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竹馬篇

周慎比喬意高好多,就算他蹲著，喬意也需要抬一點點頭看他，和喬意對上視線的瞬間,周慎朝着他伸出了手。

喬意忽然間就笑了起來,「嗯！」

周慎直接把他抱了起來,喬意太輕了，輕得都不像他這個年紀的小孩子該有的體重。

喬意驚呼了一聲，摟着周慎的脖子四處張望，小孩子什麼情緒都表達在臉上，興奮得臉頰染上了紅暈，「哥哥,我能看見了！」

周慎仰頭看他。

上次老宅之後,周慎沒有再從喬意臉上看到過這麼純真的、發自內心的笑。

明明也就那麼小的孩子,居然還學會在別人面前偽裝。

周慎把人往上顛了顛,喬意嚇了一跳，不小心揪住他的頭髮又立馬給鬆開了,興奮地給周慎說：「哥哥，他們在跳高，跳得好高啊。」

「我也想跳那麼高。」

喬意第一次知道，原來變高，可以看見那麼多美好的東西，自己好像離天空更近了，喬意本來對比賽很感興趣，但看到以後，就沒有那麼想看了。

反而,他伸出手,往天空抓了抓。

小聲說：「哥哥,我要是能變成小鳥就好了。」

這樣，他就可以飛走。

很天真的話，周慎仰頭看他，也難得帶了點笑意，但很快笑意就淡了。

那時候在玻璃書房裏，他認識的喬意，天真又認真，很愛笑，眼神很乾凈，明明是很愛生活的人，和他這樣的人完全相反。

但現在的喬意，那句話，好像在說，他不喜歡現在的生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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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意今天很疲憊，但也很開心，從媽媽去世之後，已經很久沒有這麼開心了。

別人送他的零食他分了一半給周慎，剩下的一半還是很多，他小胳膊小腿的，背着兩個包，從周慎家的車上爬下來，乖乖對着周慎說再見，但看見自己家房子的時候，笑不出來了。

他知道一回家就又要面對冷冰冰的一切，家裏只有不會和他交流的阿姨，他連說話都找不到人說。

但是今天也不一樣了。

周慎哥哥給了他一個聯繫方式，告訴他說平時可以給他打電話。

喬意很想回房間就打，但是，又不敢。

不能總是這樣打擾別人。

到門口的時候，喬意戀戀不捨回頭看了眼，周慎家的車已經走了。

他又開始難過了。

「小意，回來了？」喬父少有的溫和的聲音打斷了喬意的情緒，「讓爸爸看看沒事吧？送你回來的是你新交的朋友？」

喬父蹲在他面前，直接把他給抱了起來，揉了揉他的腦袋，喬意眼睛睜大了，喬父捏了捏他的鼻子：「怎麼了？爸爸本來準備晚上去接你的，你讓老師打電話告訴爸爸有人送你回來的時候，爸爸還傷心了。」

喬父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像現在這樣對他這麼親近過了，就算是媽媽在世的時候，喬父也很少會這樣對他，喬意不禁愣住了，緊緊摟住了喬父的脖子，扁起嘴，「爸爸……」

剛要掉眼淚，喬父就哎了聲：「爸爸給你介紹一下，這是你凌芷阿姨。」

坐在沙發上的女人很年輕，也很漂亮，喬意想不出什麼形容詞來形容對方，但卻本能的，生出了一種抗拒，讓他開始在喬父的懷裏掙紮起來。

喬意從來沒有這樣反抗過，他也不說話，就是掙扎，推開喬父的肩膀想跳下來。

小孩子沒什麼力氣，但喬父還是被他推得踉蹌了一下，差點變了臉，不得已把他放了下來。

喬意很想有禮貌地叫對方一聲，但還是沒能喊出口，頭也不回地就要往樓上跑，跑一半的時候又回來，抱起自己的兩個包，聽都沒有聽喬父喊他的話。

喬父臉色變得有點難看，但很快被他掩飾住了，不好意思地看向凌芷：「小孩子有點鬧脾氣。」

凌芷很局促，沒敢看喬意。

今天喬父告訴她，他有個上小學的兒子的時候，凌芷很震驚，也有點接受不了。

從喬父的外表上來看，他根本不像是結過婚有個孩子的人，喬父追了她幾個星期了，他長得又帥，凌芷一個大學都沒畢業的小姑娘，以前遇到的男生都是含蓄的類型，沒有人像喬父那麼直白地跟她說喜歡她，她招架不住，頭腦一昏就答應了。

談了戀愛之後，喬父才跟她坦白，說自己結過婚，有孩子。

小孩兒很乖，很聽話。

凌芷被他說得，聽了他的話，來他家裏見喬意了。

喬意確實看起來很乖，長得白白嫩嫩，很漂亮，比凌芷以前見過的小孩子都要漂亮，但小男孩兒看見她的第一眼，應該是驚慌失措的。

凌芷尷尬地搖頭：「你不去哄哄他嗎？」

「他很乖的，很聽話，沒事的。」喬父紳士地笑了笑，「晚飯想吃點什麼？我們出去吃？」

凌芷還是不安地看了眼樓梯口，她其實很抵觸這樣的情況，如果早就知道喬父結過婚，她是絕對不會答應的，現在她也生出了想要分手的念頭，但是……

那頭，周慎看着電腦上和心理醫生的對話。

【如果您有懷疑的話，可以帶他來我們診所進行一個心理評估，周少爺，根據您提供的消息，我所能給出的，只是一種假設的情況，但我很高興，您居然願意去關心另一個人的健康問題】

