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贖罪人

徐明義走上前說「見過十殿閻王，郭六成已帶到。」

為首坐在正中間的閻王不怒自威，他瞪著六子開始說話，聲若洪鐘，在大堂里回蕩，震耳欲聾。

「這是郭六成？怎麼看著不像啊。」

「他在外面讓人打了。」

「哦，我說呢。」

他翻了翻生死簿，上面是一個個人名，下面密密麻麻的是他的生平事迹，他翻到李淑芬的那一頁，稍皺著眉頭朝外大聲問道「李淑芬來了嗎？」

大門開啟，兩個同樣西裝的人帶著李淑芬走了進來，「見過十殿閻王，李淑芬帶到。」

李淑芬站在六子等人的旁邊，兩人打了個照面，不約而同大吃一驚地說「是你！」

李淑芬和六子互相嫌惡的往對方身邊的地上吐口水，李淑芬破口大罵道「我說我不用你扶，不用你扶，你非要扶，非要扶！差點給我扶摔倒，現在好了，你直接給老娘扶死了！」

六子不甘示弱「我還死了呢！我還因為你死的！要是你早聽我的直接讓我扶過去，至於讓我被車撞死嗎！」

「你死跟我有什麼關係！老娘我本來活的好好的，兒孫滿堂！你這個殺千刀的畜生唷！」李淑芬開始跪在地上耍無賴一樣的痛哭踢腳。

「你罵誰呢，你說話注意點啊！我好心好意扶你，你是不是人。」

「誰用你扶？你不扶能出這麼大事？我慢慢悠悠的過馬路好好的！」

阿純摻和了進來，跟著嗆道「就是，你幹嘛非要扶人家。」

「我不扶？燈都綠了，她慢悠悠的不走直接就給撞死了！」

「我就喜歡慢悠悠的你管得著嗎！我就是不走你管的著嗎！」

「對啊，你管得著嗎！」

六子內心的恐懼被這場罵戰給驅散了，此刻一肚子委屈一股腦的發泄了出來，他手指著阿純破口大罵，「關你屁事，你別亂插話！當時我就不應該扶你，讓你自己撞死拉倒，省著老子吃力不討好，還給你這個潑婦陪葬！你才殺千刀的呢！你才畜生呢！你老畜生！」

「好哇，你個臭不要臉的小流氓子，你連老人都敢罵，你還能是什麼好人？！我看你當時就是不懷好心，假意扶我我看你是想占我便宜！現在你就直接招了報應了！」

「我呸！你放屁！也不看看你是什麼貨色，你還招了報應呢！」

「你報應！」

「你報應！」

「你們兩個都得招報應！」

阿純加入了雙方混戰，三人互相罵了起來。

六子指著阿純罵「我沒招你惹你還讓你一頓打，真是一個老潑婦，一個你這小潑婦，你也報應！」

「我沒報應！」

李淑芬聯合了六子罵向阿純，「你早晚招報應！」

「哈，一無是處的臭屌絲和你這個只會撒潑耍渾的老東西，撞死你們都是輕的！」

「嘿呀，你這個臭不要臉的小蹄子，老娘罵人的時候你還不知道在哪和稀泥呢！」

「我屌絲？你看看你們兩個，一個半老徐娘，一個老不正經，誰要娶了你們真是瞎了狗眼了，屌絲都看不上你們！」

曠日持久的罵戰仍在持續，可秦廣王再也聽不下去，拿起手中的驚堂木狠狠拍下，一聲雷霆轟隆，三人立刻捂住了耳朵。秦廣王怒聲喝道。

「閻羅殿前豈容爾等造次，還不住口！」

待他們安靜下來后其他幾位閻王開始加入討論。

「現在如何處理？！」

「此二人罪惡滔天！應當罰下無間地獄！」

「不可，

不可，我看過他的生死簿，他生前未做壞事，是個好人，這一次，也是為了發個善心扶人家過馬路，罪不至此啊。」

「可這20萬生靈，功難抵過，罪不容赦！」

「這，確實有些難辦。」

閻王們議論紛紛拿不出個確定結果，秦廣王便說道「徐明義，將他二人帶去你的住處，我們先商議商議，明日再決定吧。」

「是。」

幾人去了徐明義的宅邸，彼此見面分外眼紅，為了避免再次爭吵，徐明義將他們分開在各自的屋子裡待著，六子心中憋悶，直接走出大門坐在院子里的石凳子前看著天空陰雲密布，雷電轟鳴，一如他此刻的心情。他長嘆了一口氣，感嘆自己為何落得如此下場。

