了想,雙手平展拎著兩個購物袋,然後上舉,兩個購物袋併攏,向下,再向兩側展開平舉,很是自然地用兩隻手畫了兩個圈,身上的衣服又換了。

這次是藍色牛仔服,明顯有些緊,不太合身,男評委點頭:「不錯,不錯。」

女評委對艾司微笑,輕輕地鼓掌,有這樣的表演今天算過關了,年長的評委也有些詫異,剛才可是瞪大了眼睛緊緊盯著台上,愣是沒看出來艾司是怎麼把衣服換掉的,不過這節目頂多通過今天的初選,要想通過複選進入周冠軍決賽只怕還不夠。

守門叫號的姐姐也露出了笑容,艾司進去已經超過五分鐘了,通常情況下,超過五分鐘才叫下一位的,都能進入海選複賽。

三位評委讓艾司從舞台另一邊出去,出了門,艾司才接到恩恩她們的電話:「婉兒打電話說,最後一節課被潘二爺臨時徵用了,我和雅欣剛才一直忙著趕時間,擠公車,還趕得及去上最後一節課,現在才搶到一個座位,你待會兒自己把衣服拿回去,不要在外面玩,聽到沒有?哎呀……你坐到我手了,把屁股抬起來!就這樣,拜拜。」

晚上,沒有比賽的艾司會提早一點回家,對自己設計的服裝進行最後的裁剪和裝飾物的縫補。

時間差不多了,聽到恩恩她們三個嘰嘰喳喳地回家了。

「氣死我了,居然沒有收到複賽邀請簡訊,我覺得自己發揮還可以啊……」恩恩一肚子埋怨,「被二爺罵得狗血淋頭,差點就請家長了,這樣都沒被選上,真是不划算。」

「你知道的,現在什麼海選秀選,還不都是潛規則,誰讓你又不被他們潛,選得上才怪。」雅欣的聲音最大,一點都不怕吵到鄰居。

「好啦好啦,是他們沒眼光,還有機會的,下次再去吧。」也就婉兒溫柔的聲音能平息兩人的怒氣。

聽到掏鑰匙的聲音,艾司就兩三步蹦跳過去把門打開:「恩恩、婉兒、雅欣,你們回來啦!」

雅欣正撇著嘴:「我是沒跳好啦,誰知道那麼大一個舞台,就三個人在那兒看,上台就瘮得慌。」

「咦?今天怎麼這麼早就回來啦?衣服做得怎麼樣了?」恩恩將書包扔到沙發上,就去檢查艾司的工作去了,從蘇姐姐那裡借來的電動縫紉機,一地的線頭布片。如今中國民藝秀是沒戲了,恩恩決定將精力放到萬聖節的舞台劇表演上,還有四天就會公演了。

「差不多嘍,按你的要求改過了,你可以穿上試試。」艾司拿起一件公主服。

雅欣一把搶過去:「我先試試。」

「死丫頭,還給我。」恩恩追了過去。

艾司告訴婉兒:「婉兒,我手機收到簡訊,電視台叫我明天還要去呢。」

「什麼!」婉兒抓過手機,看了看簡訊內容,立刻朝卧室喊道,「喂,你們別鬧了,艾司被選上了,他要參加明天的複賽!」

「什麼!」「什麼!」兩個瘋丫頭從卧室跑了出來,一個比一個叫得大聲。

「你怎麼會被選上了?」

「你什麼時候報名參賽了?」

「我……我不知道啊,有個姐姐在那裡,有很多表格,讓我填,我就填嘍。」

「哇,有沒有搞錯,你表演的什麼節目?」

「沒有啊,他們就問了我幾個問題,好像,讓我做別人不大容易做到的事情,我只是想知道恩恩你們到哪裡去了嘛……」

「問的什麼問題?」

「你說了你的願望是什麼?」

「什麼別人做不到的?你做了什麼?」

三個女生連番發問,艾司一時有些應接不暇。

等將事情原委和經過弄清楚了,三個女生都是又驚又喜,沒想到有心栽花花不開,這無心插柳的……三人一合計,決定全新包裝一下艾司,願望需要潤色,節目也要重新編排準備,只有一晚的時間,明天大家都去給艾司加油助威,那簡訊上可是清楚地寫著:「帶著你的親友和夢想,前來參加……」

