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 不歡

第 10 章 不歡

入了春的天,三月的風,枝頭的花苞,浸在心裡的香,總是能格外醉人。

「固也!」聞立哲喚住往外書房去的林樂旭。

「立哲兄?怎麼,你也要去外書房?」林樂旭不解,「他找你做甚?」

「你知道我來揚州的事兒的,如今你父親找出了眉目,我自然要回去復命了。你來找你父親彙報你祖母的病情。」

林樂旭不屑一笑:「他若是真關心祖母的病情難道不應該自己去瞧瞧嗎?用得著來問我。我阿姐照顧得很好,他放心得很。只要沒出什麼大問題,他大抵還是以公務為要。哎,你這是就要走了?!」

聞立哲點頭:「是啊,再過幾日便要辭行回京都了。你阿姐她……還好吧。」

林樂旭頓步回首看他,片刻才道:「祖母這般,能好到哪裡去。倒是你,有什麼話不能好好同我阿姐說,非得鬧得不歡而散。我阿姐什麼性子你難道不知道不成?她生平最恨旁人隨意替她做決定。你也不好好問就直接帶她走,她不生氣才怪!」

「我那不是實在沒法子了嘛。要是不帶她走,她定是要在那大宅院里待上好幾日才肯出來。」聞立哲苦笑。

在他們到揚州的頭一個元宵節上,一家子難得出來走走。乘舟游湖,一路賞燈。中途碰見一夥賊人作亂,有人渾水摸魚擄掠小孩兒。林樂曦看不得如此模樣,二話不說上去就是追人。幸好身邊的薄荷有些功夫底子,她爹是武館師傅,從小會些拳腳功夫。曲文君將她一家留在林樂曦身邊自然也是為了林樂曦的安全。

如今主家遇見危險,薄荷當仁不讓地上去,一套拳法便將後頭追過來的頭目打得鼻青臉腫。人沒敢再上來,可那拐了孩子的人卻因此不見了蹤影。林樂曦心中不安,料定那人必是拐子。

「雖不知他與那伙賊人是何關係,有無串聯,可他拐走了孩子是真。」林樂曦坐在一家客棧里暫時休息的時候,堅持要找人,「也許是他渾水摸魚,也許是他們早已串通好了的。反正,那孩子我定是要找的!」

林姚氏留在揚州沒跟來,賈敏大著肚子也沒來,隨行的人里只有她一個女眷。雖大楚民風開放,卻也不是所有女子皆能隨意拋頭露面的,貴家女子尤甚。

林如海便不答應了:「你一個女孩子家家的,逞什麼英雄。還不在這裡乖乖待著。明日一早便跟著樂旭回家去,好好跟你祖母在家裡學規矩!」

「女子不可隨意露面,我讓旁人出去不成嗎?做什麼一定要趕我回去?!」林樂曦不樂意,「我就在這裡等著,那也不去。」

林如海不肯:「那些是什麼人?今夜那些明晃晃的大刀是做什麼使喚的?啊?!你瞧不見人家眼裡那濃濃的殺意嗎?!」

林樂曦低頭:「我知道。他們是沖著咱們家來的。」

「既知道那還出去作甚!?」林如海不解,他這個女兒腦子裡在想什麼,「看著平日里多聰明一人,碰見這種事情怎麼就漿糊了?知道是沖咱們家來的,你又是咱家的孩子還是女眷,傳出去成何體統!」

林樂曦低著頭,好看的手卻緊緊攥著,不發一言。

林樂旭不喜歡他父親,可現在卻也贊同這話,勸道:「阿姐你放心,等明日。明日,我去幫阿姐找人。定讓那孩子平安無恙地歸家如何?」

林樂曦還是低頭,咬著下嘴唇不肯再開口。

「胡鬧!」林如海又喝道,「你跟著瞎胡鬧什麼?在這裡守著你姐姐好生念書,我自會去尋人。一天天的,沒一個讓我省心的。」

聽見這個林樂旭不肯了:「我胡鬧?到底是誰胡鬧啊!您倒是把話說清楚了,到底誰在瞎胡鬧!」

陡然拔高的聲音讓林如海驚詫了一回,隨即回歸神來,斥道:「你這是對長輩講話該有的態度!這幾年的聖賢書讀到哪裡去了?」

林樂曦安靜地扯了扯林樂旭的袖子,輕聲道:「你在這裡坐著,哪兒也莫去。」

「阿姐——」林樂旭氣急,「我在幫你說話,你在這裡幫父親說話。你到底哪頭的!」

「我誰也不幫。我只是在做我自己覺得對的事情。」林樂曦的情緒好似消失了一般,臉上一臉的平靜。便是眼底也沒有任何波瀾,「那人我不找了,父親去辦吧。你,就在這裡坐著。不然我不放心。」

