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野林異動

第六章 野林異動

酒子釀接過瓶子在手裡搖了搖,雖然沒有打開塞子但看她細微的眼神變化就知道她已經心裡有數,她放下后抬眼看向扁蕾,唇邊有淺淺的一抹弧度:「他的反應如何?」

「您若是指壹那麻的話,的確是讓先生陷入了一陣煩躁苦惱之中」扁蕾說著,眼神一如往日般流露出絲絲的涼意與非理智的少年氣,「能看見先生產生那種反應,也不算一件壞事……,咳,不,應該說是,實在難得。」

看著扁蕾的反應,酒子釀這雙渾濁瞳眸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片刻后又移開,聲音低啞一些:「僅此而已嗎?那男人,還是那麼讓人討厭」,只見她虛縫雙眼,一副根本不想解釋的模樣,「既然他會讓你來這兒,那就已經有定論了,還想問什麼?」

「其實先生他並沒有其他的意思,因為即使是先生,在他的一定認知里也只知此毒是由您提煉而出的,但這並不代表是唯獨您所有之物,只是恰恰您畢竟是最了解此物之人,所以希望能夠從您這裡得到一些有價值的線索。」

酒子釀拿起身邊的酒壺給自己的杯子添滿,不以為然的聽著扁蕾那儘可能禮貌的措辭遣句,甚至流露出打量的眼神睨著眼前這個人:「那個弔兒郎當的男人身邊竟有像你這樣靠譜的年輕人……」

「您若是真心稱讚,那就不甚歡心」扁蕾絲毫沒有躲閃的迎著她的目光。

「用不著拐彎抹角,這段日子裡,這裡發生什麼了事無人不知」酒子釀很明顯的表露出對扁蕾的不喜歡,「但我只能說,追本溯源,別找錯源頭。」

她這麼一說讓扁蕾也不知道究竟要不要繼續問下去,但恐怕繼續問下去也不會再有什麼有用的東西。

酒子釀站起身來,瞥見扁蕾那為難的神色她轉動瞳孔:「看你的樣子應該不是會多管閑事的人,不過如果換做你家那位藥師,不知道又會怎麼辦,從以前開始,那傢伙做任何事都不是一般人能猜想到的,所以才讓人那麼討厭。」

「先生?」扁蕾眼神變得有些動搖。

酒子釀嘴角微顫,晦暗的眼裡似乎一閃而過莫名的瞳光。

一旁站在水缸前的魚庭雀與扁青竊竊私語,兩人看著水缸中漂浮在水面的蓮葉狀植物顯得很是真摯與好奇,葉肉似乎正在一點點腐敗,但葉脈卻堅強的挺住了,簡直就像是在完成脫肉的狀態,雖然看起來不算反常,可葉脈過於膨脹這點的確讓人好奇。

「那邊的兩個,不想死的別亂碰」酒子釀連看也沒看都知道兩人會幹嘛,瞬間兩人那躍躍欲試的手指僵在空中,頓時兩臉無辜發懵。

啪——

「疼!」

魚庭雀眼色十足,瞬間收手,還不忘啪的打中扁青那遲鈍的手,一臉嚴肅的用著尖銳聲音教育:「真是的,小小年紀怎能亂動人家的東西!」

「你!?」

酒子釀走到門邊,與乞望四目相對,看著乞望此時望著自己時滴溜溜的大眼睛她躬身湊近了仔細打量:「你看起來是挺不錯的素材,不過在那之前……」,說著,她雙手掰開乞望的嘴,一隻渾身沾滿了乞望口水嚇得瑟瑟發抖的牟撻被她成功從乞望嘴裡給解救出來,意外的是,她看乞望的眼神卻很平淡,就連聲音也與對其他人時不同,「抱歉,它們可受不住你這種熱情。」

乞望肉眼可見的露出失落的表情。

「不好意思,它沒惡意的」魚庭雀連忙上前。

「甘願選擇離開自己的族群,跟隨他人來到完全陌生之地,想必於它而言,你,已經勝過了它眼中的所有所見」酒子釀用著衣服給懷中的牟撻擦拭著口吻變得圓潤許多,看著眼前的乞望始終有著對人時不曾有的緩和之色,「它對你,應該非常信任吧。」

