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欲擒故縱)

第6章(欲擒故縱)

陸亭知目光只停了片刻,轉身就進茶樓。

這邊,范蘅問沈如絮:「表妹想去哪裡逛?」

沈如絮今日來見范蘅有事相托,哪裡有興緻逛。她看了看周遭,說:「不若我們先找個安靜的地方坐下,我有事要跟表哥說。」

「哦。」范蘅一拍腦袋:「瞧我竟忘了這個,走,我們去茶樓。」

兩人進了茶樓,范蘅要了個雅間,豪闊地丟了錠銀子給跑堂:「來壺上好的碧螺春。」

他湊到沈如絮面前,邀功地問:「是吧,我記得表妹最愛碧螺春。」

沈如絮好笑地點頭,抬腳進了雅間。

而對面屋子,此時門還未關嚴,裡頭露出張清雋俊逸的臉。

陸亭知視線淡淡地在范蘅和沈如絮身上巡視,直到兩人進屋關上門。

「這茶泡濃了。」他放下茶杯,面色微沉。

隨行的小廝不知怎麼回事,同是一壺茶,適才世子還喝了兩杯,怎麼第三杯就嫌濃了?

「是是是,小的讓他們重新泡。」小廝拿起茶壺,甭管濃不濃,再沏一壺准沒錯。

「表妹想說什麼事?」坐下來后,范蘅問。

「其實是我阿兄的事。」沈如絮斟酌了會,說:「阿兄有個要好的友人叫孟暉,可我聽說此人近日常出入賭庄。」

說起正事,范蘅收斂了臉上的弔兒郎當,認真聽著。

「蹊蹺的是這個孟暉出身寒門,但來了京城后卻揮霍奢靡,連賭資數目都不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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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若跟你說這個孟暉是年氏的同鄉,表哥可會覺得古怪?」

「古怪!相當古怪!」范蘅問:「所以表妹懷疑孟暉跟年氏勾結要害文軒?」

沈如絮點頭:「祖母動了讓阿兄繼承伯府的心思,曾與父親商量過多次,此事年氏也知曉。」

「我此前派人查過,這個孟暉跟年氏確實有接觸。」她繼續道:「所以,我今日來就是想表哥助我一臂之力。」

「你也清楚,我阿兄心思單純容易輕信於人。況且他從小在年氏膝下長大,我若直接勸他,他恐怕難以相信。」

「文軒這些年被年氏養得像只兔子似的,」范蘅也道:「只曉得做學問,善惡都不會分辨。那年氏待你如何他不清楚?你勸他難道還會害他不成?」

「年氏待我如何他清楚,可年氏把他養大。阿兄純善孝順,若不能親眼看見年氏的真面目,他斷不會信。」

「行吧,」范蘅點頭:「表妹想要我做什麼?」

「我想要表哥借錢給孟暉當賭資,他要多少就借多少。」

范蘅眼睛一亮:「表妹這主意好,有把柄在手上,屆時要挾他揭穿年氏輕而易舉。」

「不,」沈如絮呷了口茶,緩聲道:「我要他們狗咬狗,兩敗俱傷。」

「我那存著些錢,都是舅舅這些年送過來的,回頭我讓人送去給你。」沈如絮說。

「別!」范蘅道:「我爹送你的錢是給你攢嫁妝用的,你可別亂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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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就是了!」范蘅不以為意道:「反正欠了大哥二哥這麼多債,再欠一屁股也沒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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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亭知回到府上,徑直去了閣樓書房,進門見桌上放著幅畫。

小廝道:「世子爺,這是此前國公爺派人送來的,小的不知該放何處,就拿來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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須臾,他收起畫交給小廝,吩咐道:「給這畫的主人還回去。」

小廝不解:「聽說這畫是國公爺花了五百兩銀子買回來的,世子爺這麼還回去豈不是白花了錢?」

陸亭知隨手從書架上抽出本書,頭也不抬道:「我不願勉強於人,也不要不屬於我的東西,送去吧。」

這畫他確實喜歡,可畫的主人不願賣,也不知父親是如何託人買回來的,但總歸強人所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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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過多久,正院的小廝過來請人:「世子爺,國公爺請您去書房。」

