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德（3）

如果在一個小時之前，有人告訴散兵：

突然從天上掉下來一個人，而你甚至沒有察覺到。在被對方當頭砸中之後，你就像一個普通人那樣，直接暈了過去。

無論說話的人是誰，散兵都會送他去死一死。

可事實就在眼前。名為洛可的少女，不知道從何處（反正肯定不是高空）出現，直直砸在了他的腦門上。

散兵只感覺自己被不知名的巨獸當頭衝擊，如同過去的每一次生死關頭。他甚至沒能看到襲擊者的模樣，意識就在瞬間中斷了。

而這個把他創暈的傢伙，看起來是個人類？

笑話。

這些從天而降、散落在璃月與蒙德周邊的隕石，蘊含著特殊的力量，會以精神暗示的方式覆轍周圍，使人陷入一段共通的夢境。

身體虛弱、意志不堅定的人會當場昏迷，即使是身強體壯的士兵，被隕石的力量影響了一段時間后，最終也會失去意識。

實際上，夢境連通著提瓦特大陸過去的某段經歷，也就是「丑角」讓他調查的事。而這些隕石中，有一顆類似於核心的存在，也是散兵此行的目的。

不過，愚人眾並不確定這顆「核心」的隕石在哪裡，又或者什麼時候會出現。因此，在過去的幾天里，愚人眾一直在對落地的隕石進行搜集和研究。

埋進沙子里的這顆隕石，雖然並非核心，但元素的純度也不低。如果是普通的人類，在伸手觸碰到它的時候，就已經暈了過去。

而眼前名叫洛可的傢伙，在挖出隕石又觀察半天之後，依然沒有受到任何影響。

既然如此，也不用繼續浪費時間。

「時間也不早了，我們先離開這裡吧。」散兵說。

這當然也是謊言。他的部下就在這附近。在他們離開之後，這塊隕石就會被愚人眾回收。

洛可點了點頭。於是散兵走到旁邊，把掉在邊上的斗笠拿起來，抖掉上面的沙子后戴上了。紅色的紗簾垂在腦後，洛可沒忍住多看了兩眼。

「怎麼了？」散兵問。

「很好看啊。」洛可認真回答。

少年的表情茫然了一瞬，這一刻看起來很像洛可認識的流浪者。很快他回過神來：「哦？你認識的——那個人，和我不一樣嗎？」

「只有衣服不一樣。」洛可老老實實地說。

散兵：「什麼樣的衣服？」

他的語速變快了幾分，但洛可沒注意到。她試著回想了一下，比劃著形容了那套藍黑色為主的衣服，也不知道自己說清楚了沒有。

洛可講述的時候，散兵神情晦暗地看著她，心裡轉過了數個想法。直到少女抬起頭，徵詢地看向他時，少年才看似尋常地說：

「聽起來……也是我不記得的事。但我確實沒有模樣相似的兄弟，除非這個世界上，有其他跟我長得一樣的人。」

「但是，並不只是模樣相似。」洛可搖了搖頭，「你們是同一個人，我能認得出來。」

「……」散兵沒有評價，但表情分明是不相信的。

「因為，每個人的樣子、聲音、體格和氣味，都是不一樣的呀。」洛可有些苦惱，「嗯……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反正我看到的每一個人，都是不一樣的。」

