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權宜

看着忽然回返的姜蒓如，風奚兒露出玩味的笑容，一臉「我就知道」的神情，曲敬則因剛剛風奚兒的話有些慌亂，一邊起身，口中一邊問道：「蒓如不是要趕回鬼樊樓嗎？怎麼又回來了？」

姜蒓如抿了抿嘴，卻似有些難以啟齒，但最終還是實言相告：「若思，你最近可能會有些麻煩。那個打算上我家提親的陳尋，原是個紈絝性子，如今因着一些胡思亂想就不管不顧，甚至打算提親，足見他做事全不考慮後果，我怕……我怕他一時衝動，再對若思做出什麼事來。若是因此而讓若思有所損傷，我實在是於心難安……」

姜蒓如言罷，風奚兒沖着曲敬挑了挑眉，神情頗為得意。曲敬卻只覺得心中有些感慨——之前便覺得這姜氏女處事頗為周到，那次在鬼樊樓中尋到風奚兒處探望自己，便讓曲敬對此女另眼相看，此次自己已然麻煩臨頭，還不忘回來示警，更是難能可貴。

曲敬自幼便見多了商賈之事，其實也早已習慣了有利則聚無利則散的人情冷暖。那些生意上的夥伴，覺得有利可圖時親逾兄弟，一旦大難臨頭，各尋出路都算是好的，更多的則是回頭咬上一口，一來能給自己撈點好處，二來也可拉個墊背的。江湖人行事向來也利字當先，與生意人本無甚差別，相較之下，姜蒓如此舉，無疑讓曲敬從心裏讚賞與看重。

想到此處，曲敬整了整衣冠，正色抱拳，口中道：「多謝蒓如提醒，我自會小心。」

「若思可有辦法應對？」

「這能有什麼辦法？唯有深居簡出多加小心也就是了。」曲敬苦笑。

「我倒有個辦法，不知若思是否同意……」姜蒓如像是下定了什麼決心，對曲敬道。

曲敬心中瞭然：果然來了！口中說道：「蒓如何以教我，還請直言。」

「我在想……那陳尋之所以要來尋若思的晦氣，只不過是因為對我有些想法，但若是……若是我已與他人有了婚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天經地義，加上我烈山城和陳家幾代的交情，那想來，陳家自然無法再生事端。」姜蒓如說話有些吞吞吐吐。

「啊？蒓如莫非已許配了人家？」曲敬一愣。

姜蒓如臉更紅了：「自然是沒有的！可那陳尋並不知曉，若是騙他說，家中對我的終身大事早有安排，而後若思與我同上烈山城……」

「我與你同往烈山城？等等！……你的意思是，騙他說你我有婚約！？那不是更把我架在火上烤嗎？」曲敬大驚。

一旁的風奚兒實在是聽不下去了，插話道：「她的意思是，既然陳家小子已有所誤解，越解釋就越說不清，倒不如將錯就錯，只要姜家小娘子保守秘密，別說漏了嘴，並且和家裏也打好招呼，也就是了。如此，不但看在姜家的面子上，陳家不會把你如何，這丫頭自己也再無這樣的麻煩。」

「那又如何收場？」曲敬追問。

風奚兒用恨鐵不成鋼的眼神看了曲敬一眼，心道：傻小子還收什麼場？口中卻道：「那還不簡單，依陳家小子的脾性，過不幾天，怕是就要另結新歡，到時候再對外說婚約取消也就是了。」說着，看向了姜蒓如，「我說的可對？」

姜蒓如罕見地有些羞赧：「風姐姐說的倒也不錯……」又看向曲敬，歉意道：「我原本是想，遠水不解近渴，若是等我回家商議另做計較，只怕陳家提親的隊伍已經上門了，到時候兩家都不好收場……若是我想辦法放出些真真假假的謠言，

大體就如同風姐姐說的那些……而我之前恰好和若思提過，想邀若思到烈山城做客，但如今這情況，也無需再等家父的請柬，不如若思便與我們一同啟程回烈山城，避一避他，如此，我與若思，大概都可以過了此關……如今在這裏，我確實拿他沒有辦法，即便如小坼說的揍他一頓，以他一向自視甚高的性子，怕是只會更加胡思亂想……況且，我一時也實在想不出別的辦法了……」

