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溫泉

山裏的夜晚有些涼了，哪怕正值盛夏，山風一吹，還是會忍不住讓人哆嗦幾下。周圍氤氳的霧氣讓人眼花，風吹散了水蒸氣也帶走了包裹在周身的溫暖。

申林北吸了一口氣，感受到自己裸露在水面之上的皮膚汗毛猛然紮起，縮了縮脖子，往下沉了沉身子，只把腦袋留在水面上。風過去了，霧氣又慢慢在周遭彙集，遮擋住了他的視線。水的溫度剛剛好，胳膊上因寒冷突起的疙瘩慢慢的消散下去。

「真好啊，很久沒這樣放鬆過了。」身旁一道男聲響起，聲音中帶着掩飾不住的慵懶與愜意。

申林北扭過頭看看他，卻只能看到霧中朦朦朧朧的身影。他咧嘴笑了笑，沒有出聲。

「真想永遠都呆在這裏，」那男生自顧自地說着，「雖然不太現實...」

池底的石頭有點硬，申林北往前伸了伸腳，能感受到細小的碎石劃過自己的腳掌，腳心有種異樣的觸感。

「在這裏都呆了三天了，你還沒放鬆夠？」申林北覺得有點好笑，可能是溫泉泡久了，他的聲音藏着倦意，「原本的行程都推掉了，計劃了那麼久的自由行，現在只完成了一半。」

卻沒有聲音回答他，回應他的只是池水隨着自己的呼吸緩緩波動的聲音，還有不遠處注水口水流叮咚落下的動靜。

氣氛又重回安靜。

「你從家裏搬出來住了？」旁邊的聲音再次響起，好像下意識忽略了剛剛的話題。

「對啊，」申林北抬起手臂，甩甩被帶出水面粘在手上的水珠，揉了揉眼睛，「早就想搬出來一個人住了，兩年前已經開始找房子了。不過有娜她堅決反對，這才拖到了現在。」

「說起來好久沒見到你妹妹了，最近怎麼樣了？」

「別問我，」聽身旁人提起自己的妹妹，申林北內心有些複雜，「我也好久沒跟她見面了，只能在電話里看看她。她們組合最近又開始活動，每天忙的腳不沾地，能給我打個視頻電話就算不錯了。」

旁邊的男人聲音里終於有了一絲笑意：「小姑娘長大了，自己的人生路要自己去走。況且，她這個職業總是越忙越好，你應該高興才對。」

申林北點點頭，眉頭卻皺着：「我確實挺為她感到高興...不過，總還是會有些擔心...」

這話說出來，他又沒聽到回應，耳朵里充斥着滴滴答答的流水聲。良久，才聽到身旁悠悠的傳來一句：「別想那麼多。」

歸於平靜。

山裏的月總是比城裏的更加清晰一點。周圍白蒙蒙一片，雖然看不清周身，但仰頭往上看，月亮卻明晃晃的印在天上。申林北的眼鏡安靜地躺在更衣室的柜子裏，他只能眯起眼睛努力的看。分不清到底是黃色還是白色，也講不出到底是圓還是缺，但那確確實實是今晚的月亮。

放在池邊的手機嗡嗡振了兩聲，細微的聲音在安靜的環境下格外明顯。

申林北伸手去拿。即使給手機套上了防水保護套，他似乎仍不放心，小心翼翼的避免手機落入池中。塑料膜上結了一層水霧，他用手擦了擦，水霧倒是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水漬。浴巾和浴衣就堆在池邊，申林北轉過身拽過浴巾的一角，又在塑料膜上輕輕擦拭了一遍。

手機屏幕亮着，消息通知就在屏幕正中間，申林北把手機拿近，微微眯起眼睛，這才看清是自家妹妹發的消息。溫泉里實在不方便回複信息，手指與屏幕間生澀的觸感讓他很不習慣。

「我先去回個消息，」申林北站起了身，猛然暴漏在空氣中的皮膚感受到了涼意，舉起手機搖了搖，也不管身邊的人能不能看到，「有娜她發消息過來了。」

「好，我還要再泡一會。」

伸腳跨出池子，用浴巾簡單的擦乾身上的水珠，申林北穿上了浴衣，踩着人字拖，向浴場的邊緣走去。

嚴格來說，這裏並不是一家原原本本的溫泉浴場，服務類型更近似於溫泉旅館。浴場不算大，也就並沒有區分男湯區和女湯區，不過大概是因為處于山中，前來的顧客並不算多。申林北他們在這裏呆了近三天，卻沒有見過幾位客人，偶然間遇見，也只是簡單的問候就擦身而過。

浴場邊緣的池子旁有一張長椅，平時很少有人注意到，申林北將手機從防水袋裏拿出來，低頭回復著消息向那邊走去。

「歐巴呀，你們玩的開心嗎？」

看着眼前妹妹發來的消息，申林北對這個語氣已經再熟悉不過了。

「挺好的，我們已經在這裏待了三天了，」他低頭打字回復，「你呢，最近怎麼樣？好久沒見你了，就連打電話的頻率也減少了。」

「唔，」對面似是撒嬌似是求饒，「最近不是又回歸了嘛，忙了一點。不過過了這一段就不忙了，公司說會給我們放個小假。」

「我知道，你照顧好自己就好。」

「我沒關係啦，姐姐們都挺照顧我的。還有...」手機對面好像突然想到了什麼，「歐巴，我可以給你打電話嘛？」

申林北愣了一下，打字回復：「你現在在哪？在你們宿舍還是在家裏？」

消息還沒發出去，妹妹的視頻邀請就彈了出來。申林北無奈，又不捨得掛掉，只好接了起來。

有娜的臉出現在手機屏幕里，申林北看了眼妹妹身後的房間背景，意識到她現在沒有在水原的家裏。

「呀，你在宿舍嗎？」

「那不然呢？」有娜撇撇嘴，「還在活動期，公司怎麼可能讓我回家。」

「你的舍友呢？」申林北有些擔心，「她們...沒關係嗎？」

「lia歐尼在客廳呢，」說着她還朝客廳的方向望了望，「我把門關上了。屋子裏也沒什麼見不得人的，你就放心好了。」

燈光有些昏暗，申林北只得時不時抬起頭來看看腳下的路。一邊忙着和妹妹聊天，一邊又要注意腳下，防止不小心滑倒，一心不能二用，注意力顯然沒那麼集中了。猛然一抬頭，他才發現，不遠處的長椅上，已經有人坐在那裏了。

「失禮いたしました！」跟長椅上的人對上了眼神，申林北下意識的將自己為數不多掌握的日語道歉脫口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