11

第二天複賽的大劇場,就不止三名評委了,偌大的觀眾席座無虛席,那些參加複賽的選手親友以及主辦方要求的嘉賓濟濟一堂,還多了一名主持人。

艾司走上舞台,有些緊張,第一次面對這麼多人,這可比買天天見盒飯的人多多了。

「我有很多願望,但我此刻,最想實現的願望是,希望恩恩、雅欣和婉兒,她們能與我一起站上這夢想的大舞台,為所有的觀眾,獻上最優美的歌聲、最動人的舞蹈……她們是三個很美麗很可愛的女孩子,一直生活在一起,這次有的因為錯過了報名,有的則因為緊張錯失了參加的機會,但她們一直在努力,並用自己最大的努力和熱情……我希望她們的美麗,能為所有人綻放……」

「加油!艾司——」人群中有高亢的女生尖叫。

遠處有人卻皺眉。

「那……不是那外賣小子嗎?」姚菁視力好。

「難道昨天馮恩恩逃課,就是為了這小子?」陳靜宜扶了扶眼鏡。

「我就知道,他和矮矬子那伙人肯定有一腿。不是讓你探聽一下那外賣小子的背景嗎?打探得怎麼樣?」陶慧穎坐二人中間,她們自有辦法弄到入場券。

「不行啊,阿慧,找不到他,時間不對,不過我知道,他是在那天天見最老的門店送外賣的。」姚菁沒完成任務,有點心虛。

陶慧穎嗤之以鼻:「廢話,一開始他就在那兒送外賣的好不好,而且從一開始送外賣我就覺得他不對,你沒看見他看矮矬子的眼神都和別人不一樣,他的活動範圍,應該就在我們學校附近。對了,聽說矮矬子她們幾個不也在學校附近租的房子住?你說……會不會,那送外賣的和她們住得很近啊?」

「所以說,她們租房子的時候就認識了?」陳靜宜開始分析,「可是,矮矬子不是喜歡文風嗎?難道和這外賣小子也對上眼了?不對,這外賣小子和文風沒的比,矮矬子逃課多半是自己來報名參賽,只不過,哼哼……百分之百是落選了,正好這外賣小子不知憑什麼被選上了,她們想看複賽,就從外賣小子那裡要來了親友團的資格,應該是這樣。」

「嗯,有道理。」陶慧穎表示認可,「不過矮矬子看不上送外賣的,我看那送外賣的對矮矬子好像挺上心啊,你沒聽到他剛才說什麼嗎,他的夢想是想讓矮矬子重新參加比賽。」

「是啊,他連大嘴巴和婉兒的名字都知道,難道那傢伙還想通吃?」姚菁附和。

「所以才讓你們想辦法接近那個送外賣的嘛,這事兒,必須得讓文風知道,哼哼……」

艾司表演的也不再是換衣服了,作為一名廚師,他很自然地向大家表演了刀功,他揚起片刀,在空中挽了幾個刀花,輕鬆寫意,如大師行將揮毫潑墨。

一張樸實的桌案,一個木盤子,一塊白嫩豆腐,一根黃瓜,鏡頭放大,大屏幕令每一位觀眾都能像欣賞近景魔術一樣欣賞到艾司的刀功。

黃瓜放在豆腐上面,唰的一聲,輕輕片過,黃瓜沒有變化,豆腐也沒有,大家會覺得是不是選手失手了,還是在試手呢?可緊接著,又聽到唰的一聲,麥克風距離桌案很近,聲音很清脆,那聲音不像尋常居民家切菜時奪的一聲,而像刀客迎風一斬,唰!

