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冰霜的低語

李望雙手無力地垂在大腿兩側，看著搖搖晃晃站在血泊中央的姜凡夢，姜凡夢的那份高傲與倔強分外刺眼，讓他有些不敢直視。

姜凡夢轉過身，一瘸一拐地走了過來，李望這才看到她的正臉。

那是一張憔悴到了極致的臉，大片大片的血污幾乎完全蓋住了原本白皙的皮膚，髮絲凌亂地粘在額頭，嘴唇乾枯蒼白，完全沒有一絲血色，就連那始終生冷的眼眸都寫滿了疲憊。

「畸變者清理完畢。」姜凡夢無力地說，聲音嘶啞，「我剛才在外面通知過隊長了，一會他會過來善後。」

「你……沒事吧？」李望問。

「沒事，撐得到隊長過來。」

姜凡夢沒有讓李望攙扶，一瘸一拐地走到了她丟下書包的地方，那裡有一個石墩子，她吃力地坐下，靠在石墩子上，眼瞼微合。

李望也走了過去，站在姜凡夢旁邊。

雖然他的身上也滿是血污，但卻沒有受傷，姜凡夢為他攔下了大部分的畸變者。

他的內心五味雜陳。

他沉默地低著頭，姜凡夢擋在他身前的那單薄卻高傲倔強的身影彷彿被裝進了放映機，不斷在他腦海中循環播放。

李望覺得自己應該對姜凡夢說點什麼，最起碼道個謝也是可以。可內斂沉默的他從來不知道該如何主動開口，話到嘴邊卻怎麼說不出去。

他沉默著，將姜凡夢單薄的身影牢牢刻在心裡，他不善言辭，不懂表達，但他會把一切默默記在心裡，好的壞的，他都會記得。

此時小巷又恢復了寂靜，只不過這次是因為整個小區除了李望和姜凡夢再沒有活人。

這個小區有近二十戶人家，共一百人左右，全都被污染成為了畸變者。

李望看著面前散落一地的殘肢斷腿，還有堆疊在一起的各式各樣的屍體，他們的身上還穿著今早出門時穿的衣服，他們也沒想到自己會變成沒有神智、擇人而噬的野獸。

但當畸變發生的那一刻，他們的身體就不再由自己掌控，或者說在那一刻他們就已經死了，活著的只是一個佔據了他們軀殼的魔鬼。

而李望和姜凡夢只是殺死了這個魔鬼。

看著這血腥的一幕，李望突然有些理解守望者協會為什麼會集結所有覺醒者來對付冥族。

如果放任冥族復甦不管，恐怕世界真的會走向末日。

小巷裡安安靜靜的，姜凡夢靠著石墩子，李望低著頭沉默地站在他旁邊，長劉海像帘子一樣垂下來蓋住眼眸。

但是，突然，這帘子輕輕晃動起來。

是風。

夏日夜晚涼爽怡人的微風。

但這風卻越來越大，就像大海上暴風雨即將來臨時呼嘯而起的狂風，李望的劉海在風中凌亂，一旁的姜凡夢也掙開了眼。

有風就會有浪。

那宛如浪潮一般的死氣隨著這股狂風開始波濤洶湧，好像真的變成了黑色的海浪。

海洋上狂風四起，浪潮翻湧，李望和姜凡夢就像海中孤苦無依的船隻，即將被海浪吞噬。

風越來越大，吹得李望睜不開眼，姜凡夢面色凝重，她看著那堆砌在一起的畸變者屍體，掙扎著站了起來。

只見死氣瘋狂地朝那裡匯聚，就像是海面突然出現了一個巨大的漩渦，將海水成噸成噸地吸納進去。

而漩渦的最底部就是那些畸變者的屍體，死氣被強大的吸力拉扯過去，最後都匯入到了底部。

死氣匯聚在一起，

濃郁得快要化成水了，將那些畸變者的屍體緊緊包裹。

咔擦。

咔嚓，咔嚓……

骨骼相互摩擦的聲音從漩渦中心傳出來，那些倒地的畸變者的身軀竟又重新扭動起來！

