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計劃

能救l於水火之中的黑貓，此時正為三月份的開銷懺悔。

莫璃盤腿坐在房間正中央的羊絨地毯上，懸浮著的虛擬光屏上掛著上個月的賬單。

她咬住下唇，不信邪地來回掃視了幾遍，最後不得不承認這個事實：

工作室賬上沒錢，請不起男cv了。

賣房的300萬盤下了工作室，多餘的20萬置辦了傢具和全息設備。如果不是《魔法少女波爾卡》還有星流平台的創作激勵，她連門可羅雀的工資都發不起。

「怎麼會窮成這個樣子啊」莫璃喃喃道。

隨即，她抬手關掉了虛擬光屏的tvpaint。滿天飛的稿紙和隨處可見的工作台化為發光粒子消失，房間恢復成空蕩蕩的模樣。只有角落安放的全息設備依舊顯眼。

莫璃長長地嘆了口氣，視線落在那台定製出來的，適配三渲二技術的全息設備上。

忍忍吧，為了之後的計劃，一切都是值得的。

「叩叩」，敲門聲打斷了莫璃的沉思。

雙馬尾少女穿著粉紅毛兔兔的睡衣，口中還嚼著清潔口香糖。她推門探頭，看到莫璃的模樣沒忍住，當場吹出個透明大泡泡。

莫璃微微側頭，朝門可羅雀的位置招招手：「有事嗎？沒事就過來配第二集。」

門可羅雀「咻」地將泡泡吸回去，立正彙報道：「報告老闆，出大事情。l公司養的配音工作室來找我套近乎了。」

「哦？」莫璃挑起眉，示意門可羅雀繼續往下說。

「前幾天，和l公司綁定的那家配音工作室，來找我要你的星網通訊號，說能免費給第二集配音。我感覺不對勁，所以說我和老闆都是通過星流平台聯繫的。如果他們想要可以親自來找你，後來就把這事忘了。今天早上，不知道為什麼又來找我，說你不看星流私信，托我給你帶句話，說l公司有收購我們工作室的意向，希望黑貓能慎重考慮。」

說完，門可羅雀瞥了眼莫璃的神情，小心翼翼地補充道：

「老闆，你該不會，心動了吧。」

莫璃用餘光瞥了她一眼，神色淡淡道：「有空想這麼多，不如過來配兩句。」

語畢，她單手撐地，起身走向了旁邊的陽台，將空間讓給神情忐忑的門可羅雀。

玻璃門「咕嚕咕嚕」地合攏，工作室的聲音被隔絕在外。

莫璃將雙臂支上欄杆，迎面吹來的暖風拂過耳畔。

l公司急了。

它們的近況莫璃有所耳聞，《機存》第六集點擊率大跳水，死忠粉紛紛爬牆跑路。本以為顧曉明會就此安分，沒想到他將歪腦筋打到了自己頭上。

也對，資本家的腦迴路都是同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

二十一世紀的地球，有家臭名昭著的遊戲公司「鵝廠」就奉行著這種策略。

面對層出不窮的精品遊戲，他們的態度是「打不過就收購」。如果有獨立工作室拒絕了他們的要求，輕則搞盜版搶奪玩家，重則封鎖遊戲上線的渠道。

起初，很多獨立工作室信了他們的鬼話，以為那個「霓虹計劃」是鵝廠扶持小工作室的慈善。

加入才知道，鵝廠將他們的遊戲無限放置。根本沒有錢，也沒有繼續開發的打算。

自始至終，鵝廠的目的就是掃清競爭對手，用自己主推的遊戲壟斷整個市場。

如果表達了抗議和反對，對方還會強行指派「專家」插手遊戲製作，將原本的好遊戲改成圈錢跑路的套皮遊戲。活生生敗掉工作室的口碑，讓他們獨立出鵝廠也帶不走玩家。

這麼看，顧曉明的心思就昭然若揭了。

以免費cv的名義，收購缺錢的黑貓工作室，將流失的觀眾收攏。而後將《魔法少女波爾卡》放置，主推《機甲不存在的世界》。沒了黑貓的競爭，不管《機存》劇情有多屎，都有l孝子主動洗地。

他敢這麼做，就是仗著黑貓工作室小而窮，沒見過大世面。

就算知道l公司目的不純，也不敢明面上和這種體量的企業撕破臉。

如果真是初出茅廬的萌新，說不定還會被這套唬住，乖巧而不舍地將自己的動畫拱手讓人。

可惜，對莫璃這種在行業內打滾摸爬的老油條，l公司的手段還稚嫩得很。

想到這，她隨手劃開虛擬光屏的備忘錄，在空白位置寫下只有地球人能看懂的辭彙：

「廣州藍弧」「玩具動畫」。

既然l公司先來招惹她，那就別怪她提前動真格了。

這幾天，門可羅雀很慌。

自從那天起，莫璃得知l公司想收購黑貓工作室后，第二集的配音工作就處於停擺狀態。對於某個把工作室當家，吃飯還要畫分鏡的女人來說，這是非常危險的徵兆。

「老闆，你該不會真想把工作室賣出去吧。」

終於，某天吃飯時少女放下了筷子，憂心忡忡地問道。

門可羅雀想的不深，只覺得黑貓能被l公司收購是天大的好事。

可惜l公司不會收留她這個業餘cv，好不容易找的長期工算泡湯了，回家還得讓翹首以盼的父母失望。

莫璃斜了她一眼，嗤笑道：「想什麼呢，全星際的人都可能被l收購，唯獨黑貓不可能。」

就憑她和顧曉明的過節，最後的結局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那老闆最近在幹嘛，連動畫都不做了」

