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府記.春節

第8章 府記.春節

屋子裡很暗,窗戶緊閉,昏暗的視線中,有一個佝僂的身影坐在床邊。

徐晏溫本打算小睡一會,醒來驚覺天色已經暗下來了,他的頭昏昏沉沉的,好像做了一個噩夢,後背出了不少冷汗。嗓子也緊繃著,干啞的厲害。

他是和衣而睡的,雖然如此看見黑暗中的許氏,還是被嚇了一跳,眼神一厲,聲線上揚,「娘?」

徐晏溫這一覺睡的很沉,精神休息了,心裡卻沉甸甸的。他回想剛才,只回憶起來幾個夢中的片段,好像夢見沈春嫻變成了一隻大兔子,整天圍著他身邊掉毛!

許氏站起來點燃了蠟燭,笑著對著徐晏溫說話,「亦年,家裡都準備好了,過會我便打算去沈家提親了。」

沈家?又是沈家。

徐晏溫面無表情,好半天才意識到發生了什麼,腦子裡的一根弦岌岌可危,剛要說話,在夢裡啞了的嗓子難受的厲害,他額頭上的青筋突突的跳,把拳頭抵在嘴邊,瘋狂的咳嗽。

他從來沒有那麼狼狽過,背綳的像弓,深黑的眼眸有一瞬間的惱怒,汗打濕了額前的碎發,濕淋淋的。

徐晏溫的耳朵,順著頸脖也蔓延了一片淺紅,隱沒在黑色的衣領下,但都屬於咳嗽導致的。

許氏驚訝,還以為他病了,想探一下他的額頭,徐晏溫端著架子,避開了母親的手。

許氏見他這樣,便含笑的說:「你要是覺得不行,我就不去了,只等你一句話。往後再沒有你喜歡的,也別說後悔了今天沒去提親,都是你自己選的,娘可沒逼你。」

窗外一棵掉光葉子的樹,樹枝吧嗒吧嗒的打著窗欞,屋內,這間房間也布置的很簡單草率,常年只有徐晏溫的書桌、徐晏溫半死不活的盆栽,以及徐晏溫。

和沈家沈春嫻住的地方,就相差甚遠了,就好像他這個地方,一點生機也沒有。徐晏溫冷眼看著,產生了一個想法,他是可以接受沈春嫻的,就比如他用過沈春嫻的杯子,就沒有太多抗拒的想法。

當然如果強制他一定要和沈春嫻用同一個杯子,他還是會抗拒的,偶爾的話,好像也可以接受。

婚後有什麼摩擦,也是不可避免的。徐晏溫自然的決定自己會讓著她,如果沈春嫻抱怨一個人很冷清,徐晏溫可以按照十天一上朝的制度回來睡,再多的話,恐怕會影響她的睡眠。

這些先放到後面,因為他還沒設想好,更關鍵的是,徐晏溫發現了一件新奇的事,他居然可以合理的把沈家的那朵嬌花搬來點綴他的院落。

一旦想明白了這件事,徐晏溫就恢復了原狀,用商議生意的語氣,溫聲和許氏說:「娘,去沈家提親甚好,有一件事你一定要沈家小姐說清楚,咱們家是不能養貓的。」

許氏看完了兒子的前後轉變,還來不及高興,更覺得離奇,「咱們家什麼時候有這項規定了?」

徐晏溫閉口不言了,他冷靜下來后,誰也撬不開他的嘴。

許氏也就不管他了,走到外面喊許安,當務之急是去沈家提親。許氏心裡難免忐忑,怕有什麼意外發生,或者是領悟錯了沈家的意思。

許安提著燈籠走近了,左右搜索了一圈,對許氏說:「馬車在外面等著了,少爺呢?少爺怎麼還不出來。」

許氏懶得再揣摩徐晏溫複雜的心思,「就讓他在裡面躲著吧,咱們走!」

沈家,那麼晚上門其實是不太禮貌的,除了親近的幾位娘家人,錢夫人對此都是嗤之以鼻的。得知了是徐晏溫的母親來提親后,錢夫人和沈老爺很快就雙雙趕到廳房。

是沈老爺沒能料到的發展。他還以為再要設計一番,才能使徐晏溫無奈同意。

在錢夫人的熱情招待下,許氏和沈家主客盡歡,提親貌似順利的簡直不像話,沈老爺還裝模作樣的誇讚了

一番徐晏溫,「我校考過亦年兩次,看出他是一位俊才。」

身後的許安疑惑的抬起頭看了看,在他的印象里,徐晏溫並沒有見過沈老爺,難道是他記錯了嗎?