「大概是吧。」

「大概是吧?」酒子釀側身,一瞬眼神又變得似帶著倒刺,對魚庭雀著模稜兩可的口吻不太舒服,可當她盯著魚庭雀一臉自我明白的神情輕輕抓了抓了乞望的鼻子,乞望舒服的抖動耳朵,這畫面讓酒子釀又漸漸緩和了自己的目光,「是嗎。」

「藥師先生對山下發生的事,似乎很清楚啊」魚庭雀抬眼直面。

酒子釀將牟撻放下仍舊一臉的漠不關心:「那又怎樣?事不關己,季不勞心」說著,她山下打量魚庭雀,「不過,我還第一次見到被葯廬雇傭的行者,你是武者?」

「迫於生計,再加上……無法拒絕的雇傭條件,我也只是想趕快結束然後得到報酬罷了」魚庭雀側頭饒有趣味的睨著她,不覺露出貌似和善的笑容,「所以還想請先生,不吝相告。」

「如果我說愛莫能助,無可奉告呢?」

酒子釀半眯起眼,無光的瞳孔里甚至沒有映照出任何浮影,讓此時身邊直視著她的魚庭雀嘴角的弧度漸漸消斂,甚至難得的瞳光里流露出分明的寒氣。

「你是什麼人?」

就在兩人之間氣氛變得凝滯時,從松林中走來之人打破了僵局,魚庭雀察覺到酒子釀因此人的出現神情有細微的改變,這才收起了自己在旁人看來同樣帶著冒昧的目光。

她循聲看去,一身簡單束服(束口短衣長褲普通服飾,多適合勞作)的青年看起來應該二十齣頭的模樣,墨色至肩下的長發簡單束髮,而左眼下有一道延伸至鬢角的舊傷划痕。

「這位行者……」他背著採藥的背簍,手裡拿著行走山中必備的長柄開路刀,或許是看見了剛才的景象此時面對魚庭雀顯然非常嚴肅且警惕,「怎麼會在我繁縷坊?」說著,他的目光同樣掃視了魚庭雀身邊已經站起來的乞望。

還未等魚庭雀開口,從內屋小跑出來的錦地羅雖不知發生什麼事,但連忙解釋:「別緊張,我們是從八角葯廬而來,只是前來向藥師先生取點藥材的。」

年輕人聽見錦地羅的話一雙並未有鬆懈意思的眼睛直勾勾的盯著魚庭雀,直到酒子釀沉默的走向另一側的屋后,年輕人的目光追尋而去片刻轉回后微微一笑:「是這樣啊,從八角來的」,他稍顯猶豫後放鬆了緊捏長刀的手掌,隨即緩緩走上前並在一旁放下背簍,但目光落在魚庭雀身上時有分明的停頓,「只是這位葯廬訪客的服飾讓我誤以為是擅闖者,剛才失禮了。」

「不,這位的確並非我葯廬之人,只是因為有點事,所以請這位莫瑪同行」錦地羅說著上前一步,「還未請教您是?」

「哦,只是一個普通的採藥人」他邊說邊將背簍里的各種藥材倒出來,非常自然快速的將藥材分開晾曬,「藥師先生不擅與人打交道,所以繁縷坊里很多對外的事我也幫襯著」,許是聽見了屋內還有人在說話,他探身快速掃視后禮貌的用著同樣的微笑開口,「今天真難得,一下子來了這麼多人,繁縷坊第一次變得這麼熱鬧。」

「非常抱歉,今日如此叨擾」知道其他人都沒什麼太大作用,反而是這群不靠譜的成年人中的小姑娘顯得非常成熟。

「緹卡言重了」他擺擺手,忽而瞥了一眼靠在旁邊牆上百無聊賴發獃的魚庭雀,「只是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竟然會來三位八角的藥劑師,甚至還協同這樣一位行者前來,只是取葯,用不著這樣吧。」

「那,那是因為……」這件事的確有點複雜,錦地羅一時間也不知道該如何解釋。

「你也是藥劑師?」突然扁青蹦出來從后抱著錦地羅,用著身高優勢將腦袋擱在她的頭上從上到下的打量眼前與自己年齡沒差幾歲的同齡人,「之前似乎沒聽過酒子釀有弟子之類的。」

