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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道身影就像是憑空從天穹上墜落下來,雖然相隔很遠,但以季知庭的目力,仍然很快地認出了對方就是讓朱五找了很久的戚阮。

在他之後,扶嘉陽也看出了那人的身份。

於是沒等別人出聲,扶嘉陽就迅速地朝着身影墜落的方向騰空而去,及時地接住了戚阮。

接着他匆匆忙忙把戚阮帶到了季知庭所在的這處弟子居中。

季知庭看着此刻重傷昏迷的戚阮,想了想蹙眉問道:「你不把他帶去泛海峰找人醫治?」

泛海峰的弟子精通醫術,丹藥也不少,理應是現在戚阮最好的去處。

扶嘉陽聽到季知庭提醒,當即也反應了過來,他撓了撓頭說道:「也對,我這就……」

然而正在他打算把人送走的時候,被他扶持着的戚阮突然虛弱地睜開了眼睛,嗆咳兩聲道:「不必,我的身體無礙,在這裏調養一會兒就好。」

季知庭在旁邊聽到這句話,表情頓時變得奇怪起來,低聲說道:「在這裏?」

就像是在回應他的話一樣,戚阮在對扶嘉陽交代過後,就抬起頭無奈地對季知庭露出了苦笑,低聲說道:「是的,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你是大夏七皇子季景明是么?我的傷勢不重,但暫時不能讓其他人知道,我可否暫住在這裏兩日?」

季知庭:「……」

他沒想到過了這麼多年,連素來膽小怕生的戚阮,竟然也能夠臉皮厚到如此地步了。

他沉默著沒有立刻作答,心裏面思索著自己現在作為「後輩」,應該怎麼體面地拒絕對方。

但這時候戚阮已經又嗆咳出了一口鮮血,他擦了擦唇角的血跡,接着溫和地對季知庭說道:「你放心,我不會給你帶來麻煩的,我保證等到能行動如常后立刻就走。」

他作為蒼山一峰之主,又是有着兩百多年修為的前輩,本該不用這麼對後輩示弱,卻沒想到即便到了這種時候,他還是沒有用自己的身份壓人,只是溫和地請求着季知庭。

聽他用這樣的語氣說話,扶嘉陽都禁不住出聲道:「師叔您……」

戚阮對他搖了搖頭,虛弱地說道:「有求於人就該擺出有求於人的樣子。」

季知庭到底是沒有拒絕他,只轉身往院落裏面走去:「進來吧。」

他沒有多說什麼,吩咐星池將旁邊兩個房間收拾了一番,接着回頭對戚阮說道:「還有兩名弟子現在沒搬過來,你可以先住在他們的房間里,師叔。」

雖然有些微不可察的生硬,但季知庭還是在最後補上了「師叔」兩個字。

戚阮也沒有聽出異樣,他現在的心思不在季知庭的身上,整個人略有些失神地看着天際,似乎是在憂心着什麼即將到來的事情。

結果就是雖然不明不白,但最後戚阮還是在季知庭的庭院裏住了下來。

同時朱五作為戚阮的大弟子,也迅速地趕到了這頭。

朱五平常看起來不像是個修道弟子,對凡塵俗世的規矩比任何人都懂,總讓季知庭覺得油滑,但他對戚阮卻相當的尊敬,聽說戚阮受傷,他立刻就帶着無數靈丹密寶趕了過來,不停把各種各樣的傷葯塞到戚阮的面前。

戚阮的傷勢看起來沉重,實際卻都只是外傷,所以也算不上太過嚴重。

那邊朱五扶嘉陽對着戚阮不停關切的時候,季知庭便在自己的房間裏面,低頭平靜地看着手裏的書。

這本書是他從藏書閣里借過來的,裏面講的是蒼山近兩百年來的歷史,據說是由掌門齊慧月親自書寫,所以裏面經常會出現一些令人難懂的語句。

不過這對季知庭來說倒是不難,畢竟他早就習慣了齊慧月奇特的表達方式。

星池就跟在季知庭的身邊,替他倒水泡茶,收拾房間。

注意到外面的動靜,星池猶豫了好一會兒,終於在將茶水遞到季知庭面前時,忍不住壓低了聲音問道:「殿下,那位戚阮師叔,聽說是已經活了兩百多年的得道高人,曾經差點以一人之力端平一座山的妖怪,他那麼厲害的人物,到底是誰有能耐把他傷成這樣?」