「唰唰唰唰……」艾司刀頭向下,然後輕輕向後拉,手腕圓滑得像在用筷子攪拌雞蛋。

不到三十秒,表演完畢,主持人拿著話筒上前:「想必大家還不知道剛才這位選手究竟做了什麼,請看。」

禮儀小姐拿來一個盤子,主持人小心地將完整的黃瓜撥進盤子里,那根看似完好的黃瓜立刻變成了整齊的一片一片的小圓片,而豆腐完好無損。

觀眾報以熱烈掌聲,這已不僅需要好的刀功了,這需要一種剛中帶柔的腕力,而且主持人還發現,這些黃瓜片厚薄驚人地一致,拿來工具一量,全都是準確的三毫米厚度。

接下來艾司又表演了一個切豆腐絲,將輕輕一捏就碎的豆腐,感覺拿在手上都會散掉,要切成絲狀,談何容易。

艾司用刀從豆腐邊上切開,先將其切做薄薄的片狀,然後再切細絲,整個過程偌大的演齣劇場都安靜下來,唯恐台上的選手打一個噴嚏,豆腐絲就變成了豆腐渣,舞台上的音樂也變得緊張而急促,就像魔術即將產生變化的那一瞬間。

艾司順利完成,主持人拿來一個裝滿水的玻璃盆,艾司將切好的豆腐小心傾倒進去,豆腐立刻變作絲狀,差不多每一根有一毫米粗細的直徑,雖然和真正的絲線還相差甚遠,但已經很不容易了。

三位評委也很滿意,上一次表演的是近乎魔術的換衣術,這一次則是實打實的真功夫,看來這個小夥子通過複賽進入周賽是沒有問題了,評委和觀眾的打分都一致通過。

最興奮的還是恩恩,艾司真的是幫她們出了風頭,讓她們與有榮焉,最關鍵的是,如果艾司還能拿出什麼絕活,拿到周冠軍,乃至月冠軍,就能實現願望,讓她們也站在舞台上表演,那可是面對全國觀眾的電視表演,不是學校小舞台上的小打小鬧。

當然其餘選手也各自有極為優異的發揮,大家在為艾司高興之餘,也為即將進行的周冠賽感到緊張。這次共有四十名選手或組合獲得周冠賽資格,每十人一組進行周冠賽對決,將經歷十進八、八進六、六進三,三次淘汰,最終只有三名選手能殺入月冠賽。

除非那一期的選手表現都極為優秀,經三名評委和大多數觀眾一致認可,才可能出現四人或更多人同時晉級的現象,不過由於選手在表演前都要自報節目並進行分組甄別,所以那種情形出現的概率極低。

由於艾司順利晉級,恩恩她們很高興,決定慶祝一番,地點自然是忠伯的天天見總店,慶祝嘛,當然就要嘗艾司的拿手好菜,順帶向忠伯忠嫂吹噓艾司今天是多麼給力。

忠伯聽了不禁唏噓,直贊艾司已經青出於藍了。

可是福禍相依,艾司的意外參賽是順利晉級了,但隔天送外賣時卻被人堵在了半道上。

「喲,這不是送外賣的小哥嗎?怎麼,又親自給恩恩她們送外賣啊?」陳靜宜穿得像個中年婦女,戴著老氣橫秋的眼鏡出現在校園小路上。

「老處女!」艾司心裡咯噔一下,上次開運動會遇到的妖精和這次遇到的老處女,都是恩恩她們的死敵來著。至於這個外號嘛,當然是恩恩她們在私底下邪惡的叫法,按恩恩她們的說法,這位喜歡穿得成熟又愛戴眼鏡裝深沉的同學,指不定哪天就讀到博士的後面去了,四十歲之前肯定都不會有男人要她。

艾司想從一旁閃過去,陳靜宜不讓道:「別急著走嘛,咱們聊會兒。」

「聊?聊什麼?我趕著送外賣呢。」按照恩恩她們的囑咐,艾司不能和萬人騎一干人等有過多的交集,以免——近墨者黑!

