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禱告
伊諾克隨口敷衍地說道:「沒改主意,只是出了點意外。」
「意外,我知道。」奧斯瓦爾德說道,「法爾科內竟然和紅頭罩合作了,也不知道他開出了什麼條件,竟然把這位凶神給請動了。」
伊諾克腦海里閃過那天夜晚酒會上對自己開槍的紅頭罩,眯眼道:「是啊。」
確實夠凶的。
「你和紅頭罩應該沒有仇?」奧斯瓦爾德說道,沒等伊諾克回答,他就自顧自地說道,「或許你可以也找一個能打的雇傭兵對付一下紅頭罩,你不是認識喪鐘嗎?」
伊諾克笑出了聲:「死亡中風?」
這又他喵的是什麼好名字啊?
奧斯瓦爾德不知道伊諾克在笑什麼,但他也跟著笑,說道:「哈哈哈,是啊,這傢伙反正也不怎麼靠譜。」
伊諾克笑完感覺心情好了不少,他又灌了自己兩口酒,依稀記得自己這次來是想多套一些情報的,於是主動開口說道:「不說這些了。」
奧斯瓦爾德笑道:「也是,我們好久沒有這麼聚在一起了,來,喝酒喝酒。」
顯然奧斯瓦爾德的酒量並不是很好,他沒喝幾口就開始露出醉態,拉著伊諾克說道:「這幾年……真的辛苦你了,一個人把你們家那坨爛攤子收拾好。嗝!我和你這麼大的時候,還在給羅馬人那個老混蛋打工,有時候我真覺得你不像是個還沒到合法飲酒年紀的孩子,你知道嗎?」
伊諾克:「爛攤子?」
奧斯瓦爾德又打了個酒嗝,說道:「是啊!我真沒想到你竟然還會接手這個家族,告訴你,你手下那批從你該死的爹那帶過來的人你可千萬別信……都是一群豺狼!」
除了星鴉,伊諾克也沒打算信誰。
他繼續問道:「該死的爹?」
驚呆了!奧斯瓦爾德竟然當著他的面罵他的父親該死!
然而說到這裡,奧斯瓦爾德就不肯再繼續說了,只是拍了拍伊諾克的肩膀,眼神充滿了安撫:「是我說錯了,他不是該死,他已經爛地底了。今晚不說這麼沉重的話題了,來,繼續干!」
又是幾杯酒下肚,奧斯瓦爾德已經開始胡言亂語了。
伊諾克有些好笑地看著他,半點沒覺得這些酒有什麼厲害的,和喝水似乎沒有什麼區別。
不過這很適合他來套話,但顯然奧斯瓦爾德已經醉到不行,套出來的情報也有限。
比如伊諾克得知自己以前幫過奧斯瓦爾德很大的忙,但細節奧斯瓦爾德卻說不出來,只是一個勁說「沒有你可就沒有現在的我」。
又比如伊諾克從他嘴裡聽到了新的名字,什麼「謎語人」、「小丑」、「羅賓」、「吉姆·戈登」之類的,應該都是危險人物,因為奧斯瓦爾德說出這些人的時候,明顯露出了厭惡或者恐懼的神色來。
眼看著差不多了,伊諾克便想告訴奧斯瓦爾德自己失憶的事情。
他不知道奧斯瓦爾德會不會在知道他失憶后態度變化,或者產生別的心思,所以他想儘可能在坦白之前多套點話出來。
但失憶這種事情根本瞞不了太久,不如主動坦白,換取些彼此間的信任。
正在伊諾克準備開口的時候,奧斯瓦爾德突然乾嘔了一聲,眼前一黑摔倒在地上。
伊諾克:「……你沒事吧?」
這傢伙是不是喝的有點太多了?
奧斯瓦爾德在地上躺了好久都沒動靜,伊諾克怕他喝多了吐出來把自己憋死,已經打算喊人進來了,這傢伙卻又突然跳了起來,一隻手死死抓住了桌沿。
伊諾克看見他的手在發抖。
伊諾克有些疑惑:「奧斯瓦爾德?」
聽見伊諾克的聲音后,奧斯瓦爾德的身體也跟著抖了一下。
隨後,伊諾克分明看見,他猛然望向自己的眼神里劃過了一絲恐懼。
……等等,恐懼?
他為什麼突然開始害怕自己了?
伊諾克懷疑是自己產生了什麼錯覺,然後他便看見奧斯瓦爾德猛地低下了頭,深吸了口氣,勉強止住了顫抖。
然後奧斯瓦爾德說道:「……抱歉,我有點頭暈。」
伊諾克皺眉道:「下次少喝點。」
「我先去弄點醒酒湯。」奧斯瓦爾德聲音都有點發抖,隨後他一瘸一拐地走了出去,那個背影看起來就像是落荒而逃。
伊諾克:……?
伊諾克坐在輪椅里,頭頂滿是問號。
這是怎麼回事?難道他真的喝得太多了?會有人撒酒瘋是這個模樣的嗎?
