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第十九章

七月九日,伴隨着最後一科考試結束鈴響起,秀梅輕輕地舒了一口氣。今年她帶畢業班,直到考試結束,身上的擔子才真正的卸下。

高考完,學生放飛自我,老師也在心理上得到調整。今年的暑假與往年不同,鄧啟先已向她求婚,準備在國慶節前把揚帆商業城的房裝修好,在國家的生日那天辦婚禮。現在的秀梅是幸福的,與相愛的人喜結連理,這是每個女孩的夢想。三年的愛情長跑終於要開花結果,雖然過程也曾令人絕望,也曾按捺著心痛苦苦守候,終於愛情的天秤偏向了她。

考研的成績在三月初已經公佈,很幸運的又被母校錄取。為了慶祝,啟先已經答應,待她放假后就給她買現在最火的電腦。這可是很貴重的稀罕物,秀梅滿懷期待。

很快就要離開廣雅中學了,秀梅心中不舍,在這環境優雅,人文薈萃的地方工作生活了三年,早已習慣這裏的節奏,對這裏的一草一木也產生了感情。從教三年,也是她和學生一起成長的三年。秀梅還記得第一次去上課的時候,還帶着學生的稚氣,扎著高高的馬尾辮,戴着金絲眼鏡,台下的學生還以為哪班的小姐姐走錯了教室,起鬨讓她快點下來。這些當年認為好淤嘅嘢,依家諗起竟有絲絲的甜蜜。

從去年接手畢業班開始,秀梅投入了大量的心血。這一年她過得異常充實,一邊是複習考研,一邊是全身心投入教書育人。既是學生的引路人,又是他們的知心姐姐,學生有什麼學習生活上的煩惱都願意找她傾訴。與學生們打成一片,早已變成亦師亦友的關係。

看着人去樓空的教室,快樂得像小鳥般四散的學生。一種習慣了牽絆,突然間散去的失落感縈繞心頭。猶如雛燕離巢,失落又惆悵。

啟先什麼時候到呢?清閑下來的秀梅開始想念心中的愛人。她完全可以打電話詢問,但還是強壓着衝動。她喜歡他突然出現在面前的驚喜,不主動已變成了她的另類撒嬌方式。她越來越篤定,無論有沒有電話,他的心裏裝的都是自己,不會再有別的女人,或早或遲總會出現,她願意默默地等。等待也是一種浪漫。

這幾年,每次來都是大包大攬,把秀梅寵得越來越像小女孩。無論她在學校里是多麼的獨當一面,回到家裏,兩個人的天地,她願意,做個小女孩。愛情的甜蜜,讓她每天心情都如早晨初升的大陽,朝氣蓬勃。臉色紅撲撲的,如熟透的蘋果。

啟先終於來了,在一個紅霞滿天的傍晚。他還帶來了一個好息,原來在玉城市買的房已經升值,每平方米升了100多塊錢,五套房就升了七萬多塊錢。如果把其中四套房賣掉差價都已經足夠裝修。趕緊趕慢的,好事都聚齊了。鄧啟先讓秀梅選一套作為婚房,秀梅開心得摟住他的脖子就是一個吻。

晚上吃完飯,手牽手走在綠樹成蔭的校園裏。太陽還沒有完全西沉,夕陽的餘暉把校園的樹木染成金黃色,好一個夏日夕照,雖然熱,但熱到得熱鬧喜慶。

「恭喜你,又能回到母校繼續深造。由老師又變回學生,心裏有什麼不一樣的感受」鄧先柔聲問道。

「嗯,怎麼說呢?首先,應該是興奮吧,畢竟很不容易。其次…」秀梅頓了頓,沉吟半晌,說:「看問題的角度會更多樣全面吧,對我的學術研究應該有幫助。」

「好啦,我的大知識分子真是三句不離本行。按我說,最大的不同就是自信心!社會閱歷、經濟基礎讓你回到學校后更篤定。」

「知你厲害了,我的大資本家。」秀梅轉過身握着他的雙手說。

鄧啟先順勢把她擁在懷裏。要注意影響,秀梅連忙掙脫。在校園裏擁抱確實有礙雅觀,鄧啟先笑了笑,情到濃時才會不由自主!

