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對峙

「拿著公司的，吃著公司的，到頭來連個黑貓都聯繫不上！」

顧曉明繞著辦公室走了好幾圈，心頭的無名火依舊消不下去。

他手裡的菩提子輪轉如飛，發出「咯吱咯吱」的摩擦聲。說好的靜心，到頭來越轉越煩躁。

末了，他將這串礙事的東西解下，重重拍在了桌上。

對著辦公桌低頭懺悔的男人被嚇得一個哆嗦。

顧曉明恨鐵不成鋼地盯著他，差點被這幅龜孫德行給氣笑了。

「還能不能幹？不能幹就給我滾！」他轉身，幾乎是戳著對方脊梁骨罵。

這點小事都干不好，養這些人不如養叉燒！

新任動畫部部長苦不堪言，整張臉都皺成了燒麥。

他原先只是動畫部混飯吃的小嘍啰，整日上班摸魚下班唱k的那種。突然被提拔還有點欣喜，上任才知道自己背了多大的爛攤子。

瞥到顧曉暴怒的神情，部長心驚膽戰地咽了口口水。

他不敢將事實告訴盛怒之下的老闆：黑貓早就拒絕了收購。

盯著面前抖成篩糠的男人，顧曉明氣不打一處來。

這麼長時間都沒迴音，他能猜不到是自己被拒絕了嗎？

他連續深呼吸幾次，好不容易才將突突直跳的心臟按回了胸膛。

「出去！」他揮手，將男人趕出去。

隨後，整個人像泄了氣似的，他癱進自己的老闆椅里，耳邊傳來陣陣蜂鳴。

他突然感到委屈，萬千情緒都堵在了胸口。

如果莫璃在，怎麼可能發生這種事？

自動畫部成立來，l公司遇到過大大小小的危機。

最嚴重的那次，是當家動畫被對家指控抄襲，證據都送到了他桌上。

當時的動畫部部長還是個空降的太子爺。面對顧曉明的怒斥，對方只是不痛不癢地攤攤手：「對，我是抄了，可我做的更好看啊，觀眾不會在乎這麼多呢。」

顧曉明差點沒把煙灰缸往太子爺腦殼上招呼。

他是個商人，不錯。

可是，在商人這個身份之前，他更是個動畫人。

年少輕狂時，他也曾幻想著創造出獨屬於l公司的動畫世界。即使年齡大了，打消了很多不切實際的妄想，但身為動畫人的底線還鐫刻在他骨子裡。

抄襲這種事，絕對是零容忍。

顧曉明的神思放遠，眼神也有點恍惚。

當初這件事，是怎麼解決的？

對，坐在飲水機旁邊的實習生走到太子爺面前。當著所有人的面，狠狠給了對方一巴掌。

她收回手，在太子爺羞憤怨恨的眼神中。眨著漂亮的葡萄色眼睛，用和發色那樣平靜淡漠的語氣對自己說：

「老闆，抄襲的人開了就開了。部長的位置給我，公司的危機我能擺平。」

顧曉明在氣頭上，鬼使神差地做了他人生中最大膽，也是最正確的決定。

一個入職不到三個月的實習生，成了動畫部的新任部長。

緊接著，隨著當家動畫第二集的播出，l公司一炮而紅。

原來，之前被質控抄襲古早動畫的第一集，只是這個世界中被所有學生閱讀研習的教科書。

第二集，才正式引入主線劇情。

——某次偶然的機會，主角從二手市場淘來台過期光腦，驚訝地發現光腦撥通的人是教科書里，為保護星盟而犧牲的偉人。出於對英雄的敬仰，主角想讓偉人擺脫既定的死亡結局。於是，他運用教科書里學到的內容，神奇地「預言」到未來的發展，成為偉人最信任的軍師，從此兩人也建立了深厚的友誼。

