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扶,不扶

第1章 扶,不扶

人來人往的街上,下班的六子正想快步走到斑馬線好趕上對面即將駛來的公交車,眼看著前邊有個顫顫巍巍的老太太走的很慢,時不時將頭望向車流的方向。

「老太太,我扶您過去吧。」六子笑容可掬的說。

「哎,別扶,別扶!我不用扶,你走你的。」

老太太乾脆的推開了六子的手,六子吃了一驚,看著身體弱不禁風的老太太怎的說話這麼中氣十足,推開自己的手還挺有勁的。不禁對她又敬佩了幾分,多麼自強自立的老太太。但今天這個好人他要當定了,心中那團正義的火正熊熊燃燒。

「沒事,沒事,我不著急,我扶著您慢慢走。」

「不用扶!」

「我沒事!」

「不用扶!」

「我沒事!」

……

兩人不知怎麼互相較上勁了,雙拳四手搭在一起,望著彼此的眼睛冒出了執意的火星子,於那一刻開始了你來我往太極推手一樣的切磋,直揮出了幻影輕風。可年輕人最終靠反應佔據了上風,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和手肘。奸計得逞的六子呵呵一笑說。

「承讓,是在下贏了。」

他握緊了老太太的手迎風向前意氣風發地指了指前方。

「走您!」

扶著老太太過馬路的六子感覺到年幼時當少先隊員積極幫助老人的熱情洋溢在他的身上,他笑地如當年祖國花園裡的花朵一樣,只是瀕臨了謝頂。可綠燈早已過去,一輛卡車從右方駛來,六子微笑的對貨車司機舉起手臂擺了下手,示意他停下,可貨車好像沒有看到,一直沒有減速。六子的微笑仍然掛在臉上,但有些僵了,還有些慌了。眼睛眨了眨想著是不是自己擺的幅度不夠,手勢開始變的著急了,越擺越快,而貨車依舊沒有停下。

當貨車司機終於起身找到了他的打火機點燃了煙時,一切已經來不及了,三人在那一瞬間近距離的對視中只來得及一起喊了一聲。

「啊!!」

郭六成,31歲,男,車禍意外身亡。

李淑芬,62歲,女,車禍意外身亡。

司機張澤,44歲,男,被掉下來的煙頭燙傷了腿毛。

整條路被死去的六子和老太太阻塞,寸步難行。並於2個小時之後引發了另一場更大的災難,XXX人當場喪生……

此時,時間撥回六子與老太太在斑馬線上博弈的那一刻,地下另一層空間的地府,無數個長相可怖的小鬼和陰差以及身著西裝的人們,包括十殿閻王,都緊盯著憑空出現的大屏幕,他們都緊張到了極點,整個地府的人都靜止了,那些小鬼們和陰差以及西裝人士都異口同聲對著屏幕大喊:「別扶!別扶!別被他抓住!別被他抓住!」

當六子把手搭在李淑芬的手腕上,微笑的大臉映在屏幕上時,所有手持染著鮮血棒子的小鬼們立刻跪在地上捂著頭痛哭了起來,其他人要死不活的呆站在原地費靡不振。兩個西裝男人站在一起望著笑著的六子欲哭無淚,其中一人在用大拇指敲在其他指節上算起了命。另外一人問。

「算出什麼了?」

那人一臉頹敗之色。

「你我職業生涯將迎來最艱苦的考驗……」

「完了……」

案發後的夜晚,天空陰雲密布,雷電頻繁的鳴響。突然呼的一聲,一幢居民樓里憑空出現一道2米大小的裂縫,一道虛空門出現在小區某棟樓四層的陽台,從裡面走出來兩個男人和一個女人,

