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
十分鐘后,胳膊脫臼的萩司坐在醫務室的床上哭,與謝野嘆著氣給他包紮,始作俑者的中也則坐在對面,面帶困惑。
萩司為什麼哭?
與謝野讓他回應萩司的好意,他回應了。萩司應該高興,為什麼掉眼淚?
人類的想法實在很難懂。
萩司不停地掉著眼淚,中也的心臟隨著那啜泣聲一下一下的顫著,這讓他很煩躁。
甚爾脾氣比較差,對著中也一頓輸出:「你幹嘛欺負萩司?我之前可剛把他哄好。他屁大點事就要哭半天,你知道哄他有多費勁嗎?」
甚爾噼里啪啦的說了一堆,但與謝野制止了他。
與謝野溫柔地對中也說道:「中也,萩司他身體很弱,他抵抗不了你的力量,你可以試著把力氣放小一些,溫柔一點,好嗎?」
溫柔?
中也走到萩司面前,握了一下萩司的手指,對方的手冷冰冰的,沾著淚滴。
對方抽嗒的聲音又讓他煩躁起來,於是他抬起手擦拭掉萩司眼角的淚珠,將對方眼裡的淚光揉皺。
溫柔一點擁抱?好吧。
中也伸出手,用極輕的力道、小心翼翼的擁住萩司,用自己的氣味覆蓋住萩司身上的咸濕眼淚味道。
隨即,他低聲說了句,「像這樣嗎?」
擁抱的瞬間,萩司的哭聲停了一瞬,彷彿僵住一般坐在那兒一動不動。
再然後,萩司終於有了反應,他將臉倚靠在中也肩頭,哭聲逐漸變小,然後慢慢止住,最後只剩了斷斷續續的抽嗒聲。
「太好了,終於結束了。」與謝野疲憊的鬆了口氣,「中也還挺有一套的啊。」
甚爾見二人抱在一起,極為不爽。因為安慰哭泣的萩司是他的任務,現在突然冒出來一個中也,搶走了他的工作。
「喂,你們兩個就這麼抱來抱去的像什麼樣子,給我鬆手——」
甚爾想上前將二人分開,但與謝野一把將其拉住,罵道:「笨蛋,別過去,讓他們兩個自己待著。」
「人類很麻煩。」中也心想,「人類動不動就情緒失控又哭又鬧,但一個簡單的擁抱又能讓人類迅速平靜下來。」
如此複雜,但又如此簡單。
但,如果萩司喜歡這種溫柔的舉動,那他可以給予。就像萩司之前說的:「一個擁抱而已,沒什麼難的。」
*
中也的一個擁抱讓萩司恢復了正常,下午的時候,萩司開開心心的拖著打繃帶的胳膊,跑去餐廳喝下午茶。
廚房裡送來了兩份蛋糕,萩司將其中一份推到甚爾面前,問道:「甚爾你不吃蛋糕嗎?」
甚爾並不想理他:「你別跟我說話,我的臉都被你丟盡了。」
上午的時候萩司坐在醫務室嚎啕大哭,引來了羊組織眾人的圍觀,也嚇壞了基地里那群幼崽們。
甚爾常年跟在萩司身後,萩司丟自己的臉就等同於丟他的臉。
「那個啊——」萩司毫不在意,「我是故意那麼做的。」
甚爾一愣:「故意的?」
「當然。」萩司舉起自己打繃帶的胳膊,「這點骨折傷根本沒什麼,我執行任務時候受的傷可比這嚴重多了。」
「那你為什麼哭成那個德行?」
萩司咬著蛋糕勺子,笑嘻嘻地解釋道:「因為,我要讓中也產生『只要我溫柔地擁抱了萩司,萩司就會停止哭泣』的想法。」
「……」
「這樣一來,今後我每次哭的時候,中也就會嘗試用擁抱的方式安慰我,而且是溫柔的擁抱哦。」
甚爾終於明白過來,「所以這又是你的計劃?」
「是啊,總之一切都在我的意料之中~~啊哈哈。」
甚爾冷笑:「胳膊脫臼也在你的意料之中?」
咳,那倒沒有。
他沒料到中也下手那麼狠,直接給他抱了個胳膊脫臼。
不過,還是珍惜現在這個願意跟他擁抱的中也吧,等到以後中也覺醒了,他想抱都抱不到了。
*
此刻中也正待在房間里,手裡拿著一個嶄新的魔方,低頭擺弄著。
這是一個嶄新的魔方,也是六個面,但魔方每一行的方塊由3個方塊變成了5個方塊,萩司說這是「5階魔方」。
萩司:「5階魔方比3階魔方要複雜一點,不過也沒複雜多少啦,以後我會慢慢教你的。」
中也:「為什麼?」
他之前把萩司弄哭了,為什麼萩司還要給他帶新魔方?