季知庭聽着覺得好笑,說道:「這不是我們能關心的事情。」

星池本來還想打探點東西,但聽季知庭這麼說,他只能悶悶地「哦」了一聲。

不過少年人的好奇心無法控制,他悶了好一會兒,終於還是忍不住說道:「殿下,該不會是仙人吧?」

季知庭從窗口往外望去,看了眼戚桐房間的方向,決定把禍事推到對方的身上:「嗯,應該是了。」

星池頓時露出瞭然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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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阮根本不清楚自己莫名被編排了一頓,他為了養傷在這處偏僻的弟子居里住了一晚,到次日早上,朱五再來看他的時候,他已經感覺自己的身體緩和了不少。

「師父,您現在身體恢復得怎麼樣了?」朱五擔心地問道。

戚阮在榻上打坐,感受了一下靈氣在體內的走向,搖頭溫聲說道:「我已經好很多了,再有兩日就該恢復了。」

朱五聽后鬆了口氣,不過同時他又開始詢問起來,不明白戚阮為何有自己的住處不回,卻偏要在這個地方暫時住下。

戚阮沉默片刻后才說道:「我受傷的事情,現在越少人知道越好,如今蒼山在外樹敵不少,總有人在盯着我們,若是讓有心者知道,雖然傷不了蒼山的根基,但也會引來很多莫名其妙的麻煩。」

朱五明白了戚阮的擔憂,點了點頭后才又皺眉小心翼翼地問道:「到底是誰……能夠傷了師父?」

戚阮沒有立刻回答他的問題。

朱五抬起頭,認真地注視着自己的師父,但也到了這時候他才發現,戚阮的表情相當地沉重,沉重到彷彿整個蒼山的重量都壓在了他的身上。

以朱五的聰敏,他立刻意識到自己問錯了問題,他連忙說道:「師父,是我問了不該問的……」

「把我傷成這樣的,自然是仙人。」戚阮露出了蒼白的笑容,有些苦澀地說道,「抱歉,現在的問題或許是我惹出來的。」

正在他這麼說着的時候,天空中的雷鳴再次響了起來。

雷聲仍然沒有停下。

從昨天到現在,人們最初認為是天神震怒,所以將怒火發泄到了人間,但讓大家都沒想到的是,這場雷霆持續了整整一天,仍然沒有停下來的跡象。

仙人的怒火真的會持續這麼長時間嗎?

這中間究竟是哪裏出了問題?

