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 恩師言

第一百二十五章 恩師言

「嗯,為師也以為,由當朝太尉桓溫來做這件事情再合適不過了」,抱朴子道。

二人說到此處,抱朴子仍未釋去劉霄先前的疑惑,不知道是有意為之還是另有打算。

恩師不提,劉霄也不好再問,師徒兩個一時無言,都在那裡悶著。

良久,想是思之甚熟,抱朴子主動開口說道:「方才霄兒的顧慮,實在談不上萬分為難」。

「恩師,何解?望詳述之」,劉霄聽得眼前一亮,忙追問道。

抱朴子沒那心思再打啞謎,明言道:「如今霄兒已漸成氣候,談不上羽翼豐滿,但是想要成事,各方也避你不開」。

劉霄聽得分外仔細,唯恐遺漏一字一句。

「這一則,想要撐起中軍,必須仰賴於你,昔日你一手提拔起來的將佐,身上早已打上謝家烙印,與你休戚與共。除非朝廷甘心中軍繼續孱弱,將你謝系人馬罷黜乾淨,只是這樣一來,又靠什麼作為依仗來和方鎮抗衡?更莫說兵強馬壯的桓溫了。僅僅一個揚州刺史王述,那是不成的」。

恩師這番話不出劉霄意料,眼下自己有多少分量,他還是很清醒的。不過抱朴子的話並未說完,新意多半在後頭。

「霄兒,朝廷如今於你用也得用,不用還得用。並且,桓溫掌控三州,於方鎮勢大,中樞裡頭卻鞭長莫及,除了與你聯合,他想成事也談不上容易,而中樞之中,也唯有你還能與那桓溫搭得上話,這一優勢,旁人無法比擬」。

抱朴子如此這般略作梳理,讓劉霄聽得心思逐漸活泛起來,於是期待著恩師接下來會有更多讓人醍醐灌頂之言。

抱朴子沒有讓劉霄失望,只頓了頓,他繼續說道:「霄兒,為師要提醒你的是,所謂信任,他人從來不會輕易給你。況且,究竟何為信任?如果有朝一日你之羽翼壯大到任何人也無法繞得開你,除了選擇信任你,與你合作,還能有其它更好的選擇么?關鍵所在,還是要自身足夠強大」。

「恩師此言,讓徒兒如夢方醒!」,劉霄恍然大悟道。

抱朴子看了看劉霄,笑道:「你本天賦異才,為師相信只要提點一二你便會洞悉所有。不過有一點還得提醒於你,郗超本為你所舉薦,為師知道你這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兩害相權取其輕么,但此人未必和你是一路人,能用則用,不需用時儘早棄之!否則,反噬其身,切記!」。

抱朴子這話說得再明白不過了,而且完全在為劉霄考慮,他聽完恩師的諄諄囑託,心中暖意肆意流淌。

無私之人,其愛也無私,師恩厚重,不知何日才能有所報之,又該拿什麼作為回報?