與此同時，實習生在承包所有作畫和劇情后，還承包了後續的公關。

l文化v：【不是抄襲，是對被所有人遺忘的古早動畫的致敬。】

l公司絕地反殺，以這部口碑極限反轉的《時空倒轉》，登上星際動畫人可望不可即的巔峰。

明眼人都能看出來，這是次相當優秀的危機公關，絕不是之前的草包太子爺能搞出的操作。他們旁敲側擊，想方設法查出l公司藏著掖著的幕後大佬。

顧曉明惴惴不安，實習生連正式合同都沒簽。她如果想走，什麼時候都能一走了之。

實習生敏銳地察覺到他的情緒，笑著說：「要不，署名權給公司代理吧。等過了這個風頭再還我，也是可以的。」

顧曉明清楚，署名權對任何一個動畫師都是榮耀，不可能就這麼輕而易舉地放手。

實習生卻溫柔地勾起唇角，將虛擬光屏的合同文件發過去：「沒關係，我相信老闆的人品，公司不會讓我失望的。」

「哈」

幾何上漲的數字刺激了顧曉明的神經，成堆的貴金屬迅速淹沒了他良知與諾言。

他伸手擋住自己的眼睛，彷彿這樣就能一廂情願地逃避之後的事情。慢慢的，眼前的黑暗籠罩了他，也吞噬了心中的那片凈土和銀色的影子。

再睜眼時，他已經恢復了往日的神情。

「就這樣吧。」顧曉明撥通動畫部的內線「把你們部長叫過來。」

4月24日，距離星際動畫青年獎還有三天。

「黑貓大大，你說l公司肯定會來找我們麻煩？」

門可羅雀咂摸著莫璃的留言，怎麼都解不出好含義。

為了今晚睡得踏實，她不惜打擾莫璃工作，也要將疑惑問出口。

消息發出的瞬間，黑貓的狀態欄就變成了「正在輸入中」。

門可羅雀心裡一咯噔，還沒為自己上班摸魚找出個合適的借口，對方就率先給出了答案。

「是啊，原本不會的，不過我加了點小小的催化劑。」

莫璃微笑著打下這行字，虛擬光屏的熒光照亮她的側臉。再往上赫然是兩個不同的賬號。

右側那個被認證為黃油工作室的星網賬號上，閃爍著她與台長的聊天。

沈連：【黃油老師，真的太謝謝您了！自從《魔法少女小魚》播出后，收視率從原先的25％漲到了30％，收益是之前的三倍！】

黃油工作室：【不用謝，配音老師再借我用幾天就行。】

沈連：【用用用，老師隨便用！收益會按照合同準時打進工作室賬戶的！】

黃油工作室：【辛苦了：d這陣子還會讓你幫個忙。】

沈連：【行，老師有需要請隨時聯繫我！】

30％，這個收視率是相當恐怖的數字。

拿莫璃熟悉的地球打比方，如果某個地區有10萬人。30％的收視率就意味著，在《魔法少女小魚》播出時，總共有33萬人準時坐在電視前，認認真真把動畫看完。

將10萬人基數擴大，擴大到星盟那爆炸型人口上。相當於這段時間內，星盟無數有孩子的家庭，家用虛擬光屏都播放著這部動畫。

這些，都是l公司忽視的變化。

憑藉黃油工作室的幫助，星網tv48迅速重建了「動畫每日播」。每天在黃金時段播放《魔法少女小魚》，其他時間用公開版權的動畫電影湊時長。

驚人的是，48台收視率病毒般上漲，甚至反超了《機存》播出最鼎盛的時候。

不少小朋友都借來了父母的星網賬號，衝進48台的官方星博下，用簡單而樸實的語法傾訴著自己的喜歡。

不管女孩子還是男孩子，6歲還是12歲，她們的問題都圍繞著同一個中心：

《魔法少女小魚》能不能多播放幾集？

每天兩集，對沒有星網賬號提前追更的孩子來說，實在是太煎熬了！

沈連每天在後台盯著收視率，心裡比誰都忐忑都緊張。生怕漲幅不好，他最後的掙扎就化作了泡影。

黃油卻在星網私信里笑他，怕什麼，我做的動畫還能有問題，沒看到那麼多孩子喜歡嗎？

這波啊，屬實是沈連身在福中不知福。

48台收視率暴漲，就意味著同類型的動畫tv在黃金時段收視率暴跌。

同行們叫苦連天，整日咬著手帕吃檸檬，酸的臉歪了也想不通。

魔法少女的主體，抄黑貓的。代表正義打敗邪惡，抄套路的。主角的台詞，抄星盟教禱告詞的。

說是2d動畫，畫面也完全沒有《魔法少女波爾卡》那樣精緻。很多地方粗糙的腳趾扣地，每集做的最好的地方就是魔法少女變身的三分鐘。

純純的山寨縫合品，還是個被l公司拋棄的敗犬搞出來的，怎麼會那麼火？

