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觀政

第57章 觀政

看着一屋子人滿是驚疑之色,斐裁臉上的表情頗為沉痛:「說起來卻是本縣的大意,我平原地區的物產豐富,其絲造布匹、瓷器茶葉等物,自古以來便多有薄名——因此在本縣想來,只需開拓一二商路互通有無,此等佳物在江都、巴蜀等地,必然大受歡迎才對。」

「然而本縣萬萬沒想到的是……第一批貨物抵達南方后,卻竟然出現了滯銷的情況!」

滯銷!?

聽到這個詞,眾人臉色變得難看了起來——對比於流匪搶劫或是商船覆沒,他們更加不願意聽到這兩個字。

「敢問明府,此間……可是有了什麼變故?」一名四十歲上下的大戶拱手問道。

斐裁重重嘆息一聲:「這倒不是有了什麼變故,而是我等偏居一隅,消息阻塞……有些東西太過想當然了!」

眾人面面相覷一眼,不知此言何意。

斐裁臉上的沉痛之色更甚:「簡單來說,就是咱們的貨物雖然不錯,但兩頭皆不佔好,價格又太貴,在南方賣不出!」

誒??

價格太貴……賣不出去!?

眾人不可置信地睜大了雙眼。

斐裁苦笑一聲:「我知道諸位一時難以接受,畢竟在咱們的想像中,南方乃是貧瘠荒涼的瘴蠻之地,即便是江都,不過也是因為與當今陛下有舊,稍見興盛的後進之輩罷了——但我想說,咱們都錯了!」

錯了?

這是什麼意思?

眾人聞言,更是一臉不知所云。

這也不怪他們直到現在還沒弄清楚情況,終隋一朝,南北之爭一直是主旋律,作為最初的勝利者,以關中門閥和山東河北世家為代表的北方大族,對於南方那些「陳朝遺舊」不但始終報以一種輕蔑狀態,在輿論之中也多有貶低。

在掌握了大隋輿論權的北方士族們的口中,南方純粹就是一個民智未開的破落戶,不但處處瘴蠻,其經濟文化水平至少落後北方一百年,在北方在尋常不過的一件器物,在南方那些蠻子的眼裏,便成了人人爭搶的寶貝——偏偏古代的交通頗為不發達,絕大部分人一輩子都沒踏出過家鄉方圓一百里的範圍,就更別提遠在千里之外的南方了,因此時間稍長,大夥竟然也都信了。

事實上,這也是當初斐裁拓增了那幾條南方商路后,人人歡欣鼓舞的主要原因——大夥都覺得北方的貨殖在南方肯定受歡迎,但由於南方各大豪族作梗,除了朝廷官營的生意外,其餘的北方貨物很難進入南方。

斐裁見狀,也不多言,直接令人奉上了十幾個托盤,送至眾人面前任其欣賞。

於是乎,面對着托盤裏精美無比的蜀錦,針腳細密的吳布,造型和釉色不輸於北方白瓷的越窯瓷器,以及品質隱隱超過北方半籌的各類織品和果餞,半柱香后,眾人沉默了。

斐裁見狀,輕輕聳了聳肩:「如諸位所見,別的地方不好說,但江都以及巴蜀的貨殖,品質並不輸給咱們——甚至可以說,許多東西比咱們的還要好。」

說着,斐裁站了起來,輕輕撫摸著托盤中那匹堪稱藝術品的蜀錦:「如果僅僅只是一小部分貨殖的品質比咱們稍好的話,那倒也就罷了——大不了咱們揚長避短,不去碰那些咱們沒優勢的貨品。」

「但問題在於,江都巴蜀二地的品質不如咱們的貨殖,真的沒多少,目前僅僅只有鐵制農具、漆器和魚乾這三類咱們還具有些許優勢——其中漆器的優勢聊勝於無,

畢竟南方那邊相對於漆器,他們更喜歡瓷器。」

「然而最最可怕的事情在於……」

「他們大部分商品不但比我們品質更好,售價也普遍比我們更為低廉——一來,他們本地的手工業也是頗為發達;二來,卻是咱們的貨物畢竟要走陸運和水運,成本多上一截不說,中間也難免會有些折損。」