「阿姐,我都多大了。男子漢大丈夫,便是將來入仕為官,也是為民謀福。要是我連這點都做不到我還讀什麼聖賢書做什麼官……啊啊啊啊啊!疼疼疼,疼!」林樂旭話說一半,就被林樂曦揪著耳朵堵了回去。

林樂曦好容易鬆了手,道:「若是這話讓我再聽見第二回,我便送你去蘇州祠堂。跪著將書念完再回來!」

去祠堂?!那不是意味著他要吃齋念佛,還見不到他阿姐了。不成不成,那怎麼能成呢!

「阿姐,我錯了。以後再不這樣了。」林樂旭趕忙認錯服軟。

這還差不多。「我不去,你也不去,都在這裡待著。」

聞立哲在旁邊聽的忍俊不禁,可觸及林樂曦投射過來的目光,鋒利異常,忙忙地收斂笑容,轉過頭去。

林如海出去之後便吩咐身邊的人立刻去查訪,只要有心,過不了幾日便會有結果。

果不其然,不出三日,便有下人來報說是找到那個拐子了。

「太好了阿姐,那那個孩子是不是就可以回家去了。」林樂旭高興地說道。

林樂曦卻搖頭:「那拐子選在元宵動手,便是料定了他一定能得手。此事,怕是……」

「阿姐的意思是,那拐子與那幫賊人確實有關係。」

「不見得。可,他定然是慣手。」林樂曦昨日突然平靜下來就是突然想通了裡頭的關鍵,「一般拐子必是要找適宜的時機一擊即中的,怎可能這般容易教我瞧見了。怕是他瞧形勢不對,又不舍那樣好的人兒,匆忙走的。」

林樂旭也反應過來了:「對啊,阿姐追了他一段便全然不見了蹤影,必是有人接應。若有人接應,那底下的事情必然不小。」

「可不是。」聽了許久的聞立哲突然開口,臉色卻有些凝重,「我使人打聽了,那是個女娃娃。若那拐子有事故,那些女娃娃是做什麼用的。」

「還能做什麼,不就那麼點事兒嘛。」林樂旭嗤笑了一聲。

是啊,那些女娃娃被挑選之後送去不同的地方,有不一樣的作用。丫鬟、細作不一而足。

聞立哲想明白了,轉身問道:「這關節是你想通的,你可有什麼好主意?」

林樂曦詫異道:「你這個辦事辦老的人來問我?呵,真是難得。」

「行了,你少埋汰我。都到這裡來,這樣可就沒意思了。」聞立哲倒是不介意林樂曦地調侃。

「還能怎麼做。你們平常查案辦事怎麼來,這回自然一樣啊。昨夜他們已然打草驚蛇,不可能還會留下把柄。可短短三日便知道了那拐子的事情,想來兩家是沒多大關係不妨礙的。他們自然不會妨礙我們查,只是要快。昨日我心急貿然追去,怕是驚動了他們。這幾日又耽擱了不少時間,就怕他們跑了。」林樂曦眼眸微沉。

另兩人聽見了,對視一眼,忙出去派人追查。

林樂曦說的沒錯。那伙人的確是跑了。林如海和聞立哲合力派人去追,堪堪追到紹興附近。

「你今日怎麼有空帶我出來走走?我還要回去看固也呢,這小子離了管束是要上天去的。」林樂曦被聞立哲帶著出來,沿著河水邊走。

聞立哲笑著,指了指眼前的那艘小船:「我聞說蘇州的棲香寺的香火甚旺,林大人也說你家祖母前幾日去還願了。你的神色不好,掛著固也又憂心那拐子的事情,再這樣下去我回去該如何跟你祖母交代。因此想著,這幾日也沒甚大事,該帶你去瞧瞧。便出來了。」