整個蒼山都被籠罩在了這片雷雲當中,不光如此,有弟子御劍出去查看,發現被籠罩的不光有蒼山,還有蒼山外的許多地方,這片雷雲比他們想像的還要巨大。

唯一讓他們慶幸的是,雖然有雷雲在頭頂,但現在還沒有降下大雨。

否則這種程度的天氣,不知有多少地方會被洪水淹沒。

朱五想了很久這雷聲的緣由,現在他終於從戚阮的口中聽到了真相,他頓時有些怔然,接着遲疑道:「師父所說的那位仙人,是……」

他仔細思索著,而對於所有蒼山弟子們來說,最熟悉的仙人,當然就只有一位。

朱五不可思議地說道:「是庭風仙君?」

聽他問出這話,倒是戚阮有些怔住了,他搖了搖頭說道:「並不是庭風仙君。」

他說起「庭風仙君」四個字的時候,語聲很輕,彷彿是在喚某個熟悉的人的名字。

朱五沒想到戚阮竟會搖頭,可他實在想不明白,除了庭風仙君,庇護著蒼山的仙人還會是誰。

正在他們說話之際,有人在外面敲響了房門。

朱五先看向自己師父,在得到戚阮的點頭回應之後,他才起身過去拉開房門。

屋子外面站着的是季知庭的護衛星池,星池手裏面端著精緻的早膳,朝裏面看了眼說道:「兩位應該還沒吃過東西吧,這是殿下讓我準備的。」

他說着將東西推到了朱五面前。

朱五有些驚訝,畢竟季知庭從最初踏入蒼山,表現出的就是待人冷淡事不關己的模樣,朱五實在沒料到季知庭竟也會做出這種體貼人的事情。

看到站在門口的星池,朱五幾乎是愣了一會兒才點頭接過東西,說道:「謝謝。」

星池看了他一眼,莫名說道:「你謝我們殿下就好了,謝我做什麼?」

他說完這話,轉身就離開了。

朱五看着合上的房門,托著東西又到了床榻邊上,對戚阮說道:「看來那位殿下沒有看起來那麼冷淡。」

戚阮面上帶着笑意。

朱五有些不解地說道:「怎麼了師父?」

戚阮搖頭,想了想說道:「沒什麼,就是這人的行事作風,倒讓我想起了一個朋友。」

他們兩人在房間里也沒聊上太久,不過多時,朱五就因為還有要事需要處理,讓人通過傳聲符咒聯絡,去了青羽峰辦事。

他離開之後,星池也去了別處採購,院中剩下的人一下便只有季知庭和戚阮了。

因為雷聲仍在持續的關係,整個蒼山的天色都不怎麼好,季知庭沒辦法如往日般在院中曬著太陽品茶看書,於是只能待在自己的房間裏面。

而戚阮正受着傷,看起來精力也不太好,始終待在自己的房間裏面沒有任何動靜。

雖然頭頂上雷鳴電閃,動靜始終沒有停下過,但院落當中卻是相當安靜,根本沒見任何聲音。

不知過了多久,季知庭忽地聽見對面傳來了杯盞落地的聲音。

這聲音十分清脆,讓人就算是想要忽略也難,季知庭略微抬頭,注意到對面房間的窗戶是關着的,他隔着窗戶也看不出裏面究竟是什麼情形。

他沒有貿然去打擾對方,只道戚阮或許是不小心弄碎了茶杯。

但沒過多長時間,他便聽那頭又傳來了桌椅翻倒的聲響。

這次的動靜實在有些大了,他終於沒有再保持旁觀,想了想起身往對面走去,輕輕敲了戚阮的房門:「戚師叔?」

房間裏面沒有立即傳來回應的聲音。

季知庭嘗試着以靈力探視房中的狀況,很快發現房間里的人氣息已經變得相當微弱,傷情比起昨天甚至似乎嚴重了許多。

雖然不想和對方接觸過多,但季知庭心裏也很清楚,戚阮現在會重傷,與他脫不了關係。

想到這裏,季知庭也不再猶豫,上前推門走了進去。

屋子裏面戚阮果然已經倒在了地上,而在他的面前有大灘鮮血,他整個人虛弱地躺在那裏,也不知道有沒有失去意識。

季知庭來到他面前,伸手查看了他的狀況,就知道他是着急恢復,所以不小心岔了氣。

這樣的狀況說大不大,說小也不算小,他想了想還是先把人給扶回了榻上。

等把戚阮安頓好之後,他轉身在房間里找起了丹藥。

他知道昨天朱五和扶嘉陽拿了不少的丹藥過來,想要治療戚阮的傷勢,他沒辦法暴露自己的修為,自然只能用上丹藥。

季知庭背對着戚阮在柜子旁尋找了一會兒,很快就找到了數十個藥瓶,正當他在分辨究竟應該用什麼葯的時候,他突然聽見身後傳來了戚阮虛弱的聲音:「是……嫂子?」

季知庭:「……」

他習慣性地就想要轉身敲戚阮的腦袋,讓這傢伙別再用這種奇怪的稱呼。