「一來二去,咱們的貨殖抵達當地之後,以略遜於他們本地同類商品的品質,其售價卻高了對方足足一成有餘,你猜這些貨殖能不能賣得出去?」

說着,斐裁重重地嘆了口氣:「本縣已經跟那些商號的主事溝通過了,他們迫於情面,答應會繼續履行當初的商契——也就是說,在未來的一年內,哪怕虧本甩賣,也會把當初的那些訂單逐一驗收。」

「可問題是……一年以後呢?」

「一年以後,如果這等情況還沒有好轉,本縣總歸不能厚著這個臉皮,再逼着人家繼續虧本下單吧?」

眾人的臉色有些發黑,當初斐裁與那些商號聯手甩出來的訂單,其類型頗為繁雜,除了絲綢、漆器和茶葉等利潤豐厚的貨物之外,也有大量以民生剛需和半剛需為主的貨物——偏偏這貨玩了一手捆綁模式,想要拿到那些利潤豐厚的訂單,就必須同時認領一批子靠薄利多銷走量的民生商品。

可眼下出了這麼一檔子事,諸如絲綢茶葉之類的商品或許可以通過降價的方式維持還算不錯的利潤,但那些剛需品的售價竟然比對方高了一成,這還如何賣的出去?

腦子裏迅速地一盤算如果自己割肉之後的得失,眾人差點連跳起來罵娘的心思都有——當初拿到這些訂單是有附加條件的,他們這段時間為了足量交付那些五花八門的民生商品,增擴的工坊和雇傭的百姓可着實不少。

要是一年以後割肉,這就等同於自己將會虧上大大的一筆錢銀,雖然說不至於傾家蕩產,但傷筋動骨卻是一定的——要知道,大隋的律法還是比較完善的,撇開那些工坊和設備的拓增費用不談,既然你跟那些百姓簽了長工身契,那要想中止契約,不狠狠出一波血,那是不可能的。

什麼?你說趁著現在趁著二期擴建工程還沒畢工,新招納的長工數量也不算特別多,要不趁著現在就割肉?

呵呵……

那你就乖乖地在家裏等死吧!

要知道,南方的那幾個商號可是跟平原縣衙簽了商契的,他們這些人拿到的訂單,其實是平原縣衙手裏拿到的,其供貨方式和生產驗收,都做了極為細密的規定——在這種情況下,哪怕你想着虧本從別處進貨來交付訂單都不可能,因為只要不是由平原縣指定的那幾個工坊,只要不是平原縣百姓親手生產出來的貨品,全部都無法驗收。

而如果他們在未來的一年裏,膽敢不如數交付訂單所需的貨物,這位肆無忌憚追求政績的縣令絕對會把他們罰的家破人亡,甚至託人求情都不好使——要知道,跟平原縣衙簽訂商契的那幾家南方商號,背後站着的可是琅琊王氏,你要是膽敢不履約,就等同於不給琅琊王氏面子。

在這個年代,一個縣令或許不至於讓他們懼怕,但是得罪琅琊王氏的下場,卻沒有幾個人受得起!——據小道消息稱,最近讓王家大出風頭的骨瓷就是這位縣令供奉出來的秘方,兩家已經是事實上的合作夥伴,這位縣令如果真的想要較真,平原王家和琅琊王氏絕對都會站出來幫他出頭。

這個混球縣令,害死我了!

眾人心裏齊齊想到。

………………

沉默了一會,高掌柜臉上擠出有些僵硬的笑容:「明府向來足智多謀,仁愛百姓之美名也是遠近皆知……既然招我等過來相商,可是有了應對之法?」

眾人聞言,紛紛回過神來。

對啊!

這個混球縣令雖然這番狠狠坑了自己一把,但這人還是頗能折騰的,從一開始的紙甲襲營;再到以骨瓷之法搞定王家,開拓南方商路,以及再後來的十消丸祛癘,無一不證明了這貨其實是個頗有手段的能吏,此番既是把自己等人齊齊招來,那決計不會只是告訴大家這麼一個壞消息。

看着眾人期待的眼神,斐裁哈哈一笑:「其實這事也挺簡單……咱們把那些貨殖的價格降下去不就行了?」

就算大部分貨殖品質不及江都巴蜀的本地所產,但只要將價格降至其售價的九成左右,我不相信當地的百姓不踴躍購買——只要這些貨殖好銷,那些南方的商號與我等的合作自然可以長久,咱們平原縣眼下的困境,也就無需擔憂了。」

降、降價!?

