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1 章 婚宴(上)

第 141 章 婚宴(上)

江南自顧自忙著,都中林樂曦的腳步也不曾因此停留一絲一毫。眼前攤著這許多事,等著她料理,那還有功夫分出心來去思慮別的事情。她一人只一顆心,只能先顧著眼前了。在林樂旭送來第二封平安信之後,林樂曦便全身心地開始料理庶務了。

「徐家的賞花宴在王家的婚宴之後,那些衣裳讓針線房的幾位綉娘都上心些,過了這月虧待不了她們的。」林樂曦穿著芙蓉色的雲錦窄袖紗衫,下面一條輕紗攏緞撒花百褶裙,神色淡然而安寧。

陽光透過窗紗斑斑點點灑落在她面上,烏油的頭髮綰了一個纂兒,赤金牡丹華勝以大小珍珠做蕊,花瓣文理細膩,葉托更是鏤空設計,很是精緻。叫她輕輕往上一放,與後頭的玳瑁鑲紅寶石釵子一道將她的顏色往嬌俏那邊靠了。玉兔搗葯的點翠耳墜子讓她小巧的耳垂愈發白皙,輕輕巧巧半點不動。

維桑院院子里的女使婆子忙忙碌碌、進進出出的,想趁著天氣晴好,打開朝南的八扇漏花窗,把屋子裡的綉幛坐褥引枕俱都換過,連著帳幔地毯也都一併撤了出來,拿百合沉香從裡到外的熏上兩回,再鋪上新的。井然有序地聲音恰到好處並不會吵了裡面的人,卻又不會讓院子看上去死氣沉沉的。

林樂曦坐在白牡丹花綉坐墊上,微微垂頭,纖長的手指來回翻著手裡的冊子。語調舒緩溫和,輕柔的聲音輕飄飄的,聽的人心裡如沐春風。

盧平家的站在她下手,身體微微前傾,聽林樂曦囑咐:「奴都記下了,不會耽誤主子的事兒。」

過了一會子,林樂曦方才合上手裡的冊子遞給林勇家的:「這賬簿我細瞧過了,並無紕漏,月例銀子發了罷。」

「諾。」林勇家的從艾草手裡接過賬簿,欠身微福,轉身出去了。

嘶~林樂曦兩彎柳葉眉微微蹙起,臉色比方才又白了兩分。

「姑娘,可是又難受了?」艾草見狀連忙上前。

林樂曦擺擺手:「無妨,樂姑姑說這是頭回來,往後便好了。」

正說著關雎便捧著一個白瓷描魚戲蓮葉間的茶碗進來:「這是特意為姑娘熬的紅糖姜棗茶,趁著熱氣喝了罷能舒服些。」

林樂曦抿唇點頭,有些燙的碗壁讓林樂曦白皙的手指頭有些發紅。發燙的薑茶初入口中一股濃烈的姜味撲鼻而來,不容忽視。好容易喝完了,林樂曦卻擰著眉毛又灌了小半杯溫水,皺著臉:「這姜味道也忒重了,我險些吐將出來。下回少放些姜,這嗆辣的,可如何使得。」

看著難得和小孩兒一般的林樂曦,幾人相視一笑:「這不是想效果好些不是。姑娘且忍耐會子,很快便好了。」

林樂曦連連擺手:「罷喲,你們一個二個看著我喝這茶心裡定然高興著罷。」

「這是最有效又對身子有利的法子了,姑娘這頭一回來吃些苦頭也是有的。可得好好過去,這一回過去了,往後便都好過呢。」艾草跟著樂姑姑耳濡目染的,自然也知道些個。之前樂姑姑便說,在這上頭女兒家若是不好好養著,將來懷孕產子時有的是苦頭吃呢。這不,林樂曦一來她便嚴陣以待。樂姑姑親自上手,硬生生準備出了好大的派頭。如此還尤不放心,特意吩咐關雎每日都要準備上濃濃的紅糖姜棗茶,必須揀著熱氣騰騰的時候看著林樂曦一滴都不能剩地喝乾凈。林樂曦可是套了韁繩了,每日都被盯著喝,早一碗中一碗晚上就寢前還得再喝上一碗。這些日子端喝薑茶了,嘴巴里隨時都是一股子姜味,連著屋子裡頭都有姜味。

