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竹馬篇

幾分鐘后,喬意滿意地大口挖了一勺雪糕。

他吃東西喜歡吃一大口再慢慢咀嚼，被凍得牙齒都要沒知覺了，周慎盯着他皺眉的模樣一聲不吭。

果然下一秒,才被吃了一大勺的雪糕就被推到了周慎面前,都不需要說話,周慎都知道喬意這是什麼意思。

坐在他倆對面的幾個同學目瞪口呆看着周慎目不改色地吃着剩下來的雪糕，一邊把喬意的作業本打開，叮囑他：「不會的問我。」

然後又很自然地開始問他們有沒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地方。

喬意不喜歡學習，他喜歡畫畫,他看似是很認真在那寫作業，其實是拿了張紙在那裏畫畫。

畫的就是他們這一桌子的人，一幅簡筆畫很快就畫好了,喬意咬着筆正想着接下來該幹什麼來度過這漫長的學習時光,就突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好小同學,請問這邊這個位置有人坐嗎？」

周末的時間學校附近的這種奶茶店一向是人滿為患，基本都成了學生學習的聖地，放眼望過去,確實已經沒有什麼空位了。

喬意立馬往周慎那邊擠了一點,給女生讓了個位置，周慎本來在好好學習，被他這麼一擠,不免抬頭看了一眼,正好就瞥見喬意畫在草稿紙上的話。

沉默片刻，周慎：「喬意,你再不好好寫,明天就不能出去玩了。」

「幹嘛威脅我。」兩人約好了明天去市裏新開的動物園,票都提前買好了,喬意就不信，周慎還能臨時退票。

但他還是乖乖開始寫作業。

周慎偏頭看了他一會兒，笑了。

就是寫了沒一會兒，剛剛坐在他旁邊的女生突然拍了拍他，遞給他一張紙條。

喬意歪了歪腦袋。

紙條上寫着：小同學，方便幫我問一下你旁邊的那位，這道題怎麼寫嗎？

下面是一道喬意根本看不懂的數學題目。

喬意輕輕踹了下周慎的小腿，紙條就被遞到了周慎面前，喬意小聲跟他解釋：「是旁邊的姐姐讓我給你的。」

女生一看就是和周慎同年級的高三生。

周慎看了一眼題目，沒有說話，而是直接把解題思路寫了下來，但沒直接遞給喬意，而是喊了聲對面一個男生的名字：「陳毅，我們換一下位置。」

陳毅一臉茫然地看着周慎突然抓着喬意的手腕站了起來，站到了他座位後面，然後又把紙條遞給了他。

「你數學好，你幫忙。」

陳毅都沒來得及反駁你不是數學更好嗎，就被身邊人推搡著去了喬意和周慎本來坐着的地方。

這兩個人坐的位置，正好能放下他一個。

問問題的女生臉上笑容變得十分尷尬。

「剛剛那個女生我記得是隔壁學校的吧？我好像上次三校匯演的時候見過她表演。」吃午飯的時候，女生已經離開了，大家就提起了這件事。

「問問題是假，搭訕是真，不信你問問陳毅，她後來有沒有問過你問題啊？」

「習慣就好，不過，班長，我們都快畢業了，你真的不準備談個戀愛什麼的嗎？」

「這就叫旱的旱死澇的澇死。」

平時他們可不敢在周慎面前這麼放肆，今天喬意在，周慎不可能翻臉，說話也就肆無忌憚了點。

周慎本來在吃喬意挑過來的不要吃的菜，聽見這話，眼皮動了下，沒說話。

倒是喬意，十分好奇地接過話題：「哥哥，你要談戀愛嗎？」

「小喬意，我告訴你，就昨天，還有女生和你哥告白。」

喬意饒有興緻地問：「然後吶？」

「然後，你哥說借過。」

他們都替女生尷尬，高中三年，周慎拒絕的人都那麼多了，還是有人前赴後繼。

喬意眨了眨眼，笑了。

周慎還是沒說話。

一天的學習一直到晚上才結束。

初中作業不多，喬意磨磨唧唧，也算是把作業給寫完了。

回去的路上，就喬意和周慎兩個人，高中開始，周慎就在學校外面租了房子，正好喬意有空也會過去住，比如說今天，周末的時間，喬意一準兒要賴在他那裏不走。

他們不用像其他人一樣打車，就直接走着回去，外面天都黑了，喬意一邊踩着周慎的影子，一邊問他：「哥哥，你想好考哪裏了嗎？」

這個問題，兩人也不是提起過一次了。

周慎成績好，本地的大學都不行，周慎考本地，是浪費。

喬意覺得，他應該去外地，但周慎覺得，待在哪裏都一樣。

從小時候喬意開始心理治療以後，周慎就變成了這樣，一個星期必要見幾次，每天必須聯繫，喬意不能失聯。