風奚兒又仔細琢磨了一遍，忽然眼前一亮：「去烈山城？……也好！烈山城欠我姑母的債正好都算一算……」

「可是……」曲敬還待再言，風奚兒卻狠狠掐了曲敬一把，直接把他的話堵在了嗓子裏。

「行啦，就這麼辦！權宜之計懂嗎？」風奚兒一錘定音，「我是你姐姐，答應姑母要照顧你的，我便替姑母同意了！」

姜蒓如見此間事已了，當即告辭：「如此，我且先回去穩住陳家人，再安排人把傳聞散佈出去。崑崙墟會明日還有最後一場，之後便可以動身了。」說完，匆匆忙忙便出了房門，落荒而逃。

風奚兒看姜蒓如遠去，得意乜視着曲敬：「看看，我怎麼說來着？」

曲敬卻一臉苦笑：「如此兒戲，爹爹怕是會打斷我的腿……」

「不怕，你就說你娘她同意了！」風奚兒毫不在意道。

聽風奚兒說到娘親，曲敬忽然想起一事，環顧四周，看到房門還敞着，便起身仔細關好了房門，又檢查了窗戶，這才回到風奚兒身邊，壓低聲音道：「姐姐，還有一事，是娘親她在昨夜的離去前交待的，須得讓姐姐知曉……」

看曲敬說得鄭重，風奚兒也收起了玩笑的神情，鄭重問道：「姑母有什麼交待？」

曲敬伸手入懷，摸索了一陣，取出一物。

風奚兒定睛看去，只見是一指肚大小的墨綠色碎石，形狀並不規則，看起來明顯有碎裂的痕迹。看清了眼前之物，風奚兒不由得瞪大了雙眼，以手掩口，怕自己忍不住驚呼出來，隨即也四下掃視一圈，方才低聲問道：「星核隕玉？」

曲敬點了點頭。

「哪來的？」風奚兒再問。

曲敬也不隱瞞：「昨晚娘親從那個彭異手中搶來的。之前人多，我便沒提這事。」

「……」風奚兒眼神動了動，慎重地從頭上拔下一支白玉掐金絲的發笄，輕叩機簧，發笄尾端彈開，從裏邊掉落出一粒石子，一樣的墨綠色澤，一般的稜角分明，比曲敬手中的那粒略略小一些，一眼看去，便知兩顆碎石必定系出同源，是同一塊石頭上碎裂出來的，「姑母是不是要你從我這兒取回這塊隕玉碎片？」

曲敬點頭。

風奚兒見狀，便毫不猶豫將手中的石塊托在掌心，平攤在曲敬面前：「也好，你拿去吧。我也算是完成了姑母的託付。」

「娘親說，你沒了這隕玉碎片，多多少少會受些影響，不礙事嗎？」曲敬有些擔心。

「哈哈，你以為姐姐這偌大的名聲，是靠着這隕玉碎片闖出來的嗎？別啰嗦了，這塊隕玉本就是姑母之物，我這些年也只是代為保管，如今交到你的手裏，也算是完璧歸趙了。再說，既然姑母讓你取回此物，自然也有所囑託，你別誤了事！」

「那好！多謝奚兒姐姐！」話已說至此處，曲敬便不再猶豫，接過風奚兒隨身攜帶的這枚隕玉碎片。

風奚兒問道：「既然姑母讓你拿回隕玉，便是打算……可需要我為你守護入夢？」

曲敬點了點頭：「昨夜娘親說，本沒想到能在此處遇到一塊隕玉碎片。可既見到了，便隨手取了，加上姐姐手中這塊，合二者殘餘的力量，應該可以幫我打開一層夢境枷鎖，讓我尋個合適的時間自己探索夢境。既然姐姐願意為我守夢，那自是再好沒有了。只是，這裏合適嗎？」

「這倒無妨，畢竟你在夢中時間即便再長，於此處看來，也不過彈指間事。我守在此處，也不過是防止有人趁著那一瞬間對你不利、擾你夢境罷了。」風奚兒認真道，同時抬手理了理頭上秀髮，將那白玉發笄重新插回發上。

「那好，有勞姐姐了！」

曲敬盤膝坐下，將兩枚石子分別握在雙手掌心，依照上次在無憂洞中入夢的經驗，配合著昨夜母親傳授的方法，閉目凝神，漸漸沉入了夢境。

熟悉的睡意來襲之感，熟悉的一絲清明點亮靈台，熟悉的昏沉與清明互相交織、籠罩自身，而後一個從不曾見過的夢境在眼前展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