「明天上午去買電腦,給你組裝一台頂配,怎麼樣?」

「我不懂電腦,你決定吧。頂配,會不會很貴?」

「我大概了解了一下,海韻的電源,金和田機箱,華碩的主板,希捷硬碟,英特爾處理器,三星顯視器,大概七千多塊錢吧。」

「這麼貴!」秀梅咂舌。

鄧啟先站定,看着秀梅說:「賺錢的目的就是要花得開心,沒有一件貴重的東西怎麼襯得起我們的大知識分子呢」接着摟着她的肩說:「還記得讀大學的時候嗎?有一次我們去逛上下九,路過一間海鮮酒家,裏面燈火輝煌,各式海魚在魚缸里游來游去。那時我說,等以後我們有錢了,一定要請你吃一頓海鮮大餐。這件事我一直記在心裏。現在終於有能力了,明天組裝完電腦,中午就去吃海鮮,怎麼樣?」

「嗯,聽你安排。」秀梅幸福他偎在他身上。

兩人你儂我儂,濃情蜜意的時候,鄧啟先腰間的「bp」機不合時宜的響了起來。原來是茵茵呼叫。晚上有個應酬,是宴請外商。這事幾天前,茵茵就已經在電話里提過,她想繼續擴大代理的範圍。

「是茵茵,知道我來廣州了,一晚都不讓我休息!已經約了外商,今晚請他們吃飯。」鄧啟先無奈地說。

「你去吧,正事要緊。」雖然萬分不舍,但也只能這樣!這兩年明顯比以前教書忙,經常生活不規律。世間的事情都是這樣,有得有失。有錢了,屬於自己的時間便少了!

宴席地點定在廣州的繁華地段天河北。夜幕降臨,華燈初上,雲集的寫字樓燈火通明。裝修豪華的大酒店門庭若市,無處不彰顯這裏的繁華富庶。

鄧啟先下了計程車,進到酒店的大堂,對着電梯門緊了緊領帶。今晚他特意換了正裝,以示隆重。

茵茵包了一個房間,空調降到了20c。鄧啟先剛從外面進來,不禁打了個寒顫。

「冷氣太大了,把溫度調高點吧」

「就是要低溫點,待會飲酒就熱了。」茵茵笑意盈盈地說。

鄧啟先警覺地問:「今晚的外商很能喝嗎?我們不是談生意嗎?喝得醉熏熏怎麼談。」過外貿局,應酬多了,他的酒量也被培養了起來,只是越來越感到心裏疲憊,不太喜歡這種酒桌文化。

看到鄧啟先心有餘悸的樣子,茵茵忍俊不禁,說:「松下分公司的經理你也經常打交道,放心,日本人沒有勸酒的習慣。」

「既然是這樣,那何必把溫度調得這麼低呢?」

「我是未雨綢繆嘛,中川先生預先通知我,要介紹一些廣州的老闆給我們認識,因為現在都是合資企業,和這些本地的老闆搞好關係,有利於拓展業務。」

原來如此,鄧啟先現在心裏有底了。說話間,客人已經陸續到來,滿滿當當的坐了一大桌。中川先生逐一介紹今晚的貴賓,有松下合資公司的銷售經理黃先生,松下售後服務經理朱先生……還有一些廣州專賣店的老闆。

大家彼此認識后開始上菜,服務員魚貫而入。

濃湯鮑魚盅、芝士黃油焗澳龍、白灼斑節蝦、蔥油蒸白蟹、廣式蒸筍殼魚、蒜茸粉絲蒸帶子、黑椒牛仔骨、蝦仔大烏參、香酥鴨……

都是精緻的高檔菜品,鄧啟先心裏明白,為了今晚的宴席,茵茵可是下重本了。茵茵的辦事能力由此也可見一斑,懂得什麼時候該花錢。

重頭戲還沒出,白酒上來的時候,鄧啟先更是瞠目結舌,一瓶都三四千塊的白酒,已經不是花重本這麼簡單了,簡直就是豪!不由得看向茵茵,她正和中川先生細聲交談。見到鄧啟先看過來,茵茵微笑着點點頭。

菜沒吃幾口,第一輪敬酒開始。首先是售後服務的朱經理髮起,要敬茵茵一杯。

「林小姐真是才貌雙全,英語水平令朱某佩服啊!我先飲為敬。」說完一杯見底。

茵茵輕抿一口,微笑着說:「小女子不會喝酒,讓朱經理見笑了!」

旁邊就有人起鬨,要她一口乾了。茵茵無奈,向鄧啟先求助。

「這一杯我替林小姐喝了。」鄧啟先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好酒量,鄧老闆真夠意思。」朱經理豎起大拇指。