聽見扁青的話,對方瞳光一瞬閃爍后始終保持嘴角的一抹弧度:「勉強,能算得上是非正式的藥劑師……」,說著他目光停留在扁青的藥劑師服上后移開,「只是與八角的藥劑師有點區別。」

「欸,那,你不是酒子釀的弟子咯」扁青偏側腦袋,疑問和求知從來都不假思索甚至不加掩飾的彰顯在他臉上。

錦地羅抬頭看著對方臉上衣衫而過的不悅連忙往後一個肘擊,鐵實的擊中扁青的肋骨,隨即她連忙表示歉意:「不好意思,他、他他沒惡意,阿青他就是心直口快,請拓康別見怪。」

他搖搖頭:「沒事兒,反正這位年輕的藥劑師也不是第一個這麼說的人,對了,我叫夏無蹤,如果還有我能幫忙的地方儘管說」,他說著看向酒子釀離開的方向,「先生她可能很長一段時間都要靜處,不會再見生人,至少這裡的事,我大部分還是清楚的。」

「地羅,你拿到葯就和阿青先回去,我還要在這裡多待一陣子」扁蕾似乎結束了沉思走到門前,隨即與夏無蹤眼神交匯彼此微微頷首以示招呼,「這麼說來,有件事可能真的需要拓康的幫忙。」

「請說」

「剛才在山下,我聽聞近日來因為不遵禁林規矩擅長山林出現了不明襲擊者的事件發生,不瞞拓康,我們小鎮也有被雇傭的弋狩因此受傷,鑒於被襲擊者的傷勢並非是普通醫者能醫治的,所以我家藥師對此深表擔憂,而且,飛廉橡內也陸續出現了傷亡,這件事如果繼續擴大,恐怕會有更糟糕的結果」

「嗯,近日來這件事發酵的很快,我也聽聞鎮主對此有很大的關注,而且也有所為,沒想到連須羅桐屯也有人被牽連」夏無蹤聽見扁蕾的陳述似乎明白了他前來的目的,「所以今日你們來繁縷坊找先生,是認為這件事與先生有關聯對嗎?」

魚庭雀聽著他們的對話忽而轉動眼瞳斜睨著夏無蹤。

「是或不是已經不是現在的重點,重點是一定要儘快確定襲擊者究竟是什麼東西,是人還是非人」扁蕾此刻無比的真摯。

夏無蹤一愣:「難道說,你想進山?」

「什麼?」扁青揉著肋骨愕然的看向扁蕾,「壹那麻同意的?」

「阿蕾,不行!」錦地羅也不由得嚇了一跳。

「今天日時會有新的一批弋狩進山,如果遇到那東西,必定又會增添新的傷者」扁蕾想到酒子釀不覺蹙眉,「我可不認為這位藥師先生會下山為他們醫治。」

夏無蹤默認的迎著扁蕾那堅定的目光道:「真不愧是八角葯廬的藥劑師,首先考慮的還是他人」,見扁蕾並未否認,他想了想看著旁邊急切的其他兩位同伴,「雖然很佩服你的想法,不過,且不說你只是一位藥劑師,要知道那些被襲擊的人都是經驗豐富的專職弋狩,更何況還是一片陌生的領域,若是讓你現在進山,恐怕是一去不回了。」

「對於此地的鎮主有什麼打算或是作為,我無權干預也不關心,我關心的只有那個不明的東西,還有是否會繼續發展最終擴散影響從而波及到八角,僅此而已」扁蕾似乎已經打定主意,「而且,我還沒莽撞到忘記自己的身份,只是想要進山看看是否是因為山裡有什麼異樣罷了,所以,多謝勸言,還望能夠告知最初發現那個東西的地方究竟在什麼位置。」

「欸,真要去嗎?」魚庭雀蹲在一旁發出不情願的聲音,她不經意的瞅了一眼夏無蹤,「在這裡找點解毒劑之類的散給鎮上的人,告訴他們這段時間老老實實待著別進山不就行了」,隨即她隨手撿起地上的一根雜草逗著乞望嘴裡嘟噥著,「說不定對方根本就沒想那麼多,反而是這些人多事亂闖才導致的,自作自受罷了。」

