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
魏爾倫考慮過要強行帶走中也,但他不想破壞中也對他的第一印象。
現在的中也是一張白紙,你往上面畫什麼,他就會接受什麼,他有信心說服中也跟他離開。
中也遲疑著,目光落在地上的那個魔方上面:「萩司對我很好。」
「不要被騙了,萩司他只是看中了你的戰鬥價值,你就相當於一把槍或者一把匕首,等到你沒有利用價值了,他就會拋棄你。」
「況且,這兒的人類也並不喜歡你吧,他們害怕你,排斥你,對嗎?」
「但我不會,我們是同類,你能在我身上找到屬於靈魂的共鳴,我亦如此。」
魏爾倫像是吟唱般誦讀著自己的理論,中也聽不懂對方的長篇大論,但他聽懂了「利用」和「拋棄」這兩個詞。
萩司會拋棄他嗎?
見中也迷茫的表情,魏爾倫長嘆一聲,決定退讓一步。
「好吧,我不想給你留下壞印象,所以我給你時間考慮。今晚7點鐘我會再來找你,到時候告訴我你的決定——不過,我覺得你會同意的。」
「為什麼?」
魏爾倫戴上帽子,莞爾笑著:「因為我永遠都不會拋棄你,我只是想讓你平平安安的長大,除此之外,我別無他求。」
「……」
「關於我來過的這件事,你不會告訴萩司的,對嗎?」
*
就在幾分鐘前,負責放哨的成員慌張地跑進餐廳內,向萩司彙報:「有人入侵了基地!是一個金髮男人!」
萩司一怔:「魏爾倫?」
中也房間外面的花園裡裝有監控攝像,實時記錄下了魏爾倫和中也的談話內容。
萩司通過監視器觀察著二人的談話過程,最初他一臉凝重,但當他聽見魏爾倫那句「我今晚7點鐘會再來找你」時,他若有所思的摸著嘴唇,又笑了。
「我知道了。」萩司將監控畫面關掉,一臉輕鬆,「你們不要阻攔魏爾倫,也不要出面跟他對質,就放他安安靜靜地離開吧。」
甚爾:「你傻了吧,必須趕緊殺了那個叫魏爾倫的傢伙,否則他會把中也搶走的。」
萩司奇怪的看向甚爾:「你不是很想中也離開嗎?」
「哈,我確實不喜歡中也那傢伙,但中也是我們當中的一份子,誰也不能隨隨便便闖進基地帶走中也,這是對我們的侮辱。」
這番話讓萩司笑出聲來,笑得甚爾莫名其妙。
「你們放心,我已經想到解決辦法了,魏爾倫就交給我解決,你們就暫時假裝不知道這件事,好嗎?」
*
魏爾倫離開后,中也坐在房間思考著對方的話。
但此時基地的幼崽們放了學,一股腦的擠進中也的房間里,他們在房間里跑來跑去,大喊大叫,讓中也無法安靜思考。
幼崽們很喜歡跟中也在一起,因為中也不會板著臉批評他們,也不會對他們說教。於是他們爬到中也肩上,抱著中也的脖子,輕扯著中也頭髮。
中也倒是沒生氣,因為就算這麼多孩子加起來也沒有萩司吵。
萩司的吵鬧程度能把埋在地下的死人吵醒。
然而中也再一抬頭,發現萩司正站在房間外面。
萩司正倚在門邊,靜靜地看著他們,夕陽將他的影子拖曳在地上,同黃昏的熏色交纏在一起,他的半邊臉處在逆光中,帶著一絲頹氣。
此時中也腦中浮現出魏爾倫的話:「萩司會拋棄你,人類也會拋棄你。」
對萩司來說,他就是一件隨手可拋棄的工具嗎?