終於三天後，暴漲的收視率穩固下來，在25％的地方安營紮寨。

沈連關閉了虛擬光屏，如釋重負地露出了撤資以來的首個笑容。

太好了，48台保住了。

果然，他的眼光沒有錯。

黃油在48台舊址攔住他，將動畫demo發給他的那天，沈連就知道，這是部不可多得的，優秀的少兒動畫。

別人不清楚原因，他個動畫系的還不清楚嗎？

《魔法少女小魚》的定位就是長篇tv動畫，質量低，產出高。雖然劇情低幼，關卡式的打怪換湯不換藥，可耐不住小孩子愛看啊。

你讓七八歲的小孩子看《魔法少女波爾卡》，她可能很難和其中的波爾卡感同身受。畢竟從沒進過社會，對那些切膚的苦難沒有直觀的了解。

但是，你讓七八歲的小孩子看《魔法少女小魚》，她肯定會對諸如「成績好的反派在學校孤立主角，主角用魔法獲得所有人的關注」這種劇情津津樂道。

古話說得好，動畫的誕生基於觀眾的慾望，什麼年齡段的觀眾就有什麼樣的慾望。動畫要做的，只不過是在另一個光怪陸離的世界，滿足她們的核心慾望罷了。

這是其一。

其二，黃油另闢蹊徑地向他講解了「玩具動畫」的概念。

玩具動畫，顧名思義，以銷售玩具為終極目的的動畫。

在遙遠的地球，玩具動畫的起源是漂亮國的孩之寶，不過讓華夏人最熟悉的，莫過於廣州藍弧和廣州奧迪（奧迪雙鑽）兩家公司，幾乎是居高臨下地統治了一代人的童年。

尤其是後者，就算從來不看動畫的孩子，也或多或少對那些色彩鮮艷的四驅車，陀螺，手指滑板動過心。更何況喜歡動畫的孩子，在看過主角波瀾壯闊的冒險后，很難不對那些被賦予神奇力量的玩具趨之若鶩。

所以，在黃油的設計中，就極力誇張了這點。

《魔法少女小魚》的主角小魚，必須通過那個至關重要的「變身器」獲得魔法。

只有高舉變身器念出複雜的咒語，來自遙遠文明的魔法力量才能回應她的呼喚，讓她從灰頭土臉的孩子變成梳著羅馬卷，穿著蓬蓬裙，身邊圍繞著彩虹和泡泡的魔法少女。

變身器的樣式又參考了今年的最新款光腦，就差直接暗示兒童光腦廠商——趁著我們還火，趕緊買版權去收割家長的錢包。

很快，那群恨不得把兒童光腦做成軍用機甲的廠商，就會嗅到《魔法少女小魚》的商機。沈連確信，自己和黃油工作室能通過合作賺的盆滿缽滿。

有錢之後，l公司的威脅就變成了徹頭徹尾的笑話。

莫璃安撫過沈連后，關掉了黃油工作室那邊的賬號。

她現在主要精力還是在黑貓上，違約金和名氣才是她急需的東西。

錢嘛，靠星網tv隨手撈一筆。

至於黃油工作室，現在肯定不能承認是自己的。

黑貓和黃油，一個是用來沖獎的，一個用來賺錢的，兩個馬甲怎麼能混為一談。

正想著，特別提示音響起，是門可羅雀的星網消息。

莫璃掀了掀眼皮子，毫不意外地看見了小姑娘火急火燎的文字。

門可羅雀：【不好啦老闆，這屆評委里有l公司的人！】

黑貓：【有就有唄，還能怕她們穿小鞋不成？】

門可羅雀：【這次不一樣！l公司的動畫部部長註冊了星博賬號，第一條是轉發評委名單，第二條就是內涵你！你知道那個部長多厲害嗎】

黑貓：【行，我去看看。】

門可羅雀：【星博鏈接。qaq老闆快去說幾句，不然我們的觀眾都跑啦。】

莫璃點進鏈接，這會網不好，緩衝圈轉了半分鐘才出來。

她倒是很好奇，l公司的現任動畫部部長是誰，讓顧曉明如此有信心，將幕後的名字都透露出來？

原主記憶中，顧曉明是個心思很多的老闆。人才恨不得爛自己手上也不肯轉讓，活脫脫剝削資本家的典範。

這種人，能捨得讓幕後大佬拋頭露面，方便別人撬他的牆角？

她身體前傾，刷新好幾次頁面，終於抱著好奇的心情，看清了星博認證的姓名。

她沉默了。

「啊」莫璃嘴開開合合，不知道該怎麼評價，「這簡直，離譜她媽給離譜開門。」

光輝燦爛的星博認證欄里，寫著這麼一長串認證：

l文化動畫部部長，星盟大學畢業生，《時空倒轉》《機甲不存在的世界》動畫總監督，莫璃。

離譜到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