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劇場之歌

花弶送給雲安一瓶全新的沐浴露后就離開了。

雲安獨自在浴室門口站了很久才平復好心情，他收拾好地面的狼藉后才提着浴籃選了一個離門口最近的隔間。

鎖上隔間的門后，雲安脫掉衣服打開了花灑開關，溫熱的水流沖洗在細膩柔嫩的肌膚，渾身的毛孔似乎都在熱氣的蒸騰中打開，雲安舒服得喟嘆了一聲。

長長的黑髮披散在腦後，與白皙的肌膚緊密的貼合在一起，水珠劃過背部的溝壑，一路向下從纖細的腳踝滑落。

雲安原以為花弶用的沐浴露會和他身上的香味一樣，沒想到居然是牛奶香味的沐浴露。

被淡淡的牛奶味道圍繞，像是被安撫了一般，雲安的身體也放鬆了下來。

洗完澡，雲安扶著這一頭長發發了愁，發尾到了腰部以下，清洗起來着實麻煩，他只能用洗髮水一寸一寸的慢慢揉搓。

閉着眼睛水流沖刷過頭頂，沾染在過長的髮絲上，沾了水的長發似有千斤重，帶的人身子往下墜似的，雲安的身子嬌氣，就這樣低着頭洗了一會兒就有些承受不住了。

他想先直起身子緩緩再接着洗，右手摸索了很久都沒有摸到花灑的開關。

已經如同驚弓之鳥的雲安心中頓時一顫，從頭頂灑下的溫熱水流彷彿都喪失了原本的溫度。

泡沫已經沖洗乾淨，但云安還是被衝勁過大的水流沖得睜不開眼睛。

公共浴室的燈是一直亮着的，人在閉眼時如果外部光線明亮眼睛也是能感覺到的，可是雲安卻覺得眼前的黑濃郁得像有一隻手捂住了他的眼睛，感受不到一絲光線。

「砰」的一聲響，有人重重的拍了拍雲安所在浴室隔間的門板。

雲安嚇得身子有些發軟，慌亂中他終於摸到了花灑開關，關掉了水流。

「有……有人，這個隔間里……有人，其他的隔間都……都可以用。」來不及擦乾身子，雲安將睡衣胡亂的裹在身上，雙手緊緊抓着睡衣的領口，緊張到指腹都泛著青白色。

他大著膽子懷揣著一絲希望，希望敲門的人只是沒有分清方向。

但是並未如他所願，薄薄的門板又是一聲巨響，雲安驚叫出聲，嚇得雙眼泛紅，身子抖得像風雨飄零中的落花。

有「人」在拍門，但是透過門板下方的縫隙，雲安卻看不到門外「人」的腿。

拍門的是什麼東西！雲安害怕得哭腔都出來了，在心底不停地呼喚【系統先生】，他不要一個人。

系統沒有給予雲安任何回應，突然，浴室的燈滅了。

黑暗助長了門外「人」的氣焰，雲安睜大了眼睛，眼淚無聲的流出來，他聽到門外的東西拍門的動靜越來越大。

雲安好像發現了規律。

拍門是從門的最下方開始往上，就像是有一個東西趴在門板上，從下往上爬。

在雲安想到這一層時門外的東西似乎也意識到了雲安發現了它。

拍門聲在門板上的最上方響起后就停止了，透過浴室窗外透進來的朦朧月光，浴室外面似乎空蕩蕩的，它好像離開了。

站在原地許久，雲安甚至都不敢眨眼，也不敢發出任何動靜，時間被拉得無限長，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煎熬。

他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浴室里靜悄悄的，他只能聽到自己發出的緩慢呼吸聲。

它是不是走了？

雲安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設才大著膽子慢慢挪動着腳步來到隔間的門板前，他屏住呼吸慢慢的側耳貼到門板上，沒有動靜。

