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溫柔花滿樓(15)
箭矢發出的一瞬,花滿樓已做出了反應。
青年將酒碗拋出去,和破空而來的箭矢撞上。
與此同時,他長腿一伸,拉住少女的手腕,把人護在自己身後。
陸小鳳已經躥了出去。
——浪子對於這些事情,反應似乎總是特別快。
——大概是,麻煩事多了,練出來的。
西門吹雪沒有動。
他還在安靜地喝著自己碗里的酒,像一座蟄伏在汪洋裡面,不動的冰山。
酒館裡面的江湖人士,已經舉起了自己的刀,拿起了自己的劍。
刀鋒劍刃,都向著他們這一桌。
竹枝枝盯著桌上還在顫動的箭矢,和旁邊散落的酒碗碎片,拳頭硬了。
——那是花神給她倒的酒。
花!神!倒!的!酒!
這句話,在她心裏面重複迴響著。
少女眼裡的不甘和懊悔,毫不掩飾。
只要不是個瞎子,都能看清楚。
那些拿著刀劍的江湖人士,他們自然不會是個瞎子。
可他們並不在意。
——不過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少女罷了。
他們在心裡這麼想。
刀劍就像是密雨一樣,眨眼之間,就落到了他們身上。
對方有二十八個人,他們只有三個人。
二十八把刀劍,在箭矢釘在桌面的剎那,就隨之落下。
其速度之快,和天上接連落下的雨,也沒什麼兩樣。
憑著他們三個人,六條手臂,想要將所有的刀劍都接下來,似乎是痴心妄想。
酒館老闆和店小二擠作一團,縮在櫃檯那邊。
他們似乎是預見了接下來的慘狀,腿腳都軟下來,癱倒在地上,驚恐地看著。
叮——叮叮——叮叮叮——
一連串的利刃碰撞聲響起,齊齊砍下來、刺過來的刀劍,都被擋了回去。
有些人手中的刀劍甚至已經脫手,釘在酒館的牆壁上。
他們誰也沒看清楚,對方到底是怎麼出的手。
西門吹雪斜背的烏鞘長劍,已經被他握在手中,只是劍還沒有出鞘;花滿樓手上忽然就多出來一把不知誰的長劍,橫在胸前;平平無奇的少女,手上……呃,拿著一把堆在牆角的掃把,臉頰微微鼓起。
一招不成的江湖人,馬上做出了判斷,朝著西門吹雪和花滿樓去。
西門吹雪身形不動,只是手中的烏鞘長劍一直在翻轉,格擋、直刺、橫挑、斜劈、點……
不過七八招,已經有近十個人躺下。
花滿樓是個君子。
君子出劍,用的自然也是君子劍法。
不見絲毫凌厲,卻利落、乾淨。
竹枝枝沒被任何江湖人選中,她是主動衝上去的。
——敢對她花神出手,就別怪她不客氣。
少女的氣勢,在將掃把柄別在手臂的那一刻,發生了變化。
一股絲毫不比西門吹雪身上殺氣輕半分的氣息,一下子鋪展開來。
像是一張無形的大網,籠罩在人心頭。
掃把在少女手中翻飛,被舞出了丐幫打狗棍法的氣勢。
嘭——嘭——
掃把敲在江湖人頸側,讓他們瞬間倒下。
少女下手的力度恰到好處,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失去意識前的江湖人,連少女那張臉都還沒看清楚。
酒館裡面,持著刀劍的江湖人,瞬間就少了一大半。
一刻鐘之後,就只剩下一位還站著。
其他人,全倒在地面上。
那人雙腳一顫,轉身就想跑。
少女眼神一凜。
手中的掃把,被她當成飛鏢擲出,在虛空中劃過一抹弧線。
掃把頭帶起一陣風,從西門吹雪旁邊刮過,然後敲中那人後背。
西門吹雪垂眸。
他肩膀上,落了一層灰。
——從掃把頭抖落的灰。
少女擲出掃把之後,人也跟著掠了出去。
在掃把將人擊中,絆住那人腳步之後,少女伸手斜劈。
嘭——
最後一人,也倒下了。
竹枝枝看著自己腳下暈倒的江湖人,有些嫌棄地將自己的靴子挪開。
她抬眸,對上了西門吹雪的眼睛。
「你,拔劍。」西門吹雪的眼裡,閃動著莫名的光。
少女:「?」
——果然,除了花神之外,這些人都有點大病。
竹枝枝想道。
西門吹雪不知道少女的腹誹,他現在滿眼都是狂喜。
——棋逢對手的狂喜。
「我不會用劍。」少女忍住,沒翻白眼。
要是比速度、體力、格鬥、機甲,哪樣她都行。
古武什麼的,不是她擅長的。
西門吹雪臉上,出現了類似錯愕的表情。
陸小鳳跳窗進來的時候,將這表情看個正著。
真是稀了個大奇。
浪子欣賞著西門吹雪的表情,忽然覺得自己之前的詫異,也算不得奇怪。
——奇怪的,本來就是這丫頭才對。
「你不會用劍?」西門吹雪看著少女的眼睛。
威脅解除,少女身上的殺氣一掃而空,像是從未存在過。
她瞪著自己的眼睛,對著西門吹雪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沒、錯,我、不、會、用、劍!」
按她看完原著之後,對西門吹雪的了解。
未來劍神,他,犯病了。
一種非要找人生死對決的大病!