就像在她的家鄉，小鎮上有一對雙胞胎，別人都說他們像是一個模子里長出來的，連身高都差不多。

但在洛可看來，哥哥的臉型比弟弟瘦一些，骨骼明顯更加纖細。而弟弟喜歡吃糖，聞起來總比哥哥多了股甜味。

還有她三四歲的時候，有個陌生人變成媽媽的樣子，想要把她從家裡帶出去。洛可當時不明白，為什麼這個人要自稱是她的媽媽，但她也沒有猶豫，張嘴狠狠咬了對方的手。

然後靠著哇哇大哭和大喊大叫，引來了鄰居家的叔叔阿姨，把那個人嚇跑了。

「每個人都不一樣嗎？」對於洛可的回答，散兵不置可否，「也許我忘了什麼，也許你身上另有奇遇。先不說這些了，我們還是快點走吧……感覺快要下雨了。」

他微微起抬頭，不知不覺間，原本開闊的天空濛上了一層灰白色的雲翳。雖然白天看不到星星，但即使是夜晚，此時也只會是一片灰黑色。

但是……無論晴雨或者晝夜，只要隕石的「核心」依然存在於某個地方，這片隕石帶給周邊的影響，就會一直持續下去。

兩人離開了那片沙灘，朝著更高處走去。沙地逐漸變得像是泥土，不遠處有幾條分叉的溪流，從高處的水域匯聚而下，最終流向大海。

不過，在蜿蜒的溪水中，洛可看見了一隻圓滾滾飄在水裡的……

「是史萊姆？！」

她有些驚訝地出聲，感覺自己的觀念再次受到了衝擊。

原來即使都叫「史萊姆」，也都是看起來滑溜溜的樣子，不同世界的史萊姆，長得還是很不一樣的。

隔著石溝的岔口，不遠處的水面上，還飄著一隻更小的、頭頂凝結霜色的史萊姆。凡是經過的地方，水面都凍出了一層硬硬的冰花。

兩隻圓圓胖胖的史萊姆，在水裡游來蹦去，自由自在，互不打擾。直到兩個人類經過，然後非常順手的……讓它們產生了凍結反應。

「這個，我真的只是順手。」

看著原先水邊的一大一小兩隻史萊姆，變成了兩粒亮閃閃的東西，某個當事人舉手發誓說。

旁邊的少年有些古怪，似乎想要笑，又不知道為什麼崩住了自己的嘴角，最後變成一個很難形容的表情：「順手？」

「以前在家裡的時候，出去玩會遇到差不多的東西，我不打它它也會打我。還有之前在蘑菇林里的時候，那些丘丘人也是『ya』了一聲就衝過來……」

洛可還記得，第一次遇到深淵法師的時候，她是怎麼被炸飛的。如果沒有遇到流浪者，也許她最後能一個人走出森林，但肯定要多吃不少苦頭。

遺憾的是，眼前的「流浪者」，卻不記得這些事了。

洛可低頭撿起兩粒史萊姆掉落後的東西，手感像是半凝固的膠液。她剛想問問身邊的少年這是什麼，就看清了身側垂下來的紅色紗簾。

「……」洛可張了張嘴，聲音在喉嚨里停留了一瞬，最終問了出來，「流浪者，這個是什麼？」

散兵反應了幾秒，然後也回答了她：「史萊姆的凝液。」

洛可：「有什麼用嗎？」

散兵皺了皺眉：「加工武器？記不清了。」

聽到這個熟悉的回答，洛可看著手上的凝液，心情突然就變好了點。

在雨林里的時候，流浪者的見聞當然比她豐富許多。但有時候也會像現在這樣，遇到確實不了解的事物，他就會回答「我不知道」、「我記不太清楚了」。

這種過於坦誠、有問必答的風格，也是洛可擔心對方會被拐騙的原因之一。

於是散兵發現，旁邊的人不知道為什麼，腳步變得輕快了幾分。她把那兩粒凝液裝進口袋裡，好像這是什麼寶貝。

幼稚，散兵心想。完全不可能理解，當然他也不打算理解。

於是，兩人沿著海灘一路往上，腳下的沙子逐漸變成了石頭。然後是從稀疏到茂密的草地，最後出現了肉眼可見的小路。

「這裡的話，沿著這個方向的路往前走，大概就是有人煙的地方了。」散兵看向前方的岔路，另一條則通向更高處，「那邊的話……」

「——唉？！這麼快？！」

隱隱約約的，洛可突然聽到了，從更高處傳來的驚呼聲。

並且有那麼一點點耳熟。

那邊是一段向上的石階，看起來年歲已久，幾乎沒有一塊石頭算是完整的。沿著坑坑窪窪的石板路往上看，能看到零散的石質建築邊緣，像是廢墟之類的東西。

洛可還在回憶，散兵已經轉身，走向了破破爛爛的石階。

洛可：「……？」

雖然不明所以，但她下意識跟了上去。

兩人一前一後上了台階，上面是一片面積不小的斷壁殘垣。就像是不知道多少年前的文明遺迹，叢生著雜草、薄荷與甜甜花。

而在平台中央的幾根柱子下面，站著三個，不對，四個人。

洛可第一眼看見的不是金髮少年，也不是另外兩個陌生少女，而是飛在半空中的白色……

白色的派蒙。

與此同時，遠處的天邊閃過幾道白光，很快響起轟隆一聲。洛可眨了一下眼睛，感覺有水滴落在了臉上，涼涼的有點癢。

滴滴答答的雨點，從天空墜落到地上，很快從幾滴轉為成片。雨落在洛可的頭頂，落在散兵的斗笠上，也同樣引起了那邊幾個人的注意。

在他們抬頭看天的時候，散兵走過去招手：「嗨，在閑聊嗎？」

「呀，是你啊！」那邊的幾人轉過頭來，其中一個少女露出恍然之色，「我們又見面了，稻妻的浮浪人，本皇女正……哎？」

她的話沒說完，另一個年輕女性突然上前兩步，一左一右抓住了旁邊的兩人——然後，三人的腳下有水波擴散開，聚集成一個巨大的水泡，瞬間把裡面的人轉移走了。

「…………」

頃刻間，這裡只剩下空蕩蕩的廢墟，以及還在嘩啦啦落下的雨。

但是……

洛可眨眨眼，一滴雨水剛好落在睫毛上，又被抖落了下去。

她沒有看錯。

剛才那裡的三個人，其中一個是空，他旁邊飛著的是派蒙。而剩下的兩個女生，雖然她一個都不認識，但顯然和空很熟。

而剛才，在看到「流浪者」走近之後，那個用出元素力的女孩子，露出了震驚、戒備與……警惕的表情。

所以，她在害怕什麼？

「噼啪——」

與她這個念頭一同出現的，是近在耳邊、憑空炸開的雷電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