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凜冬2

第七卷:凜冬2

天慕山的雪下得還不是最猛的,最猛的當數仙鶴門一帶,像是誰將絮好的棉花大把大把地從空中撒下。不到十日,方圓百里只剩仙鶴門那座標誌性的鶴形山脈峰隱約可見,其餘的被暴雪覆蓋,早已難辨其形,根本分不清哪裡是建築哪裡是山哪裡是樹。又過了兩日,仙鶴門的山門前堆滿了大小不同,高矮不一,形態各異的雪人。兩隻丈許高,栩栩如生的仙鶴展翅欲飛,彷彿就要乘風伴雪歸去。

秋嫣然辭別白婉姝時,雪才剛開始下,稀稀落落的,時疏時密,像沒碾細的粗鹽粒。人們照常在田間地頭勞作,都以為這場雪是個好兆頭,還滿懷希望地期待來年糧倉豐盈。到了今天,風沒日沒夜地吹,雪鋪天蓋地地下,沒功夫傍身的人已寸步難行。哪怕是江湖中最有名的千里馬,也難在風雪中前行百米。

三叉路口,一處荒廢的酒肆被積雪壓塌了腰,在怒吼的狂風中吱嘎吱嘎作響,隨時有坍塌的危險。酒肆背靠大山,面朝河流,周圍草木蔥蘢,環境相當優美。可惜,如今民生凋敝,客流全無,再美的風景也沒人觀賞。順著彎曲的山道上行一百米左右,有個十分闊大的山洞,從前被用來儲存糧食、果蔬、酒肉和柴火,現在就只剩些沒燒完的柴火。趕上雨雪天氣,這裡便成了行人遮風擋雨的地方。

沒費什麼勁,火就燃旺了。秋嫣然烤著凍得失去知覺的手腳,時不時摸一摸僵如石頭的耳朵。她沒能趕到預定的客棧,只能露宿荒野。好在這山裡有不少用來存放柴火的洞穴,可暫避風寒,亦可取暖。她胡亂吃了點乾糧,又化了些雪水喝了,抱著劍靠在柴草上,舒服地伸長了雙腿。她得早點休息,養足精神明天好趕路。

一道人影落在洞門口,是個體型魁偉,五官粗憨的陌生男子。若不是他的劍鞘在火光下閃閃發亮,他平常得就像農莊里老實巴交的莊戶人。從他看秋嫣然的眼神不難看出,他沒想到洞里有人。秋嫣然也沒想到,速彈身而起,以一個戒備的姿勢站立,隨時準備拔劍迎戰。

「姑娘切莫誤會,在下不是壞人。」那男子簡單清理掉身上的雪,又跺了跺腳,一本正經地施禮:「在下洛聞,途經此地被大雪阻了行程,想藉此山洞歇腳,不知是否方便?」

秋嫣然把手從劍上移開,還禮:「江湖兒女,不拘小節。閣下隨便歇。」

「冒昧問一句,姑娘可是千機閣的二小姐?」

「正是。」秋嫣然笑道,「想到,我秋嫣然平庸之輩,吃的又是閑飯,在江湖中的名頭倒還響亮。我是該感謝秋家的列祖列宗呢,還是該感謝我自己?」

「姑娘的名頭是靠自己的本事掙下的,當然該感謝自己。再說,即便認不出人,也該認得姑娘手中的劍。」

「原來如此。」秋嫣然對陌生人並無多少防備心,隨手將劍靠在草堆上,背著手踱步到洞門口,望著密不透風的大雪暗暗皺眉。

洛聞贊道:「江湖上人人都誇二小姐單純直率,是個爽快人。又說秋閣主不但心思奇巧,還是個對妹妹千寵萬寵的好兄長。今日一見,果不其然!他竟捨得將貼身佩劍給了姑娘。」

秋嫣然轉身看著星野劍:「我大哥總說我的夕霧劍不夠霸氣,與人打架時唬不住人,就把他的星野劍借給我用,可我還是覺得我的夕霧好使。」

「江湖中的十大名劍,排名前三的都出自柳老先生之手,分別是霜月,輝夜與星野。夕霧雖然也是好劍,可跟星野比起來,就相形見絀了。」

「閣下這般直言不諱,倒很合我的脾氣。」秋嫣然笑道,「看樣子,閣下是有問題想問我?千機閣做的就是買賣消息的生意,只要買主付得起代價,我們就賣。」

「真是什麼事都逃不過姑娘的慧眼。在下確實有事想請教姑娘。價格嘛自然是姑娘說了算,只要不是要在下的命,就絕不賴賬。」

「好說。閣下想問什麼?」

「既然我們聊到了名劍,在下就想問問,霜月劍為何會在月影手中?」

「抱歉!和十三公子有關的消息我哥多年前就束之高閣,列為禁秘,早就不準買賣了。」

「十三公子奇人,他的個人信息對外界來說始終是個謎團,千機閣想打探到他的消息恐怕也沒那麼容易。或許,秋閣主不是不賣,而是沒有,沒得賣。」

「這個就要去問我哥了。是有是無,賣還是不賣,都是他說了算。因為千機閣有規矩:但凡閣主說過不再買賣的消息,誰也不能再過問,就是我也不能違逆。」

「那在下換個問題問:巫族的前聖女林漫現在何處?」

秋嫣然猛地瞪大了眼:「閣下好大的胃口!竟關心起巫族的事來!難不成你是巫族的人?不然,你沒理由對前聖女感興趣。」

「千機閣一向只賣消息,不過問緣由。這也是規矩。二小姐這麼問,怕是不合適。」

「確實不合適。閣下要原諒我,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我跟我哥不一樣,我生來就是個米蟲,吃喝玩樂不幹正事,對祖宗規矩並不能像我哥那般已養成刻在骨子裡的習慣,有時難免會觸犯。所以,如果閣下真想買消息,又不想被問一些不願回答的問題,就直接去千機閣找我哥,千萬莫來找我。」