都憤怒地盯著在床上睡覺的男人,而那床和周圍的一切都已破敗不堪,像早已無人居住的廢墟舊樓,他雙腿夾著霉斑臟污的被子睡的香甜,口水順著手腕流到了手肘。

稍微個矮一些穿著長衫的男人指著他不敢置信的罵道「這個王八蛋!他還好意思睡覺?我因為他我累死累活沒日沒夜的!」

旁邊身形高大挺拔,長相英氣逼人的男人早已頭疼不已,他的喊聲讓他更煩了,便抬手制止他道「行了,你先回去吧,接下來交給我們。」

「徐大哥,您可一定要給兄弟們出口惡氣啊!」

說著說著他氣憤地跺著腳竟啕嚎大哭了起來,捂著臉委屈地回去了虛空門,大門關上了。徐明義和留下的女人都穿著筆挺的西裝,他將額頭落下的發束撫了回去,鬢角已斑白的他身份似乎很尊貴,先前回去的人對他很是敬畏,另外個女人身材苗條,長得很是好看,只是染了一頭紅髮,此刻猙獰的表情更讓人害怕。徐明義望著床上的人嘆了口氣,和女人走到他的床邊,站在他的床前就這麼看著他,睡著的人是六子,他似乎正在做什麼美夢,竟猥瑣的笑了起來。

女人看到后氣不打一處來,憑空從背後掏出了一個圓形的老折凳,憤怒地喊道「捅了這麼大的婁子,居然還好意思在這裡睡覺,還笑的這麼噁心!」

轟的一聲,女人將折凳狠狠地拍在六子的臉上,本以破敗的床因為這一記重擊也轟然倒塌,六子一下因為疼痛醒了過來,可他喊不出話來,此刻他整個臉都被拍扁了,像一個二維的紙片人瞪著一雙突出來的眼珠子,像極了金魚。他手指著他們嘴裡嘟嘟囔囔的叫罵著,一些口水溢了出來,四處噴洒。驚恐的眼珠子越瞪越大。徐明義抓住他的嘴巴往外扯,讓他變的圓潤一些好能說出話來,從他那支支吾吾的嘴巴里只聽到他大喊。

「媽!媽!有壞人!」

「給我閉嘴!」女人把折凳舉在他的面前,六子立刻害怕的安靜下來。

「有什麼話好好說,我沒錢。」

徐明義示意她把折凳放下,走到六子的面前嘆了口氣。「郭六成是吧,走吧,你得跟我們下地府。」

「地府?」

「對,你已經死了。在那次車禍中,想起來了嗎。」

「嗯,那個老太太?」

六子發現自己提老太太時,女人突然更加火冒三丈,機警地往後退了退。

徐明義說,「她也死了,也在地府。」

「那我現在這是?」

「你現在是靈體,肉身遠在其他城市呢,七零八落尋不回了。但人死了靈體會歸鄉,我們就是來帶你的靈體去地府的。」

「去幹嗎?真有轉世投胎一說?」

徐明義譏諷一笑「恐怕沒那麼便宜……在去之前,把你衣服上的帽子帶上,把臉擋好。」

「為什麼?」

「信我的就行。」

徐明義的戒指開始發亮,在空中畫了一個圓,一道虛空門出現,他抓起六子的肩膀一起走了進去。出來的六子大吃一驚,之前昏暗的天空突然變得明朗起來,天空萬里無雲,早晨的太陽還不算太熱照在他的身上暖洋洋的,不似剛才那麼陰冷。小區大門口不遠處還有賣早點的喇叭叫喊聲。

「這明明是大白天嘛。」

六子在心裡納悶著,他朝四周看去在小區門口看見了好幾個熟悉的街坊。一個老太太剛提著滿滿當當的菜籃子回來,熱情和人打著招呼。六子上去熱情的直接招起了手。

「邰奶奶,您這是買菜去了?」

可邰奶奶似乎什麼也沒聽到甚至也沒看到他,徑自從他面前走過來,一下子給他走了個對穿,從他身體里穿出去了。

「你已經是個死人。」

徐明義說,「他們是生人,既看不見你,也聽不見你。走吧,別耽誤了行程。」

小區的門口外停了輛黑色的轎車,徐明義將其發動讓六子坐在了後面,他此刻才驚訝的發現,四周除了那些生人,還有一堆來往匆忙的穿著長衫頭戴斗笠的差役,他們身後基本都跟著垂頭喪氣的死人,他們不舍的看向周圍,目睹最後一眼這生前的繁華世界與那些熟悉的人們,而無論自己如何叫喊,他們都聽不到。六子之所以一眼認出來,是因為陽光直接透過了他們,不顯現任何影子。六子將手舉起來,陽光也同樣透了過去。

