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第二十章

春風搖曳的一個晚上,和煦而輕柔的輕撫了這靜謐的夜。繾綣旖旎,餘波盪漾,茵茵慢慢的開始熱烈回應鄧啟先的激情……

一夜纏綿,早上的陽光把鄧啟先驚醒,睡眼惺忪的頭微微作痛。身畔溫香軟玉讓他憶起了昨晚的瘋狂,不由心旌蕩漾,柔情滿懷。側過身,在她額上輕輕地吻了一下。穿過秀髮,輕撫她的臉,茵茵動了一下,雙臂摟着鄧啟先的脖子,繼續睡覺。

茵茵的親昵動作讓鄧啟先再次亢奮,人也完全清醒過來。剛想抱她,手卻僵在了半空。額頭冒汗脊背發涼,感情是自己昨晚喝醉了酒,誤把茵茵當秀梅!現在該怎麼辦?頭痛得更加厲害了。

不敢有大動作,怕吵醒了茵茵更加尷尬。以後茵茵怎麼辦,秀梅又該怎麼辦?想起就頭痛!鄧啟先眼睛定定地看着天花板,內心焦慮,充滿了愧疚。

正思慮間,門外響起了敲門聲。鄧啟先一激靈,這麼早服務員就來搞衛生了嗎?害怕吵醒茵茵,忙穿上衣服起床,準備告訴她遲點再來。

打開門的一瞬間,鄧啟先徹底崩潰。門外站的不是服務員,而是自己的未婚妻秀梅!連忙擋在門口,訕笑說:「這麼早?怎麼找到這裏來了?」

「還早啊?你也不看時間,快九點了!」說完就想進房間。

鄧啟先忙攔住,說:「你怎麼知道我住哪間房呢?」

秀梅站定,笑着說:「我又不是第一次來找你,你忘記我和前台的人都混熟了嗎?」

「要不我們出去吃早餐吧!」鄧啟先還是試圖支開秀梅,讓茵茵有時間離開。

秀梅有些不滿,說:「你今天怎麼了,感覺怪怪的。」趁他不備擠了進去。

鄧啟先腦子一片空白,身後傳來秀梅驚詫的聲音:「你怎麼……」語帶凝噎。從未聽過她這樣的語氣,鄧啟先內心一顫,身體像被電擊一樣。

茵茵已經醒來,茫然無措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她很明白秀梅現在的心情,當初鄧啟先和她好,自己也曾傷心欲絕。千不該萬不該的是昨晚喝醉了酒,沒能把持住。

鄧啟先上前抱住她,懇求道:「秀梅,你聽我解釋。」

眼淚止不住的往下流,一時陷入了尷尬的寂靜。時間彷彿停止了轉動,心在滴血……

待她平靜點,接着說:「昨晚我喝醉了,誤以為是你。」聽到這裏,秀梅又開始悲慟。掙脫他的懷抱,向門外走去。

「你要去哪?」鄧啟先連忙拉住她冰涼的手,急切的問。

「你別管我……」秀梅哽咽道。甩開鄧啟先的手,頭也不回往外沖。

「快去追。」茵茵大喊。

追出到門口,電梯門剛好關閉。急忙上前按住,電梯已經向下運行。只好等另一台電梯。待下到大堂,秀梅已經出到大門外。聽到鄧啟先喊她,兀自向大街走去。迎面過來一輛公交車,「嘭」的一聲,秀梅如斷了線的紙鳶輕飄飄的飛向半空,重重的落在幾米開外。

