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施手段流民得安置 斗流氓官家…

第七章 施手段流民得安置 斗流氓官家…

楊伯雄將衙門各處的鑼都借來帶到東外城,讓捕快沿街敲鑼高喊:「南城門外,官府救濟,饅頭白菜,先到先吃。」

那些流民即使不信也禁不住引誘,悄悄地去看。

果然看見三輛車上拉著冒著熱氣的湯桶,有膽兒大的上前果然領了饅頭盛了白菜湯,大口地咬著喝著。

這是無法抵制的誘惑,眨眼間三輛馬車周圍擠滿了乞丐、流民,領了湯飯就地蹲著,一大片足有幾百人。

這時楊伯雄騎著馬帶著人已將這一片的去路堵了,馬也要顯顯自己和主人的威風,揚起兩蹄一聲嘶鳴,馬蹄噠噠地在青石板上踏著響。

楊伯雄高聲喝道:「爾等休怕,我等非有不良之心,只是要將官府救濟的飯食送於你們。現在吃飽,今晚太陽落山後還有一餐,明早、晚還有一餐饅頭、白菜湯。

見流民們發愣聽著,又高喊:「如果爾等不四處流竄,本府還要擇良處,給你們搭窩棚,這幾日想要溫飽的就跟我們走;想被棍鞭驅打甚至抓進牢里就接著四處亂竄。」

當這些流民差不多都吃完了,卻也被捕快和守備府趕來的民兵圍住不得脫。

魏主事也趕到南門外,這回他騎了馬。對楊伯雄說:「攏在此處斷是不行。歷次上面的大人來平陽必是要去堯廟上香的,內城外城的南門相距太近,遠遠便能望見,得另覓它處。」

趙儉這時插嘴說:「大人,小人以為好歹得找個背風處,熱湯熱飯供著,否則凍餓所致,他們還是要想法逃;想辦法圈住,周邊再著人把著最好,只是去哪裡找這合適去處。」

魏主事:「前日知府大人將我各房主事集會商議。此次並非巡察使大人一人察訪,按察、布政、都司皆有人跟隨而來。凡吏治、井市、農桑、刑案、軍備皆屬巡察範圍,盤桓多少時日也難料定,或一兩日便走,或五、六日把平陽府內外看個遍,知府大人早已急書布政司相熟的好友探個路數,至今未得回復。現定下應對巡察路線和事項,東外城井市是平陽府歷任知府最看重的客商經營所在,各位巡察大人必到之所,以彰我平陽府清明繁華。」

他目光嚴厲地掃視了一圈,「如果這裡出了紕漏,給知府大人和平陽抹黑,爾等擔干係者是否治罪不論,頭上這頂紗帽、手裡這碗官飯怕是保不住。」

說完側頭問楊伯雄,「凡外來大人必拜堯帝爺,城南萬萬不可有流民蹤跡。你們刑捕司常年平陽府內外辦案巡視,十里八鄉,當知何處有可用之地。」

楊伯雄又扭頭問老高,「你對城西一帶熟,那邊可有寬闊、背風之處?」

老高笑道:「背風自是東面、南面。西面汾河灘的風最大,可偏得從城西找。我知一處原是大戶場院,現改成了谷地,那圍牆還都在,擋不擋風可就難說了。」

幾人策馬奔到城西一處村莊察看。

貼著村東邊的空地,東是一丈多高的土埂,西和北的圍牆還算完好,南面塌了大半。已是春天,地已經被翻過。

魏主事馬鞭指著道:「不用再尋了,就這裡。馬上在這裡支鍋燒湯煮飯,再多拉幾車柴草堆在牆根兒,讓他們夜裡遮遮寒。」

楊伯雄立馬安排道:「老高,你去將流民的伙食之類操辦到這裡來。趙儉,你將已經收攏的流民帶到此地,不許再走脫了。另派人城內鳴鑼宣告,就說城西此處可領官府濟養,黑白不斷。」

手下匆忙奔去后,楊伯雄對魏主事道:「如此調派怕是五十兩銀不夠了,另守備府來的人也是耗費。」

魏主事沉吟片刻說:「眼下就不要顧慮花多少銀子的事,所耗盡向府庫里支取,這種時候了,沒人敢拖沓。只是別浪費,若戶房出了虧空堵不上,最後還得從大家的工食銀上找回來。」