但云安沒有絲毫放鬆，纖細的手指輕輕搭在門把手上，他近乎是慢動作一樣打開了門上的鎖。

然後緩慢推門，門外很安靜，清冷的月光撒在地上，什麼也沒有，彷彿剛才的

一切只是有人跟雲安開了個惡作劇的玩笑。

雲安甚至都開始懷疑，方才是不是程羅京因為不滿自己的不配合所以故意報復。

一滴水滴落在雲安的肩膀上，睡衣的肩縫暈染開一塊水漬，剛開始雲安還以為是自己的濕發打濕了衣服。

但是當他走出隔間時，藉著月亮的光輝，他清楚的看見一滴紅得發亮的鮮血滴落在足尖前的地板上。

雲安僵硬著身子，一瞬間像是喪失了身體的控制權，不由自主的抬起了頭。

一個年約兩三歲的小孩渾身烏黑，臉色發青，像一隻壁虎一樣趴在了浴室的天花板上，鬼嬰的頭呈180度轉過來，直勾勾的盯着雲安的臉。

它沒有眼睛，只有兩個窟窿黑洞，鼻子扭曲成一團，嘴角裂到了耳根處，露出了嘴裏密密麻麻像三角一樣的鋼齒，上面似乎還掛着新鮮的血肉，一張嘴，血水便滴落在地。

雲安腿軟得像麵條，尖叫聲像是被堵在了喉嚨口，劇烈的求生欲迫使他收回視線往前跑，只要能離開浴室……

見雲安要跑，鬼嬰發出一聲不似人言的尖嘯聲，像動物一樣雙手並用的奔襲。

眼淚滑落臉頰，從浴室隔間到大門的距離不到三米，卻遠得像隔了天塹一般。

雲安在跑向大門的路上跌了一跤，膝蓋一陣劇痛，但他顧不得身體的疼痛，跌跌撞撞跑到大門處，可是沒有裝鎖的大門在此刻像被鎖住了一般。

門打不開，眼淚遮擋住了視線，鬼嬰從天花板上跳到了地板上，快速的朝着雲安衝來。

「花弶……花弶先生……」孤立無援的雲安靠在門后，像被人扼住了喉嚨，發出的呼救聲細弱得像小貓崽一樣。

鬼嬰抓住了雲安的腿慢慢往上爬，冰冷刺骨的觸感扎得雲安渾身痛到發抖。

他要死了嗎？

雲安閉上眼睛陷入了無盡的絕望中。

門把手轉動，浴室的大門打開，新鮮的空氣湧入，浴室里的血腥味頓時消散得無影無蹤。

站在門外的人是皺着眉的花弶。

雲安動了動腿，鬼嬰已經消失不見。

他如獲新生般轉身緊緊抱住了花弶的腰，哭得不能自已。

花弶的身體很涼，涼得雲安打了個哆嗦，可就算如此他也依然不願鬆手，花弶是人，他又救了自己一次。

接二連三的被鬼怪嚇了好幾次，雲安哭得有點頭疼，等他鬆手時才發現花弶的肩膀被他哭濕了一小塊。

「對……對不起。」雲安抽噎著，手足無措的抓着睡衣的衣角，抬頭看到花弶溫柔俊美的臉時他又有點想哭了，「花弶先生，謝謝您。」

雲安的睡衣鬆鬆垮垮的掛在身上，濕透的長發隨意的披散在腦後，打濕了大半睡衣，濕了的睡衣緊緊貼合在順滑白嫩的肌膚上，勾勒出了曼妙的身姿。

白皙的臉蛋因為洗澡的熱氣蒸騰變得潮紅，散發出像牛奶一般甜蜜的味道，雲安不安的站立在原地，如花苞般的腳趾都寫滿了尷尬。

「你今天已經和我說了很多次對不起和謝謝。」花弶神情淡淡，他個子比雲安高，低垂眼眸時眼皮低斂，似帶着居高臨下的漠然。

雲安一愣，再去看時花弶臉上只有被打擾了睡眠的不悅。

是自己看錯了吧，雲安十指糾緊，浴室背陰，一陣潮濕的風從窗外吹進來，雲安下意識的瑟縮了一下。

花弶是生氣了嗎？雲安很不安，他的嘴很笨，不會說好聽讓人愉悅的話，只會結結巴巴重複對不起。

「好了，你既然沒事就趕緊洗完澡去睡吧。」花弶道，「明天還有排練。」

「我……不是沒事。」雲安已經洗完澡了，就算沒洗完他也不敢再獨自回到浴室洗澡，他睜著水汪汪的眼睛抬着頭咬着

唇望着花弶，鼓起了來之不易的勇氣道：「花弶先生，浴室里有鬼。」

雲安想過花弶的反應，但沒想到他輕聲嗤笑了一句，嘴邊揚起了嘲弄的笑意。

「你……你不相信我？」雲安着急的去抓花弶的胳膊，卻被花弶不著痕迹的躲開了，細弱的胳膊停在半空中，看上去可憐極了。

雲安臉都快燒紅了，如果是以往他一定不會再解釋，但他不想讓花弶誤會。

所以他努力的想讓花弶相信自己，「真的有鬼，是個小孩，剛剛在浴室里他就趴在門板上，還趴在了天花板上，血還滴在地板上。」