他們的身體迅速膨脹黑化，原本人類的皮膚變成了黑色的角質層，身體各處毫無規則地冒出了刀鋒一樣的骨質，那些被匕首斬斷的手臂肉眼可見地長了出來。

現在的他們再也沒有一絲人樣，人類的衣服被膨脹的身軀撐破，破布一樣掛在身體外面的骨刺上。

李望眼裡滿是驚駭，他沒想到這些畸變者竟然還能再次變異，姜凡夢同樣滿臉不可置信，喃喃地念道：「二次畸變？怎麼可能！」

但容不得他們不信，那些畸變者一個接一個地從地上爬了起來，魔神一般站在血泊中，殘暴的眼神死死盯著李望和姜凡夢。

最先被姜凡夢解決的那個保安畸變者也爬了起來，他站在所有畸變者前面，手裡的警棍和狗繩被他丟在旁邊，或者說他此刻野獸一樣的手再也握不住這些東西。

吼。

保安畸變者嘶吼著，手腳並用最先沖向了李望他們，剩下的畸變者跟在後面。

二次畸變后，這些畸變者的速度明顯快了好幾倍，那膨脹的身軀也明顯更具破壞力。

李望知道他和姜凡夢陷入絕境了，現在這種情況，就算想跑都跑不了，那些畸變者會把他們當作美餐分食殆盡。

但姜凡夢突然一瘸一拐走到了李望身前，一如之前那樣將李望護在了身後。

她的身影和那群畸變者相比是那麼單薄，就像被風輕輕一吹就飛走了的薄紙，可這身影又是那麼高傲倔強，孤高得好像沒有什麼東西能夠擊倒她一樣。

李望覺得自己又一次被刺到了雙眼，那個女孩的身影永遠那麼耀眼，耀眼得讓人心疼。

李望想像電視劇里一樣將她拉到自己身後，用男人的語氣對他說，有什麼事讓我先來扛著，你站在我身後就好。

但他知道，哪怕他真這樣做了，那句話他也是絕對開不了口的，他就是這樣不善言辭。

可這不代表他就會退縮，他可以不說，但不能不做。

李望伸出手，想要拉住那個單薄的身影。

但姜凡夢卻突然回頭莫名其妙地說：「一會記得扶著我，我不想倒在地上。」

李望的手停在半空，姜凡夢回過了頭。-

就在她回頭的一瞬間，空氣一下子變得寒冷無比，好像季節突然從夏天變成了冬天，從姜凡夢腳下開始，一層薄薄的冰霜出現，不斷往前蔓延。

空氣越來越冷，即使李望覺醒后的身體都冷得受不了，李望有種站在南極中心的錯覺。

而姜凡夢站在冰霜之上，宛如冰雪女王，舉手投足間都散發著寒意，她一字一頓地開口：「霜……語！」

彷彿是冰霜的國度降臨，小巷裡一下子冷到了極致，那些不斷衝刺的畸變者速度漸漸變慢，一層層冰霜出現在他們身體各處，將他們的身體慢慢包裹。

眨眼之間，冰雪世界徹底形成，那些畸變者保持著狂奔的姿勢，變成了一座座布滿寒霜的雕塑，前進的動作戛然而止。

這就是姜凡夢的血序：霜語。

血序是蘊藏在神血里的秩序之力出來，它能賦予元素規則，釋放出神祇的力量。

李望獃獃地看著眼前的一切，看著那個站在冰霜之上宛如女王的女孩，他又一次被這道單薄的身影保護了。

但那個女王的身子突然劇烈晃動起來，這個血序抽幹了姜凡夢的所有力量，她再倔強也無法站穩了。

她無力地向後倒去。

李望輕輕接住這個女孩，沒有讓她倒在地上。

姜凡夢是真的很虛弱，高傲倔強如她也再支撐不下去，她的身體完全靠在李望身上，彷彿一片枯黃的殘葉。

這一刻的她褪去了所有防備與面具，就像一個柔弱的小女孩，身體單薄，安靜地靠在李望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