好在他迅速地又想起了自己現在的身份,他於是面無表情地轉過身來,對着戚阮說道:「戚師叔,沒想到你竟然能對着好心幫你的後輩說出這樣的話。」

戚阮:「……」

季知庭能夠清楚地看見,從來都看起來溫文儒雅的戚阮,此刻蒼白的臉上陡然升起了一陣窘迫的紅暈。

季知庭看着他的表情,心中不禁暗笑。

以前季知庭和戚桐還是道侶的時候,戚阮不過是個十來歲的少年,時常會故意用「嫂子」兩字來稱呼他,現在這人總算是嘗到了尷尬的滋味。

不過季知庭當然也不是來看戚阮笑話的,他把自己手裏的葯遞給戚阮,接着說道:「看師叔的狀況,應該是急於恢復所以岔了氣,我看了看現在用這葯應該是最好的。」

戚阮:「嗯……謝謝。」

他仍然在為自己剛才的誤會而覺得臉紅。

事實上回憶起剛才發生的事情,戚阮也說不清究竟是為什麼。

因為早上朱五收到訊息后匆匆離去,戚阮猜測應該是青羽峰出而了什麼事情,因為朱五許久未歸,戚阮擔心青羽峰出什麼事情,所以在運功療傷的時候,不知為何竟然岔了氣。

這已經是很丟人的事情了,卻沒想到他剛才在朦朧中醒來,第一眼見到這位皇子殿下的背影,竟然莫名地有那麼一瞬間,認為自己看到了季知庭。

所以在那瞬間,他幾乎是下意識地就叫出了那個稱呼。

等到那人轉過身來,戚阮才徹底清醒過來,意識到自己是認錯了人。

他盯着面前的季知庭,在心裏面反省起來。

這位大夏七皇子的模樣,除了眼睛有些許相似,相貌和季知庭可以說完全不同,這樣仔細看來之後,戚阮自己也說不清,他剛才究竟為什麼會下意識的認錯人。

明明光看背影,連身形也是不同的。

到底是為什麼呢?

戚阮突然想起來,從前他還年少的時候,有次他逞強獨自下山除妖,是季知庭匆匆趕到救下了他。

那時候戚阮很怕,他當初不過十二三歲,拼着一口氣就想要讓其他人認同自己,證明自己不是兄長的拖累,可是他用盡了全力,也根本沒法對那頭妖獸造成半點傷害。

看到季知庭趕來的時候,戚阮覺得自己彷彿看到了救世的仙人。

回去的時候,他是一路被季知庭摟在懷裏的。

季知庭說話並不是那麼溫柔,他會故意說些打趣的話,讓他又是羞愧又是無奈,中途還好幾次差點跳腳,求着季知庭不要把事情告訴兄長。

那時候戚阮覺得,季知庭這個人實在可惡至極,雖然像個救世者般出現,但又嬉皮笑臉好不正經,還抓着他的把柄讓自己沒法多說什麼。

然而等到後來,當他們回到山門之後,他才突然發現,這一路他的恐懼與痛苦早就不知何時被拋到了九霄雲外。

是季知庭那些亂七八糟的話,讓他忘記了膽怯。

在那之後,季知庭也沒有真的把這些事情告訴他的兄長,他為了替戚阮瞞下這件事,還被戚桐給捉去抄了好多遍經文,可他始終笑嘻嘻的,看起來彷彿對此毫不在意,甚至還偷偷對他眨眼示意。

那次受傷,就是季知庭照顧他的。

時隔很多年,戚阮仍然能夠記得,那時候他從昏迷中醒過來,第一眼見到的就是季知庭的背影。

和現在何其相似。

戚阮想到這裏,不禁苦笑起來,抬手覆住了自己的雙眼。

季知庭:「……」

他看着戚阮的反應,想了想說道:「師叔若是不想吃藥,也不必把眼睛遮住,我就長得這麼可怕嗎?」

戚阮有些臉皮薄地又把手放了下來,支著身體起來說道:「我沒有這個意思,多謝你……」

不知道為什麼,他明明算是前輩,卻反倒被這個後輩吃得死死的,彷彿連話都說不明白了。

他稍微穩定了心神,接過葯服下,這才對上季知庭的面容,輕聲問道:「我記得你是先天入道之體,我能知道,你為什麼會選擇問淵峰嗎?」

季知庭微微覺得好笑,他本打算把人安頓好就走,卻沒想到這人竟然主動跟他聊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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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侶害死我后又把我復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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