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憶的鶴知

失憶的鶴知

幸村精市沒想到自己再次見到賀知小姐,是在救護車上。

他在院中散步,三輛救護車突然疾馳而入,訓練有素的醫護人員利索地卸下推車,三位昏迷的女士被快速推進急診室。

雖然只有驚鴻一瞥,甚至有半張臉被鮮紅覆蓋,但賀知小姐出眾的相貌還是在第一時間抓住了看客的眼睛。

幸村精市愣住了。

上次她扭了腳,這次直接被救護車送來急救了……父母雙亡,弟弟至今未醒,她全家是被追殺了么!

竟然有這麼艱難的人生嗎……

幸村精市忽然覺得自己沒有在深淵之底。雖然很對不起賀知小姐,但他覺得自己也不是那麼慘了。

不知道賀知小姐怎麼樣了,幸村精市憂心忡忡地返回了病房。

賀知鶴知沒有親屬在旁,好在現場都是熟人,她還是在富豪白鳥家的宴席上遇害的,不至於沒人支付醫藥費。

經過數個小時的搶救和一天一夜的昏迷,賀知鶴知終於重新睜開了眼睛。

敬業的私人陪護第一時間就按鈴叫來了護士,隨後烏泱泱地一大波醫護涌過來。

確認她意識清醒、反應正常,喝水潤喉后也能聲音沙啞地對話后,醫生十分欣慰地撥通了她家屬的電話。

大概三十分鐘后,身穿土黃色西式校服的少年匆匆走入病房,原本離開的主治大夫也重新回到病房中,向少年介紹賀知鶴知的病情。

「……初步恢復正常,有沒有後遺症還需要再進行詳細檢查……」

主治醫生的溫和有禮的聲音未能在少年腦海中留下多少痕迹,他緩緩平息著自己的呼吸,外翻翹起的鬢髮猶如蜻蜓翅膀般微微顫動。

「醫生,」他在對方話音落下后抬起右手,指向賀知鶴知,聲音冷靜而不乏沉痛,「您認為這叫『恢復正常』?」

賀知鶴知滿臉痴獃,口水從嘴角留下。

醫生:她剛才可不是這樣的!!!

「這、這、這……畢竟受傷的是頭部,大腦是非常精細的部件,任何細微的變化都有可能導致不同的後果……」

少年眉頭緊鎖,並不太想聽這些沒有實質意義的說辭。

賀知鶴知的手動了動。她渾身無力,頭還疼,只能虛軟無力地小幅度擺手,讓少年靠近。

「怎麼了?」少年敏銳地發現了她的動作,朝床旁走去。

賀知鶴知嘴唇翕動。

少年附耳過去。不知道是人多嘈雜還是她聲音微弱,亦或是兩者都有,少年完全聽不見她的聲音,即使是讓其他人都閉嘴了也一樣。

他只好不斷靠近、不斷靠近……

賀知鶴知彈起來親了他一口。

跡部景吾:「……」

「她確實,已經恢復正常了。」

連軸轉着被推去做了各種各樣的檢查,就算躺着她也覺得累啊。

賀知鶴知——這個名字是她在床尾的銘牌上看到的,應該是她的名字——靠在床頭,由私人陪護一勺一勺伺候着喝水。止痛藥緩緩地輸入她的靜脈,那種幾乎炸裂(當然實際也快炸裂)的頭痛得到了緩解,賀知鶴知終於有閑心說話了。

她清了清嗓子,中氣不足地問坐在病房裏看書的中學生:「小帥哥,你是誰呀?哪裏人?家裏是幹什麼的呀?」

「不要一醒來就調戲我,說點有建設性的行不行,」少年不滿地看向她,「比如是誰襲擊了你。」

「這我怎麼知道,」賀知鶴知兩手一攤,「我不僅不知道這個,我還不知道你是誰。甚至,我連自己是誰都不記得了。」

「你在開玩笑?」跡部景吾本來已經舒開的眉頭重新皺緊,打量過賀知鶴知的神情,他發現事情可能比他想像的更糟糕,「醫生——再給她檢查檢查腦子!」

「哎別別別!」

該做的檢查,賀知鶴知已經做了。醫生的建議就是先等結果,結果出來了再考慮需不需要補。

賀知鶴知鬆了口氣。

雖然才醒來不久,但虛弱的身體極容易感到疲憊,止痛針也讓她眼皮沉重,昏昏欲睡。

有一搭沒一搭的對話忽然終止,跡部景吾看過去時,發現賀知鶴知已經枕着斜陽睡去了。

傍晚橙紅的日光映在她臉上,缺乏血色的面龐和口唇彷彿也不再蒼白。

跡部景吾將窗帘拉上,揉了揉太陽穴,走到室外給白鳥任三郎打電話。

大約是生來就比較從容,賀知鶴知第二次睡醒,眼前又是一幫陌生人,男男女女的擠在床前看她,她居然也只有略微不適,然後便舉起手跟大家打招呼:「hello,好久不見,大家都叫什麼名字呢?」

一群人西裝革履,白襯衫穿得比誰都板正。額前一蓬小捲毛的黑髮男人沖她點點頭:「失禮了。賀知小姐,我叫白鳥任三郎,是警察。」

鶴知心中猛地一跳。她犯什麼事了?難道是她對好看的小朋友那不可言說的愛被發現了?難道……她以前有對別人家的小朋友有過過激舉動,別人報警了?