「哦——你很急啊?你怕我?」陳靜宜雙手抱胸,就擋著路不讓艾司走,「我又不會吃了你。昨天,我去看中國民藝秀的海角選拔賽,我看到台上有個人很像你耶。」

「我,那個……其實……」艾司想晃點老處女,但又覺得這樣做不對,一時不知如何應對。

「我聽到台上那個說,他希望和什麼恩恩、雅欣、婉兒一起表演,那個人的野心很大呀,這是想通吃的節奏啊,送外賣的,你的臉為什麼那麼紅啊?那個人不會真的是你吧?」

「……是我!」艾司咬牙應了下來,「可是,不是你想的那樣!」

「喲……那是怎樣的呢?」陳靜宜步步緊逼。

艾司六神無主,眼珠亂轉。

「你說,這一箭三雕,一個送外賣的同時愛上三個高中女生,用他的人格魅力進行——征服!應該很勵志哦?我們把它編成小說故事,在校園小廣播里天天播報,播它個七八十集,同學們應該很感興趣哦?」

老處女果然不是省油的燈,艾司把心一橫,問道:「你到底想怎樣?」

「沒怎樣啊?」陳靜宜攤開手,「一早我就說過啦,只是想和你……聊聊。」

艾司沒轍,就和陳靜宜聊了幾分鐘,陳靜宜東拉西扯地談家長里短,艾司完全找不到她說的方向和重點,不知道她到底要和自己聊什麼,有些無關緊要的問題,就在半威脅半誘騙的情況下做了模糊的回答。最後,在得到陳靜宜不會到處亂散播謠言的承諾之後,艾司落荒而逃。

回教室陳靜宜就將今晚打探到的情況做了彙報:「他們的確很熟,就和我們預料的一樣,那個外賣小子最在意的人是——矮矬子。而且根據我的觀察,那外賣小子的腦子好像不太好使。」

「哦?」陶慧穎和姚菁都被這一新發現勾起了興趣。

「怎麼說呢,當然也不是說他笨,總之就是,感覺很幼稚!」陳靜宜思索了一下,確定道,「沒錯,很幼稚。就是不管你跟他說什麼,他都信以為真,很好哄。但是對我們的敵意很大,不知道矮矬子給他灌輸過什麼思想,比如我隨便給他說個什麼事情,他第一反應都是,你是騙人的,不過,如果給他解釋幾句,他能自己分析,他會質疑,你不是騙我的吧?你們也該和他多聊一會兒,很好玩的。」

「誰有那閑工夫和他玩啊,你打聽出來,他和矮矬子之間到底發展到哪一步沒有?」

「沒有,只要一提到矮矬子,他的防範就很嚴密,不過只要東拉西扯和他說別的,他的弱點就很明顯。我有個表弟,今年六歲,對很多事情似懂非懂,偏偏很想裝出一副小大人的模樣,什麼新鮮都想去嘗試一下,這外賣小子給我的感覺,和我那表弟……很像!」

「你是說,他只有六歲的智商?」

「不對,他的理解能力很強,應變能力也很強,他的智商絕對不止六歲,我的感覺是,他的情商只有六歲,就像幼兒園的小朋友一樣,你對我好,我也對你好,他不會去思考你是出於什麼目的對我好,他沒有那樣的心機。如果取得他的信任,你說誰是壞人,他就憎恨,你說誰是好人,他就親近,我覺得是這樣的。」

「好啦,管他什麼智商、情商,你有沒有什麼辦法,通過這個送外賣的,讓矮矬子出醜?」

「這個不著急,我跟他約定了,每天晚上來學校送外賣之後,陪我聊幾分鐘,而且不許告訴矮矬子,如果他敢不這樣做,我就會把他和矮矬子的緋聞編成謠言,傳得滿天飛,讓矮矬子在學校里活不下去。像他這樣的人,如果沒有忘記這個約定,他一定會遵守的。給我幾天時間,我會從他嘴裡套出一些有用的信息。」

