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回 韓世忠險計脫罪 梁紅玉三

第三十七回 韓世忠險計脫罪 梁紅玉三

第三十七回韓世忠險計脫罪梁紅玉三獲誥命

話說當日大朝,天子大會群臣,文武百官皆在。忽聽聖上問道:「韓愛卿,你可知:梁紅玉參你失機縱敵,致使完顏宗弼逃脫,求朕治你罪過?」此言一出,百官皆驚。

原來,韓世忠兵敗黃天盪,料必遭人讒言。與夫人言及此憂,梁氏道,不如由她參韓世忠一本,此乃以退為進之策,置之死地而後生也。韓世忠尋思再三,便依了她,嘆道:「聽天由命罷,且看聖上怎個說法。」此乃二人私密事也,百官怎知!

此時,韓世忠立階下,作驚恐狀,口中叫道:「下官不知,望聖上明察!」聖上笑道:「梁氏紅玉者,女中豪傑也,竟也這般苛責其夫!然朕知曉,韓將軍以區區八千軍馬,阻完顏宗弼十萬大軍在黃天盪內,激戰四十八日,斬敵將士萬餘人,雖金賊僥倖逃脫,卻從此不敢小覷我大宋。韓將軍此役,振我大宋聲威,功莫大焉!金兵逃脫,實乃天意,非韓將軍之過也。」韓世忠慌忙伏跪在地,口稱:「多謝皇上聖明!」肚中暗喜道:「僥倖躲過此劫!」韓世忠出此險計,實屬無奈。

這日,聖上傳張俊、劉光世、韓世忠、岳飛諸將,各領本部將領,依次入宮。韓世忠領武勝軍諸將入來時,天子端坐在階上,傳下聖旨:盛讚韓世忠及武勝軍,阻完顏宗弼十萬大軍在黃天盪內,激戰四十八日,斬敵將士萬餘人,振我大宋聲威!加封韓世忠為檢校少保、神武左軍都統制兼武成、感德二鎮節度使。令韓世忠,將武勝軍交與張俊節制,另赴新職。盛讚韓夫人梁氏紅玉,黃天盪親執桴鼓,與金兵鏖戰,乃巾幗英雄也!原已授安國夫人、護國夫人,今加授楊國夫人。軍中諸將,論功行賞。已歿於王事者,孫世詢、嚴允、韓真彥原授武奕郎,今追授忠武郎;馮青、張翼、付傑追授義節郎。現在朝覲諸將十三人:韓亮、沈迪、歐陽川、連楠原授武奕郎,今加授忠武郎;莫遜、王忠義、段暉、白日鼠、劉四保、竇懷、徐煒、寸泥鰍授武奕郎;王舉原隨苗傅謀逆,本當死罪,后隨韓世忠抗擊金兵有功,功過相抵,不賞不罰。諸將皆留韓世忠麾下任職。孟葵、李慎均授武奕郎,孟葵已入宮任職,李慎則不願為官,已回下梅庄賦閑。宮中歌伎樂和,衢州馬軍都頭佘雷,護衛太後身死,樂和原授武奕郎,今追授忠武郎;佘雷追授武奕郎。女將沈氏櫻桃,先是護衛太后入龍虎山,后赴黃天盪破敵,立有殊功,原未成婚,授丹徒縣君,今已成婚,加授奇異令人。女將苑氏雲霞、楊氏艷萍原是賤籍,本不宜授封,然二人破敵有功,不得不賞,准降格以授,苑氏雲霞授忠勇孺人,楊氏艷萍授玲瓏孺人。著崇安府發放李慎俸祿,另撥出款項,好生安葬下梅庄莊主杜興。文書隨即下達各州縣。

