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退或者進
剛被封為皇太弟的晉王蘇景善，不僅對這虛假的稱號提不起一點興趣，相反，心中卻隱隱有種不祥的預感。
這許多年來，皇兄蘇景楓對自己和幾個弟弟也不算薄待，榮華富貴大家一起享，沒有其他鄰國般權力爭鬥的諸般齷齪，大家兄弟勁往一處使，寧國一片祥和景象，在強敵環伺的南方也爭的一席之地。
然而所謂的波瀾不驚都是臨時的，儘管皇兄身體有恙，一直體弱多病，但看氣色再活個十年八載貌似也不是什麼大問題，儘管有兄弟相傳的誓言，但屆時自己年事已高，誓言也就成了空頭承諾，皇帝的寶座自己怕是無福享受。
想自己為寧國征戰多年，蕩平四周，贏得和平環境，上將軍、兵馬大元帥、尚書令、大都督、晉王、皇太弟等官職爵位一路走來，如果放在以前，或許還有那麼一絲念頭，近幾年，隨着蘇弘川勢力的崛起，就讓他僅存的念頭幾近成灰。
皇兄此前單獨召見自己，對自己大加褒獎一番之後，不經意間問及自己對燕王蘇弘川的看法，讓自己心生凄凄焉。
這讓自己的雄心壯志頓失大半，最近所思所想，也僅僅是如何在這場被動捲入的權力爭鬥中更好的保護自己一脈而已。
奏請回封地泰州的帖子已遞上去一段時間，皇兄一直沒有回復。
蘇景善本意要在明日早朝時再次提及，卻在黃昏時分收到了宮中聖旨：「寧國周邊群狼環伺，虎視眈眈，北國南下勢如破竹，時值局勢動蕩之際，正是良將苦思報國之時，皇太弟歷來勞苦功高，為朕股肱棟樑之才，且不可在此時有隱退之心。」
景善領旨謝恩，送走傳旨太監后，吩咐左右叫世子弘楚來書房。
蘇弘楚此時正在去往鞦韆閣的路上，腦中是莘愁的千嬌百媚，耳中是莘愁的動人琴音，心中也是莘愁的善解人意，馬車戛然而止，隨從彙報道：「世子，王爺有事召見。」
蘇弘楚掀起帘子，看父王親侍雨陽騎馬立於側，遂問道：「父王有什麼事嗎？」
雨陽未曾下馬，低頭答道：「這個小的未知，王爺只叫世子到書房，應該是有要事要交代。」
蘇弘楚讓隨從自行到鞦韆閣告知莘愁因事無法赴約，便調轉車頭朝晉王府而去。
雨陽一路引蘇弘楚至書房即告退立於門外側。
蘇景善抬頭看了一眼蘇弘楚，心下暗自嘆了一聲氣。
蘇弘楚生的秀氣，臉龐紅粉，眉目帶羞，頗得女子喜愛，自小不喜習武，偏愛弄墨，寫的幾首詩歌在京城閨房間傳頌，博得「江寧府才子」之稱。在眾多王室子弟中，堪與之相比者唯有皇兄三子蘇弘洛。弘洛才情堪稱江寧府一絕，因有共同愛好，弘洛與堂兄弘楚的關係，卻要比親哥哥弘川來的更好一點。
「給父王問安。」蘇弘楚進入書房，恭敬的朝父親躬身問安。
父王戎馬一生，為寧國安寧不辭辛勞，與眾多子女關係隱約間帶有幾分隔膜，一眾子女也向來是敬而遠之，除非不得已，肯往景善身邊湊的少之又少。但因為身為長子的關係，儘管心有抵觸，相比其他弟弟妹妹，蘇弘楚少不得與父王更多接觸。
「我聽聞近段時間你常去鞦韆閣見一個叫做莘愁的姑娘？」蘇景善問道。
蘇弘楚心中一顫，自己的一舉一動皆在父王耳目之下，便不去隱瞞什麼，回道：「正是，莘愁姑娘與一般風月女子大為不同，我見其學識見識皆高人一等，又相談甚歡，故最近去的頻繁一些。」
「那你可派人查下她的來歷？」身處要位，蘇景善向來謹慎，也一直要求子女對身邊人要了解透徹。
蘇弘楚信心滿滿的答道：「這個我已派人查過，莘愁姑娘來歷清白，很小的年齡即從北方流落至此，被汐姐收留後一直在鞦韆閣習琴練舞，未曾離開江寧府半步，不可能是敵國派來監視或刺探情報的人員。」
「鞦韆閣可不是一個簡單的地方，各方勢力情報匯雜之地，我怎麼聽說那個叫做莘愁的女子與燕王有幾分關係？」蘇景善試探問道。
蘇弘楚聽聞此話，不由一驚，他深知最近父王和燕王的矛盾已有激化的苗頭，並且父王已漸落下風，如果不經意間，自己真的成了對方的突破口，那罪過就大了。「這個我倒還沒消息證實，但鞦韆閣名氣過大，莘愁又作為頭牌，燕王認識莘愁也並非完全不可能，只是我不曾聽她提起過。」
「最近的情勢你也知道，我已無意再繼續在這場爭鬥中繼續糾纏下去，當初皇上所謂的兄弟相傳，至此已意義不大，如果一意孤行下去，怕是我族一脈難得善終，所以我決定再上書告退，回封地泰州。」
儘管已對父親的心意有所感悟，但真正從父親口中說出，蘇弘楚還是有幾分傷感，但仍還是說出自己的想法：「父王要做出不去覬覦大位的姿態，完全可以上書要皇上立燕王為太子，也不一定非要退回泰州。」
「皇上之所以還沒明確立弘川為太子，一是因為最近局勢仍動蕩不安，北方謝容正一路南下，假以時日，與我國一戰在所難免，國家正值用人之際，我掌握天下兵馬，弘川親信均為常潤故部，在軍中威信尚待鞏固；二則畢竟當初誓言兄弟相傳，沒有讓人足以信服的理由，便違背諾言，皇上也無法交代，是以事情僵持在此，如果我不表態，怕燕王有下一步的動作，恐將於我族不利。既然決定退出，那戰略當以自保為主。」
「既然父王已然決定，兒臣自當遵從便是。」蘇弘楚志本不在此，心中放不下的唯有莘愁，至於是在江寧府，還是在泰州，當一個萬人羨慕的世子，還是當一介悠閑自得的村夫，倒也無關緊要。
「我只怕事情沒這麼容易結束，如萬一有事發生，你當去劍林幫尋找龐凌幫主，他是為父在江湖中安下的一枚棋子，以備緊要關頭保我一脈。」蘇景善語氣中帶有一絲凄涼，若非情勢緊逼，他是萬不能將這件事交代給蘇弘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