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往昔

我曾幻想過成為一個謙謙公子，衣食無憂而富有氣質，從此告別貧窮落魄的生活。功成名就的我，彈鋼琴並不是生計所迫，而是我賴以驕傲和社交的權利和資本。所有人，都會為我的琴聲陶醉，他們將興高采烈，眾星捧月般圍繞我，舉起酒杯為我祝壽，他們高呼:帕格尼尼的時代已經結束，閣下的時代將不朽！

但這是夢。這可能嗎，他們會祝福我還是嘲笑我？我應該讓他們崇拜嗎？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的能力只允許我想象，想象這一切離我遠在天邊的東西，其他人能得到的東西。

「你可以得到近在眼前的，它也是一些人奢望的。」有人對我說。

「但我也有追求更高幸福的權利。」我回答。

「說的很好，但沒用。就算你自己努了力，現實也會打垮你的。」

那麼，我又該如何戰勝現實呢？我不知道。我無法戰勝。我承認，與現實作對我只會離我想要的愈來愈遠，可我不甘心隨波逐流。現實把屬於我的呈現在我面前，我卻拒絕了它，然後向現實索取更好的。

「那麼你得不到更好的，甚至連原本的你都會丟失。你貪婪，你失去，就這麼簡單。」我聽到現實對我這麼說，「你得不到你想要的，你會絕望然後忍受更大的痛苦。」

我無法反駁它的話，我沉默不語，唯有時間的流逝表明我的態度。很好，現實覺得它打敗了我。

但我會被打敗嗎？至少現在能被打敗嗎？我可以保守地，穩固地獲得我能得到的，這很好，但我也能放手一搏，縱使我會跌入深淵。我會選哪個？去你的現實！

「你看看我！我已經是一個音樂家了，你們雖然你們所有人都在阻撓我！這是我的勝利。我已經打敗你們一次了，不妨再多一次。」

「所以你想把你的悲哀歸為他人的罪責，還是說時代的悲哀？」它竟然有些憐惜地看著我，好像我幼稚得像一個小孩。

「你說的我聽不懂！但你給我瞧好吧！」現實的話竟讓我有些不知所措，說完后我才意識到，我的回擊只有倔強。

「那麼你準備好了嗎？再妥協一次？」它的手裡浮現出一張船票，然後遞給我。

「妥協是為了更接近我的目的。」我一把奪過，緊握在手裡，然後朝迷霧中走去……

黑暗的迷霧縈繞著我，甚至讓我有些難以呼吸。這是什麼感覺？一種我身處混沌中，我能感知到卻感受不到。我在哪？我要幹什麼？我將要去哪？這些問題久久縈繞在我腦中，揮之不去。在迷霧裡，我得到了充分的思考，也體會到前所未有迷茫。我在迷霧中丟失了道路，於是我祈求有一盞明燈能夠指引我。於是迷霧上空有了群星，它們閃耀，光芒衝破迷霧，前方便出現一條細長的河流，河流旁有一葉小船。

「坐上去吧！順著河流，隨遇而安！」群星中，一個渾厚的聲音傳來。

我走上前，踏進小船中，坐了下來。下船便開始溯水划動。河流望不到盡頭，我只能隨小船漂流，沒有方向，沒有目的。走了一會兒，從兩旁的黑暗中，源源不斷地出現了一艘艘載著燭火的，發光的紙船，它們形成一片光亮，伴隨我漂流。一路上不再孤單，只有溫暖。

「但它們並不會陪伴你很久的。」迷霧中的人又開始低語，「然後，你還是會孤單一人向前行進。」

果然，不一會，紙船上燈光開始慢慢消失，直至不見，紙船也跟著沉入河底。它們的沉沒沒有一絲徵兆，如同來時沒有一絲猶豫，它們怎麼來，就怎麼去。我的身體再次感到冰冷，孤獨與寂寞。是的，孤獨很不好受，但是我卻能體會到一種，寧靜與釋然，就像身處郊外的樺樹林一般，沒有鳥叫，沒有蟲鳴，只有漫無目的的自己。

終於，在幾個世紀的漂流后，船角撞到了岸。等它停好后，我下了船，上岸后，我發現自己的面前是一扇門。

「進去吧，這是你唯一的機會，也是你的回憶。」在我身後，聲音再起。

「我會經歷我經歷過的嗎？」我問。

「你可以試著改變，但你能嗎？」它的音調帶有意味深長的笑意。

我沒有回頭，我推開了門。我相信，門后的世界一定會讓我瘋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