韓世忠領諸將伏跪地上,拜謝皇恩。出了皇宮,韓世忠嘆道:「莫遜、張翼、付傑三將,今終得封賞。」櫻桃卻問道:「何為奇異令人?」歐陽川道:「恭喜櫻桃外甥女喜得誥命,今你已是誥命夫人!」櫻桃道:「這奇異令人便是誥命么?」歐陽川道:「是也。誥命分九等,一等國夫人,二等郡夫人,三等淑人,四等碩人,五等令人,六等恭人,七等宜人,八等安人,九等孺人。誥命從夫,韓將軍乃是一品大員,韓夫人所獲誥命稱作國夫人,安國夫人、護國夫人、楊國夫人皆是國夫人也;孟將軍乃五品官秩,外甥女所獲誥命便是五等令人,食五品俸祿。今你與我同,皆為五品也。段將軍、白將軍乃是七品官秩,苑雲霞、楊艷萍降二格以授,所獲誥命便是九等孺人。」櫻桃笑道:「原來如此,竟是這般絮煩,你的腦子卻記得清楚。可是,聖上怎又說我奇異?」肚中卻不快,暗暗道:「我立的功,卻成了借孟葵的光!」歐陽川大笑道:「你不奇么?山邊喜得玄鐵棒,此一奇也;洞中巧遇何仙姑,此二奇也;護太后入龍虎山,不求仙問道,卻去戲猴,驅猴成兵,此三奇也。」

連楠策馬趕上,搖頭晃腦,嬉笑道:「不止、不止,何止三奇!護太后入龍虎山,順便覓得良婿歸,此四奇也。」作歌嘲道:「抱個夫婿入被窩,被窩裏卻鑽出一群大馬猴!」櫻桃嗔道:「休得胡說,看我不撕爛你的嘴!」伸手要撕連楠的嘴,卻被歐陽川驅馬攔住。連楠則笑嘻嘻的,策馬先跑了。櫻桃不去趕他,只是嘆道:「甚麼三奇、四奇,今蓮蓬已被皇上收走,眾猢猻盡數燒死在黃天盪,我身邊僅餘一條玄鐵棒矣!」

不多日,張俊執聖旨,來接管武勝軍。韓世忠辦了交接,與梁紅玉領韓亮、沈迪、王忠義、歐陽川、連楠、莫遜、段暉、白日鼠、苑雲霞、楊艷萍、劉四保、竇懷、徐煒、寸泥鰍,一干人離開杭州,赴外地任新職。王舉則領火炮營,留在武勝軍中。

櫻桃追了上去,哭道:「韓將軍,你不要我了么?」梁紅玉笑道:「女子婚後從夫。你當從孟統領,留在杭州。」櫻桃無奈,只得別過三少東家及諸將,哭着回到營中,只見武勝軍營內已是人走房空、物是人非。櫻桃傷心不已,大哭了一宵。

且把閑話休提,只說正話。話說聖上賜孟葵一個宅院,就在皇宮附近,孟葵將櫻桃接入院內居住。買了四個丫鬟,在家伺候。眼見孟葵攀上高枝,扶搖直上,正是春風得意時,便興緻勃勃,將四個丫鬟另起了名字,喚作春香、春花、春桃、春燕。孟葵雖是五品,然有孟太后提攜,不日將升四品,街坊四鄰個個都來奉承。櫻桃離了武勝軍,困在這宅院中,似是押入杭州地牢一般。那禮法更如繩索,將她緊緊束縛,喘氣不得。孟太后遣李嬤嬤來家,訓導櫻桃傳習禮法。只習了半日,櫻桃便不耐煩,叫道:「不習了,這甚麼破禮法,恁地束縛人!」李嬤嬤即叱道:「不得無禮!今你已是誥命夫人,須知禮數,怎能不習禮法。」櫻桃道:「甚麼誥命夫人,這破勞么子,我不要便是。」李嬤嬤道:「此乃皇上恩賜,怎是破勞么子,豈是你說不要便不要的!且太后已有旨意,若不習禮法,便不得入宮。」櫻桃卻道:「不入宮便不入宮,卻如我死皮賴臉要入宮似的。宮中有甚麼好,說錯了話,做錯了事,白白被砍腦袋!」將李嬤嬤活活氣死,回了宮中。

這日,孟葵自宮中回,從身邊掏出一個錦囊。櫻桃接過,瞅了瞅,不知是何物。問道:「這是甚麼?」孟葵道:「你的蓮蓬。」櫻桃急開錦囊,卻見是幾粒蓮蓬碎片!那日,老太監奉聖旨,問櫻桃要了蓮蓬,走入宮內,交與聖上。趙構接了蓮蓬,喜出望外,即轉入內屋,急念咒語:「櫻桃!」叫了幾聲,蓮蓬卻仍在手中,並無半點動靜。趙構心中氣惱,口中斥罵道:「這該死的蓮蓬,只聽沈櫻桃咒語,卻不受朕節制,要它何用!」將蓮蓬狠狠摔出,跌到了地上,碎成了幾瓣。待趙構離去,老太監偷偷拾了碎片,置入錦囊,揣在身邊。今日瞅見孟葵,湊上前去,細細說了原委,囑將碎片交還櫻桃。