許氏也禮尚往來,高興的說:「您家裡的五小姐才是百里挑一的,早聽說她性格溫和,相貌出眾,是正真的金枝玉葉。」

錢夫人正要揚起的笑一遲疑,這樣說也沒錯吧?沈春嫻不說話的時候是挺溫和的,相貌出眾也沒什麼錯,金枝玉葉確實是的,畢竟門第擺在這裡了。

兩家各自忽略掉不符合的地方,你來我往的說了半天,氣氛融洽的如同已經結親了。半個時辰后許氏起身準備離開。

因為徐家是第一次上門,之前也不怎麼來往,錢夫人顧及著姿態,是不好一口答應下來的,錢夫人便說要『多加考慮』,但這也只是為了面子上好看的話,細想一下,就知道此事已經十有八九了。

對此,許氏心裡也明白,只覺得婚事要成了,高興的告辭,準備離開沈家。

離開前她有意要看看沈春嫻,錢夫人看出來她的意思,便細細的叮囑常媽媽去喊沈春嫻,讓沈春嫻好好打扮打扮。

沒過多久,許氏就等到了到來的沈春嫻,沈春嫻披著一件虹色撕針孔雀妝花錦披風,凝脂纖長的手藏在披風中。細細的柳葉眉,柔和的五官,很端正的長相。臉頰至眼角泛著熱氣的紅潤,用澄凈的目光注視著許氏。

沈春嫻因為並不知道許氏的姓氏,就喊她徐老夫人。

許氏第一個照面,對沈春嫻非常滿意,她主要是想看看沈家小姐的性格好不好,現在看來和許安說的一樣,看著就是個大家閨秀。

「五小姐,第一次見面,略備薄禮,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歡。」

許氏對曹家退回來的鐲子耿耿於懷,這次自然下了重禮,生怕再因為禮物攪黃了好不容易來的婚事。許安把給沈春嫻準備的東西拿上來,是兩支精巧的花鈿,由金銀、珍珠、貝殼製成的,組成一朵朵絢麗的花,璀璨非凡。

沈春嫻是沒有這樣貴重又精巧的東西的,所以也被吸引了注意力。

許氏離開了,沈春嫻不在狀況中,被錢夫人耳提面命了一遍,注意力才拉回到現在。想到會嫁給徐晏溫,因為徐晏溫是一個具體的形象,不是飄渺的,沈春嫻就有點惴惴不安。

她在錢夫人面前不斷踱步,影響了錢夫人慶祝的好心情,錢夫人不得不把她叫住,刻薄的說:「在嫁進徐家前,你莫要作事,不然家裡再也管不了你了。」

沈春嫻對錢夫人的話一向不在意,錢夫人說了,她也和沒聽見一樣。沈春嫻對徐家上門提親做了一番思考,她和許氏不熟,和徐晏溫也只是見過兩面,沒說過話。

徐晏溫想娶她沒什麼理由,很可能是沈家仗勢欺人了。

沈春嫻深深的看了一眼上首的沈老爺,帶著兩支花鈿,獨自退場了。

……

一個月後,就要過年了,地上鋪了厚厚的雪,掛在屋檐下的紅燈籠上也頂著一堆雪。沈家的下人們穿著厚而笨重的襖,不辭辛苦的把庭院維持的整潔。

沈家開始籌備過年,這時候上門的親朋好友不少,年後還會有更多的人前來,屬於當家主母的主場。來的人大多數是錢夫人的親戚,和沈春嫻沒關係,只有沈春玉和沈三哥被叫去陪客了。