徐明義將汽車開到一幢大樓里的地下停車場,從一座小門進入了一個雜物間,他的戒指再次發亮,劃出了又一道虛空門,六子和他們一起走進去,發現又是自己離開前那樣昏暗的天空,他們這是又回來了,只是不在一個位置上。

虛空門另一邊的天空不停噼啪的閃電和轟隆的雷聲,四周一片荒蕪,遠處只有崎嶇不平層巒疊嶂的巨大山峰,閃電落下時映襯著山峰的陰影讓人頭暈腳軟心生恐懼,彷彿那是卧著的巨大的怪物。而他沒有注意到他左側的山峰後面正聳立著一大群直入雲端光禿禿百米寬的古樹,連個樹枝都沒有,像是個竹林。徐明義看向那裡時,不禁微皺起眉頭,那是一片不祥的森林。六子的腳下是岩石鋪就的山路,道路兩旁正流溢著滾燙的岩漿。眼前不遠處坐落著一座高聳入雲的的巨大城樓,頂端隱藏在了霧中,十幾米高城門上的牌匾寫著酆都二字。

幾個巨大的火盆林立在城樓上,借著大風四處晃蕩在大霧的遮掩下如群魔亂舞,呼呼風聲傳到他的耳朵里如惡鬼在哭嚎,直讓他心裡發毛,灌進身體里的陰風不禁讓他顫抖地弓起了身子。從六子進來的那一刻,他就發現進去酆都的門口大排長龍,無數個早之前見過的差役和穿著西裝拿著公文包的人們旁邊都站著穿著各異的普通人,他們要麼垂頭喪氣,要麼大哭不止,要麼憤怒異常。老實的六子想到自己也落的一樣下場不禁嘆了口氣,自覺的走到了隊伍的尾端。

「你在幹什麼?」徐明義不解地問,六子指了指腳下「排隊啊。」

徐明義望著隊伍深深地嘆了口氣,「出來吧…,你,你不用排。」

六子本想問為什麼,結果那個女人又一次憤怒的盯著自己也就識趣的閉嘴了。三人從旁邊過去,徐明義讓六子走在他和女人中間,不準抬頭。六子用餘光看過去,發現那些差役還有幾個穿西裝的人正狠狠地盯著他。

三人從偏殿的小門進去了酆都城,城裡一眼望不到邊的空地上鋪設了無數個桌子,許許多多穿長褂的人坐在桌子前拿著毛筆寫著什麼,隨後又用手指掐了掐算著什麼,桌子對面則是排隊的人。徐明義帶著小六從側邊過去,六子看見旁邊桌子的長褂在一個賬本上對著一個名字畫了個叉,隨後說「李興力,你生前沒做過什麼違背良心,作惡多端的壞事,不需下地獄受罰,你可以直接去投胎轉世,來生莫辜負自己的本心,要繼續做個好人,去吧。」

陰差拉著李興力的胳膊準備帶他前往奈何橋,他哭著睜開了陰差的手,對穿長褂的人說「等等!我是不是可以再見老婆孩子一面,我到死之前也沒看見他們啊!」

穿長褂的人重重地嘆了口氣。「奈何橋前你確實有一次這個權利,托一次夢,但莫要因此而固執不走。走過奈何橋,喝下孟婆湯。忘卻身前事,往日雲煙消。去吧,去吧。」陰差再次拉住他的胳膊,朝古城的最里處走去。不時傳來他不舍的哭喊聲。

另外個人聽著就沒那麼好運了,「哼,你生前盜竊欺詐,暴力毆打善良平民,誣陷他人品格,有謀財害命之嫌,泰山王以授吾等刑罰之權,立即前往拔舌地獄,挖眼地獄,割心地獄,擊膝地獄,受刑二十二個輪迴,帶走!」兩個帶著狼牙棒渾身紅皮面目猙獰的小鬼立刻出現,它們奸笑著一把夾住了他,不顧他的瘋喊求饒,從另一邊偏殿帶著他走了出去,門打開時,裡面烈火熊熊,此起彼伏的哀嚎和尖叫聲從裡頭傳來。六子嚇了一跳,畏首畏尾的緊跟著徐明義的旁邊,小聲問「我不會也要去哪個地獄受罰吧?」