眾人聽著她的話一瞬沉默,夏無蹤不露痕迹的轉動眼珠睨著她,唇角的弧度微微下拉。

扁蕾忽然走向她后停在她與乞望的面前,魚庭雀不解的抬頭,他忽而露出邪氣的一笑:「不管如何,這一趟你都要陪著走一趟才能結束,世上可沒有那麼好掙的莫比,您說是嗎?」

「嘖」魚庭雀側頭咂舌,「這世道的小鬼居然變這麼狡猾。」

夏無蹤見狀頓時笑道:「既是如此,就算我再阻止也沒用,各位若是就這麼去的話太過危險了,我幫你們領路。」

扁蕾一愣:「可是……」

「多說無用,我比起鎮上那些擅長山林但並非是本地住民的弋狩可是更有用的人,不管是這座松針山還是那座白翁山,說不上遍布足跡,至少還算得上是熟門熟路,就算遇上意外,我也知道哪裡是安全的地方」說話間,夏無蹤已經重新拿起一旁的長刀,他抬頭看了看天,「馬上快到日時了,現在是極夜到來前日頭正盛的時間,要去的話,就趁現在。」

「那,那,我也一起去!」扁青連忙將懷中那隻啃著自己手已經睡著的牟撻放下著急的表示隨行。

「你跟地羅拿到葯馬上回去,這兒沒你什麼事兒」扁蕾顯得很是嚴肅。

扁青難得眉頭一蹙幾步走到他跟前,收斂了嬉笑之意,目光認真且帶著少見的氣勢盯著扁蕾:「你說的不算。你能去,我也能去。」

魚庭雀站起來伸展身體,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夏無蹤后伸手摸了摸乞望的腦袋,隨即舉手:「有人爭著去,那我能留下嗎?」

「你想到別想!」

在扁青沒得商量的目光中扁蕾無奈妥協,平日里看似溫和開朗又有些傻氣的扁青,一旦較真任性起來,實在是沒有任何人能阻止,更何況,硬要說起來,扁青因為天賦的緣故在整個八角葯廬里,除了藥師壹那麻,實則最接近正式藥師頭銜的人就是扁青,可偏偏是一個和壹那麻有其師必有其徒的傢伙,讓人難以揣摩其行為。

進入松針山後偏向東南的方向移動,當走到山腰松林開始變少,遠眺而去,緊挨著松針山的一座山頂上有著一片銀白如老翁銀霜白髮山林的山便是白翁山,而除了山頂的銀白,覆蓋整座山甚至與瑪爾卜森林相連的這片森林便是有異動的山林,名為野理猩林。

與須羅桐屯地勢不同,這裡接連都是丘陵,山脈幾乎相連,不是上山就是下山,越是深入人跡罕至的林中就越是能夠察覺到與人族活動頻繁的山林有著很大的區別,而且這裡還並未進入野林。

或許是本能的反應,身體上的汗毛都不由自主的豎起,不知道是否是因為禁林時節,整座山林里除了鳥獸魚蟲與自然的聲音,就連踏草之聲也那麼的刺耳,不時驚飛夜鳥騰飛,就連悠然覓食的陸獸也受驚的飛快逃竄。

「很快就要到野林的邊緣,那裡應該就是第一批進入之人受到襲擊的地方」夏無蹤非常熟練的運用手裡的長刀除掉亂雜的樹叢在前方領路。

走在最後的魚庭雀一直都沉默的與乞望一同跟隨,只是走在與瑪爾卜類似的這座林中的時候隱約覺察到說不上來的異樣感,是空氣過於凝重嗎?她比起之前要更加集中注意力,靈敏的用五感觀察四周,甚至就連身邊的乞望也不時表現出不喜歡的反應。

終於在跨過一條林中小溪后,進入了野林,沒走多久在一處山澗坡上停下來,四周留下的不自然人為的痕迹的確分明表示這裡曾有過打鬥,扁蕾與扁青上前各自勘察,夏無蹤則站在之外環顧四周。

