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章 心愿

第 17 章 心愿

林樂旭抄了近道,一路緊趕慢趕地在一月內進了邊塞曲府。

「母親!母親!」林樂旭看著躺在病榻上臉色蒼白、毫無血色的曲文君,淚珠不順控制,掙脫眼眶的束縛,直流而下。

聽著熟悉的聲音,曲文君困難的睜開眼睛,看見撲在自就床邊的兒子,笑了:「你還是願意來瞧我的。」

「阿姐本也要來,可祖母那邊亦是離不得人。無奈之下,只好取捨。我來見母親,阿姐照顧祖母。阿姐說,是她不孝,不能守在母親身邊,侍湯奉葯。要母親原諒她,不要怨怪她不能來。」林樂旭哽咽著先將林樂曦為何不來的緣由解釋了一番,繼而接著掉眼淚。

曲文君微微一笑,艱難抬手為他拭淚:「傻孩子,母親何事怪過你們。要怪,也是怪自己不爭氣。」

「沒有沒有!母親很好,沒有不爭氣!母親比誰都好。」林樂旭急道。

曲文君見他急了,才收斂了玩笑的神色:「母親想跟你說說心裡話。林府如今可好?」

「父親是巡鹽御史,天天在衙門裡忙活。兒子自從去了姑蘇書院念書之後便甚少見面了。阿姐時常來信,說些家常。祖母病重回去的時候,家裡都好的。就是父親還特地派了人上京,說是京都榮國府的大太太身子骨不好了,要去探望。」林樂旭說的又急又快,不停抽噎,「只是祖母不好,已然卧床許久了。阿姐瞧著怕是不好,不敢擅離,這才沒有來看母親的。」

曲文君耐心地聽著,時不時點頭:「學問做到何處了?」

「書院里的夫子教了四書,已經開始學五經了。再過不久,該學史冊了。」

曲文君滿意地點點頭:「這很好。只是,不好一味讀書,當心壞了眼睛。抽空,還該出去走走,見識見識風土人情。眼界學識不可局限於那一方天地。需知道,人生在世,不是只有讀書科考這一個追求的。」

林樂旭擦乾眼淚:「是,是。母親說的,兒都記下了。」

見他一臉淚痕的狼狽模樣,啞然失笑:「去罷,好生梳洗了,再過來陪母親說話。」

「我不!我要守在母親身邊,哪也不去!」林樂旭固執地不肯讓步。

曲文君拍了他一下:「男子漢大丈夫,很該注重自身修養。去!歇息歇息再來!」

曲文君中了毒病著,力氣不大,對林樂旭來說不過就是小貓撓的一樣,不痛卻痒痒的。林樂旭看著曲文君堅定的眼神,還未上陣便亦棄甲。點點頭:「那兒子去梳洗,一會兒便會!」

「啰嗦甚!快去!」

林樂旭跟著綠蘿出來:「母親到底出了何事?!別的尚且好說,這個,你且莫在瞞我!」

綠蘿此前便得了曲文君的令,無論如何都不能在小主子面前說漏任何口風:「少爺,您也莫為難奴了。娘子離開京都之時便已然不好了,能撐到如今,也是一大幸事。」

林樂旭自然是不可能就這樣輕易相信的,綠蘿打聽不出什麼,不見得旁人口中打探不出什麼來。「既然母親不讓說,那我也不問了。舅舅那邊?」

「老爺忙著邊關事務,天家派了人下來。脫不開身。」綠蘿開了門,「少爺,這便是您的屋子了。邊塞苦寒,望您見諒。」

林樂旭打量了一番,精緻自是沒有,可該有的一樣不缺。點頭道:「母親和舅舅都能過得出來,我自然也是能的。不妨事。」

綠蘿看著這個時隔兩年卻彷彿變了一個人似的少爺,心裡不知是欣慰還是苦澀,自己也辯不明白了:「少爺心志堅,奴自愧不如。熱水已然準備妥當,少爺沐浴。一會子會有餐食送上來,還請少爺莫要嫌棄粗陋。」

林樂旭點點頭,目送著綠蘿出去。眼睛一澀,母親,這幾年您到底過的如何?為何就成了如今這般模樣?您為何不願讓我知道呢?

綠蘿回來回話的時候,大夫剛走,拉住寒暑的袖子問道:「如何?大夫如何說?」

寒暑搖搖頭:「毒素曼延很快,那些葯都沒甚用處了。如今,只能是熬日子了。」

綠蘿腦袋上像是炸開了一個響雷,失了力氣。寒暑無奈搖頭,嘆息著送大夫離開。

怎麼會,怎麼會?!