陸亭知嗯了聲,看完一頁書用骨簽夾著,這才施施然起身。

靖國公陸明奕剛從外頭回來,陸亭知進書房時,陸明奕正在換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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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為何?」

陸亭知沒說話。

國公爺穿好衣裳,轉頭覷了他一眼,笑道:「你呀,不說我也知道。罷了,送回去便送回去,君子不奪人所好。」

「父親喊我過來有何事?」陸亭知問。

「先坐。」陸明奕走到他對面:「是關於你的婚事。」

他說:「我思來想去還是認為沈家之女合適。沈家門第不高,但你娶的不是沈家庶女,而是范伯州最寵愛的外甥女。」

「父親,」陸亭知說:「我們不一定要借范伯州的勢,也可想其他法子。」

「什麼法子?」

「總會有法子。」

陸明奕笑了笑:「你還是太年輕了。」

「怎麼?」陸明奕問:「不喜歡那沈家小姐?」

聞言,陸亭知想起今日在茶樓見到的那一幕。

沈如絮跟她表哥在街上有說有笑,兩人男未婚女未嫁卻全然不知避諱。

或許她根本不想避諱。

想嫁他,卻又親近別的男子,這跟他曾在酒肆聽過的廣撒網釣金龜婿的女人無甚差別。

陸亭知淡笑了下:「兒子對沈家小姐無意。」

「你年紀不小,該娶妻成家了。」陸明奕道:「我也不逼你,但成大事者不能拘泥於此。娶妻就是娶勢,若是你有其他喜歡的女子屆時納入府就是。」

.

四月初五是清明,沈家按以往的慣例,眾人吃過早飯後就去祠堂祭拜。

沈家人口不多,小輩們就四個,分別是沈如絮和同胞兄長沈文軒,還有年氏膝下的一雙兒女沈如鶯以及嫡子沈文禕。

沈桓接了,抬眼見是個英姿颯爽、容貌艷麗的女子倚在窗口,也頓生情意。

沈如絮站在路口,安靜看了會沈桓的背影。

「好,阿兄也小心。」

沈如絮的母親范玉瑤出生於武官之家,雖是武將之女,卻自小喜愛琴棋書畫,更是仰慕那些風流才子。

她不慎滑了一跤。

沈如絮看了會,直到沈桓的身影消失在月洞門處,她才收回視線。

沈文軒道:「從西邊下山好走些,我先去駕馬車在半山腰等你。下雨路滑,絮絮你慢點。

他目光筆直而肆意,像刺一樣落在她身上。沈如絮轉身:「陸世子有何貴幹?」

青柞山是范家墓地,沈如絮的母親就是葬在那裡。

尤其這人還是陸亭知。

沈桓這樣的人,即便不惑之年也依舊風度翩翩。留著把京城時興的短美須,眉目英俊,想必年輕時迷倒過不少女子。

范玉瑤的墳墓嶄新,因三年前才遷過來,周圍還種了許多植被,綠樹成蔭,景緻優美。

.