果然過激行為只能對自己家的小朋友做。小鶴流下悔恨的淚水。

「警察先生,我可以解釋的!」

「哦?你還記得?那真是太好了!」白鳥任三郎擺擺手,站在他身旁的男人迅速翻開筆記本,「犯人的名字你知道嗎?外貌特徵……當時斷電了應該看不見,感覺身高是多少?體型呢?有沒有其他特徵?」

「哈?」

「抱歉,我太着急了,我們慢慢來,一個一個說。來,你都記得什麼呢?」

鶴知沉默地看着他。

白鳥任三郎也期待地看着她。

「我……」賀知鶴知開始回憶。

一件事,一件被遺忘的事,就像掉落的橡皮擦,你知道它就在這裏,它的一生幾乎從未有跟其它文具分離的時候,卻無論如何也找不到它。

沒有一塊橡皮擦是被用完的。

那它們都去了哪裏呢?

賀知鶴知若有所思:「白鳥君,你小時候是不是怕鬼?」

「……這跟案情有什麼關係嗎?」白鳥任三郎明顯沉默了一會兒。

「沒有,」鶴知攤開手,躺在床上自下而上地仔細觀察他的臉,「很抱歉,我看到你的臉,只能想起這些。」

雖然期待不僅落空,還被翻起了小時候的舊賬,但白鳥任三郎已經是個成熟的大人了,十分穩得住,得體地回應:「看來您已經在好轉了,相信在不久的將來,您就可以恢復記憶。」

一群人烏泱泱的來,又烏泱泱地走了。

「他真是長大了呀……」小鶴感嘆。

鶴知洗漱后,醫生來過一趟。確認她即便仍然處於虛弱中,卻也具備了自理能力,便動手幫她把尿管去掉了。

Emmm……醫院確實是一個比較沒有私隱和自尊的地方。

在陪護的幫助下清潔完身體,賀知鶴知決定吃今天的第一頓飯。

她並不飢餓,靜脈輸入的營養液足夠她的身體需求。但人嘛,如果不吃飯,活着還有什麼意思。

熬得香軟濃稠的粥喚醒了她的味蕾,美妙的滋味在舌尖起舞。

只有這種時候,只有吃到好吃的食物時,賀知鶴知才會覺得人生還有些許快樂……

為什麼會這麼覺得?難道她過得很慘嗎?

小鶴看着手裏的碗陷入了沉思。粥,應該是從家裏打包的,但味道絕不家常,不是一般人能做出來的;碗,瓷胎薄如蛋殼、透光,輕巧秀麗,質量上乘;小景乖寶,可愛又貼心,彆扭得恰到好處,好玩,嘿嘿嘿……

這難道不是神仙般的日子嗎?

「咄咄」,門被叩響了。

門外是同樣穿着綠色病號服的少年,長過下頜的頭髮是鳶尾花一樣美麗的紫色。

「你好,請問你是?」鶴知搜尋自己本就匱乏的記憶。很遺憾,這次沒有任何回憶被觸發。

「賀知小姐受傷后遺忘了一些事情,可能不記得您了,」陪護貼心地幫忙解釋,「有不周到的地方,還請見諒。」

少年連忙表示理解,並介紹了自己:「我叫幸村精市。是因為您弟弟的事,我們見過一面。」

「之前在院中散步,偶遇您急診送醫。您現在……身體還好嗎?」

小景的同學嗎?賀知鶴知想不起來。少年眼中帶着不易察覺的同情,鶴知並不覺得冒犯,已經簡單了解過案情的她也很同情自己。

「身體上已經沒什麼大礙了,只是還需要靜養。」也不知道要在醫院呆多久,小鶴髮出一聲嘆息,目光落到少年人比花嬌的臉上。其實仔細看,也有些許熟悉的感覺,「幸村君,你長得真是漂亮呢。」

「……真是漂亮呢。」

門外的跡部景吾聽了個尾巴,立刻肌肉緊繃進入警惕狀態。從小!從小!所有他帶回家的漂亮小朋友,沒有一個逃得過賀知鶴知的魔掌!都被她抱着親哭過!

本來年紀漸長她已經收斂了,難道這一次重新打開了她塵封已久的惡習——

「小鶴!」跡部景吾猛地把門推開。

病房裏的三雙眼睛齊刷刷看過來。

「小景,沒事沒事,是你同學過來看我了。」鶴知反應過來,解釋了幾句,「他之前散步的時候看到我們,過來探望一下。」這兩天,小景確實是有些神經過敏了。

雖說描述有些偏差,但也不是什麼大事,幸村精市便沒有開口解釋。只是沒想到會在這裏遇見跡部景吾……他們倒也算認識三年了,還頭一回在球場之外碰面。

跡部景吾也沒多想,他正因為自己及時趕到、什麼都還沒發生而慶幸中。聽鶴知說起,也只以為是之前做檢查時被看到了。

畢竟都是中學網球界的名人,幸村精市認識跡部景吾,跡部景吾也不可能不記得他。確實聽說過幸村精市生病住院,甚至可能無法參加全國大賽,原來是在這個醫院治療嗎……

餘光瞥到賀知鶴知還看人家,跡部景吾心中警鈴大作。見幸村確實花容月貌,危險到頭還不自知,便搪塞幾句,找個借口把他帶走了。

同時保住了兩個人的名譽,跡部景吾覺得自己很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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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米花市民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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