林樂曦不疑有他,點頭上船:「蘇州安靜,我倒是喜歡這裡。你……」轉頭一看,身後卻沒有聞立哲的身影。不禁慌了神,左顧右盼。

卻發現聞立哲立在岸邊朝她揮手:「你要做什麼!」

「此地危險,送你回家——」聞立哲喊了一句,便轉身直接走了。

林樂曦看向另一邊的艾草,只見她眼神不自然,似有躲避之意,皺眉問道:「你也知道?」

艾草見瞞不過,便道:「公子說,他們已經找到那拐子的落腳點了卻在紹興。老爺還要看顧揚州的鹽政,實在走不開,少爺便磨著公子同去。公子實在纏不過,怕你擔心又怕那些人回來找小姐麻煩,只好讓奴帶著小姐先走。奴知欺瞞小姐有罪,還請小姐責罰。」

林樂曦緩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敢情這兩人是瞞著自己去抓人去了:「不聽話的臭小子,你給我等著!」

後來……後來當然是將那拐子的窩點一鍋端了。被拐走的孩子全部被自家父母領走,沒有父母來認領且不記得籍貫在何處的,也俱安排妥當了。還有那元宵被拐子拐走的女孩兒後來被府衙送去了蘇州閶門處的一家姓甄,名士隱的家裡。

甄士隱一家跑來感謝,賈敏神思短,林姚氏不欲多事,推說身上不好,還是林樂曦出來陪著賈敏見客說話。賈敏中途進去休息,徒留林樂曦在撐著。

后又知道他家遭了火,便安排了一處住所供他家居住。正巧,林如海身邊缺人手,甄士隱又覺著不好白住人家院子,便自發來幫忙,倒是成了林如海的幕僚,費氏也帶著英蓮常來探望賈敏,說些孕期之事,倒是投緣,也是另一番機緣。

只是,林樂旭被直接打發回了姑蘇,跪了半個月的祠堂便直接去姑蘇書院念書去了。而聞立哲嘛,自然就跟林樂曦的接觸淡了許多。

林樂旭搖頭:「我說,立哲兄啊,你的膽子的確很大。居然敢騙我阿姐,要是我,我肯定不敢。」

「敢不敢的,你不還是跟我去了紹興。」聞立哲眉毛一挑,似是挑釁一般地看了他一眼。

林樂旭頓時沒了話說,要不是他死活要去,估計聞立哲也不會出此下策幫他。正想說點什麼好話,可念頭一轉,又像是發現了什麼。

「我說,你對我阿姐好像挺上心啊。京都你乳母來信,我也不見得你回信有多積極。怎的我阿姐每次有什麼,你都在?」林樂旭越說越覺得自己想的很有道理,「說!你對我阿姐是不是有什麼企圖!」仟韆仦哾

聞立哲朝天一翻白:「你這小子腦袋裡成天在想些什麼亂七八糟的。這念頭都有。」說罷,搖頭走了。

林樂旭老大不樂意:「我阿姐很好啊!她哪裡不好了,你不要亂說話!聽見沒有?我阿姐最好了……」

走在前面的聞立哲自己也沒有發現,嘴角那微微上揚的幅度。

外書房裡,林如海將整理好的奏疏交給聞立哲:「公子,都在這裡了。」

「那甄家呢?」聞立哲粗粗翻了一遍,沒有見到上面有甄家的名姓。

林如海扶額:「這個這個,甄大人實在是沒什麼可查的……」在看到對面的人似有不耐的神色,忙改口道:「是下官能力有限,實在沒看出什麼破綻來。還請公子見諒。」

「見諒?!呵,林大人最好記住來此處的目的。」聞立哲也沒什麼要說的,只留了這一句下來便開門走人了。

林樂旭偶然得知聞立哲的身份,驚詫了一回之後便也沒多說話,林樂曦是自己猜到的。

「你祖母到底如何?聽說最近有了起色。」林如海送走了聞立哲,后問起了林姚氏的近況。

林樂旭撩起袍子坐下:「祖母如何,你怎麼不親自去看?」

「你難道我不知道我近日有多忙嗎?」林如海斥責道,「我要是有空,我還來問你!」

想起這段日子林如海忙的見不著人,林樂旭倒不好再責怪:「阿姐精心照料著,大夫整日家候著。最後如何,也就看閻王爺的心情了。」

聞言,林如海眼神黯淡:「我……」

「找個空閑的時候去瞧瞧祖母吧,她老人家嘴上雖不說,我們這幾個卻看得出來她還是想見你的。再等下去,真不知道能不能再見一面了。」林樂旭無奈搖頭,這人真是。

林如海卻好像還有顧慮:「上頭還等著……」

「上頭上頭,你一天天就知道等上頭的吩咐。」林樂旭怒道,「母親之前就是被你硬生生拖垮的。如今到了祖母這裡,你又要拖著。那是你的親生母親,不是外頭撿來的。公務前途哪個比得上祖母的命啊?我就問一句!」