庭院外刷刷掃地的聲音從右邊傳來，走神的六子根本沒聽到，那人將大掃帚放在他的眼前，六子才立刻被嚇了一大跳，站起身來後退，指著拿著掃帚的白髮老者結巴道「你，你幹什麼！你也想打我是不是，這裡可是那個徐明義的房子，我可是他罩的！」

身穿一身灰色素袍的掃地老頭撫了撫自己的鬍子笑道「我連徐明義都打得，還差你了？再說我也不是來打你的，我只是掃地路過而已，剛才讓你抬腳你就是沒反應。」

見不是來打自己的，六子鬆了口氣坐了回去，白髮老者放下掃帚觀摩著他「你就是那個郭六成？扶老太太過馬路扶死20萬人的那個？」

六子沒有回話，只是點頭。掃地老頭立刻大笑了起來，捂著笑疼了的肚子說，「老夫在地府待了不知道多少個春秋，卻從未聽說過如此荒謬之事，你的人生真是增加了極其宏偉的一筆啊！做個好事把20萬人給做死了，哈哈哈哈哈。」

掃地老頭不停搖頭大笑，眼淚從他的眼角笑了出來，他擦了一次又一次，一想起就又笑的停不下來，直拍著自己的大腿。

六子生起氣來，「你笑夠了沒，笑夠了就掃你的地，掃完趕緊走！」

「不急，不急。看的出來你心中有點不大爽。從閻王殿到徐明義的宅邸這一路，不太好走吧，現在整個地府可都知道你了。」

六子想起了這一路過來時，雖然有徐明義在身邊他們不敢拿自己怎麼地，但那些穿西裝的對自己附近吐口水，陰差們咒罵他多管閑事，六子一下子發怒了，站起身來對掃地老頭吼道。

「我只是扶了一下她過個馬路而已！為什麼這麼多人都要欺負我！活著的時候同事欺負我，房東欺負我，連賣菜賣肉撿破爛的也欺負我，臨來個路過，我做個好事扶一下她，把自己也跟著弄死了不說，下了地府還是有人欺負我！穿西裝的拿凳子打我，紅皮膚的拿棒子砸我，好像我犯了什麼大錯一樣！好像我不應該做這個好事！

他們一邊打我罵我一邊說我沒事扶什麼扶，怎麼了？！現在做好事反而變成罪過了是嗎，我到底做什麼才能讓所有人都滿意？啊？所有人都很委屈？我他媽還委屈呢。我死了，我媽怎麼辦，我妹怎麼辦，我再也見不到她們了有人替我想過沒有！！隨他娘的便！老子不伺候了，老子下輩子再也不當人了，當個吃草的畜生都比當人強！」

六子的眼眶突地濕潤了，低聲的哭了起來。他抹了抹眼角的眼淚，想起了媽媽和妹妹，為了她們過的好，自己這麼多年一肚子的委屈一直堅挺地咽著，從來沒說過什麼，可這會兒死了，他不願意忍了，死都死了，奮鬥的目標也再也見不到了，還有什麼可忍的呢。想到這裡他突然指著大門外面的幾棟房屋高聲大喊「我要早知道會是這樣的結果，我下次還他媽扶！我不止扶，我還要拿核彈炸死這個世界上除了我媽我妹之外的所有人，老子累死你們這幫王八蛋！」

六子的宣洩讓自己神清氣爽了起來，雖然他也有些后怕，果然，大門突然被踹開，幾個氣勢洶洶的小鬼們和西裝人以及陰差都叫罵著拿武器沖了進來，六子驚恐的站在掃地老頭的背後。奇怪的是，其他人看到掃地老頭的那一刻，都定在原地呆住了。