「知道了。在下剛才忘記問了,聽聞二小姐帶了一隊人馬出來替柳莊主找解藥,怎麼現在就只剩你一個人在這荒山野林?天氣這麼惡劣,不怕出事么?」

「我有幸得高人指點,尋得隱仙,求得解藥。送葯人得快馬加鞭,晝夜不歇趕路,我受不了那辛苦,就讓他們先行,估計這會已經回到名劍山莊了。我難得出來一趟,本想多玩幾天再回去,哪知遇上了這場暴雪,被困在這裡了。」

「柳莊主好福氣,有這麼能幹的未婚妻。」洛聞在洞中來迴轉了幾圈,確定柴草堆后沒藏人,才笑道:「二小姐,難道秋漸離和柳宸鋒沒有告訴你,江湖險惡,不能輕信陌生人么?」

「說過。不過我覺得他們言過其實了。哪有那麼多壞人?即便有,又怎會偏偏讓我遇上了?我又沒害過人,壞人應該也不會找上我吧?」

「那可不好說。哪個壞人會把『壞』寫在臉上?」洛聞用腳勾起星野劍仔細把玩,笑容不對味了。「風雪夜,山野間,衣單襪薄,難擋酷寒。不如,委屈二小姐與在下抱團取暖?我火氣旺,懷裡很是暖和。二小姐不試試?」他黑色的眼瞳起了變化,竟變成了幽冷的冰藍色。

秋嫣然嚇得連連倒退:「你……你是妖……妖還……還是魔?」

「妖如何?魔又怎樣?反正我是貨真價實,身強力壯的男人。」

「你……你想幹什麼?」

「這還用問么?哈哈,沒想到啊沒想到,我洛聞居然有此艷福,竟可以與江湖中有名的美人同塌而眠!柳宸鋒要是知道我睡了他未來的老婆,會不會羞愧得一劍抹了脖子?哈哈哈……」洛聞看向秋嫣然的眼裡流淌著赤裸裸的挑逗與色慾,和他之前彬彬有禮的形象判若兩人。他點了自己幾處穴道,又從腦袋上抽出幾根針,再一陣揉搓,原本憨厚沉悶的面容忽然就變得靈動鮮活,風流俊俏了,像換了張臉似的。「我這樣子二小姐可還看得順眼?」

「易容術?你不是妖族是魔族!妖族立有嚴規鐵律,嚴禁為禍人類,否則將被打回原形,逐出族群,永生不得踏入幻境。且妖族一向遵紀守法,偶有偷跑到人間界玩耍的,也都規規矩矩,不敢犯戒。魔族就不一樣了,到處惹是生非,無惡不作!」

「是魔族你又能奈我何?難道你還想滅了我?你有那個本事么?你的劍可還在我的手裡。」

「沒有劍我照樣可以殺了你!」

「這麼美的人說這些虛頭巴腦的狠話作甚?」洛聞見秋嫣然無路可退,愈發得意了:「你若乖乖聽話,我可以對你溫柔點。不然,可別怪我粗暴!」

「等等!」秋嫣然反手撐著山石,瑟瑟發抖。「反正我也逃不掉,好歹讓我死個明白。你為什麼要打聽十三公子和林漫的消息?」

「我為什麼要告訴你?你又為什麼要知道這些?」

「你應該也聽說了,我秋嫣然是個好奇心很重的人,凡事都要求個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不然,我就是死也閉不上眼。如果你告訴我,我就依從你,只求你留我一命。否則,我現在就咬舌自盡!」一絲鮮血順著嘴角流出,秋嫣然已然咬破了舌頭,做好了自殺的準備。

洛聞不想已煮熟的鴨子飛上天,又想著秋嫣然沒有幫手,沒有逃出自己掌心的可能,也不在乎再饒舌幾句。「你說得沒錯,我確實是魔族。前段時間,魔族的長老關木通得到消息,說雪凌寒的相好莫待極有可能是林漫的親骨肉。為了求證,關木通從武林大會開始,就一直跟蹤莫待。後來,這件事在琅寰山被證實:那傢伙確系巫族之後,但是不是林漫的骨血還有待考證。是不是很有意思?」

「不可能!如果莫待是巫族的人,他絕不可能與雪凌寒在一起。與仙界的人交好,這在巫族是不可饒恕的死罪!」

「所以我才說有意思嘛!據說,那莫待是個孤兒,壓根就不清楚親生爹娘是誰。有趣的是,他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卻又竭力將體內的靈力藏匿得一絲不露,好像生怕被別人察覺了。如果不是他受了孟星魂的暗算,功力不濟,導致靈力外泄,也許到現在都沒人知道他身體里藏著林漫的靈力。」

「撒謊!林漫乃尋常女子,根本不會武功,哪來的靈力?」

「信不信隨你,反正我沒說謊。想知道真假,回去問你哥不就好了。」

「就算你說的是真的,這種事也該是機密。你怎麼知道得這般詳細?」

「你們秋家的人是不是天生就愛打聽?還有完沒完?」

「我既沒有我哥的聰明才智,也沒有門下弟子吃苦耐勞的精神,如果連這點求知慾都沒有,那可就真成廢物,不配為秋家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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殘月無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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