「哇,厲害,不愧是我們的智囊軍師耶,那就全靠你了。」

當天晚上。

「回來了。咦?艾司,怎麼悶悶不樂的?」

「沒什麼啦,恩恩啊……那個,你們的衣服都準備好啦!」

「真的,我看看。」

「昨晚你不是已經試過了嗎,該我穿啦。」

「艾司不是已經晉級周冠賽了嗎?你應該高興才對啊,你不用為恩恩她們沒進入複賽而不開心,我們都會為你高興的。」

「婉兒啊,如果,如果有人威脅我,我該怎麼辦啊?」

「嗯?誰威脅你呀?怎麼威脅你的?」

「沒有啦,我是說如果,嗯,艾司覺得這個問題好複雜哦。」

「這個啊,那就看別人怎麼個威脅法啦,最好的辦法,就是不要給人有威脅你的機會。艾司,你是不是做什麼壞事被別人抓到啦?」

「沒有啦,艾司沒有做壞事。對了,婉兒,有個事我可以悄悄地問你嗎?嗯,你不要告訴恩恩哦。」

「嗯,這樣啊?那我要先聽聽你問什麼事。」

「如果,我是說如果,同學里傳哪個男孩子很喜歡恩恩,恩恩也很喜歡那個男孩子,其他同學會不會笑話恩恩,恩恩會不會哭啊?」

「嗯?你是不是聽到了什麼啊,艾司?同學之間都是亂說啦,你不用當真的。」

「如果是真的呢,會怎麼樣?」

「現在學校雖然不是那麼嚴格,但是還是不提倡啦,同學還是應該好好學習,如果這個喜歡那個,那個喜歡這個的,就沒辦法好好學習了,那樣子老師就會很生氣,父母也會很生氣,學習成績不好,同學也會看不起的啦。」

「哦……」

「婉兒快來,試試你這件怎麼樣啊,真的很好看哎!」

「哎,來啦。艾司,有什麼事要說出來,不可以藏在心裡哦。」

「嗯,知道啦婉兒,謝謝你。」

第二天中午,陳靜宜又攔住艾司去路,聊了幾分鐘之後,覺得摸到一絲脈絡,陡然拋出一句:「你知道嗎,有一個個子很高的同學,一直在糾纏恩恩哦,他可是你的敵人呢。」

敵人!艾司一愣,恩恩說你們才是敵人呢,怎麼又多了一個?

「恩恩沒給你說過?」陳靜宜一看艾司的反應,立刻猜到一些,馬上道,「唉,恩恩也很喜歡那個男同學呢,如果他們倆要是好上了,恩恩就再也不會理你了。」

「你!你騙人!」艾司急了,手腳頓時冰涼,恩恩怎麼會不理我,不可能的!

點到你的死穴了,送外賣的。陳靜宜察言觀色,暗自得意:「不過那個男同學呢,其實花心得很,他對其他女同學也經常糾纏不清,他還經常欺負恩恩,好幾次恩恩哭得都很傷心哦。」

「你胡說,你胡說。」艾司想起婉兒的告誡,不要給對方威脅你的機會,掩耳疾走,他在心裡安慰自己,這是恩恩她們的敵人,她是在造謠中傷恩恩,可心底卻隱約覺得不安,恩恩也問過,如果她被人欺負了,自己要怎麼保護她呢,恩恩問過的,難道除了萬人騎,真的還有人欺負恩恩?

