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安正
在如今的時代里，機械人代替人力是一件非常普遍的現象。幾乎百分之九十的基礎工作都由高度發達的現代科技代替，餘下的工作或多或少都需要一定的知識或「人性」才能免於被取代的命運。
有趣的是雖然被稱為「機械人」，但除了一部分特殊崗位之外，大多數機器幾乎不會具有人類的型態與外貌——幾乎沒有什麼實用性和性價比。
「開哥——，這裏！這裏！」
熟悉的招呼聲就從鐵欄那頭傳了過來。開之黎聞言猛的笑了起來，看向聲音的方向。
只見一個少年拚命地招着手。圓臉，略短的頭髮已經隱隱有了西瓜頭的雛形，此刻正拚命搖晃着。
一米六的身材在這個人均基因優化的時代有着另一層意義上的不俗回頭率。但他所穿的衣物讓別人不會懷疑他的能力。
一身寬鬆白袍襯著一件黑馬甲，儼然是一身醫生的服飾。再看看顯得稚嫩的面容很難不讓人往童工的方面去聯想，儼然一副年少有為的模樣。
「小正——！」開之黎也拚命揮起手回應着，完全無視安保人員用看神經病的眼神，甚至還敲了敲門口方方正正的機械人。
「哈哈！小正，我就知道你會在這裏等我。」
對着護士點了點頭，名為安正的少年微笑着走到了排著隊的開之黎身旁。開之黎立刻把頭湊過去，壓低聲音問道：「什麼時候能把我弄出去啊。」
安正無奈地笑了笑，「快了快了。」
「你上次也這麼說！」
隨口閑聊了幾句后又嚴肅起來說道：「開哥，這次定檢還是記得和前幾次一樣醫生問什麼答什麼，以簡單為主。」
開之黎點點頭，臉上露出厭惡的表情，他也懶得和王醫生那種人說話。
微微沉吟之後安正又說道：「醉翁亭這個地方，可沒有辜負他的名字。」
開之黎聞言臉色同樣一正，略帶不確定地問道：「這麼說你很懂咯？」
「開玩笑，我超懂的！」
「哈哈哈————」
身旁幾個病人又忍不住悄悄退開幾步。
......
......
開之黎看着眼前這個裂嘴大笑的男孩，心中也是有頗多感慨。
安正是他到來以後第一個看到的人，一睜眼看到的就是他咬着牙的側臉。偏遠的城市邊緣外，正是這個並不寬厚甚至瘦弱的少年背着自己一步步前行。
身上單薄而破損的袍子無不鑽著冷風，赤裸的雙腳步履蹣跚。手被划傷，腳上滿是紫青色的淤痕與刺目的血口。直到在統一配給站領了一身新衣后這樣的旅途才終於結束。開之黎很難想像少年究竟是憑什麼意志支持着安正，將他帶離死亡的絕境。
更讓開之黎措不及防的是在他在列車上無聊到極致時向安正伸出兩根食指，表達了出想要玩「手指加法」的意願后，安正那獃滯的表情。
那是什麼表情？像是在絕望中溺水的人看到了最後一絲生的希望，是哭？是笑？開之黎不知道該如何形容。那張緊繃到僵硬的小臉上肌肉顫動着不知道該放鬆還是縮緊。
就那樣張著嘴，嘴唇無意義地開合著好像喪失了說話的能力。漫長的沉默過後眼淚就那樣猛的從安正的眼中湧出，狠狠地一把將開之黎抱住若無旁人地嚎啕大哭起來，像是要把所有的委屈，所有的不安與彷徨都爆發出來，竭盡全力地宣洩著。
開之黎楞了好一會兒安正才慢慢平靜。被嫌棄地推開也不氣惱，就那樣呆呆傻傻的看着開之黎一直笑，也不知在高興什麼。在開之黎看來這又哭又笑的孩子實在該送去精神病院治療治療——隨後抱着哄孩子的心態，就那樣陪安正玩了半個下午「手指加法」。
最後也如開之黎所願，安正領着自己來到了這所精神病院......是的，精神病院。
這頂好的孩子什麼都好，就是腦子有點問題。每天不領着資源安安心心躺平。反而要把自己送到這麼個沒有什麼自由的鬼地方來受罪。
在開之黎不明所以地感慨「這地方真有錢啊」的時侯。消失許久的安正再次出現便搖身一變，成為了一名「有用之人」，不僅戶籍完善，甚至成為了一名正式的醫生。
而開之黎則一臉茫然地被幾個壯漢左右挾持着去了換衣間，一時氣氛十分焦灼。
穿上藍白條紋的經典款病號服后，又被挾著做了這樣那樣的檢查。終於是在塵埃落定之後成為惠山市第二精神病院中光榮的一員。
......
......
看着剛剛還有說有笑的開之黎突然沉默一會兒微笑一會兒皺眉。安正輕笑着搖了搖頭也沒有再出聲，在沉默中陪開之黎慢慢走到了「醉翁亭」門口才輕輕走開。
「不陪他進去嗎，你的朋友看起來狀態可不太好。」悅耳的聲音從安正耳旁傳來。
「更何況剛剛才發生過那件事。」
一個少女站在安正身邊顯然已經待了好一會兒。少女無暇的臉上沒有絲毫化妝的痕迹，明星般的容貌單單是站在那裏就會成為全場目光的焦點——開之黎飄飛的思想完全沒有注意到她的存在。
標準的醫生裝扮，一頭黑髮垂到了腰際，半長的劉海下一雙鮮紅的雙眼看着依舊神遊天外的開之黎，帶着一絲疑惑與好奇。
在少女的身後一條長長的條狀纖維布包被牢牢束縛著。
「於以晴，做好你份內的事。」安正此刻語氣平靜淡漠，徑直走向來時的方向。
「既然你的能力也對他的病沒有辦法...」名為於以晴的少女轉過頭跟在了安正身後半步處說道：「那他果然也是「超凡」吧。」
安正聞言突然停下腳步，把頭轉向身後的於以晴。
「呃，為什麼突然停下來。」差點讓肩膀撞到安正後腦勺，於以晴忍不住抱怨。
「聽好了，不要打他的主意。」安正微微仰頭注視着她的雙眼。「這是我留在這裏的底線。」
躲過他的視線，於以晴撇了撇嘴，「好了好了，我不問就是了，只要你能管住小情人不出亂子，我還不想管呢。」
說着還指向自己的腦袋示意：「不管從哪個方面來說，那一類人可都是最不講道理的。」
「用不着你提醒。」安正轉過身繼續前進，語氣依舊平淡。「比起這個，你更應該擔心那邊。根據上次的觀測來看，最多一個月『異界化』就會徹底完成。」
於以晴沉默下來，隨後突然語氣低沉：「真的阻止不了嗎？那孩子...」於以晴的聲音中充滿了不甘。
「不要抱有幻想，」安正直接打斷了她的話。「這樣只會害了你自己。」
「我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