對專業的藥理之類的東西魚庭雀確實沒辦法幫忙,但對於留下的打鬥痕迹她倒是不得不留意,即使落葉與野獸的足印掩蓋了不少,但留在四周樹木上的卻很清晰,一些弋狩間常見的武器留下的擦痕和孔洞倒是沒什麼問題,現在讓她很在意的是一棵大樹非常高的位置,有一處明顯不自然的壓痕,那個高度並非一般人能達到,即使藉助工具但留下的也不應該是那種殘印。

魚庭雀往後退了幾步,借著散光眯起眼想要更加清晰的看清楚,忽然頭頂一隻飛鳥掠過,散光閃爍間那印子似乎也在一瞬閃爍光芒,魚庭雀頓時睜大眼一愣:「那是……結晶?」

扁青從落葉下似乎尋得了什麼東西,他拿起后環顧一圈看見魚庭雀那個方向光線更加明亮於是走向她,來到魚庭雀近旁他迎著光看著手心裡被泥土包裹的小東西,他一點點的弄掉泥土,直到露出青黴色的硬塊。

嗚——

乞望突兀的朝著扁青對面方向發出警惕的低鳴。

魚庭雀耳邊適時傳來一陣不易捕捉的摩擦風聲,只見她側身一腳,踢中毫無防備的扁青腳踝,扁青一個慣性往後摔倒,在即將倒地的一瞬魚庭雀一把抓住他胸口的衣服,穩穩提住一個成年男子下墜的身體,同時側身躲過對面咻咻飛來的兩隻無尾的短弩箭。

「看來,在找到那東西前,還得堤防不會被誤傷」說話間,魚庭雀鬆開手,扁青這才墜地發出結實的一陣悶響。

完全被一系列突發情況嚇懵的扁青躺在地上發出後知後覺略帶沙啞的疼痛呼吸聲,扁蕾剛想起身一瞬看見魚庭雀抬手阻止他只能靜靜的不動。

沒多久,對面林間人影慢慢現身,果然是今日進山的那群由弋狩結成的隊伍,遠遠看見魚庭雀他們是人這才放下了手中的武器,於是對方抬手擺了擺示意之後離開。

魚庭雀盯著對面那群人回頭看了看那兩隻短弩箭,眼神淡郁低喃:「就這種程度進山,認真的嗎?」

扁蕾看著只剩眼珠還清醒的扁青一臉嫌棄盯著他,魚庭雀對著乞望吹了一聲口哨,乞望抬頭嗅了嗅似乎已經沒有了陌生的味道,她走向扁蕾:「還要繼續進山嗎?」

「總不能半途而廢吧」

「這個嘛……」魚庭雀看了一眼那群人前進的方向,「我還以為是專職的弋狩,不過,就他們這種程度的話,還不足以對我們構成威脅。」

「對我似乎,足夠了」總算喘過氣來的扁青抬手伸向扁蕾。

扁蕾蹲下身一掌重重的落在他的胸口:「閉嘴!」

被扁蕾拉起來的扁青揉著被打疼的胸口一臉怨婦的表情盯著魚庭雀:「能拜託你下次動腳前先動口嗎?這具完美的身體,我不想讓他定格在二十三歲的年紀,至少希望能夠再多健康保存二十年!」

魚庭雀牽動嘴角:「那可能有點困難,畢竟我們行者之名最字面的意思就是靠腳,能動腳解決的簡單事情怎能轉而複雜的動口呢?」說罷,她轉身湊近了扁青,伸出手指戳了戳他的胸口露出誠意十足的笑容,「不過為了應僱主的需求,下次若再遇突發情況,盡量動口,即使因此避不開的話,我也竭盡全力避開致命的頭胸之類的地方,可好!?」

扁青下意識往後揚了揚身子,顫抖著雙手拉住扁蕾的手臂:「她這是要竭盡全力把我給弄殘的意思?」

「還是抓緊時間趕路吧」扁蕾已經有些累了的搖搖頭。

一行人繼續朝著前幾次進山後被襲擊者所在地移動,隨著陽光開始傾斜,白晝的時間越發減少,就連身邊獸類的活動也變得頻繁起來,在這之後的兩處扁青似乎都找到了類似的東西,而魚庭雀則在其中也發現了容易忽視的細節。