沈春嫻和徐晏溫的婚事已經訂下,大概在明年的四月到六月,具體日子,等開春后再翻翻黃曆。

之所以排的那麼緊,當然是因為錢夫人怕阻擋了沈春玉的青春年華,正經的從定親到成親,隔一年才不算倉促。

只有幾個月的時間,沈春嫻理應現在就準備喜被,嫁衣之類了,而錢夫人忙著迎來送往,沈春嫻心思不在這上面,又不懂需要什麼,也只能先

放一放,等開春再籌備了。

按照慣例,沈春嫻找了一天沒下雪的日子,去楊家住了半日。楊家就是沈春嫻死去母親的家裡,多年前也是個小官,現在已經淪為市井人家,住著一個破敗的小宅子,男女老少都要勞作。

楊家有沈春嫻的三個表妹,皆是黑瘦黑瘦的,往年來看著沈春嫻的眼神總是羨慕裡帶著一點對大戶人家的畏懼。

今年來,她們都聽說了沈春嫻既不會嫁皇子,也不會嫁世子,反而被遺棄般的低嫁了,於是看沈春嫻的眼神很是同情。

舅媽惡狠狠的站在院子里砍柴,回頭對沈春嫻說:「沈遂和那個黑心女人真是狼心狗肺,竟然把你丟去什麼徐家,要不是馬上到年關,我非得上門給他們罵的狗血噴頭。」

待了小半日,沈春嫻受不了楊家一直長吁短嘆的,很快就回家了。

徐家宅子中,冷清中透著一股忙碌。

徐家的親戚都不在京城,只有徐晏溫和母親,還有許安一起過年,十分簡單。

可許氏心裡一直記掛著過年得給未來兒媳家送禮,加上還要下聘,已經讓她忙的不可開交,她只敢往多了送,不敢讓未來兒媳覺得一絲怠慢,同時也怕禮輕了,讓沈春嫻覺得寒酸丟臉。

因為初來乍到,財力有限,許氏難以拿出符合她心意的東西,已經發愁了好幾天了。

許氏便讓許安去找自己在惠川的表兄,剛走了沒一會,許安又折回來了,「少爺不讓去。」

許氏發怒,「他想怎麼樣?還能不下聘了是嗎?」

許安說:「少爺說一個月前他就寫信給了叔父,讓咱們不要輕舉妄動,他要訛叔父一筆錢再給沈家小姐下聘。」

許氏聽完差點仰頭暈倒,「聽聽你們說的什麼話!」

此時,徐晏溫已經收到了叔父的回信,一隻腳踩在台階上,單手撐在膝上,慢悠悠的拆開了信封。他正在血氣方剛的年紀,也不覺得冷,依然執著的穿的單薄。

他的叔父,和徐家主支一心,且在官場混的有模有樣,明年就會調來京城,更加接近權力中心,看似形勢一片大好。

美中不足的是,徐家人早就從京城退出,已經毫無根基,他叔父多年運營出來的關係也只限於地方,調到京城會經歷很長一段時間無門無路的官場生涯。

如今徐晏溫不聲不響的就要和沈尚書的女兒成婚了,以徐叔父貪婪的性格,怎麼能不抓的死死的?

沈尚書或許還不至於讓徐叔父死死巴結,徐叔父的眼光放的更長遠,他看中的是沈尚書背後,代表世家的強大派系。孤臣是要被玩死的,想走的更遠,唯有加入隊伍。

徐晏溫洞察到了叔父渴望被接納的願望,於是『情真意切』的在信上描述了自己是如何對這樁婚事猶豫不決,如何動搖想要退婚的。將信在一個月前寄給了他。

徐晏溫抖開回信,掃了一眼,叔父恨鐵不成鋼的把他痛罵了一頓,又用了一整頁的文字來安撫他。末尾表示已經籌備了無數禮物,連同白銀萬兩,幾日後就會快馬加鞭的送到徐晏溫手上,務必要討得沈尚書小姐的歡心。

「我侄亦年,天予不取,必受其咎,切記切記。」

徐晏溫啼笑皆非,這件事是他算計的,但除此之外,好像人人都在撮合他和沈家小姐。

叔父的信先來了,東西還在路上,想來也不會來的太晚。

徐晏溫從對比過沈春嫻的住所后,就覺得自己的家哪裡都不夠看,死氣沉沉,又冷清,缺少柔軟生物。等銀子到了,他打算先翻新翻新宅子,其他的,就給沈春嫻送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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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娘子躺平日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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