雲安指著自己所在的隔間門板，那裏乾乾淨淨，頭頂的天花板只有水汽帶來的青黑色霉點，地板上有些水汽，但同樣是乾淨的。

雲安愣住了。

花弶像是早就預料到了這個結果，輕笑一聲頗有些意味深長道：「雲小姐，這個世界上是沒有鬼的。」

「真的有。」雲安咬着唇小聲的反駁，但花弶看上去已經不打算再聽他說話，只是道了句晚安后便轉身離開了。

被沒有思想沒有感情的NPC拒絕了，這些自詡是人的玩家，恐怕再拉不下面子來找他，轉身後花弶臉上的嘲諷與惡意越發明顯。

花弶離開后雲安一個人也不敢再浴室里久留，連遺落在浴室隔間里的洗浴用品都不敢拿回，孤獨的回了宿舍。

好在今晚留在劇團宿舍睡覺的不止他一個人，宿舍里還有一個女生，空調的涼風呼呼吹着，女生已經睡熟了。

雲安沒有開燈，抹黑著換下了已經濕透的睡衣，重新換了一套。

收拾換下來的睡衣時，藉著一點空調溫度的燈光，睡衣肩縫上的那點鮮紅的血滴深深的刺痛了雲安的眼睛。

「我沒有撒謊……」雲安委屈的抓緊了睡衣，眼淚要落不落，「是真的有……」

因為害怕極了，他都不敢說出那個字。

但是花弶不相信他，程羅京也不相信有鬼。

【宿主先生，你還好嗎？】系統驟然響起的聲音嚇了雲安一跳。

【不好。】有人關心雲安的眼淚終於落了下來，【剛剛我又遇見鬼了，你也不在。】

進入副本不到24個小時，他被鬼嚇了兩次還差點被□□，雲安所有的委屈和難過都傾瀉了出來。

【沒人相信我，花弶也不信我。】怕吵醒室友，雲安只能小聲抽泣，【但真的有鬼，是個鬼嬰，很嚇人。】

【我相信你說的是真的。】系統沉默了一會兒【對不起，我們有強制運行的程序，你在遭遇鬼怪時我是無法和你溝通的。】

雲安似懂非懂的點點頭，原來是程序運行系統先生才不和自己說話的，他不是故意的。

【沒關係，我原諒你了。】雲安小聲回答道，他盤腿坐在床上，膝蓋和手腕還在隱隱作痛。

雲安將袖口和褲腿挽上去，打開了手機手電筒，他身子嬌軟，皮膚如白脂玉一般稍微用些力就會留下很深的印記，嬌嫩的手腕上是一圈青紫，膝蓋上也擦破了皮，帶着血絲，在白皙的肌膚上格外顯眼。

雲安甚至不敢去觸碰，宿舍里也沒藥膏，他可憐兮兮的抱着腿躺在床上蜷縮成一團。

【程羅京想在浴室里對我做不好的事情，我不喜歡他。系統先生，我能不能和他分手啊。】

系統有些為難。

【暫時還不行，你和程羅京的感情很好，如果突然說分手，很有可能會被判定為違背人設，違背人設的後果很嚴重，你承受不住。再忍兩天吧。】

雲安勉強點了點頭，抱着被子很快就睡著了。

好在一夜好眠，和雲安睡在一間宿舍的女孩叫楚月，個子不高，跳舞跳得很好，手長腳長，但是皮膚有點黑，模樣

清秀，放在普通人里算是好看，但在美女帥哥一抓一大把的劇團就顯得有些普通，她也因此有些自卑，性格比較內向。

雲安原本想和她打聲招呼，可她似乎很害羞，都不太敢直視雲安，起床洗漱后就匆匆離開了宿舍。

雲安獨自去吃了早餐，沒過多久，男友程羅京便也貼著跟了過來，對着雲安道了歉，表現得很殷勤。

雖然這只是個c級難度的副本，但卻是單人任務副本，程羅京對自己的任務沒什麼把握，除了寄希望於有玩家和他任務一樣外，他也得自己努努力。

在這種情況下即便雲安只是個NPC，對於程羅京也是有用的，更別提他們之間還是這種親密關係。

所以程羅京打算修復修復兩人之間的關係，不要弄得太僵。

面對程羅京的靠近，雲安打從心底里很抗拒。

他知道程羅京把自己當成了NPC，所以眼神里□□裸的慾念和貪婪從不掩飾，這樣的目光讓雲安很不適應。

而程羅京根本不管雲安的反應，好像只要他說了對不起，雲安就一定會說沒關係然後原諒他。

在人物設定里，他和雲安正是熱戀期，如膠似漆，有誰會一直抓着熱戀期里男友的一點小錯誤不放呢？

吃完早餐后不久，雲安看到了《海戀悲歌》的導演在群里發佈了新通知，半個小時后所有劇團成員到一樓的演出廳開會，新的女主角人選已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