……
奧斯瓦爾德猛地推開了包廂的門,靠在門后劇烈喘息了起來。
怎麼回事?他記得自己半分鐘之前還在不遠處看著那些超級英雄們圍攻黑晝,那些翻騰著的如同潮汐般的黑色物質遮天蔽地。
作為一個普通人類,他起不到什麼作用,他只能站在遠處觀望著,祈禱著超英能成功。
他本以為黑晝就要結束了,雖然地球已經不可能從廢土回歸到曾經的繁華,但至少他們有活下去的希望了。
可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他就感覺腦袋一暈,再次醒來便看見黑晝正坐在他的對面,手裡拿著一杯酒,面帶微笑地看著他。
那一刻,奧斯瓦爾德險些心臟驟停。
……
他很早以前就認識伊諾克·諾恩。
不如說,他是這個世界上極少數的和伊諾克·諾恩有交情的人。
但他從未覺得自己了解過伊諾克。
那個青年總是一副波瀾不驚的樣子,彷彿哪怕整個世界在他面前崩塌,他臉上的肌肉也不會有半點動靜。很多時候,奧斯瓦爾德都感覺自己在這個孩子身上察覺不到絲毫人性的存在,他就像是已經看破了這個世界的一切迷霧,超然地俯視人間,輕蔑,超脫,不屑一顧。
然而那只是表面。實際上,那雙看似平靜的眼睛里藏著漆黑的風暴,令人心驚的負面情緒在風暴的中心醞釀、腐爛、發酵,最終流出濃稠的毒液。
他最後一次看見伊諾克的時候,後者將法爾科內撕成了碎片。
鮮血和肢體的殘片濺到了他的腳下,奧斯瓦爾德只記得自己看見了如同野獸般張牙舞爪的黑色物質,冰冷的氣壓讓他喘不過氣來。
他僥倖逃過一命,後來,他再也沒有見過伊諾克,取而代之的是「黑晝」。
一個真正意義上毀滅了全世界的災難。
可房間里的那個人又是誰?
奧斯瓦爾德感覺自己腦子裡一片混亂,他抓住一個路過的侍者問道:「……今天是幾號?今年是哪一年?!」
侍者愣了一下,還是如實回答了這個問題。
奧斯瓦爾德獃獃地放開了侍者,無力地靠在牆壁上。
現在是五年前。
這個世界還沒有被毀滅,一切都還是最美好時候的樣子。
他回到了過去。
他重生了。
奧斯瓦爾德感覺自己的手在顫抖,他的心臟開始劇烈地跳動起來,酒精在他的血液里翻騰著,就像一把燒遍了他全身的大火。
他不想讓這個世界被毀掉。
他無法想象那個世界到底死了多少人,他只能看見無數繁華城市化為廢墟,無數森林被冰冷的黑火燃盡,江河蒸發,到處都是屍體。太陽再未升起,地表的溫度足以凍死這顆星球上絕大多數的生物。
那是一個絕望到讓無數人放棄希望、奔向死亡的未來。
奧
斯瓦爾德不想要這個未來。
或許是酒精的作用,又或許是突然覺醒的未來記憶讓他的理智短暫地消亡,那一刻,他感覺到自己的心臟怦怦亂跳起來。
他記得伊諾克和自己的關係曾經很好,對彼此都是不設防的。伊諾克曾經救過他,但奧斯瓦爾德知道那個救過他命的人很快就要死了,留下的就只有黑晝。
如果……他能做到的話……
或許這會是唯一的機會!
……
伊諾克一個人在房間里坐了一會兒,越想越覺得不太對勁。
這小企鵝別是真的把自己喝出什麼問題了吧?
他正想著,便看見奧斯瓦爾德又推開門進來了。
「好了,我收拾好我自己了。」奧斯瓦爾德臉上掛著有點僵硬的笑容。
他看著伊諾克,後者坐在輪椅里,臉上看起來沒什麼表情,但奧斯瓦爾德知道他此刻的放鬆,他對他毫不設防。
他知道黑晝最難突破的其實是他那幾乎無所不能的超能力所構築的防線,而他的身體並不比普通人強悍多少。只要攻其不備,就連孩童都能割開他的咽喉。
「下次少喝點。」伊諾克拿起了酒杯,說道,「你酒量不好……」
話音還未落,他就看見奧斯瓦爾德已經走到了他的面前,速度幾乎是一個一瘸一拐的矮子能達到的極限。
「就不要……」伊諾克話音還未落,眼角的餘光瞥見了一道雪亮的金屬反光,隨後,他就感覺到有什麼鋒利的東西洞穿了他的胸腔。
「噗嗤。」
那是血肉被切割開的悶響,與此同時,伊諾克手中的酒杯砰然摔落在地。
伊諾克低下頭,看見一把已經完全刺入胸口的匕首。
刀柄上的雕飾是一個正在祈禱著的天使,祂垂著頭,神色悲憫,陽光透過玻璃窗落在潔白無瑕的翅膀上,寧靜而安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