「你就該去無間地獄!」

旁邊的女人惡狠狠地說,徐明義無奈的說,「阿純,把郭六成夾在你我中間,別讓別人碰他。」又對郭六成重新囑咐道。

「千萬別和別人打招呼。」

可他說晚了,另一個穿著短褲只有8歲小孩那麼矮的小鬼站在他的面前,它也渾身紅色的皮綠色的瞳孔,額頭上長著角,嘴裡長著突出的獠牙。他看著六子揣摩了下說。

「小子,我看你有點眼熟啊,我是酆都城第六殿的紅鬼頭頭,未請教?」

六子見他稍弓身子對自己作揖,他那下意識的職業性笑容立刻也掛在臉上,微笑地對他伸手說。

「你好,我叫郭六成。」

紅鬼和旁邊的幾個小鬼以及附近聽見的穿長褂的人先是大吃了一驚,隨後立刻都瘋了似的奔了過來,臉上帶著無盡的怒氣破口大罵。

「你大爺!果然是你,給我上!揍死他!」

加入毆打六子的人越來越多,他趴在地上痛苦的慘叫。徐明義有些攔不住了,他還發現阿純不但沒有去保護郭六成,反而趁亂踹了他好幾腳。

徐明義皺起眉頭,始終在手邊收起來的黑色雨傘經他用力激發,變成了一柄獵槍。砰的一聲,人群安靜了下來。

「十殿閻王要見他,你們誰在耽擱行程,我立刻滅殺。」

眾人望著他嚴肅的神情知道他是認真的,立刻做鳥喚獸,六子艱難的站起身來,臉上都被打的認不出來了,青一塊紫一塊嘴巴腫的說話也說不利索。

徐明義責罵道「我剛才不是叫你不要說話了嗎!」

「次業喜歡。」

「什麼?」

「職業習慣……」

跨過了人流,三人朝最中心的里處走去。六子捂著變形的臉委屈不已,徐明義讓他把帽子拿了下來,都打成這個樣子了估計也不好認。

「他們為什麼要打我?還有你。」六子憤怒地指了指阿純「你為什麼也要打我?!我認都不認識你們。」

阿純表情怒不可遏,她正要發作,被徐明義攔下了。

「看來你還什麼都不知道。」

「知道什麼?」

「記得你死之前扶一個老太太過馬路吧。」

六子點頭。

「就因為你扶了她,導致有N多人因為你死了。剛才外面排隊的有不少是因為你而死亡的靈魂。」

六子聽到后,表情開始扭曲抽搐,從他的嘴裡罵出了各種髒話,不堪入目。

「我不就是扶個老太太嗎?!」

「事情是這樣的,一開始那個老太太走得很慢,所以撞死你們的汽車能夠率先通過,她本來是要被第二輛車撞死的,但因為你的從中作梗,讓老太太的速度加快,直接就被第一輛車給撞死,讓第二輛車逃掉了,而第二輛車裡裝著一個用來襲擊的炸彈,2個小時后開到了市中心直接引爆。

地府也因此而忙壞了,一下子要去找這在外四散的靈體判罰功過然後投胎,我們根本運轉不過來。陰差,緝魂人,懲戒小鬼,斷罪師爺,每個人都要連軸轉加班加點,把這些突然意外死亡的靈體都找回來接到地府決斷。

所以你明白了嗎,這裡的人為什麼這麼恨你入骨。比如你每天早九晚五的上下班,結果就因為有個人出了紕漏,讓你和同事每天連軸轉工作個不停看不到完結的時候,甚至連休假都沒有。我猜你都想打死他。」

「可是我也只是個幫忙的而已啊。」

阿純嗤之以鼻「哼,多管閑事,狗拿耗子!」

「好了,不要說了,進去的時候安靜點,這可不是外面。」

徐明義三人站在一道巨大的石門前,對門口的牛頭馬面互相點頭示意,大門被它們打開,三人進去時,六子明顯看到它們生氣地盯著自己,牛鼻子里的氣都快呼到他的臉上。那股威壓讓他瑟瑟發抖的不敢抬頭。

門裡面是一個有些陰暗的大堂,幽藍的燭光在各自柱子上照亮著周圍。裡面放著十一把巨大的椅子,正中間一把,其他林立在兩旁。每個椅子都趕上他住的樓房那麼大了,椅子上正做著十個巨人一言不發,都穿著古代的長袍,而有個椅子是空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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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地下界當贖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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