一切都停止了,世界變得虛空。眼前人影晃動,彷彿都不是真實的世界。鄧啟先眼神迷離,心神恍惚,好一會才回過神來,「哇」的一聲跌坐地上,哭不出聲,淚如泉湧。

「怎麼啦?」茵茵跟了上來。

鄧啟先指著秀梅的方向,泣不成聲。交通已經停頓,有一些人圍在旁邊。

「快啲入酒店打電話call白車啊。」有人大喊。已有大堂的服務員打急救電話。

鄧啟先試着站起來,無奈雙腿發軟,喘著氣對茵茵說:「扶我去……」眼睛死死的盯着秀梅的方向。

秀梅臉色蒼白,側躺在地上。

「秀梅……」兩字出口已不能言語。愧疚,痛苦,哀傷,絕望……無數的情感充溢心間,翻江倒海無法宣洩,只覺胸悶氣短,竟暈了過去。

茵茵急呼:「啟先,啟先,你醒醒……你可不要嚇我啊!」話到最後已帶哭腔。

「姑娘,你不要怕。快點按他人中!」旁邊有市民提醒。

「啊……」鄧啟先長嘆一聲,悠悠醒轉。又是一陣悲嘆。

茵茵流着淚說:「你一定要堅強,秀梅現在最需要你。」

茵茵的話提醒了鄧啟先,急忙湊過去探秀梅的鼻息。若有若無,氣若遊絲,還有希望。精神重新煥發,站起來說要叫救護車。旁邊有人提醒已打電話。

說話間,交警已來到現場,一面拉起警界線,拍照取證;一面安排搶救傷員。醫生進場,把脈,上擔架……鄧啟先急忙跟上。

到了醫院,直接送進急救室。鄧啟先和茵茵站在門外焦急的等待結果。同樣是在醫院,與幾年前相比,這一次的心情更加焦慮急迫。以前是救死扶傷,與秀梅畢竟不認識,沒有那種痛徹心扉的着緊。現在在急救室的是自己的愛人,害怕失去至愛的焦慮煎熬着他,手腳冰涼。

害怕他再次暈倒,茵茵一直跟在身邊,圍着他轉。看着她跟着自己轉來轉去,鄧啟先心中一痛,秀梅受傷,茵茵何嘗不是一個受傷者?怪只怪自己,傷害了兩個愛自己的人!造物弄人,一地雞毛。事已至此,唯有祈求上天保佑秀梅不會有什麼事,吉人天相。經此折騰,鄧啟先慢慢冷靜下來,現在自己必須堅強起來,一則是有很多事情要處理,二是要撐起一片天,不要讓茵茵擔驚受怕。

冷靜下來的鄧啟先開始思考下一步,當務之急就是要打電話告訴秀蘭大嫂秀梅被撞,讓他們過來商量怎麼辦。想到這裏,對茵茵說:「我出去打個電話,你在這裏等醫生消息。」

醫院門口就有電話亭,拔通電話后,人未語聲先咽。秀蘭着急的問:「阿弟,出佐乜野事?快啲講比大嫂知!」

「秀梅出車禍了!」說到車禍,又是一陣慟哭。

「啊……」秀蘭聲音顫抖,說:「阿弟你別哭,慢慢說。被什麼車撞了?」

「秀梅,過馬路的時候,不小心……被迎面過來的公交車撞上……現在正在醫院搶救……」

「哎呀!我就說早上怎麼心裏煩,原來……我的妹妹,你可不要有什麼三長兩短啊……我要過去……」秀蘭語無倫次地說。

不幸的事情被親友知道,會發酵成更大的傷痛。鄧啟先害怕又會失控,安慰她幾句就掛了電話。

回到醫院,醫生還沒出來,靜極的走廊彷彿心跳都能聽到。最怕就是進醫院,那壓抑的氛圍讓人喘不過氣。害怕知道結果又期待出結果的忐忑心理會把人逼瘋!鄧啟先坐立不安,腦子裏不斷回放秀梅被撞的那一刻,心情壓抑,手指微微顫抖。

茵茵察覺鄧啟先的情緒不穩定,走到身旁輕輕摟住他,說:「放心,她人這麼好,老天會保佑的。」

鄧啟先握住她的手,點點頭,期待有奇迹發生。說話間,急診室的門打開,身穿白大褂的護士出來問哪位是病人家屬?

「我是,醫生她現在怎麼樣了?」鄧啟先急切地問。

「病人情況很不好,初步判斷是內出血和大腦受損,現在要轉移IcU病房,徵求你們家屬意見。」

「那快點,多少錢都沒問題,只要你們能把人救回來!」

「那好,你先去辦理入院手續。」護士交待完再次把門關上。走廊里又是一片寂靜。隔離病房的門開着,輸液瓶高高掛在鐵支架上,慘白的床單如秀梅蒼白的臉色,透著令人窒息的壓抑感。現在的秀梅也在輸液吧!疼痛正折磨着她,一想到這,錐心的痛。

中午時分,啟茂帶着秀蘭過來了。小侄子已經會走路,胖嘟嘟的,見到鄧啟先奶聲奶氣地喊叔叔。鄧啟先心裏發酸,秀梅如果見到的話應該很開心地逗他玩吧!