櫻桃瞅了瞅錦囊里,只見蓮蓬碎成了幾粒,大驚,氣惱道:「既已碎,有何用!」將錦囊扔去下水道,叫春香來,沖一桶水,瞬時不見了。櫻桃轉身離去,嘴裏卻嘟噥著,不知她說甚麼。

話休絮繁。且把閑話丟過,只說正話。不覺光陰迅速,又春盡夏來。櫻桃漸漸消停,日子漸漸順遂。這日,孟葵領回二人,櫻桃定睛看時,卻是上官皓與錢雁翎!正驚愕時,孟葵道:「金兵來時,上官大人陪護聖上,不畏艱辛,歷盡艱險。見他忠心護主,聖上已赦他流放之罪,留他在宮中,做個九品文書。錢大人雖降了金兵,卻護得一城百姓安寧。聖上免了他的官,調他回杭州,也在宮中做個九品文書。聖上得知,你與他二人曾有過節,遂教我領他二人來,與你和解。櫻桃,看在他二人與我同在宮中當差的份上,你與他二人和解了罷!」上官皓走上前來,施禮道:「小人上官皓,見過奇異令人。小人與花逢春有仇,但與奇異令人並無過節,誤會而已。官家叫我二人來,與奇異令人道歉,奇異令人大人大量,饒過小人罷!」錢雁翎躲在上官皓身後,連聲道:「是、是、是,誤會而已。彼時小人治下路芬誤捉了孟大人,已教奇異令人救了。聖上寬仁,赦了我的罪,孟大人也饒過了小人。奇異令人若仍氣不過,責罰小人便是。要打要罵,盡由奇異令人作主。」櫻桃氣惱,不理二人,扭臉走入房內。

孟葵、櫻桃爭吵一夜。孟葵責怪櫻桃小氣記仇,不肯繞人。櫻桃則怪孟葵是非不明、好壞不分,哪日被壞人害了也不知。櫻桃道:「錢雁翎曾將你與徐煒捉住,打入了囚車,要送杭州。莫不是你忘了么?」孟葵嘆道:「我怎忘!若非得你相救,徐煒與我已落金兵手中,白白成了冤死鬼。然總是冤家宜解不宜結,難不成要結一輩子仇怨?不如順坡下驢,和解了罷。」櫻桃氣道:「要解你解,我不解。我不與壞人為伍!」孟葵道:「他二人怎是壞人?須知,聖上已赦了他二人的罪。」櫻桃道:「聖上赦了,便成好人了么?」孟葵道:「聖上說他二人好了,便是好了!」櫻桃叱之以鼻,道:「兀那趙構便不是甚麼好人。他與壞人惺惺相惜,壞人識壞人,臭味相投而已!」孟葵大吃一驚,趕緊壓低了聲,喝道:「噤聲!你怎敢直呼聖上名諱,竟說聖上不是好人!」櫻桃卻撇嘴道:「趙構若是好人,怎會摔碎我的蓮蓬?」

孟葵一愣,卻固執道:「我不與你爭辯,然我只聽聖上與太后的。太后姓孟,是我本家長輩。我名里有個『葵』字。葵者,向陽而生也。我此生,唯聖上與太后馬首是瞻!」

從樓下吵到樓上,又從地下吵到床上。春香、春花、春桃、春燕唬的,戰戰兢兢,哪個敢作聲!春香上樓,小心翼翼,伺候二人睡下,便出了門,溜走了。孟葵倒頭便睡,不去理會櫻桃。櫻桃雙目圓瞪,卻無人可吵,兀自一個人躺在床上生悶氣。櫻桃一夜無眠。次日四更,孟葵早早起身,叫起了丫鬟,燒了飯菜。孟葵匆匆吃了,牽了馬,出了院門,入宮當值去了。櫻桃在床上,聽見孟葵走了,方才朦朦朧朧,昏昏入睡。睡不多時,聽見春香走入來,咐在耳邊道:「夫人,起身。」櫻桃眼未睜,惱道:「天未亮,叫我作甚麼?」春香卻道:「天已大亮矣。宮中來了個公公,傳夫人入宮。」