日頭西斜,平陽城東城牆的陰影已遮住了大半個東外城。

魏主事一干人策馬回府了,而楊伯雄帶著刑捕司的人又鳴鑼執杖忙開了。

夜裡,除了城門洞兩盞暗白的燈籠,城外已經寂靜下來。好在月色正明,捕快和民兵們舉著火把,帶著流民和乞丐由南城門外過護城河,再折向西。

借這個順路的空當,王進福跟趙儉請了一聲假,說繞個幾十步,回腳店裡打一聲招呼就出來,能趕上隊伍。

當王進福拎著水火棍小跑著進了腳店,大喊著:「大叔、大嬸、妹子」時,老兩口和女人也搶出來,看王進福的慌張模樣一時張嘴說不出話。

袁大嬸兩手拍著責怪道:「你這漢兒,一跑兩天全無音信,把自家妹扔這裡,今天抹了一天眼淚,你這是咋個回事哩。」

王進福急說:「公務火急,我留不得步。我到刑捕司里聽差了,這兩天怕是難回,等辦完了這趟差再回來細說。」

王進福邊說著,邊從腰裡摸出那撮碎銀,抓起女人的手放進去,「妹,這幾日先跟大叔、大嬸好生呆著,幫著做些活計,等我回來。」

說完扭頭往外跑,邊跑邊回頭,「大叔、大嬸,多關照我妹,等過兩天我回來一起結店錢。」

不等三人說話,已跑得拐彎不見了。

王進福在城西鄉村的荒蕪院子里守了兩天一夜,流民和乞丐不斷地送進來,漸漸增到五、六百人,也還能放得下。

楊伯雄征來了幾輛馬車,拉來幾堆小山一樣的麥秸、稻草。

王進福索性自村裡借來鐵鏟,領著流民中年輕力壯的和泥填土,把北牆、西牆進風的豁口堵上加高。

空地上支幾口大鍋,熬粥、蒸饅頭。晚上人們挨牆擠在麥秸里熬著寒夜,居然安靜順從,無人有逃竄之意。

甚至有些個要求去尋些枯枝搭小窩棚,但被楊伯雄阻止,說官府不日會安排的。

王進福多年在兵營里和泥壘牆的活兒沒少干,他指揮著流民們修葺著這個破場院,看得出這些衣著破爛的人中有不少都曾是居家過日子的人。

心裡嘆道:要是有幾畝地,兩間破窩棚,這些人何至於此啊。

楊伯雄看著王進福忙得滿頭大汗,嘖嘖幾聲,又嘆口氣道:「老王,你可真不是個干衙役的料啊。」

王進福憨笑著抬頭看,他已經轉身甩著馬鞭走了。

第三天清晨,快馬來傳令,流民由守備府的兵馬來看守,王進福他們這些人馬上回平陽府城裡。

馬快、步快和刑房其它各司共一百多人列隊在庭前。

魏主事黑著臉、瞪著眼,乾巴巴地訓話,「今日布政司眾大人和知府大人要在日出之時巡視我平陽府街市。把你們調回來是知府大人親自拍案,考慮你們對街面詳熟,利於維持百姓安定,故令爾等沿街巡防把守,勿使歹人借各位大人巡視之機鬧事生亂。哪個手裡出了事故,必懲處不饒。」

郝雲帶一批人奔赴東外城,王進福他們則拄著水火大棍,在鼓樓到東城門的大街上把街口。

東方的晨光把東城門樓襯得黑乎乎的時候,鳴鑼聲伴著紛亂的腳步聲呼啦啦過來。

前面兩個身材魁梧的喝道衙役,黑皀帽、青衣褲、紅腰甲,粉底皂靴,「咣咣」地齊敲著鑼高聲唱喝:「閑雜百姓,迴避肅靜——;若有案情,上陳到堂。」

緊跟著後面是八匹軍馬,上面穿棉甲的軍士挎刀執旗。

再後面是七、八抬大轎,每抬轎邊各四名身穿鐵甲手按佩刀、手摯盾牌的護衛急步跟隨。

再外邊是兩長隊手執紅纓長矛、頭戴紅纓盔的軍兵在兩旁小跑著護衛著裡面的隊伍。

本來這個時辰,街上的人並不多,但這巨大的動靜,卻驚得街邊的人們紛紛開門探頭。

隊伍行到東城門時,街的兩邊已經擠滿了看熱鬧的百姓。

眾官老爺並未出城,而是停在東城門下,一群著緋色官袍、烏紗的人下了轎,依次登上了武定門城樓。

城樓上下盔明甲亮,城頭之上旌旗在晨風裡輕輕翻卷。

大人們背對著平陽城,迎著初升的朝陽,對著東外城指指點點,錦袍被紅日照得閃著亮光。

王進福在南城衛里,或遠或近地見過不少視察兵營的將官,沒覺得驚奇;但這些清早被驚起來的百姓們,目睹這群榮華富貴於身的官老爺,立於光明之處,意氣風發,指點江山,人群發出陣陣驚呼、讚歎。