恩師一席話宛如抽絲剝繭,讓劉霄眼前的迷霧消散殆盡。

翻過年來,已是昇平四年。

正旦為大節,民間各家各戶的家主在這幾日格外忙碌,事必親躬,率著家裡頭的一眾妻小清洗祀具,準備祀品,還得沐浴更衣,食齋飯,祭祀天地諸神和列祖列宗。

身為朝臣,劉霄除了在府上充著家主角色,還得與眾位公卿一起,於歲首大朝的時候入宮朝賀天子與太后。

回望剛剛過去的昇平三年,大晉依舊是那個大晉,不過在司馬昱致仕,褚歆領銜中樞開始,又有何皇後有孕在身,似乎一切都有了新生的意味,讓人有所期待,有了個盼頭。

皇帝司馬聃的心情分外高興,特意吩咐張公公替他換上一身新冕服,於正旦這日罕有的起了個大早,在太極殿接受百官朝賀。

好事似乎不止一件。沒幾日,羽林中郎將郗超從徐州募軍而回,天子聞報,遣了褚歆和劉霄於建康郊外遠迎。

這回劉霄著實有些意外,算起來郗超赴徐州不過三月,而回來時身後募得精壯將近五千。

褚歆見到郗超身後跟著的長長隊伍,不由得喜上眉梢,迭聲稱讚郗超辦事得力,不負朝廷對其的厚望。

中軍聲勢日壯,褚太后和皇帝司馬聃得知郗超徐州一行竟募得五千人馬,心中自然欣慰不已,回想昔日劉霄力主遷任郗超為羽林中郎將,這一步目前來看還是走對了的。

想必在郗超返回京城之前,褚歆和褚太后就募來的新軍如何安置已有定議,在建康郊外迎到郗超之後,褚歆以天子口諭安排郗超就於郊外紮營,建起羽林軍營地。

另外,分出兩千精壯充實到劉霄麾下各校,剩下三千即為羽林軍營士卒,讓鎮軍將軍、武陵王司馬晞和郗超一起,一併負責羽林軍的操練事宜,使之儘快成軍。

這樣的安排,郗超心中當然會有不滿。

不過,以他的睿智,知道自己才任職京中,朝廷給了一個羽林中郎將的名分,聽著為天子近臣,背地裡哪能不防他。

好歹辛辛苦苦募來的五千眾,有三千眾得以自成一軍,保得底線不失,看來朝廷對他也不外乎既防又用。

「這大晉的中樞裡頭也並非鐵板一塊呀!個中微妙,簡直妙不可言!」,郗超心中暗想。

建康城外的羽林軍才將營地設好,像模像樣開始操練沒幾日,荊州的桓太尉終於等之不及,再上一道奏疏,催促朝廷早日定下遷都的日程。

從上疏中的口吻來看,桓溫壓根就沒再提能不能遷的問題,直接問的是何日可遷。看來,荊州的桓大太尉已經耐性不再,且志在必得。

褚歆為尚書令,這件事他避無可避。

「這一回,太后的一招拖字訣怕是不好使了」,褚歆將桓溫的二次奏疏揣在懷中,長嘆一口聲后從尚書省起身,徑直往皇太后的寢宮而去。

還是褚太後有辦法。

聽完褚歆所奏,她交代下來,不擬詔書正面回應,而是不辭辛苦委派使臣前往荊州和桓溫面見,與桓大太尉講起了遷都洛陽的條件。

而這個使臣的擔子,恰恰落在了褚歆身上。當然,考慮到荊州之行還另有目的,在褚太后看來,滿朝公卿沒有誰比弟弟褚歆更值得信任。

荊州襄陽城,太尉府。

天子使臣將至的消息桓溫已經收到好幾日,算算行程,距離襄陽城應該不遠了。

桓溫耐心在府上等候了整整一個白天,卻不見天子使臣蹤影,及至日暮十分,屋子外頭寒風吹得更疾,他便無心在手頭的典籍之上,喚人請來了長史謝安,起意與其圍弈幾局,以解冬夜沉悶。

謝安在太尉府中一向閑逸,既然桓溫相請,且來人告知是太尉請他前去下棋,於是心下一松,興緻大起之下欣然赴約。

入冬起,桓溫就將卧房挪到內宅最裡頭的小暖房中,上了年紀,難免有些畏寒。

不多時,謝安推門而入,其時桓溫已經擺好棋盤,端坐一側等他。

「桓公,讓你久候了,寒氣日甚一日,又添了件衣袍」,謝安道。

「來,安石坐下說話」,桓溫含笑看向謝安道,「是呀,你看老夫房中,一個炭爐還嫌不夠!似你我呀,轉眼垂垂老矣!」。

「可不是?都老咯」,謝安道,「前些日子聽到消息,說光祿大夫蔡謨蔡道明,過世了」。

「是么?」,桓溫吃了一驚,道,「什麼時候的事情?我竟不曾留意!想來道明也是平過蘇峻之亂的老人了,昔日這些箇舊人一個個先後過世,仍然健在的,不多嘍!」。

「怎麼,今天晚上桓公竟破天荒的念起舊來!」,謝安見桓溫有些動容模樣,便打趣道。

「來來來,安石,不說這些傷感事,下棋,下棋」,桓溫將案頭棋罐推給謝安,自己手執黑子先下一城。

轉眼間棋盤之上黑白纏鬥,兩人棋藝本就不相上下,於這深冬夜晚殺得難解難分,間或閑談幾句,完全與國事無關。

於是在這個寂靜得只剩下凜冽寒風的夜晚,桓溫不是太尉,謝安也不是長史,只是兩個相識了二三十載的故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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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未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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