一個敬完,又一個……輪流車輪轉。或許茵茵是宴席唯一的女性,大家都想灌醉她。鄧啟先仗着已經吃過晚飯,打了酒底,也來者不拒地幫她擋酒。

酒過三巡,氣氛慢慢熱烈起來。這就是中國的酒桌文化,第一輪是暖場,接着還有第二輪、第三輪……酒桌上談感情。喝酒就是表達敬意,不喝會被認為不夠朋友。

趁著大家吃菜聊天當口,鄧啟先端起酒杯來到中川先生面前,說:「難得中川先生賞臉,我先飲為敬,祝我們合作愉快。」過貿易局后,酒桌上的場面話越來越嫻熟。茵茵也端起酒杯意思了一下。

中川先生儒雅地微笑着,用生硬的中文說:「合作愉快。」也一飲而盡。日本習俗沒有勸酒的習慣,喝完后,兩人又聊一會才離開。

酒喝到一半,忽然有人提出,既然林小姐不會喝白酒,那麼就換紅酒吧。立刻就有人響應。茵茵想反對,已有人叫服務員送酒來!雖然在外貿公司上班,工作主要是做外語翻譯,通關報表,哪裏見過這樣的場合?兩杯紅酒下肚,已紅暈滿面。她本來就天生麗質,在燈光的映照下,更加的嫵媚動人。眾人的情緒都上來了,蜂擁向她敬酒,大有不把她灌醉不罷休的氣勢。

茵茵不能喝酒的窘態讓鄧啟先心生憐憫,做家電代理以來,她的付出最大。本可以很安逸的過白領的小資生活,卻趟進這紛繁的事務中,現在還要應付酒桌上的身不由己!心念及此,鄧啟先接過茵茵手中的杯,對大家說:「難得各位老闆咁開心,今晚我們哋一於飲盡興佢。」

有人提出異議,鄧老闆等陣先飲,依家我哋同林小姐干幾杯先。

鄧啟先躊躇半晌,說:「要不這樣吧,紅酒我代茵茵飲,之後再飲白酒,怎麼樣?」頓時鬨堂嘩然,中川先生也豎起大拇指。

茵茵心急,詢問的眼光望向他,說:「你頂唔頂得順,頂唔順唔好死撐哦。」烏黑的眸子裏揉着關切。

「放心,我沒問題。」鄧啟先柔聲道。心裏柔情微瀾,豪氣充溢其間。男人都有保護女生的基因,何況這是他人生中很重要的女孩。

宴席一直進行到九點才結束,送走賓客,茵茵到櫃枱結帳,回來時鄧啟先已不在大廳。喝了酒,腦子暈暈的,這一下子全醒了!他不會一個人回去了吧?茵茵心裏琢磨著,害怕他一個人會不會有事。越想越心焦,急匆匆的到櫃枱前詢問是否見一喝醉的年青人從大門出去。櫃枱搖頭說沒看見。沒出去,會在哪裏呢?茵茵微蹙著眉。

有人提議到廁所看看,經常有喝多的客人會去那裏吐。一語點醒夢中人,茵茵道完謝,急急腳向廁所奔去。走到一半又轉了回來,自己女流之輩怎麼進男廁所呢?櫃枱打電話叫來男服務員陪同她一起直奔廁所。果然醉倒在了地板上。

這是鄧啟先有史以來醉得最厲害的一次。是他大意,以為經過外貿局的大小酒局的洗禮,又打了酒底,一般人放不倒他。殊不知混酒喝的威力這麼大,剛上完廁所就暈倒在地。

服務員幫忙扶起鄧啟先,說:「幸好小姐你謹慎,及時發現。不然吸了地風就不好了!」

「現在該怎麼辦?」茵茵摟着鄧啟先着急地問。

「沒事,扶他到大堂的沙發上坐着,給他洗洗臉。我叫廚房準備點糖水解酒。」

眾人一陣忙亂,鄧啟先終於醒過來,看到茵茵模糊的身影在眼前晃來晃去,含混不清地問道:「這是在哪裏啊?」

「我們是在酒家吃飯啊,你忘記了?」茵茵很是驚奇,擔心是不是暈倒跌壞了腦子。

「哦……」鄧啟先拍了一下額頭,仰躺在沙發上,長舒一口氣,說:「我記得了,我們今晚喝了很多的酒!」說完,想站起,卻雙腿發軟,跌倒沙發上。

「你現在感覺怎樣?」茵茵關切地問。

「我沒事,我們回去吧。」

「你現在這樣子,怎麼回去?」

「放心,什麼酒局我沒經歷過?」說完,勉強站起來,跌跌撞撞的向門外走。茵茵急忙跟上,扶着他。幸好酒家門前就是大街,過往的計程車很多。很快就截了一輛,費了很大的勁才把他塞進車裏。

