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聖誕之夜
腳步聲越來越清晰，遠處的擴音廣播隨著冷風鑽入我的耳朵，使我就算不看也能知道發生了什麼：
「歡迎！本餐館新開張，前五十名客戶免單！」
免單......
腳步聲逐漸消失了，聞聲前去的人並不多——還沒到晚餐的時間，免單的誘惑並不能使待在家裡的人們乖乖出門迎接冷風。
我舔了舔乾裂的嘴唇，傳來的輕微刺痛讓我瞬間食慾大減——一想到要用這樣的嘴去接受那些油乎乎的食物，有點潔癖的我多少有些抵觸。
也許在晚餐之前我可能就因為熱量不足昏過去了吧。
在一個不起眼的小鎮，由於不敢回店裡，一百零一歲高齡的孤老先生在不知名的街道旁凍死，毫無意義地草草結束一生。
漂亮。
為了避免這樣的結局，我果斷地站了起來，餐館就在不遠處，令人暖心的火光透過窗戶投在雪地上，我向那裡走過去。
現在應該還沒到五十個人吧。
我進了店。
「歡迎！」
聲音出自僅穿著一件白背心的肌肉男，他的右胸處掛著印有「店長」的小鐵牌。
簡短的招呼......聽上去沒有一絲「歡迎」的意味。
一股潮濕的暖氣撲面而來，讓我很厭惡地顫了一下。
店裡不算很大，只有不到二十個客人，看來我還不算太晚。
我注意到那些客人看我的目光貌似都不太友好，故知趣地在角落找個座位坐下，很快店長來了：
「吃什麼？」
剛才還以為是聽錯了，如今我能肯定他的語氣中充斥著不耐煩。
「嗯......」
「想好了沒有？快點！」
「......呃，不好意思。」
喂，我才剛開始看菜單好嗎？
「喂，店長，我們的餐什麼時候好啊？」
說話者是隔壁桌的人。
「再等等！」
「等多久？」
「等我進廚房！」
進廚房......也就是說......
我看了下四周，發現其他顧客的桌上確實都還什麼都沒有，而他們則全部用一副催促的表情看向我這邊。
原來是這麼一回事。
「那個......您原來既是店長又是廚師？」
「服務員也是我，怎麼了？」
......真有你的啊，一個人就敢經營餐館。
「店長，還沒好嗎？」
另一桌的客人也等不及了。
「沒有！好好等著！」
「喂！你這人的態度能不能好點？」
「不能！給你們免單已經夠好了，其餘的你管得著嗎？所以說你們這些人真的是......」
店長毫不客氣地大聲回著。
嘛......這店長多半是覺得自己在打白工，心情不好吧。
他知道我們這群受免單而來的客人兜里不會有什麼錢，所以也不在乎態度問題。
果不其然，經店長一吼，餐館回歸安靜。
我也趕緊識趣地隨便點了個套餐。
店長的肱二頭肌隨著筆在紙上寫而抽動著，抽了三四下后，向我點點頭，終於進了廚房。
廚房的隔音效果很差，店長在裡面哼著五音不全的歌。
所幸店長的速度快得出奇，不到二十分鐘就上齊了所有人的餐。
「唔哇......！味道還挺不錯！」
「我嘗嘗......哦哦，真的！」
「的確......」
同時，立刻就有了這樣的感嘆。
我偷偷觀察站在一旁的店長——他得意地吹了吹嘴唇上的小鬍鬚，滿不在乎地接受了大家的讚譽，彷彿眼前一幕他早有預料。
還好他的廚藝不像他的脾氣那般差勁
我盯著自己的那份套餐——看上去很美味，熱氣不斷從裡面冒出，我小心地躲避它們，並沒有太大去吃的慾望。
「喂，店長，你是從外地來的吧？」
說話者是不久前還在和店長爭論態度問題的客人，他的語調明顯平和了許多。
除了旅行商人，外地人在維格小鎮很少見。
因此包括我在內，大家對外地人都無一不充滿了好奇。
「......嗯。」
「這裡的生意可沒有大城市那麼好做哦。」
咳咳，準確來說，無論是大城市還是小城市，生意都比這裡好做。
「我當然知道！要不是我女兒要求，我才不會來......」
「你女兒？」
「......她不喜歡原來那個地方，我也有些積蓄，」
「哦......」
客人便不再多問了。
小鎮居民的好奇容易產生，也容易滿足。
這時，店門被打開了。
我看見了她。
呃，該怎麼說呢？我也不清楚當時自己的心情，但我立即想到一件看似無關的事：
今天貌似是我死前所在的那個世界的聖誕節。
哦呀哦呀......