王進福他們則緊張地阻止、驅趕忍不住往官道中間擁擠的人群。

巡視的隊伍順著原路返回,至鼓樓折向南。

楊伯雄傳話,老爺們要往堯廟祭拜,眾捕快要緊隨隊伍兩側外圍,及時阻止試圖闖轎或不軌的歹人。

他和趙儉等幾個隨從都身著百姓模樣青布衣,頭戴唐巾。

楊伯雄腰裡掛著一把短劍,趙儉手裡搭著一條鐵鏈子,幾隨從則帶著佩刀。

王進福也沒什麼可換的,依舊青衣、腰甲、皀帽,拎著大棍跟在楊伯雄他們身後。

此時鼓樓至明德門整個南關已是人山人海,隊伍一過,後面的人擁著跟著走。

大閨女、小媳婦、老頭兒、老太太都出來看熱鬧。

街坊鄰居相識的自然結成一夥,指指點點地說著。

楊伯雄瞥見一個頭戴八楞帽,大圓胖腦袋、身著舊綢緞灰衣綠褲、髒兮兮紅綢鞋的粗壯漢子,從一群婦女身後往前擠,腦袋往前仰著,手卻不時地往婦女們的腰間亂摸。

向趙儉下令道:「拿了。」

趙儉上前手中鐵鏈嘩啦一抖套住那人脖頸一絞,轉身一帶嘴裡喝道:「走也。」

誰知那漢子一個趔趄站住,低頭掙脫了鏈子,扭頭突著牛眼睛蛋子,大胖臉堆著橫絲肉,向趙儉罵道:「去你娘的」,揮手向趙儉打來。

楊伯雄跨步上前,拍下了他揮來的胳膊,順勢拍掉他的帽子,一把揪住頭髮往地下帶。

這漢子顯然有把子力氣,雙手握住楊伯雄的手腕,居然沒被楊伯雄帶倒。

趙儉暴喝「來也」,揮鏈子抽向漢子的雙腿。

王進福手不慢,已經一棍狠狠戳到這傢伙的胯骨上。

漢子痛苦地哼了一聲倒地,捂著胯骨咧嘴皺眉起身不得。

婦女們驚呼著,周圍人嘩然閃開,里側護衛的軍士端起長矛指向這邊。

楊伯雄一步上前,一把扯過漢子的長衣兜住頭不讓他發出聲來,用鐵鏈子頸上繞了兩下,對兩個捕快低聲喝令:「押回衙關起來。」

兩個帶刀的捕快牽著一瘸一拐的漢子回衙門了。

隨著人流往南走,楊伯雄對趙儉說:「老王手夠快夠狠。」

趙儉嘿嘿樂著問:「你是練過武的,哪裡練的?」

王進福有點不好意思,說:「從軍十八年,就練擺軍陣練長矛刺殺,沒學過啥武藝。」

楊伯雄說:「啥武藝不武藝的,兩個相搏,就那一兩下,成了就活,敗了就死。不過今兒個這歹人牛犢一樣的力氣,小看他了。要不是三人合力瞬間拿下他,若打鬥開了,少不得抽刀劈他,一驚動了大人們,怕是就要受責罰。等這趟差應過去,我請你哥兒倆。」