上回黛玉過來一進屋便聞見了那姜味,看著林樂曦喝乾凈了一整晚,驚得下巴好半日沒合上。半日囁喏著道了一句:「女人家這事兒,這麼……嚴陣以待。」

這可好,一下子便叫樂姑姑逮著了,拉著一道聽了一個多時辰的「金玉良言」。

菖蒲灌了熱水來給林樂曦捂肚子:「姑娘從來都是有自己主張的,若不是還有樂姑姑看著,奴幾個哪個能勸得動姑娘。」

「你們一個二個的慣會說這些來哄我。」林樂曦無奈搖頭。

茱萸揭了門帘進來回報:「姑娘,江南最新來的消息,蘇州那兩個莊子當中的一個半夜炸了。」

林樂曦一驚,詫異道:「好端端的怎麼就炸了?!等等!那兩處莊子他們用來做什麼的?□□?!」

茱萸點頭:「姑娘所料再不錯的,他們確實在做□□。不知是哪個,趁著工人換班歇覺的功夫,點了明火。那些個料都是硝石硫磺,哪裡經得火,一點就炸了。因是在半夜,那些莊戶都是在熟睡中,都……都遭殃了。」茱萸說到最後,心底不忍,到底無辜卻遭了池魚之殃。

林樂曦手漸漸收緊,不知是為著甚。「固也那邊,可有受牽連?」莊子是從她手裡出去的,要說干係,只怕林家也得擔著不察的罪名。

「這倒沒聽說,大爺跟著老爺在揚州忙上忙下地,說是先前抓的人露了口風,帶出了老爺之前鹽引丟失后找回一事。這事兒牽扯的越來越大了,姑娘,咱們還接著往下走嗎?」茱萸有些擔心,最怕引火燒身。她們在都中,能全身而退最好,再不濟也不能牽累了姑娘。

林樂曦沉吟著:「都到這步了,哪裡還有後路給自己留的。既然鹽引都用上了,想來確實是查著些東西了,不然依老爺子那謹慎的性子是絕不會曝露自己的過錯的。盯著都中各家豪門貴族,我倒是要看看,那些人戶都有何動作。」

「諾。」

甄家僕人在牢籠里對自己所做之事供認不諱,順嘴講出了為胡知州對付林如海而將鹽引盜走一事。只是他到底出身甄家,做事自然是受背後主人吩咐,可甄家已然站出來撇清了自己的干係,那再查下去定多就是個失察的罪過罷了,傷不了筋動不了骨頭,皮外傷養個幾天便好了,不痛不癢的,可惜了這麼好的一盤棋局。在江南發揮不出任何作用,只能賭賭看天昊帝的心思了。

林家一派安寧,王家倒是不見得了。這許多日來王家都忙著籌備王熙鳳大婚,忙得暈頭轉向、腳不沾地。江南的消息來得猝不及防,將王子騰擺好的棋局打的一團亂麻。

「這個甄嘉應是怎麼辦的事!好端端的居然能炸了!」王子騰怒氣沖沖,拍案而起。指著前來報信的下人質問道。

下人叫他渾身的煞氣唬住了,膝蓋一軟,忍不住跪下,竭力剋制住忍不住的顫抖,道:「小的只是負責將消息傳回來,並不知曉其中因由。甄大人也不肯多透漏出一個字,還請老爺恕罪。」說著以頭伏地,不敢多說一句話。

王子騰知道他實在是唬得利害,頭疼地忍不住扶額,無奈揮手:「罷了罷了,事情已然辦砸了,想來甄嘉應那老匹夫也不會留下把柄與人給自己惹麻煩的。你來都中除了說這個,可還有旁的事?若是沒有,那便回去罷。」

「有,小的還有一件事,要報給老爺知道。」下人深吸一口氣,定定神道,「林家那位回揚州的大爺,這些日子不知為何忽然對生意有了興趣,在揚州與金陵的幾家商鋪來回打轉。」

王子騰原本擰著的眉毛愈發緊了:「可知道他去的都是哪幾處啊?」

「皆是兩邊最大的幾家銀飾哦還有酒樓。」下人如實回答。

聽見這話王子騰方才鬆了一口氣:「想來是想為家裡幾個姊妹添置妝奩罷了,不然他一個大男人何至於隔三差五跑去那些個地方。也罷,橫豎如今林家與我並沒有太大的瓜葛,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無妨。」

「諾。那……甄大人那邊?」下人試探著問道。

「哼!事情是他辦砸的,倒是好意思來問我了。」王子騰冷笑,「你回去就說我如今叫天家防的嚴備,好些個事兒我也不知曉的。既然事發之地與他家甚近,讓他自己個兒忖度著辦就是了。」

下人低頭唱喏:「諾。」

米氏過來送甜湯時只見王子騰扶額坐在黃楊木太師椅上,樣子看上去實有些頹圮,不禁擔憂道:「老爺何必為了那些個不相干的事折騰自己呢。左右當年也不是老爺自己意願,若不是瞧著實在沒法兒了,又怎會到那般地步。」