鄧啟先住的外貿局定點酒店茵茵去過,報了目的地,終於舒了一口氣。真是太沉了,想不到他這麼瘦還這麼沉!茵茵看着仰靠在座位上呼呼大睡的鄧啟先,嗔笑着心裏嘀咕。今晚幸好有他,想不到那些老闆這麼好飲,真是開眼界了。現在想起都后怕。心裏柔情湧起,伸手理了理鄧啟先有些凌亂的頭髮,低頭甜蜜偷笑。

出了繁華的天河北路,司機開始加速。時間就是金錢,計程車司機也不例外。晚上九點多的廣州城依然繁華,車流走走停停。坐在後座的鄧啟先喉嚨發癢,胃裏翻江倒海,急忙向司機要了個膠袋。

「想吐嗎?」茵茵接過膠袋問。

鄧啟先沒說話,哇的一聲吐了出來,直吐得七葷八素,眼泛淚光。茵茵連忙向司機道歉,幸好也沒說什麼,或許這樣的場景他早已司空見慣。

下車的時候,身體的挪動再次觸發翻騰的胃,強忍不住,嘩啦啦全吐在了茵茵身上。她渾身一顫,打小就愛衛生的她霎時間僵直了身體,好一會才反應過來。扶著鄧啟先跌跌撞撞向定點酒店走去。

進到房間,把醉熏熏的鄧啟先扔在床上,茵茵急急腳跑進衛生間洗澡。糖水滲透裙子,貼在身上粘粘膩膩的,很不好受。

溫熱的水流沖洗著頭髮,渾身暖融融的,人也慢慢清醒,才發現沒有衣服換!匆忙間忘記了身在酒店。茵茵內心叫苦不迭卻又無可奈何!她一邊洗一邊想着解決辦法,腦子裏過濾了一遍這附近的同學朋友,看能不能叫她們送衣服來。未幾又搖頭苦笑,想到和一男子共處一室,這事要傳出去,自己還怎麼見人?他是自己的男朋友猶自可,可是人家的心上人已經不是自己!心念及此,不禁黯然神傷。

洗完澡,一時不知怎麼去面對鄧啟先,乾脆連衣裙也洗了。

人有時真很奇怪,以前拍拖的時候,兩人整天黏一起都不覺得害羞。現在真正共處一室反而拘謹了。一則是兩人現在的關係已不同以前,二則是女性骨子裏特有的矜持。

醜媳婦早晚要見公婆,裹着浴巾出來,鄧啟先還在呼呼大睡,連姿勢都不變。拍了拍通通直跳的胸口,茵茵長舒一口氣。是自己多心了,喝醉的人原來毫無威脅。放下心來的茵茵開始留意這位曾經的戀人,臉型線條柔和,溫暖儒雅,眉宇間透著英氣,這麼多年一直放不下,是有道理的!

她慢慢靠着床沿坐下,心愛的男人就在眼前,前所未有的主導地位讓她心裏發慌。就這樣定定地坐着,痴痴的看。過了好一會才意識到今晚該怎麼睡?他滿身酒氣的,聞着就反胃。拖他去洗澡吧,醉熏熏的,萬一跌倒更麻煩。想來想去,還是擦身比較好。想到這裏不由得臉紅心跳,也只能硬著頭皮做了。

忙完一切已經是11點,分好楚河漢界,躺下,不一會就進入了夢鄉。忙弄了一個晚上,實在太累了……

「救命啊!」茵茵從惡夢中驚醒。努力適應環境后才發現,剛才夢見被大灰熊抓住原來是鄧啟先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側身抱住了她。心跳加速,或許已經預料到將要發生的事情,身體微微的顫慄。此時的她心情跌宕起伏,說不出是高興還是悲傷,又有某種獻身的神聖感,不覺眼淚已滑落臉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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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年代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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