掃地老頭只淡定地對他們說「滾出去。」

「是！」

人群一鬨而散。

瞠目結舌的六子結巴道，「他，他們好像還怕你呢？」

掃地老頭輕聲一笑，「哦，這個嘛，但凡在地府有點兒資歷，他們也就不敢欺負到你頭上了，也就欺欺生罷了。其實這些小鬼們本質也不壞，大家的壓力都是很大的，尤其是他們……，哈哈哈，以後再跟你說吧。待久了你自己也會明白。」

掃地老頭拍了拍他旁邊的石凳說「坐下吧，跟我聊聊天。」

「聊什麼？」

「聊聊你為什麼要扶那個老太太，當然，我知道你是出於好心，但是你能不能回憶一下，有沒有點別的原因，當時還有什麼其他情況嗎？不管多麼細微的，你都可以跟我講講。」

六子仔細的回想，突然想到了什麼「這麼說來，倒是有一個，我怕說了沒人信。」

「但說無妨。」

「我當時路過看見她時，突然心中冒起了一個激靈，感覺時間在那一瞬間變慢了，周圍很空靈很通透，有種一切都變遠的感覺。我有一點點的冷，又有一點點的熱，就是渾身突然起了個雞皮疙瘩那種感覺。然後我看見她的頭頂湧起了一陣什麼煙，就像香的煙似得，細細的一條往上飄著，看不太真切，一下就沒了。我當時以為自己看錯了，但我感覺不太好，就產生了去扶她的念頭，怕她出點什麼意外。」

「你在還活著的時候看見是嗎？」

「是啊，那是什麼？」

「黑氣，在頭頂上出現的話，表明這個人就要死了。可是活人看不見。」

「那我咋看見了呢？」

「是啊，你怎麼會看見呢。」掃地老頭來回撫摸著鬍子，眼睛冷冽的望著天空的雷電。

「你也不知道？」

「時間會解決一切疑惑，答案也許藏在其中。」

沉默良久，掃地老者顯然在思考著，而六子只是發獃。

「對了，你們這有沒有時光倒流的機器，能讓我回去的……」

「沒有，人死了就是死了，一切已成定局。怎麼？後悔了？」

六子嘆了口氣「說是那麼說，我也不喜歡給別人帶來麻煩。」

「哈哈，你只是有點倒霉罷了。沒什麼的。不管多麼麻煩的事情，時間總會撫平一切，人嘛，只是個微不足道的過客而已，等到了終點，就會發現之前令人頭痛欲裂煩惱一生的一切事物都在剎那間變得微不足道了，千斤重擔只在你一個念頭下便可完全卸除，可是許多人就是執意不下啊，這就是身為生人的業。」

掃地老頭站起身拿起掃帚說「好了，我要接著去掃地了，你就回去好好休息吧，明天不是要審判你們嗎。」

「用不用我幫忙，反正我也不知道什麼結果，隨他便吧。」

「哈哈，不用，這個地只能我自己來掃。你心地這麼好，我相信你明天的審判結果不會太糟，再見。」

六子繼續坐在原地發獃，而躲在二樓陽台暗處抽煙的徐明義聽到了所有對話。

響徹地府的巨大鐘聲敲了十二下宣告著第二天的到來，雖然天空仍是陰雲密布。六子很疑惑，人死了居然還要睡覺，還要早起，以及仍然有人會有賴床的毛病，比如阿純，每次都是徐明義拿鑼進去敲醒她。四人此時聚集在大殿前，秦廣王拿出一紙詔書說「徐明義昨夜為你們求了情，讓你們兩個當贖罪人加入緝魂部。與徐明義與阿純一組，四人合力找回10萬靈體，帶回地府或消滅，算是你二人的將功贖罪，也算是給其他人一個交代。」