一頭火紅的長發，標緻的臉頰上帶著一點紅潤，圓滾滾的大眼睛隱約有些稚氣，一身不太常見的制服，腰間別著佩劍。
嗯，英氣十足的女孩子。
「歡迎光臨！」
不知為何，店長立刻換上一副與剛才截然不同的表情，殷勤地迎上去——這一行為很快又招致了其他客人的新的不滿。
「那個，不好意思，外面突然下大雪了，我等會還要巡邏所以不能離開，可以讓我進來避避雪嗎？」
少女禮貌地請求。
「當然可以，不用客氣。」
「非常感謝。」
店長一邊訕笑一邊慢慢退到旁邊。
「哦哦！這不是鶴小姐嗎？巡邏辛苦啦！」
「謝謝。」
「千紙鶴小姐！有沒有興趣一起喝一杯啊？我請客！」
「哈哈，如果有時間我會很樂意的哦。」
客人們也紛紛開始和少女打招呼。
顯而易見，少女的知名度很高。
因為她不僅是新上任的步兵團團長，還是小鎮上唯一一位定偶宿主。
定偶——簡而言之是一個附帶特殊魔法的不可視物，與之簽訂契約就可使用相應的特殊魔法。
像外掛一樣的存在。
小鎮中介紹定偶的書籍不多，我和大部分居民一樣，都認為沒必要花太多時間去了解這一太過遙遠的事物——雖說我的時間多的是。
定偶分佈在各地的數量不一，一般定偶數量越多的地區越發達。
由於定偶的不可視性，成為定偶宿主的方式只有等定偶主動來申請成立契約
......以上種種因素，足以見得在我們這樣的落後小鎮，出現一位定偶宿主是多麼驚天動地的事。
此刻，那位定偶宿主正在尋找位子。
千紙鶴......沒記錯的話應該是這個名字吧。
「沒記錯的話......您是孤老先生吧？我可以坐在這嗎？」
她來到了我的附近。
「嗯，請便。」
於是她坐下了，我略帶好奇地看了看她。
守衛軍平時很忙，今天想必是我第一次見到她......可這隱隱的熟悉感是怎麼回事？
「我常聽說您的事呢，您真的是永生的嗎？」
「嗯。」
「能見到您本人實在是太榮幸了，我一直想和您好好聊聊。」
「我可不難見到哦。」
不愧是守衛軍長官，日常說話也帶著一副公事公辦的客套語氣。
我的想法很快得到了驗證，在我吃完晚餐之前，我們僅僅隨便聊了幾個不痛不癢的話題。
飯後，我準備離開，而千紙鶴貌似也打算告辭了，我們一同起身。
廚房已熄了火，店長給餐館門口掛上「打烊」的牌子后，竟自顧自地走了。
此時餐館內還有不少的客人，他們聚在一起，不知在做什麼。
帶著白吃一頓飽飯的愜意，我慢悠悠地朝門口走去，但中途就被叫住了：
「喂，孤老先生，有興趣玩一下嗎？」
「唔......」
我湊過去，看見那些客人們圍著的大桌子上，放著自製的臨時籌碼。
於是我一下子就明白了。
「賭什麼？」
「賭這家店今後的生意如何，這邊是『生意興隆』，這邊是『無人問津』......喔！千紙鶴小姐也一起怎麼樣？難得有機會嘛！」
被叫到名字的千紙鶴眨了眨眼睛，在明白髮生了什麼后地欣然加入了。
「一個籌碼十維本。」
......居然明目張胆地在店裡進行賭博呢。
「怎麼樣？試試吧？就當是給店長準備的祝福儀式。」
嗯，的確是個非同尋常的祝福儀式，倒也符合小鎮的風俗。
我看了眼桌上，到目前為止，代表餐館未來生意興隆的那一邊已放了不少籌碼，與另一邊上的空空如也形成鮮明對比。
「我投這邊。」
千紙鶴毫不猶豫地成為支持「生意興隆」的一員。
「那我也......」
反正賭注不大，玩玩吧，我正這麼想著......
【餐館近日倒閉的幾率為87%】
腦中傳來訊息，我的聲音因猶豫戛然而止。
訊息的來源是我現存唯一能夠使用的外掛——一個能夠進行幾率預知的被稱為「神賦」的東西。
並非我想知道什麼事情的幾率便可以知道，這一能力不受我的控制，僅是時不時向我傳達類似這樣的情報。
至於情報的內容......很難說對我的幫助有多大。
所以，一句話概括——可有可無之物。
而當下，我的外掛告訴了我餐館近日極大幾率會倒閉的結局。
「我也投這邊。」
短暫停頓之後，我把自己的籌碼放到「生意興隆」。
「哎~~那不就賭不成了嘛，真沒意思~~」
我聽見有人調侃我。
但當我抬起目光，發現大家都帶著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眼角藏著笑意。
沒有人在「無人問津」下注，故賭局最終沒能成立。
為什麼會是這樣的展開呢？原因我一早就說了——
因為是祝福儀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