可是,他食言了。

雨勢越來越大,行路越發艱難,漫山雨霧幾乎看不清前路。

她很不爽。

范玉瑤死後沒多久,沈桓另納新歡,早就把她的一雙兒女忘得乾淨。

沈如絮道:「等會就去,阿兄已經在門口等我了。」

倒是沈文軒說得比較多,從他春闈說到中進士,又說了跟傅家嫡女定親的事,還祈求保佑入仕順利。

那時,范伯淵只是個小小中郎將,妹妹受欺負他沒法跟一個伯府世子討公道。況且范玉瑤已經有身孕,為了孩子不得不委曲求全給沈桓做妾。

「沈二小姐。」

沈桓承諾心裡只愛她一人,以後定對她的孩子好。

沈如絮靜靜聽著,視線透過薄薄的雨幕望著朦朧山嵐。

「是。」

「小姐,」婢女紫英說:「前頭有座土地廟,我們在那躲躲雨如何?興許大公子趕馬車也沒這麼快。」

起初只是悄悄地去,後來沈老夫人知曉也沒說什麼,她索性放開了。這幾年清明,她都會準備祭品跟兄長沈文軒一同去上香。

甚至......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在她臉上看到几絲窘蹙。

她母親便是其中之一。

西邊的山道稍微寬敞,馬車能行至半山腰。但這條路繞得遠,沈如絮提著裙擺緩慢走在小路上。

沈老夫人問:「你們幾時去青柞山?」

況且......她視線落在他乾淨整潔的衣袍上,也不知他是怎麼走路的,居然半分不顯邋遢。

沈文軒留下小廝和婢女,自己撐傘先去了。

雨漸漸下大,兄妹倆祭拜了會,準備下山。

她這是......給他擺臉色?

抬頭一看,愣了愣。

陸亭知也愣了愣,竟不想在這遇到她。

老夫人點點頭:「去吧,看天色要下雨,記得帶上雨具。」

默了默,陸亭知走過去。

此時,沈如絮跟嫡姐沈如鶯站在最後,稍前一點的是兄長沈文軒,他旁邊站著的是許久未見的沈文禕。

年氏扭頭橫了眼這個兒子,沈文禕才稍稍站直些。

等沈老夫人上香祈福后,眾人跟著跪拜磕頭。一應結束,沈如絮與祖母打了個招呼準備回自己的凝綃院。

她的母親愛慕沈桓一輩子,終是真心錯付。

沈桓見她一身素色裝扮,隨口問了句:「做什麼去?」

經過前院天井時恰巧遇到父親沈桓。

沈如絮跪在母親墳前也沒什麼話說,磕了三個頭,上了兩炷香。

因此,當年狀元遊街時,她一眼就看中了騎在馬上的探花郎沈桓,還給他丟過手絹。

陸亭知腳步一頓。

陸亭知漫不經心笑了笑:「沈二小姐,欲擒故縱這手段對我不好使。」

沈如絮點頭。

兩人發展很快,才不過三個月就已私定終身。然而沈桓與她海誓山盟后,卻為了家族利益娶了別的女子為正妻。

沈文禕年紀比沈如絮還小一歲,今年正好十四。也不知昨夜去做了什麼,這會兒哈欠連天。

這座土地廟沒多大,連門都沒有。四根廊柱立在石階上,入眼就可見一對雕塑老舊的土地公和土地婆。許是很久沒人來這了,地上積了厚厚的一層灰。

回凝綃院,沈如絮吩咐婢女收拾好東西,隨後出門。

「父親,」沈如絮福了福:「去給姨娘上香。」

這個消息令范玉瑤傷心欲絕。

說完,他抬腳就往杜姨娘的韻雪院去了。

沈桓聽后短暫地愣了下,擺手道:「去吧,路上小心。」

他發現每次碰見這位沈家小姐都有新感受。此前清高和明艷的模樣不復,這會兒略顯落魄。

這一不爽,臉上神情就懶得遮掩。只沉默地福了福算是打招呼,然後疏離冷淡地背過身。

沈如絮確實有些窘,她並不想這副樣子被人瞧見。

這麼一對比,沈如絮無形中落了下風。

果然如沈老夫人預測,今日下雨。

沈如絮尋了個乾淨的地方站好,她裙擺已經被打濕,還沾了泥,整個人顯得有點狼狽。

走了許久也沒走到。

一個妾室沒有資格進祠堂享受香火,因此沈如絮母親去世后葬在城外。後來范伯州高升,將妹妹的墳墓遷進范家墓地,沈如絮每年都會去祭拜。

沈如絮與兄長在山腳下了馬車,兩人沿著蜿蜒小路而上。所幸雨勢不大,走了約莫兩刻鐘到地方。

一行人又往土地廟而去。

可見,范伯州有多疼愛他這個妹妹。

就在她低頭整理衣裳之際,餘光瞥見又進來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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亭春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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