眼看孩子們越玩越瘋,萩司朝這群幼崽們拍了拍手:「好了,大家都玩夠了吧,該回去吃晚飯了,中也先生也要休息了。」
孩子們大失所望,但還是乖乖聽話,從中也身上爬了下來。
臨走前,一個孩子往中也手裡塞了一塊糖果。
「哎呀,中也很受孩子們歡迎呢。」萩司走進房間,語氣有些嫉妒,「以前孩子們都黏著我,自從你醒了之後,他們就都不理我了。」
萩司在中也面前坐下,托著腮,突然意味深長地問了句:「中也,你有什麼話想對我說嗎?」
「沒有。」
回答的簡單幹脆,中也隱瞞了魏爾倫來過的事。
萩司並不打算追究,而是伸了個懶腰:「好吧,沒有就算了——對了,我們兩個出去散步吧~今天的夕陽很漂亮哦。」
中也:「不。」
冷冰冰的拒絕,毫無迴旋餘地。
「你真是一點情趣都沒有哎。」萩司嘆氣,「那,我來教你寫自己的名字吧,中也想知道自己的名字怎麼寫嗎?」
萩司拿過一支筆,拉過中也的手,在他手心上寫了「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這就是你的名字。」
中也用手指摩挲著那幾個字,若有所思的看了許久,然後戳戳萩司的胸口:「你的名字?」
「你想知道我的名字怎麼寫?」
中也點頭。
萩司笑容中挾帶了幾分惡作劇的意味:「我偏不告訴你。」
中也露出生氣的表情,萩司笑了:「這樣吧,如果你跟我出去散步,我就教你寫我的名字。」
*
白天日光太毒,夜裡又太冷,所以萩司會選擇在黃昏的時候出門散步,每天如此。
他們走了不到十分鐘的路程,來到基地附近的那片廢墟之中。
這片廢墟原本是基地的一部分,中也醒來后毀掉了這兒,如今只剩下一片斷壁殘垣,以及一座只剩骨架的瞭望塔。
中也顯然不懂「散步」的正確打開方式,這一路上他的速度很快,遇見什麼障礙就用腳尖輕輕一點地面利用異能躍過去,一路上暢通無阻。
萩司跟不上他的腳步,吃力地跟在後面,虛弱的喊著:「喂,我說你,你你你你別走那麼快!」
中也停住腳步,轉頭看著萩司蒼白的臉色,他忍不住皺眉。
萩司比一般的人類更加脆弱,體型纖瘦,弱不禁風,走幾分鐘就臉色發白,跑幾步就大口喘氣。
此時中也又想起魏爾倫那句話:「人類那脆弱的身體里充滿罪惡。」
但很快,萩司的叫喊聲就打斷了他的思緒。
「中也你有點團結精神好嗎,咱們是一起的,咱們應該一起走才對!你不能走這麼快!」
「是嗎?」
萩司分明是跟不上中也的腳步,但他嘴上卻狡辯道:「你這樣不對!散步就是要一步一步的走,邊走邊欣賞周圍的風景,這才是散步的意義啊!」
中也那眼神彷彿在說「這兒是一片廢墟,哪有什麼風景」。
「這兒是我打下來的第一塊地盤,即便這兒變成廢墟,在我眼裡它也是風景最好的地方。」
萩司說完,朝中也伸出手,「來吧,咱們來牽著手一起走~」
中也瞥了一眼那隻手,但他並沒有選擇跟萩司牽手,而是抓住萩司的胳膊,將其拎起來,扛在肩上。
「喂喂喂,你幹嘛——」
萩司從未被人這麼對待過,忍不住大喊大叫起來。
中也語氣平靜:「你走的太慢了。」
「把我放下啊!這會影響我身為首領的尊嚴好嗎!」
「尊嚴?」中也無視了他的大喊大叫,「什麼東西?聽不懂。」
「你聽不懂我給你解釋啊!放我下來我要缺氧了——」
萩司仗著異能在這世上橫行霸道,如今終於體會到了受制於別人的感覺。
*
瞭望塔上的鐵質的樓梯還算堅固,萩司拉著中也爬了上去,在瞭望塔頂端,他們可以俯瞰整個橫濱。
橫濱是座灰濛濛的城市,城市上空終年瀰漫著塵土和硝煙,夜幕降臨之前,夕陽照射之時,整座城市彷彿褪了色般黯淡。
萩司不在乎三刻構想,也不在乎橫濱現有的格局,他只希望羊組織能站在城市最高點,能像這樣俯瞰整個城市。
萩司:「怎麼樣,我說過今天的落日很棒吧?」
中也望著這片廢墟,突然想起自己醒來的那日,瘋狂破壞一切的模樣。
這片廢墟是他造成的,他的出生和蘇醒,總是伴隨著破壞和傷亡。
他想到那日的尖叫聲,周圍人驚恐的目光,他心臟抽搐起來,他又開始頭痛,劇烈的不適感讓他閉上眼睛。
魏爾倫說得對,他跟人類水火不容,他會傷害人類,而人類害怕他。
也許,他應該跟魏爾倫離開——
然而此時,一隻手放在他的肩膀上,萩司的聲音突然響起:「沒關係,中也,你睜開眼睛。」
對方的聲音柔和似風,帶著夕陽的暖意。
「中也,別害怕,睜開眼睛,我教你寫我的名字哦。」
中也慢慢張開眼睛,在一片朦朧的視線中,他尋找著萩司的身影。
萩司正坐在瞭望塔邊緣處,身後露出半片夕陽,他的頭髮被狂風吹亂,眼睛里的金色沾滿了破碎的餘暉。
他拉過中也的手,在中也手心裡寫下了自己的名字。
「萩司,白木萩司,我的名字就是這樣寫的,記住了嗎?」
萩司的手指在他手心裡一下下划著,給他的心臟傳遞了一種酥麻的癢感。
「話說,中也很討厭人類嗎?」
中也低頭看著自己的手心,不說話。
「其實也正常啦,人類的確自私自利,無可救藥,但我們也有好的地方,譬如說,我們的感情獨一無二,我們會保護自己喜歡保護的人。」
「……」
「所以中也你別害怕,雖然跟中也比起來我很弱小,但我會保護中也的,只要有我在身邊,中也就不必害怕任何事哦。」
保護?
如此輕描淡寫的兩個字,卻讓中也紊亂的心臟節奏平靜下來。
萩司口中的「保護」,魏爾倫口中的「拋棄」,究竟哪一個才是真的?
中也想不明白這件事,於是他伸出手去,幫萩司整理了被風吹亂的頭髮。
他們距離很近,萩司的頭髮卷到了他臉上,那金色的髮絲沉澱了紅色的餘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