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回

白妃淡淡一笑：「哪裡話，難得我這河清宮能來個人看看，平日里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不靠這青燈黃卷卻如何度日。」說著二人便朝殿里走去。才坐定，尺素便將霽湘手裡的東西遞了過去：「姐姐平日里氣色不好，這些都是南疆送來的好東西，我想著給姐姐補補氣血，便多留了些，望姐姐不棄。」白妃淡然一笑：「妹妹真是客氣了。即是送來了，收下便是了。」尺素望著她，真是出水白蓮般的人兒。見白妃讓宮人收了東西，尺素便直入主題：「今日來原是要和姐姐商量些事兒的。」白妃話不多，看尺素朝她身後的宮人們看去，忙對身後的人道:「先下去吧！」霽湘也跟著下去了，殿里便只有尺素和白妃二人。尺素站起身來在窗前站定，她望著院中玩樂的鞦韆架子道：「令尊白大人一直受制於單相，想是伺機良久了吧！」

白妃手裡的書卷輕輕落到了桌面上，白妃卻只是驚異地看著尺素，並不言語。尺素微笑：「我知道姐姐自是防著我，這些事情怎麼肯對外人講。今日我即是來了，便是不怕這事情被人聽了去。我要的只是白大人手中的副本。姐姐要是說服了令尊，我便可以助姐姐一臂之力，白大人升遷，姐姐得寵，豈不是一舉兩得？不過大可考慮一下，想通了來緲煙宮說一聲便是了。當然，我也不是信不過姐姐，誰讓我們有著共同的敵人...」

白妃依舊不言語，但她點了點頭。尺素滿意地笑了，白妃這一點頭就意味著她在猶豫。換了誰能不猶豫，換了誰不想除掉自己潛在的威脅，換了誰不想沐浴皇恩...

回緲煙宮的路上尺素放慢了腳步，她一邊看著湖面上隨處可見的落葉，那金黃的光在日光下倒是柔和了許多，也算是少有的暖色。近來胃口不好，要是煊熾不在就很少吃東西，尺素倒是覺得身子沒什麼大礙，霽湘看在眼裡卻十分焦急，別人家的小姐有了身孕都是安心待產，單單她的小姐卻要扛著這麼重的擔子，一刻也不敢鬆懈。可話又說回來，只怕是一卸下來就真的站不起來了...

隔了幾日，尺素起身時已近晌午，煊熾批了奏章便往緲煙宮來了，一看尺素歪在榻上便上前問道：「這是怎麼了？」尺素原是用手肘支著頭的，一聽說話的是煊熾忙起身：「皇上來了也不要他們通報一聲！」煊熾挨著她坐下：「朕回自己家莫非還要昭告天下不成？」

尺素歪頭笑了：「皇上能當臣妾這裡是家便好。」煊熾看著尺素，有了身孕的她肌膚越發瑩潤，臉頰上透著粉嫩，眸子里少了一絲陰霾，倒是多了些平和。煊熾不由得攬緊了尺素，尺素就這樣歪在他懷裡，聽著他的心跳才能忘記他是這萬里河山的無上君王，忘記他是三千佳麗的夫婿，

只有這個時候他才是她自己的夫婿。尺素伸手抓緊了煊熾的手：「煊熾，我該怎樣報答你...」煊熾許久沒有答話，他嘆了口氣才道：「來生我不願再生在帝王家，我要呆在離尺素最近的地方，讓她一眼就看上我，我便帶著她天涯海角地流浪去。」尺素的心是那麼暖，她突然想到了舯堯。想起舯堯的時候卻是那樣難過，難過他總是站在自己看不見的地方默默守候，難過他讓自己送給了別的女人。

煊熾看她兀自出神，便問：「最近尺素又瘦了不少，今日想是還沒吃東西吧！」尺素見他抬頭要喊德公公，忙道：「最近老是吃不下，真真明白了什麼是百無聊賴。」說著便沒精神地垂下頭去。煊熾笑道：「朕讓德公公送些新鮮秋實來，讓下人們請各處的主子來陪你解解悶，可好？」尺素淺笑道：「皇上想是惦念各位娘娘了，何不多去各處走走，這下倒好，讓尺素把她們都叫到緲煙宮裡來，皇上倒是省的麻煩了，一下子解了那些相思愁苦...」煊熾呵了口氣：「想那時剛入宮，尺素可不是會吃醋的角兒。」尺素笑道：「天下哪個女人願意將夫君拱手讓人？尺素原就是個凡人。」煊熾起身道：「朕還要回正和殿一趟，晚膳讓御膳房備了送來。」尺素起身，點頭謝過，煊熾便回正和殿去了。