秀蘭見面就問現在什麼情況,人在哪裏?鄧啟先把醫生的話複述一遍,秀蘭邊聽邊抺眼淚。啟茂一屁股跌坐在走廊的長椅上,一個勁地抽煙,不一會就煙霧繚繞,腳下一小堆煙仔頭。巡房的護士經過,忙提醒他吸煙要到專門的吸煙區。啟茂摁滅手中的香煙,長長地嘆了口氣。

「這位是?」秀蘭注意到了鄧啟先身旁的茵茵。

「哦,她是我的朋友。」鄧啟先回應道。

「阿姨你好。」茵茵略微矜持。

「哦……」秀蘭點點頭,似有所悟,眼光黯淡下來,神情沉鬱的說:「我妹命不好啊!」

鄧啟先內心的愧疚感又添了幾分,哽咽道:「大嫂,是我不好,沒有保護好秀梅!」

「她的命是你救的,只能說是命不好了!」語氣平淡,在鄧啟先聽來卻錐心的痛。他知道,秀蘭是怨他移情別戀了。還能說什麼?現在這情況就是跳落黃河也洗不清!

秀蘭對鄧啟先的冷淡是以前沒有過的。自從他救了秀梅后,就一直把他當親弟弟看待。後來她又嫁給了他的哥哥啟茂,親上加親,順理成章的成為一家人。當妹妹提出要嫁給鄧啟先時,雖然覺得兩姐妹嫁給兩兄弟有點那個,但也不阻攔,覺得妹妹能有個好歸宿,做姐姐的總算順利交棒了。現在變成這般景況,真是始料未及的事,秀蘭又心痛又後悔,早知是這樣,就不該答應他們倆在一起,生出這許多的煩惱。女人的第六感告訴她,眼前的女孩和鄧啟先的關係絕非一般,只是可憐了自己的妹妹。唉,真是世事無常,好好的一個人,怎麼就出車禍了?!

悔恨、痛惜、擔憂,讓秀蘭整個人像蔫了一樣。孩子也交給啟茂帶,守在IcU病房外等醫生的話。

鄧啟先打了飯盒,大家都吃不下。小侄子好奇地摸摸這個又摸摸那個,嚷嚷着要吃飯。啟茂打開飯盒,用筷子夾小飯糰喂他。小手指著瘦肉搖頭,嚷嚷道:「愛肉肉……愛肉肉……」稚嫩的聲音卻讓在場的人笑不出來。假如不出這樣的事情,該是多美好的日子啊!平靜的生活一旦被打破,歲月靜好就成為過去式了!

下午一點,病房傳出血壓下降,要準備輸血。要在場的人去驗血型。經過比對,只有茵茵的血型適合。

「來吧,就輸我的血吧。」茵茵一挽衣袖說。

秀梅身上流淌著茵茵的血,真是不是冤家不聚頭,是前世結下的孽,才會今生這般糾纏不清?

想不到茵茵這麼大氣,秀蘭心中稍稍放鬆對她的敵意。囑咐她要吃完飯再去抽血。盒飯已經涼,鄧啟先又出去打了一份雲吞,外加一瓶牛奶。茵茵默默地看着他,心裏暖暖的。正是因為他的真誠,對人是真的好,自己才拖拉到現在都放不下!

輸完血就想睡覺,昨晚又折騰了半宿,再也堅持不住,坐在椅子上昏昏欲睡。

「眼睡了吧,我先送你回去。」鄧啟先對茵茵說。在哥嫂的面前不再掩飾。既然有了實質的關係,就該對她負責。

啟茂和秀蘭對視了一下,心裏也已經大概明白。本想發作,想想還是忍了。

待到鄧啟先送茵茵回來,再也忍不住。啟茂首先詰問道:「衰仔,剛才那姑娘是怎麼回事?」

知道再也瞞不住,乾脆竹筒倒豆子,原原本本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說了出來。秀蘭在一旁唉聲嘆氣,一切都是命啊!每一句都如針刺在鄧啟先的心上,原來的計劃都化作泡影!啟茂默不作聲,拿着煙放在鼻子下聞一聞又放下,眼角閃著淚光。

「石坪村的鄰居都說我們鄧家的祖墳冒青煙了,兩個大學生,弟媳還是研究生。這下好了,什麼都沒有了!」啟茂激動地說。秀蘭頭抵在他的肩上抽泣。

鄧啟先心裏愧疚,「撲通」一聲,雙膝跪在地上,說:「哥、嫂,都是我不好……」說完,伏地痛哭。

小侄子被眼前的場景嚇壞了,哇哇大哭,邊哭邊用小手撫摸鄧啟先的頭,說:「叔叔別哭,叔叔別哭……」

秀蘭一把抱住兒子,痛哭失聲。引來隔壁的護士,要他們保持安靜。完了又安慰說:「現在不是還沒出結果嗎?怎麼都這麼哭喪著臉了?你們放心,我們這裏有全國最好的腦科醫生,你們要相信我們,相信科學,好嗎?」

「嗯嗯……」秀蘭一邊抺眼淚一邊點頭。還能說什麼呢?只能聽天由命了!