心理醫生是周家的醫生，今天還是周慎第一次聯繫對方。

但他雖然沒聯繫過，醫生卻掌握著周慎從小到大所有的資料。

在他看來，周慎的成長過程也是有缺陷的，不過僱主並不認為這有什麼問題，他也就不會主動提起。

周慎闔上電腦盯着自己的作業，難得發了呆。

他以前的生活，一直都只有學習，就連父母親人，他都不會去關心，但現在確實變了。

多了個叫喬意的小孩兒。

這天之後，喬意沒再家裏見過凌芷，但喬父偶爾回來幾次，都會跟他提凌芷。

一開始只是說凌芷阿姨以後也會經常來看他，喬意不想聽，不和他說話，他也還是會說，好像並不在意喬意什麼想法。

到後面，就直接告訴喬意，凌芷阿姨以後會變成他的媽媽。

喬意這幾天話越來越少了，就算喬父回來和他一起吃飯，他也只是悶頭吃飯，不說話，不表達自己的任何情緒，聽見喬父這話，喬意忍不住看向他，臉上滿是驚訝和不解，但喬父沒看他，似乎只是在通知他。

喬意扁著嘴，「那，那媽媽呢？」

他並不能理解這些事情。

「爸爸，你不要媽媽了嗎？」

喬父有些好笑：「你媽媽已經去世了。」

喬意理解去世的意思，卻不能理解喬父的意思，眼淚在眼睛裏打轉，倔強地說：「可是我只有一個媽媽。」

「你也只和媽媽結婚了。」

年幼的喬意到現在都記得，他剛剛懂事的時候，喬父抱着媽媽說愛她，他不懂什麼是愛，但是懂爸爸和媽媽結婚了，是夫妻，老師說過，夫妻就是一輩子要在一起的人，雖然媽媽去世了，不在了，但爸爸和媽媽還是夫妻。

爸爸為什麼要讓別人當他媽媽？

喬父沒有那個耐心和他解釋這些，解釋了，小孩子也根本不懂，什麼只有一個媽媽只和她結婚了，人都死了，難道還要他守着她一輩子？

他對這個兒子倒還是有感情，所以願意養着他，更何況，那個女人把公司留在了兒子名下，他想要公司，就必須得撫養喬意長大。

喬父冷了下臉：「你要知道那麼多幹什麼？你到時候乖乖喊人家一句媽媽就行了。」

喬意以前很乖，很聽話，讓他做什麼就做什麼，笑起來也很可愛，現在也不知道是怎麼了，每次就哭喪著一張臉，他每天那麼累，回來看見兒子一聲不吭還苦着臉，心情哪裏好得起來。

喬父說完，就放下碗筷準備上樓，卻被喬意抓住了衣服。

年幼的喬意仰頭眼睛紅通通的，眼淚要掉不掉地看着他，幾乎是用盡了力氣吼他：「我不要新媽媽！我討厭爸爸！」

喬父變了臉色，剛想抓他，喬意就鬆開他，沒有跑上樓，而是跑外面去了。

關門的時候，門還嘭嘭發出好大的聲音。

喬父罵了句髒話，站起來，又坐了下去。

喬意長這麼大，除了上學，壓根就沒一個人出過門，更別說他膽子小，估計連家裏的鐵門都不敢出去。

喬父突然就不擔心了。

現在天色已經全黑了，喬意確實膽子很小，跑出來之後，連鐵門都沒敢出去，院子裏還是有燈的，但他還是害怕，又冷，只能縮在鐵門邊上，聽着風吹過樹葉的聲音，一邊哭一邊嚇得發抖。

他這樣跑出來，身上什麼也沒有。

但他不想進去。

不想要新媽媽。

他還是沒法理解喬父的話，也沒法理解為什麼要有新媽媽。

但剛剛喬意晚飯才吃了一小口，哭着哭着他就餓了也累了，摸了摸口袋，吃的沒有摸到，卻摸到了手機。

手機是他上小學的時候媽媽給他買的，喬意基本上沒怎麼用過，但從周慎給了他聯繫方式以後，他就一直帶在身上，就是沒敢打過電話。

喬意背書不行，卻在短短几天，把周慎的電話給背下來了，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已經把電話打了出去。

「喬意？」周慎的手機號也就老師和他家人知道。

沒有備註的來電，周慎一猜就知道是誰。

聽見周慎聲音的那一瞬間，喬意再次忍不住哭了起來，聲音哽咽著：「哥哥，你可以，可以來接我，去，去你家嗎？」

「我，我想要離家出走。」

又難過，又直白。

喬父出來的時候，院子裏已經沒有人了。

他之前聽見了車子的聲音，但也沒有在意，總覺得喬意不會有什麼事情，也不會亂跑，他還那麼小，哪裏會亂跑。

但現在，院子裏燈火通明的。

他兒子卻不見了。

喬父少見的，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