「該回去了」魚庭雀抬頭看了看已經無光的頭頂密冠,幽暗來臨時刻留在密林是最糟糕的選擇。

話音剛落,從不遠處發出刺耳又驚懼的鳥類嘶鳴聲,夏無蹤應聲看去:「那裡應該是剛才那群人走的路線」

「這可不是好兆頭」魚庭雀微蹙眉頭,凡是行走這種密林,聽見這種獸鳴一般都是最好盡量避免,聽來駭人的叫聲,實則是警告。

片刻的靜默后靈敏的乞望忽然警覺的站在稍高的石頭上豎起雙耳,比起剛才的警惕低鳴此時發出了威脅的低吼聲,就連原本溫順的獸瞳此時也閃爍著尖銳的威嚇光芒,魚庭雀右手下意識伸入行者服下,放在腰后的刀柄上,戛然而止的林中清風以及同時襲來的這股厚重的空氣味道,就連四周的蟲鳴也不知何時停止了,原本的寧謐變成了死寂。

「怎麼了?」扁青壓低聲看向她。

「噓!」魚庭雀多年行旅的直覺告訴她有什麼東西在附近,而且是從那群弋狩行走的方向過來的,她看向乞望,此時的靈獸漸漸將身子伏地,全身的毛髮也變得如倒刺般站立起來,整個身體已經進入了狩獵狀態。

她眯起眼緊盯遠方樹影斑駁間的光點,一瞬那光點前一個影子閃動,頓時,只見她瞳孔一瞬緊縮朝著扁蕾吼道:「伏身!」

一道龐大的黑影在半高的樹木間敏捷閃動,移動速度過快甚至超出了她的預計,眨眼的功夫便來到眾人身邊的樹上,隨著她尾音未散驟然從高空襲來,幸而伏身避閃的扁蕾逃過一擊此時完全不敢動彈,瞬時乞望擺動長尾一聲低吼撲向那黑影,粗壯的前爪雖未擊中對方身體,但爪子似乎撕裂了對方的皮毛,在乞望的爪子縫隙留下了殘留物。

魚庭雀盯著遠方石頭上隱藏在無光中的龐大黑影,如此的距離因為光線不足實在看不清對方究竟是什麼東西,而就在她思考的同時那黑影便再次以軟體動物行進的動作朝他們襲來,腳下發出碎石碰撞的聲音,對方一個騰空撲向魚庭雀,她一把抽出半臂長的短刃擋在身前,因為撲力令她整個人都往後退了好幾步,然而就在如此近的距離下,她卻只能見到散發出獸體味道的龐大的身軀。

忽然她瞳光閃爍,右臂增力朝著對方從下往上拉動刀刃,同時吹響口哨令乞望自后襲擊,許是察覺到她力道的變化,對方連忙卸力閃避,而她則一個側身在對方躲閃乞望時被她一腳踢中,似壯碩成人的巨大身體這才重重落地,但很快卻一骨碌爬起來后朝著夏無蹤的方向跑去,魚庭雀連忙趕上前,卻見那東西猛地改變方向朝著一棵粗壯的大樹毫無阻力的攀上去,見狀,魚庭雀立刻從懷中掏出幾顆藥丸一掌捏碎后朝著那東西用力灑去,在渾身沾染上一部分白色粉末的同時那東西鑽入樹冠內,看著猛烈搖動的大樹動靜朝著森林內移動,應該是逃走了。

「難怪會在那麼高的地方留下那種壓迫痕迹。」

魚庭雀伸手捏了捏鼻子,繼而看向身邊的乞望,乞望抖動巨大的身軀來到她的身邊用鼻子抵了抵她的手。

驚魂未定的扁青扭動著脖子環顧四周,直到確定沒事後才想起趕往扁蕾身邊,他瞪大了眼看向魚庭雀:「就是那東西嗎?」

「和那天弋狩身上殘留的味道一樣」魚庭雀說話間看向那東西最開始襲來的方向,神情很是嚴肅,「獸皮上有新鮮的血味」,說罷她收起短刃帶著乞望便趕向前方,扁青等人只得緊隨其後。

