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德（4）

眾所周知，水能導電。

而人體觸電后的反應，大概分為兩步，首先是麻痹感，緊接著是刺痛。

洛可的身體僵在原地，肉眼甚至能看到自己身上還在跳躍的電弧。經過幾秒的失感后，疼痛終於從被擊中的地方擴散開。

生理性的眼淚掉了下來。洛可抹了一把眼睛，看向站在不遠處的那個人。

「流浪者」背對著她，掌心還閃爍著尚未褪去的雷光。白紫色的電光照亮了他的背影，卻無法看到對方此時的神情。

「居然沒暈過去？真讓人驚訝。」

在綿延不絕的雨聲中，洛可聽到少年熟悉的聲音，語氣卻是前所未有的陌生。然後他轉過頭，斗笠遮住了那雙眼睛，只有嘴唇微微翕動。

洛可：「……」

有那麼一瞬間，她希望此時的一切只是幻覺。

很可惜。殘餘的雷電墜入腳下的水中，無形中延長了導電持續的時間。綿延不斷的刺痛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如果沒有頭頂不斷落下的水幕，洛可懷疑自己此刻頭髮都是炸起來的。

麻痹讓她的肌肉變得遲鈍，疼痛卻讓她的神志一片清明。少女站在雨中，僵直如人偶，就像是在強撐著保持清醒一樣。

很快，腳步聲啪嗒啪嗒的響起，散兵來到了她的面前。手指間的雷光已經消散了，但按理來說，既然水能導電，他也應該受到影響了才對。

不過，少年的表情沒什麼變化，行動也毫無滯澀之感。在靠近的時候，也許是錯覺，洛可彷彿聽到他吐了口氣。

然後他伸出手，抓住了她的手臂。

就在兩人肢體接觸的同一秒，看起來已經失去了行動力的少女，毫無預兆地動了起來——她向側後方轉身，垂在身側的另一隻手長了眼睛一般，精準地抓住了後面的什麼東西。

散兵：「？！」

「噼啪、啪、轟隆————！！！」

你見過煙花爆炸的場景嗎？

洛可不僅見到了，她還親身體驗了不止一次。

上次是意外，這一回卻是刻意為之了。

在雨中跳動不息的電弧，遇到被凝聚在金屬火炬上的充沛火元素——水、火、雷，三種相剋相生的元素，在維持了一秒的平衡之後，爆發出可怕的連鎖反應！

就像當初在須彌的雨林里，洛可握著手中的火把，無意識捅了雷深淵法師的護盾，然後被重重的炸飛出去。這一次爆炸的威力更加激烈，畢竟雷元素來自愚人眾的執行官，而凝聚在火炬上的火元素力，能在下雨天依然保持著光與熱度。

即使做足了心理準備，少女依然被超乎預期的熱量掀飛了到半空，整個人滑出平台，然後落在了來時的台階邊上。殘餘的衝力讓她順勢滾了下去，咕嚕嚕嚕一直滾到底，最終在相對平坦的草地上止住了去勢。

「……」

洛可趴在草地上，深呼吸著調整了一秒，然後掙扎著爬了起來。暴雨衝掉了她衣服沾上的沙土，露出來的手臂上有幾條淺淺的白痕，很快在雨水的浸泡下變成粉紅色。

但是，沒有破皮、沒有出血、更沒有任何無法行動的傷勢——在站起身之後，少女最後看了一眼剛才滾下來的台階上方，然後抹了把臉，轉身就衝進了反方向的樹林里。

「……」

而在古文明廢墟遺留的平台上，散兵同樣才從地上爬了起來。

斗笠再次滾落到一邊，雨水劈頭蓋臉淋濕了他的頭髮與衣服。那張看上去十分秀美的面龐，此刻卻沒有一絲表情。

幾秒的安靜之後，散兵沒有去撿地上的斗笠。而是朝某個方向走了幾步，停在了某個被點燃的火元素火炬旁邊。

這些零零散散出現在野外的火炬，包括另一些類似的元素方碑，大多也是不知何時的遺留產物。其中雖然能夠凝聚元素力，但如果數年、數十年沒有補充，也是會一絲絲流逝的。

而現在，火炬中正聚集著濃郁的火元素，顯然近期有人點燃了它。或許是路過的帶著神之眼的冒險家，或許是某隻不知所謂的史萊姆，或許是某個路過的黃毛……

總之，它就這樣被點亮了。即使在雨天也沒有熄滅，反而由於昏暗下來的天色，變得更加顯眼了。

散兵不知道，洛可是什麼時候注意到這個火炬，又是否一瞬之間做出了決定。這個突然冒出來的陌生人，身上可藏了不少的秘密。

其中有相當一部分，與他本人有關。

並非他的過往。散兵自認早已捨棄了過去，但對方所描述的一切，與他所知的從前並不相符。

但是，提瓦特大陸並不缺少擁有特殊力量的神明。或許偶爾瞥見某隻地上的螞蟻，賜予所謂的眷顧的話……

他無數次想殺了她，卻又總在下一個瞬間產生遲疑。如果沒有遇到旅行者和他的同伴，那個術士打扮的女人，沒有表現出那麼明顯的異常的話——

「呵。」

意識到自己無意識做出的假設，散兵冷哼了一聲，開始重新思考原先的計劃。

上一次在璃月的邊境，他在辨別一塊隕石情況的時候，意外遇到了傳說中的「那位」旅行者。但很快千岩軍就出現了，為了不產生某些外交問題，他沒有做出任何動作。

然後，就是在鷹翔海灘附近的沙灘上，他又一次遇到了計劃之外的人。所謂的幫助洛可當然是隨口一說，只是他之前告知下屬在附近集合，此時也不考慮改變計劃。

沒想到，旅行者和他的同伴，居然也在遺迹里不知道幹什麼。

對旅行者的情況，愚人眾內部當然有相應的資料。而他身邊那幾個同伴，在散兵看來更不值一提。

不過，對於工作之外的事，散兵一向沒什麼興趣。如果對方太過礙事，就順手解決掉好了。

當前最重要的事，始終是對隕石的收集和研究。

至於自稱洛可的少女，以及她身上的秘密，等到這次的任務完成後，再接著考慮吧。

這是散兵之前的計劃。雖然洛可並非普通人，但有心算無心。想要控制住她的行動，也不是什麼難事。

但是，他卻沒有想到，對方會做出這麼……接近於找死的行為。

在海灘上剛剛醒來的時候，洛可碰到額頭上嗑出來的紅痕，分明露出了疼得齜牙咧嘴的表情。

當時他冷眼旁觀，雖然確信對方不是普通人，但也發現這傢伙對疼痛的忍耐力約等於無。

誰知道……

莫名的，他感到一絲很淡的慍怒，就像被愚弄了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