門可羅雀委屈地鼓起臉，她眼巴巴地看著莫璃，頭上的呆毛都耷拉下來。

「誰說我沒做動畫的。」莫璃反駁道，將虛擬光屏的頁面調到每日新聞，「我只不過在等時機。」

「什麼時機？」門可羅雀又問，這次卻只收穫到莫璃豎在唇瓣前的食指。

「秘密。」莫璃說。

4月20日，每日新聞。

l公司停止對星網tv48台贊助，撤銷「動畫每日播」欄目，深受小朋友愛戴的主持人「星靈姐姐」離職。

看到這條信息的時候，莫璃正在享受海濱星巨便宜的剁椒胖頭魚。

她將刺少的魚肚肉夾給旁邊的門可羅雀，自己嘗了片沾辣椒油的。

而後，她抬手標記了此條新聞，喃喃自語道：

「時機到了。」

l公司遲遲等不到黑貓的消息，撐不住收益大跳水，終於收回了之前擴張的腳步。

他們的主平台並不在星網tv，機甲動畫的受眾也不是48台的小孩子。只不過，前段時間莫璃帶來的巨大收益讓顧曉明嘗到了甜頭，所以試探性地將手伸向星網tv。

現在虧本了，最先撤資的也是星網tv。

於l公司而言，這只是次失敗的探索。

但是，對剛剛興起的tv48台來說，這是次毀滅性的打擊。

星網tv48台總部，人走樓空。

辦公室不復往日喧鬧，安靜得落針可聞。

台長沈連，這個落魄的黑髮男人倚在牆邊，怔怔地凝視著被清空的桌位。

記憶里，轉角的地方放著全息播音設備，第三張桌面上永遠響著嘎吱嘎吱的老式印表機。這是刻在他記憶里的東西，此時卻都蕩然無存。

走了，都走了。

他親手締造的動畫王國，又被他親手埋葬了。

原以為，48台至少能伴隨一代星際人的童年。不曾想，鼎盛繁華就這樣在l公司的一念間覆滅。

沈連低下頭，長長的眼睫痛苦地顫動，他不想讓任何人看見自己頹唐的神情。

「沈台長，請問投稿往哪走？」

恍神間，一道突兀的女聲在身側響起。

沈連警覺地抬頭，與銀髮女人玩味的目光交匯：「你是誰，怎麼進來的？」

銀髮女人——也就是莫璃，察覺到他的目光，輕鬆地聳聳肩：

「我是來投稿的，你們的星網官方賬號不是在徵集動畫嗎？」

似乎是有這麼回事，沈連微眯起雙眼，不過是在l公司撤資之前。

那時的48颱風頭正盛，口號是「百花齊放，博採眾長」，什麼動畫都有膽子吃下去。

沈連泛起苦澀的笑容，轉頭避過了莫璃質詢的目光。

透過葡萄色的雙眸，他彷彿看見了從前的自己。熱烈而驕傲，幾乎灼傷了他的眼睛。

「走吧，從此再沒有48台了。」

莫璃卻像聽不懂話似的，抬腿上前擋住了沈連的去路：「l公司撤資，只不過帶走了他們的動畫。48台本身有固定受眾，只要有新動畫，完全可以繼續做下去。」

沈連從喉嚨里擠出聲嗤笑，不知是笑自己，還是笑莫璃的痴心妄想：

「這位小姐，您是真不懂還是假不懂？48台的創收全靠l公司的動畫，他們撤資了，48台的主心骨就沒了。餘下的不過一盤散沙。如果您是來嘲笑我們的」

「叮——」

沈連的虛擬光屏打斷了他的宣洩。

一份面對面傳輸的視頻文件，發件人落款「黃油工作室」。

是她發來的？

沈連狐疑地瞥了眼似笑非笑的銀髮女人。

點開視頻，是段時長五分鐘的動畫demo。

本想原封不動地退回，不料剛看了一眼，沈連的視線就黏在動畫上了。

他越看越出神，呼吸都帶著哆嗦。這些色彩紛呈的畫面化為電流，從大腦一路竄過去。動畫結束時，整個身體都是麻的。

動畫題材是最近風頭正盛的魔法少女，內容和主旨卻更幼稚，更適合12歲左右的孩子。

雖然題材和核心都是抄的黑貓，卻很巧妙地做了兒童式的改變，避免了與黑貓直接衝突的可能。

如果播出，憑藉黑貓式的內核，絕對會在兒童動畫的市場里一炮而紅。

可是，他有錢買嗎？

想到這，沈連的眼神又黯淡了。他垂眸不語，抬手將demo退回給莫璃。

「是部很優秀的動畫，你會紅的。」沈連道，俯身想掠過莫璃，「可惜，不會在48台，這裡沒有你想要的東西。」

莫璃抬起右臂，再次阻擋沈連前進的道路：

「不，你有的。」她堅定地重複道。

沈連深深皺起眉，他不認為自己身上有利可圖。

莫璃繼續道：

「我知道，48台的專業配音還沒走。如果你願意將他們借給我，這部動畫就免費授權48台三個月，收益我只取百分之三十。」

沈連瞳孔驟縮。

猛獸在內心不斷地徘徊，眼前的肉太香了，忍不住想咬上去。可又擔心裏面有沒有毒，是不是獵人的陷阱。

機會女神向他伸出橄欖枝，他卻在猶豫接過它會不會萬劫不復。

莫璃露出狐狸似的狡黠笑容，側過身，作勢要走：

「當然，我不會逼沈台長。如果不願意，就當今天的事從未發生過。」

她走的不快，卻很有節奏。

一步。

兩步。

三步。

「這位小姐，我們來聊聊合作的事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