「別跑嘛,我還沒說完呢。」

「我不聽,我不聽……」艾司捂著耳朵越跑越快。

陳靜宜在後面大聲喊道:「別忘了我們的約定哦,晚上再見!」

在校內一處陰暗的角落中,一個陰影漸漸與周邊的陰影脫離,就彷彿一團影子從另一團影子上生長出來,慢慢變成一個人形,那薄風衣里包裹的滄桑中年,不是賀柱德又是誰。

賀大叔看著艾司和陳靜宜分開的地方若有所思,這小子果然有問題,是頭部受過什麼創傷嗎?不行,還得再多觀察一段時間。

大叔望著校內奔走打鬧的學生,彷彿受到青春氣息的感染,不禁勾起了幽思:「死老頭子,如果老子給你的暗夜行者找了個繼承者,哪天我去地獄找你的時候,你不會再對我瞎叨叨了吧?什麼刺客五祖,什麼上千年的暗殺傳承,沒想到當年你吹過的牛,說不定老子還有機會再吹一遍。」

與此同時,另一地點,九道陰影。

「眼鏡。」

「反貪局已經開始查柏鋪村圍標案,我們的計劃很順利,只要伍文俊繼續配合,就不會有什麼問題。」

「小槍。」

「我已經和帕猜聯繫上了,第一次合作很成功,我現在正開闢第二條東南亞販毒通道,以確保特偵處沒有精力來插手海角市內發生的其餘案件。」

「小蠻。」

「我這邊一切都好,就等小夢了。」

「小夢。」

「我還在試配呢,另外就是,卓震很穩定,我可以保證他及時醒來。」

「你們兩人要抓緊,等伍家案子結束,第三步計劃也很關鍵。金剛!」

視頻里叫金剛的陰影魁偉如山,異常高大,標準的愛爾蘭口音:「亞聯這邊很亂,陳孝康正在用武力維持秩序,其餘各個堂口都在觀望試探,尤其是徐元朗、徐振業和洪澤屾三個最近的堂口,很多小動作,一切都按照我們的計劃在進行。」

「大槍,你那邊怎麼樣?」

「我已經選好了三處地方,真的要……要弄這麼多嗎?」

「嗯,這是以防萬一,不得已的下策,每一個計劃都要考慮到失敗的風險,有準備和沒有準備是完全不同的。」

「好的,頭兒,按你的意思辦。」大槍收起手機,他戴了一頂鐘形帽,帽檐遮住了半張臉,豎起的風衣衣領遮住了另外半張臉,中間一副墨鏡遮住了眼睛,背著一個碩大的背包,捲起小半截牛仔褲,混在海角市街頭人群中,一身十足的背包客打扮,他時不時地抬頭打量,似乎是一名對什麼都好奇的外來旅客。

他徑直走進地鐵通道,人流中無人注意到他,只見他左轉右轉,不知怎麼就走到了地鐵檢修通道口,直接打開了鐵門,閃身在門后。

從門的另一端出來,已經在地鐵的隧道內,大槍測算了一下距離,找了個地方,從背包里取出一個方形物體,左右各有一個礦泉水瓶大小的圓柱形碳素瓶,中間有一個好似計時裝置的顯示屏,下面是線路板,無數電子元器件,一台老式手機,被固定在線路板中央。

大槍在操作的時候顯得異常小心,終於將這個東西裝置在某個電路檢修箱內,按下紅色按鈕,顯示器上的紅燈,開始微微閃爍。

大槍將這老舊的電路檢修箱關上,一切如常,沒人知道裡面多了個東西,紅燈正一閃一閃。

《獵殺檔案3:怪味師徒》即將出版,精彩預告:

艾司的驚人天賦逐漸顯露出來,無論是學習技能還是和人相處,他把自己的能力化作善良和熱情去幫助、感染身邊的每一個人,而這一切都被暗夜行者賀柱德看在眼裡。賀柱德能否達成心愿:將天真的艾司變成冷麵無情的殺手,成為自己的接班人?

伍文斌一家的連環死亡,越發證明所有的死亡案件並不是意外事故那麼簡單,恆綠集團的賬目問題和伍文斌孩子的出生真相都隨著卓思琪母子的死亡成為了秘密。所有線索串聯在一起,疑似指向一樁由巨額的投標項目而引發的財團糾紛。眼前的困局遠比想象中的複雜,司徒笑能否抽絲剝繭找出犯罪集團的漏洞?

敬請期待《獵殺檔案3:怪味師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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獵殺檔案(共5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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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獵殺檔案2.滅門疑雲》(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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