阿純大吃一驚，「什麼？！跟我有什麼關係啊？！」

「言盡於此，不必多說，個人有個人的因要報，果要還。」

「等等……」徐明義不管阿純的喊叫，直接把她拽了出去。

「老徐，你求情為什麼把我也帶進來！跟我有什麼關係啊？」

「秦廣王剛才的話你還不明白嗎，你真想讓他掃一輩子地嗎。」

徐明義的嚴肅讓阿純泄了氣，只能生氣地撇著嘴看向別處。

「啥是贖罪人？」六子問，徐明義正要回答，來了個陰差說「徐明義，秦廣王要見你。」

「我知道了，阿純你帶他們去。」

李淑芬問還在生氣的阿純，「上哪去？」

「帶你們領裝備去。」

「那啥是贖罪人啊？啥是緝魂部啊？」

六子問，阿純嘆了口氣解釋道「行吧，給你們兩個當會老師。這個地府是有分工的，和現實的公司差不多，掌管生死簿的閻王爺，看門的牛頭馬面，審判台前根據生死簿評價靈體善惡的判官師爺，判罰由他們主理，好人嘛就直接投胎，被陰差帶走去孟婆那過奈何橋。壞人嘛，比如你們兩個這樣的，就得由各自分殿的小鬼帶走，帶去受罰，受罰地獄種類十分的多，對應各種各樣的罪行，由判官師爺來決斷，決斷好了帶著審判書被小鬼抓到地獄里，罰的時間足夠了才能投胎。

但有一些執念極深的靈魂，它們既不前往地府，也不沉迷妖都。就停留在自己曾經的家裡，散發自己的怨念，變成惡鬼侵擾生人。這些惡魂就需要我們緝魂人出手將其捉拿下地府以免禍害現世。因此緝魂人經常要前往現世尋找它生前待過的地方，跨越進去找到它把它帶回來。進入現世我們就和普通人一樣，他們能看得見我們，所以我們才需要穿西服拿公文包偽裝成上班族。

「等等？我們能回到現實？！」

六子有些興奮的問道，阿純也只是嘲笑著說「我知道你在想什麼，別想了，不可能。」

「什麼不可能。」

「你不可能見到你的家人。」

「為什麼？」

「我們遇見自己認識的人時會自動替換成他們不認識的面容，就算你們偶爾碰見了，她們也認不出你，如果你貿然上去她們只會以為你是精神病。」

阿純狠狠地看著六子接著說「我可警告你，不要打歪主意，如果你執意去和你家人交談，虛空門會自動強制把你拉回地府，並消除那一刻她們的記憶再讓你受罰，那你的贖罪人之行就會功虧一簣了，-我倒是不在乎你，但你肯定會害到我們。」

六子一眼難以置信「這麼個贖罪人？我是贖罪人？我一個救老太太的熱心腸怎麼就變成了贖罪了！」

阿純咬牙切齒的怒說道「別在這得寸進尺，你要不服你去找那幫閻王大爺們說，要不是他們意見不統一，你這會早下無間地獄了！」

阿純帶六子和李淑芬領回了合體的西裝，這種西裝很怪異，不論在外面臟成什麼樣，下一次再穿出去又跟嶄新的一樣。而他們原先的衣服則在脫下的瞬間燃燒消失了，他們被管裝備的陰差告知在轉世投胎之前只能穿這一種服裝，它既不會壞也不會皺。

「看來你們領完衣服了。」

徐明義從遠處走過來，手裡拿著一個藍色封皮的賬簿，阿純看到后大吃一驚地說「為什麼你會拿著生死簿？！難道你？」

「不，秦廣王臨時給的，我們抓捕的十萬靈體另算在這個生死簿上，上面出現了誰就去抓誰，10萬抓完了再還給他。」

「要抓很久嗎？」六子問，徐明義點頭說「非常的久，就算一天抓到一個，也要抓10萬天，大概幾百年吧。而且還得晝夜午休，這還是最好的估計，要知道他們會躲也有攻擊性，我們得自己去找，所以以後每天都要工作了。」

六子突然看見阿純身上冒出了騰騰火光。

「怎麼了你這是。」

阿純咬牙切齒地說「我以前每周可是都有雙休的，雙休！！」

徐明義嘆了口氣「走吧，帶你們去領武器，那個要自己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