眾人聽到斐裁的辦法,忍不住齊齊額頭一黑——這叫什麼狗屁的好辦法!

高掌柜拱手說道:「明尊有所不知,降價雖然能夠使得這些貨殖易於售賣,但撇去稅費不談,這些貨殖生產所需的原料、器械、場地、人工、倉儲、運輸、搬運等環節,都需要成本;」

「諸如絲綢茶葉等利潤頗豐的貨殖還好說,降價就降價了,我等至少還能保本;但那些百姓生活生產所需之貨殖,本身就是利潤微薄——一旦大幅降價,以我等微博之身家,實在難以支撐其半年之虧損。」

這話倒也不算騙人,古代的商業跟後世的商業不是一回事,刨去奢侈品和利潤歷來豐厚的外貿不談,在國內流通的尋常商品,平均毛利率能夠達到40%就已經是一個非常令人眼紅的標準了——這跟後世動則70%以上的商品毛利率完全就不是一個標準。

而這40%的毛利率換算成純利潤大約是多少呢?

就拿布匹這種損耗相對較小的大宗剛性商品來說,在這個以小手工業為主的年代,40%的毛利,大約能產生8%~10%的純利潤——而這還沒有算上行商過程中可能遭遇的種種風險,如果算上這些風險,中長期的純利潤能達到7%就已經是個不錯的水平了。

而如果按照斐裁的建議,將那些原本售價約為本地價格110%的商品一下子降到只有人家售價的90%,這中間產生的虧損絕對不是表面數字相減那麼簡單——要知道,那110%的售價裏面,可是包含着南方那幾家商行的合理利潤的,要是在不損害這些商行利潤的前提下將價格下調到90%,平原的這些生產商起碼要在真實的成本價基礎上虧本30%出貨才行。

這樣一來,在賬面巨額虧損+資金池乾涸+硬性擴建支出的三重Debuff下,這些縣一級的大戶和豪強,連十個月都不用,其麾下的一眾產業就會在各種連鎖反應中面臨破產的危險,而他們也將會被徹底打回原形。

斐裁擺擺手,示意高掌柜不要急:「諸位先聽我說完嘛!」

輕輕呷了一口茶,斐裁慢悠悠地說道:「所謂商業,雖然講究的是南貨北調、人無我有;但對於在座各位來說,其根本無非就是【開源節流】四字罷了!」

「【開源】二字自然不需多說,以咱們平原縣的體量,只要能維護好那幾條南方的商路,就算我們產出再多,那也能夠銷的出去;」

「所以呢,咱們的重點應當放在【節流】二字上——只要能夠把這些貨殖的成本控制下來,薄利多銷下,以江都和巴蜀的繁榮,足以讓諸位在數年之內便坐擁萬金。」

呵呵……

你說的倒是簡單。

薄利多銷?

那也得有利才行啊!

眾人心裏紛紛吐槽。

掃了一眼面無表情的眾人,斐裁自顧自地說道:「其實細究起來,諸位目前的成本之所以未能達到一個令人滿意的標準,其實主要還是因為原料採購成本和生產成本居高不下所造成的。」

「先來說原料採購成本。」

「據本縣所知,目前諸位所需的棉麻、生絲、生漆、木材,甚至一些工具,超過大半都是獨自向外地商賈採購而來——每戶的採購量有多有少不說,那些商賈大部分還是經手商,這中間的成本自然就居高不下。」

在場眾人稍微來了點精神,一些較為聰慧之輩也大概猜出了斐裁的想法。

的確,大家都知道如果需要大批採購某項原料的話,最好的辦法還是去這些原料的產地親自採購,但問題是,當初的那些訂單來的極為突兀且急迫,壓根底就沒留給他們足夠的時間去搞原料直采不說,這些訂單還搞的極為分散,平攤給眾人之後,每戶的原料需求量雖然大,但對於大宗採購而言,其實是一個上不上下不下的尷尬標準——在這兩個因素的影響下,他們乾脆直接尋上了西市的經手商行。

不過眼下斐裁提起了此事,莫非是想……?