當來到林間低洼處,果不其然,那群弋狩被襲擊了。

一共六人,每人身上都有著不同程度的傷,幾乎是抓傷,而傷的最重之人被發現半掛在另一邊的山溝草藤里,半個左小臂都被生生扯斷,加上因為跌落撞擊造成的傷令其幾乎處於暈厥狀態。

扁青與扁蕾用隨身攜帶的藥包對每個人進行簡單的處理,但那重傷之人止血后必須立刻抬回鎮子進行醫治,況且,即使是抓傷也會致命,為此所有人都不得不立刻尋找最快離開的辦法。

最後,夏無蹤確定方位后帶著所有人走另一條道安全離開,剛回到鎮上,因為此次的情況所引起的軒然大波可想而知,甚至還扯進來隔壁鎮的人以及繁縷坊之人,讓鎮主不得不招來鎮上有話語權之人進行議會。

停放異鄉患者的醫寮里,扁青他們似乎與小鎮上的人產生了意見分歧。

「再猶豫下去,他們全都會中毒致死的」面對早已有死亡的先例,正常人早該以醫治患者為重,可是扁青怎麼也想不到他們居然在這種時候還會猶豫。

「可你說這毒非得讓荼婆來解,她、她可是練毒的,誰敢讓她治?」

「我可不敢」

「我也不敢」

「誰知道她會不會藉機下另外的毒。」

「再說了,就算讓她治,她能來嗎?」

「對啊,她從來不會離開裟婆屋,也沒人敢去那個地方,讓她來……不可能吧。」

「欸,你們不是八角葯廬的人嗎?你們既然是藥劑師,難道連你們也解不了這毒嗎?」

「是啊是啊,你們不是醫好了一個人嗎?」

「比起那個人,我們更相信你們,這種情況,與其讓一個練毒的來,不如讓起碼是藥劑師的來」

「就算治不好,也是儘力而為了,誰也不會怪你們的。」

扁蕾檢查了身邊中毒者的傷口,一如壹那麻所說,每個人中毒反應有些微的不同,如果按照壹那麻之前的辦法,根本不確定是否能夠真正完全的祛除乾淨,若是方法不得當只會適得其反,現在唯一最簡單也是最好的辦法只有拿到酒子釀的解毒劑或是請酒子釀進行解毒,然而眼前這群人,根本不關心弋狩的死活,卻擔心另一個會威脅到自己的外來人。

此時一旁氣得攥緊拳頭的扁青幾乎快要控制不住自己,扁蕾掃視身邊那些已經開始意識不清的弋狩,只見他站起身擋住扁青,冷冷的回頭,一雙獸瞳頓時讓在場所見之人皆面面相覷甚至開始遠離他,無數雙看著他的眼睛里沒有一個是迥異的。

「阿蕾」扁青這是第一次站在扁蕾的身後方向,面對著摻雜無數複雜眼神的目光,畏怖,驚異,厭惡,以及分明的惡意,讓他竟本能的想要迴避的往扁蕾身後躲避。

扁蕾看向對面門口的方向,魚庭雀靠在側邊環抱雙臂,只是靜靜的凝視著回應他的目光,那氤氳水汽的灰色雙瞳,此時靜得似那清晰映照出完整且皎潔的烏布司的凈泉水面,甚至連一絲的漣漪也沒有。

他原本閃爍的瞳光竟一點點平靜下來,只見他冷冽堅定的再次對上這群人的目光,道:「不過是因為他們都是外鄉人,死活都與你們無關罷了。說什麼因為擔心,相信,能將如此無恥的本心修飾得這麼冠冕堂皇,都不會忍不住笑出來嗎?說得如此無關痛癢,不如……」,說著扁蕾拿起旁邊沾染了毒血的紗布扔向最近之人,「你們也試試看」。

整個醫寮因為扁蕾的舉動頓時響徹各種驚叫聲,眾人面目猙獰的四下逃竄,將那個被紗布扔中之人連連推搡,就像見到惡鬼一般拚命遠離,扁蕾看著眼前眾人狼狽可笑、殘忍冷酷的景象不由得發出哀怨的嘲諷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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