西門吹雪眸光暗沉:「可你身上有劍意。」
而且,還是很濃的劍意。
少女揉了揉自己的肚子,坐回桌子上,繼續拿起筷子吃東西。
「你看錯了。」她含糊道。
「不!」西門吹雪堅定道,「我絕對不會看錯!」
少女:「……你真的看錯了。」
她打小耍得最多的,是她爸攆著她揍的棍子,可沒碰過古劍。
她用過的,只有光劍、粒子劍……
「你怎麼可以不練劍!」西門吹雪握緊了自己手上的烏鞘長劍,「你是個天生的劍手!」
竹枝枝咬著醬牛肉,不理他。
西門吹雪也就不說話,一直盯著少女。
陸小鳳莫名,問花滿樓:「發生了什麼事情?」
青年坐下,將事情簡單講了一遍。
浪子恍然。
不過,他可不希望西門吹雪盯上少女。
西門吹雪的劍一旦出鞘,必定要見血;少女雖身無內力,身法卻詭譎從未曾見過,目前還沒遇過敵手、落過下風。
他們對起來,一定非死即傷。
這兩位都是他的朋友,他絕不希望兩人之間,有任何一個出事。
少女在西門吹雪的注視下,吃了個半飽。
——因為醬牛肉已經沒了。
浪子朝店小二招手:「小二哥,再來兩斤醬牛肉,給我們枝枝姑娘填肚子。」
店小二臉上的惶恐,還沒有退下。
他用擦桌子的布,抹了一把臉。
酒館老闆推了推他的肩膀:「還不快去!」
「好咧。」店小二拖著自己發軟的腿腳,朝後廚走去。
酒館老闆對著他們歉意一笑,卻是不敢過來,縮到了櫃檯後面去。
——好像這樣就能保護自己。
「這裡有麻繩嗎?」竹枝枝放下筷子,問道。
酒館老闆怯怯冒出來一顆頭:「客官要來做什麼?」
少女指了指地上躺倒的人。
「捆起來。」她說道。
捆人這種事情,自然少不了陸小鳳的幫手。
花滿樓也過來幫忙。
青年的動作,還挺利索的。
估計是遭過陸小鳳的麻煩事,被迫練出來的手藝。
少女這麼想。
二十八個人,變成了二十八個大粽子,被綁在了一起。
店小二這時候,也端著醬牛肉,擺上桌來。
少女伸手要去夾醬牛肉。
陸小鳳卻橫空飛來兩根筷子,先搶了一片肉,放到花滿樓的碗里。
「花滿樓,我剛才看你只顧著喝酒,一口肉都沒吃,現在肯定已經餓得不行了。」浪子笑道,「快,先吃兩口。」
花滿樓微笑道:「好。」
少女:「……」
有古怪。
西門吹雪根本就沒有動過筷子,他只是安靜坐著喝酒。
花滿樓拿起筷子,將碗里的肉片夾起,嗅了嗅。
「好香的豆醬。」青年道。
「那是當然,這家的醬牛肉出名,可全靠這豆醬了。」浪子喝了一口酒,「別的地方,可做不出這樣的豆醬。」
花滿樓將醬牛肉夾起來,塞進嘴裡。
浪子看著他的神情:「如何?是不是格外香酥軟爛?」
青年將口中的食物吞下去,才點頭。
「不錯。」
陸小鳳這才提起自己的筷子,又給青年夾了兩片:「那你多吃點。」
花滿樓恰好給竹枝枝夾了幾片:「多吃點,別餓著。」
浪子:「……」
是他多餘了。
陸小鳳朝店小二招手:「小二哥,我們的大燉鍋,什麼時候上?」
「快了,快了。」小二哥從后廚冒出個頭來,「在燉著呢。」
陸小鳳摸著自己的小鬍子,道:「那就奇怪了,大燉鍋都燉上了,我怎麼一點味道都沒聞出來?」
浪子看向青年:「花滿樓,你聞到了沒有?」
花滿樓搖頭。
「你瞧,連花滿樓都聞不到……」陸小鳳敲了敲桌子,「小二哥……」
店小二的額角,已經滲出了汗,連笑容都變得僵硬了。
「我看你,一定是剛才被嚇到了,根本就還沒動手做。」浪子慢悠悠把話接上,朝店小二擠眉弄眼道,「我說的對不對?」
店小二臉上閃過一絲被揭穿后的不好意思,道:「被陸大俠發現了。」
「這種小事,你居然還想著瞞我?」浪子得意地擺了擺手,道,「不過被嚇到了,也不是什麼丟臉的事情,現在做還來得及。快去吧,我現在都快要餓扁了。」
「馬上,馬上。」店小二趕緊點頭哈腰,鑽進后廚。
酒館老闆見狀,趕緊抱了一壇上好的女兒紅過來。
「喲。」陸小鳳取笑道,「今天鐵公雞開花了,怎麼忽然之間,想著請我喝酒了。」
酒館老闆道:「陸大俠,我上個月還請你喝了一壇竹葉青呢!我怎麼就成了鐵公雞了?」
少女嚼著醬牛肉,好奇的視線,隨之落到了酒館老闆身上。
窗外淡月被濃霧覆蓋,不見蹤影。
有冷風從桑林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