還是曲文君自己想的開,安慰道:「我自己都沒覺著什麼呢,你倒先哭起來了。如今固也可是在呢,要是叫他知道了,這事兒可沒法善了!」

「娘子!都到這時候了,您怎麼還是不將自己的身子當回事兒呢!」綠蘿哭著責備。

曲文君微微一笑:「曲家如今,不就只有這幾條路能走了么。要是我再撐著,弟弟可要如何?放心,我且有幾日好挨呢。」

「娘子,奴只是希望您能平安!您這樣好的人,栽在這樣的人手裡,很不值得!」綠蘿打抱不平道。

曲文君伸手輕拍了拍她的腦袋:「傻綠蘿!我若是真能平安,那天家派人來邊關作甚?監視我不成?如今朝堂廟宇一樣波濤洶湧、暗流涌動,借著邊關一事,可打通京都與邊關來往的路徑。咱們都是試金石。願與不願,從來由不得我們自己做主。」

「可奴覺得您這樣好的人,陷在這一攤污水裡簡直就是糟踐了!」綠蘿十分不忿,「明明天家手裡有這樣多的人才,為何非得用您這樣一個弱女子?!」

曲文君搖搖頭:「父親在邊關待了近二十年,可謂對其了如指掌。天家看中了父親手裡的那本圖譜,想借著我們曲家人的手收服蠻夷,保邊關太平。弟弟沒有我在父親跟前受疼愛,天家便覺著也許只有我知道這本圖譜。故此,一定要我來邊關。我如今這副模樣,算是托他的福罷!他一直想讓曲家為他效力,最後圖譜沒見著,還失去了一位得力幹將。我倒是好奇,天家知道消息之後會是何模樣。」

「娘子,都這樣了您就別再說氣話了!」

「沒有氣話,我如今唯一的心愿,不過就是望我的孩子好罷了。別的,一概都是浮雲。我不在乎,又何來悲傷與不忿。綠蘿,我有事要交與你去辦。」

綠蘿聞言,連忙擦乾眼淚,道:「娘子說,綠蘿一定不負您的交代!」

「這些馬賊當真是囂張跋扈!」曲靖將剛收到手裡的文書狠狠地砸在案几上。

沈佳縫奉命來邊關,聞言,皺眉道:「這幫馬賊也不知是怎麼了?這過了年的居然還過來騷擾。燒殺掠奪一樣沒少干。」

曲靖撐著桌子,沉聲道:「總覺著他們背後有人撐腰。若是今年解決不了這事,咱們都別幹了!」

「可他們像是鬧著玩兒似的,咱們也不能興兵啊。能做的,也就是跟他們似的,去突擊一回。」沈佳縫翻著邊疆疆域圖,對於這樣小打小鬧的把戲十分不耐煩。

曲靖也是一樣不耐:「可咱們的人馬都是練家子,那些人一瞧就瞧出來了。」

「該派的人還是一樣要派出去的,不然如何將他們一網打盡。此事,你不必操心了,我來安排就是。」沈佳縫將疆域圖捲起來隨身攜帶,轉了個話題,「聽說你侄子來了。」

曲靖看了他一眼,不置可否:「姐姐的心愿,怎的?不能見?天家也沒有管臣子家事的權利罷。」

「這自是沒有的,只是恍惚間聽了一耳朵,所以來問問。」

曲靖打量了他一回,皮笑肉不笑地笑道:「你要是想見那便去見罷。橫豎來的只有樂旭一個,我那侄女尚在揚州不曾來。不然你覺著不過這麼些日子便能到了。」

沈佳縫訕笑兩聲:「不過就是個臭小子,沒甚好見的。還是讓他好生侍奉他母親罷。哎呀!都這時辰了,我還要去巡視,這便告辭了。」

曲靖冷哼出聲:「隨沈參軍自便。」

沈佳縫見曲靖生氣了,知道自己貿然過問林家的事情惹著他了,連忙告辭出去。到底是人家家事,還輪不到他一個外人來評說。

「不過就是個粗鄙之人,居然敢對我家之事隨意置喙!」曲靖最厭惡旁人對自己家的事情指手畫腳,不管他的用意是好是壞,他都格外介意。也許是童年時留下來的習慣罷。

揚州林府,百順堂。林姚氏示意穀雨開窗,看著外頭落著雨,有些惆悵。「林顯家的,你說,江南煙雨,可好看?」

林顯家的將林樂曦插好的花瓶擺在顯眼處,聞言笑道:「江南的風景一向是最迷人的。這江南煙雨,自然也好看。」

「是啊,江南風景,是最好看的。」林姚氏似有所感,嘆了一回氣,強打起精神來,「以後,曦兒就要依靠你了。你是我最信任的人,穀雨她們幾個,往後我是要放出去的。唯有你,是留在這裡老的人了。有你在樂曦身邊,我老婆子很安心。」

「老夫人在說什麼糊塗話呢,哪裡就這樣了。奴也只是一個下人,幫到小姐的地方一樣有限。往後的路如何走,還得看小姐自己怎麼走呢。」林顯家的握住林姚氏蒼老的手,笑著寬慰道,「妙緣師太不是說小姐是福澤深厚之人么,以後啊,定然是能出人頭地,安享榮華富貴的。您就安心瞧好嘞!」