果然,這個念頭剛剛冒起,就聽斐裁說道:「我讓戶科精於商業和算學的官員計算過了,如果咱們平原縣所有的大宗原料全部走原產地統一採買的模式,諸位所產貨殖的成本立馬就能下降一成到一成二——畢竟買的越多,價格越便宜是眾所周知的道理。」

「而如果是由本縣上奏朝廷后出面統一採買,原料成本的下降幅度甚至可以逼近兩成——毫不避諱的說,有些事情,由我們官府出面,跟你們自己去談,那是兩碼事!」

眾人紛紛點頭,商賈乃是賤業,即便他們本身或者背後所站之人並非商賈,但以私人或者商號的身份去談這些事情的時候,總歸是拿不到最好的政策和價格——他們又不是王家,出了平原縣,又有幾個人會認他們?

但是由官府出面去調度和採買,那就是兩碼事了,在封建時代,「官府」二字的殺傷力要遠比後世大得多——況且從這貨做了那麼多膽大妄為的動作后依然屁事都沒有的情況來看,這位瘋狂追求政績的縣令背後的能量顯然是有些嚇人。

心思複雜地摸了摸自己的鬍鬚,一名老者抱拳說道:「明府,我等所需之原料交由縣衙統一採買乃是大大的好事,老朽第一個站出來支持,只不過……即便我等所需原料之價格能下降兩成,可如果按照江都巴蜀二地同類貨殖價格的九成去計算,我們交付的貨殖,依然是虧本的啊!」

斐裁點點頭:「的確,經過戶科官員的計算,即便是諸位原料採買的價格能降低個一成五,但出貨時依然會虧本——雖然虧得不算特別多,大約只有不到一成的模樣,可畢竟還是虧了!」

「所以咱們還得在生產這一環節下功夫……不知道諸位聽說過流水化生產和邊際成本這兩個詞沒有?」

流水化生產和邊際成本?

眾人面面相覷,流水化生產他們還略有耳聞,據說乃是從秦漢時期流傳下來的督造之法,其效率和出品質量極為驚人;

可是那邊際效應又是什麼東東?

面對着眾人的疑問,斐裁笑了笑:「諸位也知道,採取流水化生產之法,固然能夠極大地提升效率,但這也是要建立在大規模集中生產的前提下來:」

「簡單來說,就是聚在一起生產的工人越多,各個環節分解的越細,那麼生產效率和出品質量就越高,各種器械的利用率就越高,原料浪費也越輕微——而這種集中流水化生產的規模只需要達到一個程度,同樣的時間裏,一百個往日只能織出一匹布的長工,就能織出兩匹質量更好的布;而這兩匹布織就的過程中,浪費的麻絲和燃料甚至還沒有往日的半匹來的多。」

「這……就是所謂的生產規模越大,其生產的邊際成本越低!」

眾人聞言,頓時倒吸一口涼氣,也頓時明白了這所謂的邊際成本究竟是什麼個意思。

要知道,即便是平原縣這段時間瘋狂地開始增設工坊,但其生產模式依然還是換湯不換藥的家庭式手工生產——說白了就是招一大群婦人來,一人一台織布機,從搓麻線到紡織,乃至接線,修理機杼,都是自己動手。

在這個過程中,原料浪費不浪費的倒是小事,畢竟現在的人都非常節約,就算偶有浪費,也並不多;關鍵的是……生產效率是一個天一個地啊!

要知道,與原本的家庭織物採購模式不同,工坊與長工之間簽訂的契約都是買斷人家的上工時間,而非是後世的計件制——要是能讓這些長工在同樣的時間裏織出雙倍於往日的布匹,那就等同於將人工費用平白地降低了一半。

我滴個乖乖,把人工費用降低一半啊!——不管在什麼時候,人工費用永遠是商品最主要的成本之一,以當前的現狀,變相地把人工費用降低一半,就等同於把絕大部分貨殖的成本再降低個三成到四成!

靠原料集中採購把貨殖成本降低兩成左右,再在人工這塊把貨殖成本降低個三四成……我滴個乖乖,這生意完全可以做!

真要是能達到斐裁所說的效果,別說把價格降到人家的九成了,就算是降到八成五,他們依然還是有錢賺!