周慎要是去外地上大學，至少也要一星期見一次。

高考在即，這事兒也不能拖下去了。

周慎停下腳步，路燈下，男生垂眸看着比自己還是矮了不少的男孩子。

喬意已經從小男孩成為了大男孩，不是當年那個遇到事情就哭哭唧唧的小屁孩了，男孩子眼裏還是有光，但更多的是周慎的身影。

周慎微微彎下腰，「你想清楚了？我去了q大，就沒人替你吃你不要吃的東西。」

「沒人在你來不及寫作業的時候幫你寫作業。」

「沒人周末帶你出去玩。」

喬意越聽，臉越皺，忍不住抬手直接捂住了周慎的嘴：「好了，你不要再說了。」他皺着臉思考片刻：「也許我可以，再找一個新的哥哥呢？」

他看起來像是很認真地在思考這個問題。

但周慎一聽，臉色卻淡了下來，垂在身側的手指動了動，喬意根本沒發現他這突然的變化，只是鬆了捂住他的嘴，繼而伸出手指要和他勾手指，一臉天真地說：「你先去q大，等我再努力四年，我就可以追上你的腳步啦。」

不過等四年以後，周慎又要大學畢業了。

喬意這一臉沒心沒肺的樣子，周慎勾着他的手指，轉而牽住他的手，淡淡嗯了聲，「小沒良心的。」

他這一聲太低，喬意沒聽見，喬意還在想吃飯時候的事情，走着走着，又不樂意走了，硬生生拖着周慎的手臂，「等一下哦，哥哥。」

他突然變得嚴肅起來，「上了大學，你會談戀愛嗎？」

這事兒屬於私事，吃飯那會兒喬意給記住了，但是時間一久他就忘記了，現在才又突然想起來。

喬意很在意這件事。

他很害怕。

他已經不是小時候那個什麼都不懂的喬意了，他知道喬父為什麼突然變了，因為喜歡上了另一個人，因為喜歡上了凌芷阿姨，所以，把對他的和對媽媽的愛，全都給了別人。

但是他沒法討厭凌芷阿姨。

在接受治療的那段時間，一直都是凌芷阿姨和周慎陪着他，這麼多年，他也不止一次聽見阿姨和喬父吵架。

因為孩子的事情。

喬父想要個孩子，但凌芷阿姨一直不願意，說有喬意一個就夠了。

他討厭喬父，但他不討厭凌芷阿姨。

喬意知道，自己是自私的。

周慎呼吸頓了下，淡淡笑了：「不會。」

喬意表情那麼天真，哪裏知道，問他這種話，有什麼別的含義？

反倒是想多了的他，顯得過於變態了點。

「好哦。」喬意想了想伸出另一隻手的小拇指，「那拉鈎！不準騙我！」

周慎：「……好。」

但沒那個必要。

他不會和別人談戀愛。

-

高三的模擬志願，就在下周，二模考試成績出來以後。

從機房出來以後，相比起周慎的從容，其他人要緊張很多，雖然是模擬志願，但其實也和真正的志願沒差了，不過是讓大家熟悉一下流程。

但很快周慎就被老師喊去了辦公室。

辦公室里氣氛不太對勁，周慎的成績，只要他不發揮失常，今年的高考狀元，他就是穩拿的。

但是現在，他的志願，居然填了三個本市的大學？

模擬志願一結束，老師們就都圍在了一起，他們根本不覺得周慎是亂填的，除了那幾個沒什麼希望上大學的學生，大家填的學校，基本都是以他們現在的成績能夠上的，有的甚至還往高了填。

周慎倒好，往低了填。

但他們和周慎說，周慎也就淡淡地說，自己會考慮。

老師們都知道他一直都是這個脾氣，周家的大少爺，想做什麼，誰還能攔着他嗎？

碰巧這天，喬意他們初中部運動會，喬意沒什麼事情做，跑高中部過來找周慎來了，還給他帶了吃的。

但周慎人不在教室，周慎他們班不少人認識喬意，就跟他聊了起來。

「周慎被喊去辦公室了。」

喬意沒放在心上，周慎成績好，又是班長，去辦公室也是很正常的。

他把奶茶分給了對方，對方想了想，還是沒忍住問他：「喬意，你知道周慎志願填了本市大學的事情嗎？」

男生剛才就坐在周慎身邊，親眼看着周慎選的，還問了句，班長，你怎麼填這個？是亂填的嗎？

周慎回他了。

說不是。

男生欲言又止，但還是沒繼續追問。

他以前也和周慎一起參加過學校小組，認識喬意，也知道周慎聽喬意的話，乾脆就想着喬意是不是能勸一下周慎。

畢竟大學這事兒，關乎前途，雖然像周慎這樣出身的人可能並不在乎這些。

喬意擺弄周慎桌面上的卷子的動作突然就停了，正好這個時候，周慎從辦公室回來了，神色淡淡的，誰也看不出來他到底和老師聊了什麼，除了那個男生，也沒別人看見他填的什麼志願。