「你不懂。」

「是!我不懂。我還真不懂!你們這些聖賢書教的都是些什麼狗屁不通的東西!」

「你個混賬!這話也說得!」林如海急了,「我辛辛苦苦在這裡清理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是為了誰?居然敢在這裡嘲諷我。」

「你為了誰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不是為了我和阿姐。」林樂旭在蘇州待的這些日子想開了不少事情,雖不至於完全開懷,可至少有很多時候是不會再一味怪他父親了。不過冷情薄性還是林樂旭對自己父親的認知定位。

「你……唉!」林如海不知該怎麼跟自己的孩子解釋,「罷了罷了,你且回去吧。等你到了我這般位置便明白了。」

林樂旭冷笑一聲,開門走了。

林忠看到自家少爺那一副冷麵孔,擔憂問道:「老爺,這樣下去可不是辦法啊。小姐忙著照顧老夫人,老夫人也不會跟少爺解釋的。還有,曲家那邊,陛下怕是不會放過。」

林如海搖頭:「命運如斯,誰能知道。也罷,終歸是要經歷的。與其等他們知道真相再來恨我,還不如現在一直恨著。也好少點傷心。」

「阿姐!」林樂旭離開外書房,徑直去了林樂曦的維桑院。

林樂曦坐在廊檐下的欄杆下,穿著粉金色綉大簇杏花的春衫,下搭同色百褶鳳羅裙,腰間配著一塊墨色玉玦壓裙角。長發用一根黃玉蘭祥雲長簪挽起,長長的流蘇直垂到脖頸處,輕輕晃動。翡翠白玉小葫蘆耳墜子在耳朵上一前一後地擺動,陽光照下來,閃閃發亮。

「你怎麼了?」林樂曦見他,忙放下手裡的綉棚,起身迎他。伸手拂去他肩頭的杏花花瓣,「可是與父親頂嘴了?」

「阿姐~我哪有那麼幼稚。」林樂旭撅著嘴,不樂意地說道。

林樂曦溫柔一笑:「我是你阿姐,還不知道你嘛。如今跟書院先生告假了,功課也不能落下。莫要將心神分散出去。我讓人接你回來,不是為了別的,只是希望你該知道家裡的事,不論好的壞的。」

「阿姐我知道,可我就是咽不下這口氣。」

「咽不下也得咽下去。」林樂曦深知道自己弟弟的脾氣,嘆氣勸道,「你的將來還得有人脈。那官是那麼好做的啊。你的性子收一收,不能總是那麼莽撞,不然若是闖了禍事還得我出來收拾。」

「哦~我不會再讓阿姐操勞了。」林樂旭悶聲應下。

見狀,林樂曦道:「過些日子那邊公子要回京都了,之前來問我要不要去送行。我拒絕了。你代我去罷。」

「別介啊!」林樂旭驚呼,「不是。阿姐,你還在氣他騙了你嗎?可,也算不上是騙啊。頂多就是自作主張地送你回來,都這麼久了,你還記著呢。」

林樂曦搖頭:「不為這個。」

「那是為了什麼?!」

「我害怕。我走之後,祖母那裡不安心。上回我去看黛玉,祖母氣喘。若不是穀雨回來的快,怕是再難見到了。」說起這個,林樂曦還是心有餘悸,「他回了京都之後,見不見還兩說。既如此,那便索性不見了罷。」

林樂旭再料不到是為這個:「罷了,我知道了。阿姐,那你好好照顧祖母,立哲兄那裡我去就是了。你,記得照顧好自己。」

林樂曦點頭。她不會告訴林樂旭,她不去除了林姚氏以外的另一個原因。只有她離聞立哲越遠,林家才不會惹上麻煩。

她自己也不知道為何會有這樣的感覺,但她心裡就有這樣的一種預感。她和聞立哲走的近,麻煩便接踵而來。這一回,他走了,一切都會變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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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之林氏長女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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