林姚氏心裡明白,只是始終是不放心:「淮氏的性子,你也是知道的。我雖託了她,可她能為樂曦做些什麼,也不過就是那麼些雞毛蒜皮的小事罷了。往後樂曦過的是怎樣的日子,只怕她也不關心。我要你點的燈,可好了?」

「老夫人的吩咐,奴哪敢不辦好呢。在棲香寺和三清觀,各點了一盞燈。三清觀處,還特地立了塊長生牌。」林顯家的點頭。

「既然辦好了,那就好了。」林姚氏鬆了一口氣。

「其實小姐她……」

林姚氏揮揮手:「有些事情不是咱們想如何便如何的。她的緣不在這裡,遲早是要回去的。可我的根在這裡,哪兒也不想去。」

「老夫人,您還是放不下過去。」

「她用命換給我的今生,憑誰,都過不去。」林姚氏腦海里住著一個身影,是個曼妙的女子,躺在藤椅上,臉色蒼白卻一臉安詳,帶著微笑,一直這麼躺著。「我今生,不是為自己活的,是為她活的。若非有她,便沒有我這安穩的日子。到這年頭了,往事隨風,除了咱們這些老人家,還有誰記得當年揚州那個才色雙絕的姚家姑娘。可我能為她做的實在是少。點盞長明燈,算是對她來世最好的祝福了。」

林顯家的從林姚氏的話里聽出了別的意思:「老夫人對小姐,也是祝願?」

「文君為林家誕育子嗣,為林家做了那麼多。我要是連她的孩子都護不住,那我可真是愧對於她了。」林姚氏自嘲一笑,「樂曦是個好孩子,比我當年還好。將林家的前途交給她,我很放心!」

林顯家的皺眉:「可太太如今也生了二小姐。若是叫她知道了,怕是會對小姐不利。」

「還有葉娘子在呢。她是個能人,說的動妙緣師太卜卦,教的了樂曦這些大家規矩,這樣的人物,可遇不可求。不管她為著甚來我林家,我只知道,樂曦在她身邊受教於她自己於林家於未來,都有好處。」林姚氏對葉翎很是恭敬,也很是信服。

林顯家的明白:「老夫人放心,奴會輔佐小姐護佑林家的。」

林姚氏點點頭,慢慢闔上眼睛,聽著外頭雨打芭蕉的聲音,漸漸進入夢鄉。

林顯家的輕手輕腳地退出來:「侍候好老夫人,我去看看小姐。」

穀雨點點頭,揭了帘子進去了。

林樂曦正給睡在身邊的黛玉打絡子呢,葉翎拿著書箱出來:「顯大娘!你來可是有事?」

「我來找娘子,有些話,想請教。」林顯家的放低姿態。

葉翎看了一眼,便明白了她的來意,點頭笑道:「請隨我來。」

「顯大娘想問小姐之於林家有何助益。」葉翎沏了一杯紅茶來與她,「我喝不慣那些精緻的,這普通平淡的反而更有味道。」

林顯家的笑道:「娘子雅興,我只是個粗人,不懂茶道。小姐她……」

「顯大娘覺著小姐像不像當年的老夫人?」

聞言,林顯家的點了點頭,隨即又搖頭:「小姐比老夫人還強些。」

「曲娘子在邊關不甚好,府里少爺已然過去探病了。能不能熬的過來,未可知呀!」葉翎微抿了口茶,嘆息著搖頭。

林顯家的吃了一驚:「怎麼,邊關那邊!」

「曲家勢單力薄,不定能對付那些蠻夷。可若是天家插手,那結果如何,不必我說你也知道的。只此一來,無意於催命了。天明與人力之間存在的無非就是一個變數。若是這個變數能扭轉乾坤,那天明自也是能改變的。可若是這個變數變的不好,那換來的可就是極其可怕的後果了。」葉翎看著面前有些皺眉擔憂的林顯家的,面不改色地說道。

林顯家的未曾料到葉翎居然願意同她說這些。要知道之前無論林姚氏如何套話,葉翎都只有一句「天機不可泄露」。可今日居然說了這麼多。

「葉娘子!你,你今日不同以往。」

葉翎微笑點頭:「是不同以往。因為第一個變數出現了。」

「什麼!」林顯家的更為吃驚。

再接下去,葉翎便不會再透露了。「今日這番話,還望顯大娘守口如瓶。」

「娘子放心,事關我林家前程,我自不會多嘴一句!」林顯家的知道厲害。

葉翎點點頭:「吃茶。」

林樂曦搖著悠床,嘴裡哼著不知名的曲調,手裡打絡子的速度一點也不見慢。不過片刻功夫,掛著白玉蝙蝠的雙錢結便打好了。

「拿去掛在床頭,算是給她玩兒的。只不可入口。」

「諾。」乳母答應了一聲,將絡子帶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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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之林氏長女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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