「怎麼過來了？」喬意喝過的奶茶就放在桌子上，周慎順其自然就拿了起來，剛準備喝，就被喬意給抓住了手腕。

喬意眼眶紅紅的，看起來就跟要哭了一樣，壓低着聲音：「你跟我出來。」

兇巴巴，但沒什麼威懾力。

周慎皺了下眉，沒怎麼反抗就被喬意給拉了出去。

喬意拉着周慎跑到樓梯間的時候，上課鈴聲正好打響。

喬意紅着眼睛鬆開了周慎的手關上了樓梯間的門。

空曠的地方，關門聲音格外響。

周慎被他推到了牆邊。

「你要考q大嗎？」喬意說話向來直白，不願意走彎路，直接了當地問，「為什麼模擬志願要填其他學校啊？」

周慎本來打算等填完正式的志願以後再告訴他，但現在卻不得不提起。

他騙了喬意一次，沒辦法繼續騙他，尤其是喬意現在一副隨時都要哭的樣子，他給喬意拿了紙巾，喬意卻往後退，還是直勾勾地盯着他，「你為什麼不回答我？」

喬意早就不是小男孩了，什麼都懂。

也不喜歡被欺騙。

尤其是周慎騙他。

明明那天，周慎說過要去q大。

「周慎，你說話。」喬意吸了吸鼻子，明明剛進入變聲期的男生，聲音卻不像那些男生一樣糙，依然很軟。

周慎深深吸了一口氣，「我不想去。」

他以前一個人，隨便去哪裏都行。

但現在不一樣。

他不能。

喬意眼淚一下子就下來了，他沒辦法控制自己不哭，也沒辦法理解周慎這個想法，他也不要周慎碰一下，周慎碰他，他就往後退。

一直退到兩個人最遠的距離，喬意呢喃著問：「我是累贅嗎？」

凌芷因為他，沒有再要自己的孩子。

現在周慎也一樣。

上大學這件事，對於周慎來說，也許不重要，但是，他不希望是因為自己而變得不重要。

周慎直覺不對，人已經到了喬意麵前，試圖把他圈進懷裏，喬意還是躲，不讓他碰，還是踢他。

喬意以前也踢他，但那都是撒嬌一樣的。

這次卻是真的，很疼。

喬意自己也愣了下，但扭過頭去，「我不想，不想變成什麼累贅。」

喬意知道自己自私，但也不想那麼自私。

周慎留在本地上大學，他當然很高興。

但周慎也該有自己的人生。

他這樣，顯得自己很多餘。

本來就只是麻煩周慎照顧自己，那麼多年，那麼依賴周慎。

「你不是。」周慎應他，沒再逼近他。

「哥哥。」喬意似乎平靜下來了，小聲叫了一聲，沒讓周慎強迫，就自己抱住了周慎。

他小時候，最喜歡掛在周慎身上，但是從初中開始，就沒幹過這種事兒了，總覺得羞恥，不好意思，他不再是小孩子，周慎也不是。

喬意想了想，往周慎身上跳，他人輕，周慎攬着他的腰，他就在周慎身上掛着了，腦袋在周慎肩膀上蹭了蹭，但沒一會兒，又自己跳了下來。

連反應的時間都不給周慎。

「我不想當累贅。」喬意認真地看着周慎的眼睛，「你也要過好自己的人生。」

他不哭了，一字一句說着：「你要去q大，不要為了我放棄什麼東西。」

「喬意，你不是……」周慎打斷他，但喬意讓他噤聲，不要說話，還捂住了他的嘴。

喬意知道他要說什麼，但喬意不想聽。

他只是說：「好了，哥哥，你要回去好好上課了。」

他推著周慎往外走，把他一步步推下台階，推回教室，還和老師說了句抱歉。

搞得周慎完全沒辦法和他解釋，沒辦法和他說什麼，只能在進去的時候說：「放學在教室等我。」

喬意很乖地點點頭。

就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上課的時候，周慎難得的心不在焉。

這節課結束，他就請了假，去了初中部那邊。

但沒找到喬意人。

喬意的同學說，喬意下午就回去了，都沒來過教室，人也不在操場。

周慎去了自己在校外的房子，也沒人。

手機也打不通。

喬父那邊也沒找到他。

問凌芷，凌芷也不知道。

喬意就跟突然消失了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