傍晚的時候,醫生給出了醫療方案,檢查的結果是內出血和腦受損傷。現在初步決定用保守治療法,觀察效果后再確定是否動手術。

「醫生,能否告訴我,最壞的結果會怎樣?」秀蘭忍不住問。

「最壞的結果……」醫生調整了一下坐姿,沉聲道:「你們要做好永遠醒不來的心理準備!」

晴天霹靂,震得在場的人肝膽俱裂!還是啟茂冷靜,小心翼翼的打探:「醫生,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可能會變成植物人!」

「啊……唉……」秀蘭跌坐在椅子上,一面抺眼淚,一面哽咽道:「醫生求求你,你一定要把我妹救過來。她還年輕,剛考上研究生。」說到這裏已泣不成聲。

鄧啟先心在滴血,每一句都戳中內心,天妒紅顏,讓秀梅承受這樣的苦難。假如有如果,他寧願受傷的那個是自己!

「求求你們,用最好的葯,醫術最高明的醫生,一定要把她救回來。無論花多少錢,我都願意。」

主治醫生上下打量了一下鄧啟先,點點頭,說:「我們儘力而為吧!不過你們也要有她醒不來的心理準備。」

主治醫生離開后,又是一陣沉默。大家心裏難受,說不出一句安慰的話。面對殘酷的現實,語言是多麼的蒼白無力!小侄子玩膩了手中的機械人,一直嚷嚷着要出去玩。啟茂無奈,抱着他到醫院的噴水池邊看金魚。秀蘭還沉浸在悲痛中,痴痴地看着IcU病房門口,希望有奇迹發生,妹妹活蹦亂跳的從病房裏出來,就像小時候去接她放學,開開心心的一起回家……可是,這一切都是夢,現在妹妹正在受難!雖然是一牆之隔,但卻不能進去看妹妹。她現在該是承受着多大的痛苦啊!自己卻不能為她分擔。她甚至想到,秀梅如果真的死了,在另一個世界該是多麼的孤獨!直到現在,她都不敢相信妹妹真的受傷了,感覺就像夢一場。

在附近酒店開了房間,安頓好哥嫂后,鄧啟先又回到了醫院守夜。只有在這裏,離秀梅最近的地方,他凌亂的心才能稍稍安穩。在目視可及的範圍內,誰也不能搶走她,包括死神。在一牆之隔的IcU病房外,虔誠地祈禱,好人有好報。希望自己的誠意能感動上蒼,把秀梅還給他。

短短一天,發生了這麼多事!想昨晚,現在這時候還在宴席上談笑風生,今晚卻在醫院忐忑的祈禱。人生的無常莫過於此!如果沒有昨晚的醉酒,一切都不會發生,現在秀梅可能正在玩自己為她買的電腦遊戲呢!飲酒誤事啊!鄧啟先第一次打心裏厭惡觥籌交錯的酒局應酬。

神經緊張,精神悲痛了一整天,入夜不久后,再也堅持不住。從醫院租來一張小床,在走廊里和衣躺下。軀體得到了舒展,精神又開始活躍。心裏藏着事,哪能睡得着,只是閉目養神罷了!

躺到八點多鐘,啟茂過來了。在床沿坐下,遞給鄧啟先一塑料碗粥。喝點粥吧,一整天沒吃東西了!

鄧啟先連忙坐起,接過粥,沒喝幾口又放下。

「我喝不下。」

「喝不下也要喝!秀梅已經這樣了,你想我們再操心多一個嗎?」

鄧啟先默不作聲,沉吟半晌,伸手問啟茂:「給我支煙抽吧!」

啟茂愣了一下,說:「你不是不吸煙的嗎?」話雖如此,手還是伸進褲兜里摸了一支出來。

鄧啟先接過煙,笨拙地點上,第一口就被嗆出了眼淚。看到啟茂不以為然的樣子,逞強道:「我跟你說,以前在銅鑼小學教,我吸過煙。那時兩個手指頭都是黃色的。」說完,伸出食指和中指比劃着。

「抽不了就別抽了。」啟茂愛憐地搶過煙,猛吸一口,再從鼻孔噴出。

「哎……你怎麼搶了我的煙了!我能吸,我真能吸……」鄧啟先不服氣,要把煙搶回來。

「你就別逞強了!」啟茂也動真起來。

「我能吸……呵呵呵……」分不清是哭還是笑,鄧啟先抱着頭伏在雙膝上,雙手抓着頭髮嚎啕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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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年代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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