「我答應了大哥,要讓王家蒸蒸日上。」王子騰嘆息感慨道,「當年若不是大哥一力相助,只怕我還沒這個命享如今的福。」說起當年事,王子騰總是過意不去的。

米氏聽見這個,擺擺手示意身邊人退下,自己上前細細安慰:「老爺這時候說這些個陳年舊事作甚。您也說了,那時候若不是沒法子誰會這般。那時候王家處處依賴著賈府,若是想要擺脫榮寧兩府的掣肘自然是要自家蒸蒸日上、前途一片大好才成。那時候追擊敵寇,拿下敵寇首級便是立了大功了。試想,那日若不是老爺當機立斷追了出去,哪裡能有如今王家的興旺。只怕要被那後頭來的史家壓上幾頭了。」

王子騰想到這裡,才算漸漸緩平了心裡那份內疚:「你所言不錯,成大事者如何能優柔寡斷,進退兩難的。」

「老爺若是覺著不好,那我再給鳳丫頭的嫁妝添上些罷。也算是替大哥大嫂送嫁了。」米氏將檀木食盒裡的甜白釉彩繪荷葉瓷碗來遞給王子騰,笑道。

王子騰一手接過,聞言點頭:「這也好,總不好讓鳳丫頭面上不好看。左右鸞丫頭不急,先緊著鳳丫頭來罷。鎮國公府如今是咱們四王八公裡頭只比北靜王府略差一些,在天家面前很能說得上話。若是有他相助,王家在朝堂上的路也好走些。」

「老爺放心,我會安排好的。」米氏淡淡笑著答應。

外頭王熙鳳將他們夫妻倆之間的談話一字不落的聽了齊全,平兒看著渾身戰慄的姑娘,死死低著頭不敢搭一句話,生怕將自己連累。

「走!」王熙鳳咬著牙,從牙縫裡擠出來的一個字。

「諾。」平兒立時答應,扶著她回去。

一路上渾身陰婺的王熙鳳看得平兒心驚膽戰,她姑娘越發脾氣不好了:「姑娘,也許事情不是姑娘聽見的那樣……」

啪!

話音未落王熙鳳一個巴掌讓平兒的臉順著她的力道側了過去,嫩白白的臉當即紅腫了起來。平兒忍著痛跪下:「是我笨嘴拙舌,惹了姑娘生氣。還請姑娘息怒,莫要氣壞了自己個兒的身子。」

王熙鳳修剪的極好的染了鳳仙花的指甲因為攥的實在用力而折了兩根,可她卻絲毫不覺痛楚:「果不其然么,二叔在裡頭還是有脫不開的干係。」

「姑娘,咱們自始至終聽見的鬥不過是一面之詞,當年之事咱們都已無從知曉了。各有各的理,各有各的難處,有誰還能說的清楚裡頭的貓膩呢?難道咱們還能過去去看看不成?即便是如此,咱們看見的也不過是咱們的見解罷了,放在那時候的情形,咱們也不好說到底誰對誰錯的。」平兒還是相信王子騰不會真的拿自己親哥哥的命去博取功名的。

王熙鳳聽見了,冷笑一聲:「誰知道呢!這世上為自己的人多了去了,我又不是二叔肚子里的蛔蟲,問問當時他是如何想的。可事實是,我父親的確是因他去了!」

「姑娘……」

「平兒你若敢再啰嗦一句我便告訴管事娘子將你配人,不必跟著我去鎮國公府了。」王熙鳳眼神倏然轉變,狠厲地盯著平兒道。

平兒只得低頭:「諾,我知道了,再不會胡說了。」

米氏既答應了王子騰給王熙鳳添置嫁妝,那自然是要說到做到的。從書房裡回來便命身邊的管事姑姑取了冊子來添置。王熙鸞看著自家母親又在勾兌,皺眉道:「母親,你給姐姐準備的東西已然不少了。若是再添置下去,都快趕得上王公貴女的嫁妝了。」

聞言,米氏伸手親昵地在自己女兒眉心點了點,笑道:「你個小丫頭子在羨慕嫉妒個甚,我與你父親膝下只你一個,將來你出嫁了多少東西都是你的,還怕不如鳳丫頭不成?」

「這我自然知道,可是看著她那張狂的樣兒我便不喜。」王熙鸞嘟著嘴巴,一副小女兒情狀,賴在米氏的懷裡,「若不是母親再三叮囑讓我輕易不可與她起爭執我再不會這般忍讓。明明我才是母親親生的,作甚叫人瞧著她比我還尊貴。」

米氏知道她心裡不舒服許久了,這是裡頭事情牽扯太多,她一時也不好說的。無奈嘆息一聲,只能輕撫懷裡女兒柔嫩的臉,勸慰道:「十幾年都這麼過來了,不過幾日她便出嫁了。出閣了便是人家的人了,到那時候還與你有什麼相干。府里你說了算,豈不好?」

「也罷,母親總有理由勸服我。不說便不說,我不理會便是了。」王熙鸞總是聽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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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之林氏長女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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