尺素看著煊熾走遠，轉身對王姨道：「王姨，去將那支靈越青鐲取來，今天怕是得看它的了。」王姨沒有動，她為難道：「小姐，那是夫人昔日送給你的，你...」尺素揮了揮手：「王姨，我們都沒了家園，何談一支鐲子。」王姨嘆了口氣下去了。

大約一個時辰，各宮的娘娘便都來了，一樣的噓寒問暖和恭維，尺素招呼著她們吃茶，一一應著她們的話。胡妃見尺素伸出來的玉臂上那支淺綠的鐲子忙笑道：「呀，妹妹這鐲子成色真是少見！」傾容華湊上來道：「姐姐這鐲子果然是上品，也難怪，皇上疼咱姐姐，這也是是常事。不過話也說回來了，咱姐姐才貌雙全，這宮裡誰人不稱讚！」眾人又是一陣附議。一向不說話的白妃依舊保持沉默。只是不湊巧的是，白妃將茶盅放在桌上的時候，茶盅居然落空了，咔嚓一聲掉在了地上，清脆的響聲讓熱鬧的殿堂頓時靜了下來。

白妃伸手想要接住茶盅的手就這樣空落落地伸在空中，細碎的日光透進來剛好照著她腕上的雪膚。白妃剛要縮手，尺素忙上前道：「白妃姐姐真是招人羨慕，這樣的肌膚怕是月宮裡的嫦娥也沒有的吧！」白妃淺笑：「妹妹說笑了。」尺素搖著頭摘下自己的鐲子便要戴到白妃的手腕上，白妃還未拒絕，胡妃便高聲笑了起來：「這寵愛豈是人人能得的。我自認才貌不濟，沒這福分，但也是沒有不甘。若是想要，大可自己去跟皇上討，得別人的算什麼。」

眾人都是知道，胡妃近來無緣無故刁難起白妃來了。怕是只有尺素知曉，白大人的官職削減，單相不再有用得著他的地方，自是不用給他面子，胡妃的父親胡大人和單相近來交好，昔日壓制胡大人的白氏人家自是要吃苦頭的。

胡妃語畢，沒人答話。尺素放開了白妃的胳膊，白妃緩緩收回手，始終沒有抬起頭。胡妃見白妃不語，繼續說道：「人要知曉，大勢已去。」尺素也是有些吃驚，平日里胡妃還沒有這般明目張胆教訓過誰，許是她料定白家再無出頭之日。這於尺素，是件好事，旁人沒有看見，她是看見的，看得見白妃攥緊的拳頭，看得見白妃的隱忍。看來，好戲就要開場了...

眾人散去之時德公公便帶著人傳膳了，晚膳定是煊熾精心挑選的，儘是些尺素平日愛吃的東西，還有些安神清淡的吃食。菜布好了，煊熾便來了。尺素請了安笑道：「皇上，尺素看著這些吃食倒真的有些餓了。」煊熾撫著尺素臉頰道：「臉色好了一些，看來以後還是要多讓她們陪陪你。」尺素陪煊熾坐下：「尺素有皇上陪著便知足了。」煊熾看著滿臉笑容的尺素，這個女子還是那樣美，縱然不敢說是這世間最出眾的，卻也是他煊熾心裡唯一裝著的人。

尺素看煊熾出神，便夾了些菜說道：「皇上，嘗嘗這個！」煊熾這才回過神，他看著尺素幫自己布菜。尺素突然停下了手中的筷子道：「皇上，尺素有個請求。」煊熾看著她點頭。尺素道：「平日里皇上也是看得到，膳食每餐都要剩下不少，這一來御膳房白忙活不算，也白白可惜了這些吃食。皇上在尺素這裡用不著這些排場，皇上不是說來緲煙宮便是回家了嗎？不妨將膳食交給尺素來打理。」煊熾停下筷子看著尺素，這宮裡大概也只有尺素會想到這些，她沒有說什麼大道理，卻是要告誡他，憂民之憂，快民所快，乃君王之道。

晚膳過後，德公公通報說百約公主染了風寒，胡妃讓小路子來請煊熾去一趟皓月宮。尺素催著煊熾趕快去看看，煊熾便往皓月宮去了。就在煊熾走後不久，小福子興沖沖地通報：「娘娘，白妃娘娘來了！」尺素笑著往外走，白妃啊白妃，你終於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