櫻桃起身,看屋外,原來天已大亮。走出屋外,望下看時,只見一個公公、兩個禁軍立在院內花圃邊,那公公正是收走她蓮蓬的老太監。櫻桃沒好氣叫道:「兀那公公,來此何事?」老太監抬眼望上樓去,慌裏慌張,遠遠朝櫻桃施了個禮,口中道:「老奴奉太后之命,來接孟夫人入宮。」櫻桃肚中暗道:「不是說,不習禮法,不得入宮么?怎又來傳我入宮!」口中道:「太後傳我,所為何事?」老太監道:「老奴怎知!轎輦已在院外,煩請孟夫人速速起身,隨老奴入宮,莫要為難老奴。」櫻桃只得道:「我穿衣便來。」

穿了衣袍,下了樓,出了院門,來到轎前。見是轎子,櫻桃道:「怎是轎子,不是馬車?」老太監道:「夫人乃是命婦,按規矩當坐轎。來人,扶孟夫人上轎。」兩個宮女走上前來,欲扶櫻桃上轎。櫻桃推開宮女,自上了轎。兩個禁軍在前開道,兩個禁軍押后,老太監與兩個宮女則跟在轎邊,一同望皇宮來。走了多時,櫻桃挑起帘子望外張,眼見轎子已入了皇宮,來到延福宮前。下了轎,李嬤嬤出來,引櫻桃入延福宮內來,只見孟太後端坐階上,恰似塑就的神明,說不盡許多威儀。櫻桃見了,伏跪階下,肚中忐忑不安,肚中暗道:「兀那太后怎變得這般模樣?」

只聽孟太后問道:「沈櫻桃,你可知罪?」櫻桃驚道:「我有何罪?」孟太后道:「老身聽聞,你責怪聖上摔壞你的蓮蓬、庇護上官皓和錢雁翎。且口出狂言,說聖上不是好人。你這大膽狂徒,竟敢口不擇言、詆毀聖上。」櫻桃驚出了冷汗,口中說道:「太后怎知,莫不是聽孟葵說的?」孟太后道:「你莫要胡亂攀咬,孟葵沒說。他不說,老身便不知了么?你知老身道號希微元通知和妙靜仙師,你說了甚麼,怎瞞得住老身。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早叫你噤聲,你卻不聽,終惹下禍事,須怨不得老身!」櫻桃驚道:「我房中之事,太后皆知么?」孟太后大怒,喝道:「你休得胡言。來人,速將此賊與我拿下!」兩邊早轉出四個禁軍,一邊兩個,各拿一桿撓鈎,將櫻桃搭住,動彈不得。又轉出四個禁軍,拿一條繩子,將櫻桃囫圇綁了。

孟太后立起身,喝道:「你這惡賊,犯下大罪,卻不知悔改!禁軍,將她抬出去,扔進延福宮前深井,教她在枯死井裏!」四個禁軍上前,執了櫻桃四肢,將其抬出延福宮。櫻桃慌亂中瞥見一個人影,似是孟葵,立在延福宮前。櫻桃肚中氣惱道:「我被捉來投井,他卻把臉撇過一邊,裝作不見!」高聲叫道:「孟葵救我!」那人影緩緩轉過身來,卻是兩個人,一個是上官皓,一個是錢雁翎,立在那裡冷笑。櫻桃大驚失色,肚中叫苦道:「怎是這二賊?此我番命不保矣!」轉瞬已被抬到井邊,懸在空中,投入井裏。

櫻桃驚的,三魂幽幽,七魄蕩蕩,口中只管厲聲尖叫,雙手胡亂揮舞,恰巧攀住了井沿。正待使力躍起,上方忽現一條張牙舞爪的惡龍,只見那惡龍揮舞兩條長長龍鬚,好似鞭子一般,各望櫻桃雙手抽來。櫻桃被龍鬚抽打,吃疼鬆了雙手,大叫道:「今番我死矣!」閉了雙眼,徑直跌入深井中。

話說櫻桃跌下了深井,不知是生是死,又有何奇遇?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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櫻桃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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