兩日之後,布政司大人們起程要奔潞安州巡察。

平陽府上下沿街恭送至東外城東面的官道上,全城官員百姓跪別,由守備府派兵護送,王進福他們這一回差算是應完了。

回至刑房衙門,魏主事下令獎賞王進福他們這一等捕快每人兩斗米或一錢銀子。

王進福想到尚無個居所,就領了一錢銀子。

楊伯雄要請趙儉和王進福喝酒,這回不去香肉館吃豬肉,而是要帶王進福去仙飲居。

他二人都換了絲綢便服,就王進福這幾日泥里土裡的奔波,一身衙役官衣滿是塵土。

二人瞅了瞅,趙儉嘿嘿笑著說:「老王,仙飲居是個講究的地方,你還有別的衣服換沒有?」

王進福憨笑著:「就這一身官衣,我從軍營裡帶來的也是布衣麻鞋,要不咱不去這富貴的地方吧。」

楊伯雄斜眼撇嘴地說:「算了,我吃的是銀子,又不是衣裳。誰敢看不起我等。」

趙儉連說:「是,楊爺說的是。趕上咱拿人追兇,灰頭土臉地就奔那上好的飯館里去也是常有的,沒人把咱當尋常百姓招待。」

仙飲居在鼓樓之南,距府衙幾百步。

遠看青磚紅木,近看雕樑畫棟。

一層大堂擺著幾排大桌,人們喝酒吃肉,人聲鼎沸。

二層的木梯下立著身穿潔凈青衣褲,衣領雪白、肩上搭一條白抹巾的小夥計,彎腰迎道:「您二位要包間,樓上最里還有一間。」

上樓時,小夥計有些詫異地回頭看了看王進福和他倆。

王進福早就注意到了,來這裡全是錦衣之人,舉止洒脫,談笑間金玉美食下肚。

王進福過去只是偶爾進平陽城遠遠地望過這裡,從未想過有一天會來這裡飲酒。

三人上樓坐定,楊伯雄點了紅燒魚、甜醬鴨、粉蒸羊肉等幾個菜,趙儉點了楊伯雄喜歡的杏花村陳酒。

連日勞累,此時大魚大肉和燒酒,楊伯雄和趙儉大口吃肉大盞喝酒。

王進福起初有點懵,他沒見過這樣的好酒菜,也拘束著不敢和兩位爺放開吃。

趙儉端酒說:「老王,你還想不想在楊爺底下混飯吃了,還是不是前晌一起奮力拿歹人的兄弟?」

楊伯雄斜眼笑著沖王進福說:「我誠意請你,你就放開吃放開喝,不吃你就現在走。」

王進福心一橫說:「吃就吃,謝楊爺趙爺請我吃這麼金貴的酒飯,我飯量大著哩。」

王進福一通吃把他倆有點驚到,相視一樂,楊伯雄招手喊門口候著的小夥計,「去,你再上個豬肘子。」

他打量著王進福問:「老王,我看你這飯量這身板,加上早晨杵那歹人的一棍子,是有把子力氣的,干咱這行要憑力氣拿人,還正有用。你說說,除了練長矛刺殺你還練過什麼?」

王進福說:「除練長矛,還練過大刀、射箭。」

楊伯雄喝得臉開始泛紅,說:「守備府每年秋教場演兵,十八般武藝凡會的都要露兩手,咱刑捕司有時也派捕快去,但跟他們沒法比啊。怎麼樣,今年你去跟他們比比,給咱刑捕司長長臉。」

王進福說:「回楊爺,我們城南衛平時就練那麼幾下子,長矛就是刺、撥、掃;大刀就是劈、刺、撩;至於說射箭,我說不上准,也說不上差,總歸是能射到靶上。」

趙儉舉杯,三人碰喝了一回后說:「有這些本事,干捕快已經足矣「。

楊伯雄搖頭說:「可不然,那歹人中有些是有道行的,赤手三、五個不得近身,若身藏利器,也恐傷到我們性命。」

趙儉一本正經地對王進福說:「老王,你怕是有眼不識泰山,楊爺可是身手了得的人。在咱刑捕司……不,平陽府衙門裡的全算上,楊爺是這個」,說著趙儉伸出拇指。

王進福:「楊爺好身手,今日早晨已經眼見。」

楊伯雄眯眼若有所思,慢慢地說:「兩相對殺,身手只是其一;知進退才能不敗。我等干此行當,多對的是雞鳴狗盜之徒。若遇那亡命之徒又有些本領的,孤身一人斷不可逞強,咱靠的就是人多勢眾。以今日說,那歹人我隻身可以拿下,但少不了下狠手壞他身體,丟到捕房裡還費咱糧食。此時回想,倒不如放他一馬,唬跑他完事。」

趙儉接道:「以楊爺本領,本無甚可慮。更兼我三人一起,任他何樣歹人,定是難逃。來,我二人一起敬楊爺。」

出了仙飲居,已是紅日西斜。

酒雖喝了不少,但隨後湯茶伺候著,王進福倒也沒十分醉。

謝別了楊伯雄和趙儉,有些踉蹌地慢慢順南關往城外走。

此時街上行人已漸稀疏,陽光把街東面的店鋪照得亮晃晃,西面從南到北排出長長的陰影。

酒肉的滿足讓王進福心裡美滋滋的,腰裡還多了一錢銀子。迎風一吹,酒醒了不少,想到他撿回的那女人還沒有著落,王進福加快腳步往城外的腳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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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光下的平陽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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