萩司不假思索的回答道:「因為我喜歡中也啊~~~」
喜歡?
喜歡又是什麼?
「『喜歡』是一張免死金牌,如果我喜歡你,那麼無論你做錯了什麼,我都不會放在心上。」
「……」
「中也聽懂了嗎?」
中也似懂非懂,索性就將這個問題丟開了,專心擺弄手裡的魔方。
中也每天都能學到很多新的詞語,那些具象化的詞語,譬如「貓」、「狗」、「花朵」之類的,他很快就能理解意思。
但抽象化的詞語,像是「喜歡」、「愛」、「悲傷」這類詞語,他就一知半解。
萩司離開后,中也獨自坐在房間里玩魔方,這期間他偶然將魔方湊到鼻間,聞到上面帶著一種甜絲絲的奶油的氣味。
這是萩司身上的氣味,萩司喜歡吃甜食,身上總散發著甜食和洗衣液混合的乾淨香氣。
萩司今天會來看他嗎?
他很嫌棄萩司的吵鬧,但如果萩司長時間不來看他,他又會覺得這空蕩蕩的屋子很是寂寞。
就像是一首音樂缺了伴奏,一部電影沒有bgm,總感覺少些什麼。
這種矛盾的心情也讓中也無法理解。
正當中也坐在窗前沉思時,耳邊響起陌生的聲音——
「嗨,中也,好久不見。」
中也抬頭,望向聲音的來源處,見到一個穿白色西裝外套的男人臉上帶著微笑,正沿著花園的道路朝他走過來。
那男人脫掉手上的黑色帽子,向中也揮手致意。
「中也,過得還好嗎?」
對方的語氣如此自然,彷彿他們二人是久別重逢的舊年老友一般。又如此溫柔,彷彿無風海面上的寂靜月光。
「是誰?」
中也望著眼前的人,腦中恍惚閃過萩司的臉。
這個男人的金髮像極了萩司,溫柔的聲音像極了萩司,連話語中那種戲謔的語氣也跟萩司一模一樣。
但他們二人的氣味不同,萩司身上的味道既張揚又肆無忌憚,這個男人身上則只有緩慢流淌著的殺意。
中也想要開口詢問對方身份,但那一瞬間,他手指痙攣了一下,他的大腦撕裂般劇痛起來。
他手上的魔方掉落在地,轉而用手抱住頭,呼吸變得急促。
他認得這個聲音——這是將他從容器里扯出來的那個男人的聲音。
劇烈的頭痛讓中也額頭上滲出汗珠:「你是——」
「沒關係,別害怕,放鬆。」
魏爾倫將手放在中也肩上,悅耳的聲音彷彿吟唱,又彷彿是神明的嘆息,「也對,距離我將你從實驗室帶出來已經好幾年了,你忘記我也很正常。」
男人溫柔的觸碰和安慰,讓中也腦中的疼痛感減了幾分。
「不過中也,你看起來很瘦弱呢,怎麼回事,是羊組織這群人類虐待你了嗎?要我殺光他們嗎?」
中也聽見「殺光他們」這幾個字,眼睛里浮起銳利的殺意,魏爾倫連忙笑著搖頭,聲音頗為無奈:「好了,別用這種眼神看著我,我不會傷害這兒的人。」
「……」
「你是否記得我不重要,重要的是,萩司他一直在對你撒謊。」
「撒謊?」
「是的,白木萩司他是個狡猾的騙子,他一直在利用眼淚和花言巧語欺騙你,欺騙你跟他親近。」
「……」
「萩司他並不是真的喜歡你,他只是在利用你而已。他之所以想要得到你,是想利用你鞏固自己的首領地位,再藉助你的力量擴大羊組織的規模。」
萩司騙了他?
萩司的那些眼淚,那些所謂「擁抱是取暖方式」、「我喜歡中也」的話語,都是騙他的嗎?
「是的,人類就是這樣的物種。所以中也,請跟我走吧——」
「走?」
魏爾倫又是一聲嘆息,他捏緊中也的肩膀,話語中帶著憂傷的告誡:「要知道,人類都不值得我們信任,人類自私自利,撒謊成性,是導致我們痛苦的根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