他們倒並不懷疑斐裁哄騙與他們,畢竟當初這貨讓官匠營的工匠們生產土法水泥的時候,便用過此法,這才能夠在短短半個月內就將平原縣的城牆增築到兩丈五。

只不過……

高掌柜在短暫的興奮之後,又苦惱了起來:「明府此言我等自然是信的,不過依明府所言,這工坊的規模大小乃是降低生產成本的關鍵;」

「可我等這月余以來,皆在馬不停蹄地增擴各類工坊,其錢糧耗費之巨,已近傷筋動骨,在此等情況下,不是我等不願意……而是實在是一下子拿不出更多的錢銀啊!」

這話卻也沒錯,平原縣攏共就那麼大點地方,城中的富戶着實有限的很,偏偏這段時間斐裁上馬的項目一個接一個,只能逮著這十餘只羊羔猛著薅,因此短短月餘下來,這些富戶攤子倒是鋪的不小,但要想拿出足夠的錢銀出來,卻是心有餘而力不足了。

見到總算進入了今天的正題,斐裁先是默默地給這位高掌柜豎了個大拇指,然後哈哈一笑:「諸位無需擔憂,擴大各個工坊的規模,卻也未必真的需要諸位實打實地拿出錢銀來!」

???

眾人聽的一頭霧水。

面面相覷了一番后,高掌柜有些狐疑地看着斐裁:「明尊的意思是……打算找人入股?」

斐裁點了點頭,有搖了搖頭:「不錯,我大隋之富饒,千古曠有,面對着此等有賺無賠的生意,自然不愁沒人入股。」

眾人略有些不甘對視了一眼,終究還是捨不得嘴巴邊這塊肥肉。

高掌柜牙疼似地糾結了半天後,出言問道:「敢問明府……可是打算讓王家參股?」

斐裁搖了搖頭:「大隋又不止有王家這麼一個大戶……事實上,需要大規模增擴的工坊又不是一個兩個,單以王家的家資,恐怕卻也投不了這麼多。」

似乎想起了什麼,高掌柜忍不住抽了一口涼氣:「明府的意思是……?」

斐裁笑了笑:「自然是朝廷來投——而且諸位放心,除非是特殊情況,否則這些項目不管追投多少,朝廷所佔股份絕對不會超過兩成!」

高掌柜一臉難以置信地看着他,猶豫了半晌,終究還是出聲詢問道:「明府,恕我直言,官府這兩個多月以來各項花費支出遠較往年為多,咱們平原縣……真拿得出那麼多錢來?」

斐裁哈哈一笑:「不瞞各位,平原縣賬戶上早就是一片赤字了,要是不趕緊想想辦法,別說追投這些項目了,就連本縣兩個月後的俸米是否還能發的出來,都是個大大的疑問。」

見到如此肆無忌憚的斐裁,高掌柜嘴角抽了抽:「那確是不知……朝廷所投之錢銀,從何而來?」

斐裁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笑眯眯地說道:「很簡單,借啊!」

「目前平原縣上有人人追捧的骨瓷,下有造福一方的十消丸,還有在本地並不受認可,但在幽州和巴蜀等地大受歡迎的蜂窩爐和水泥,此外平原縣頗具潛力的特色項目還有不少,雖然尚未成型,但我大隋多的是慧眼識寶的聰慧之人——任何一個項目拿出去質押,想必都能借來不少的錢銀;」

「到時候由平原縣衙成立一個投資中心,自然就可以將錢銀投到諸位身上了!」

聽到斐裁提起這些東西,眾人嘴角忍不住抽了抽,平原縣出產的東西雖然不少,但惟有骨瓷和十消丸是目前無可替代的獨門招牌,這半個多月以來,上門求購骨瓷和十消丸的人都快把門給踏破了——雖然由於王家的緣故,斐裁把骨瓷捂的死死的,但十消丸是真的供不應求;只要這貨肯把堪稱神葯的十消丸股份抵押出去,並且用十消丸的優先採購權作為利息,他們敢保證,哪怕這貨獅子大開口,也多的是有人捧著錢上門求着他手下。

除此之外,那蜂窩爐和水泥也是他們心中的痛。

誰TMD知道這不起眼的玩意會在幽州和巴蜀地區那麼受歡迎?誰TMD又知道這價格低廉的玩意背後源源不斷的需求量會那麼恐怖?

一想到這些地方的商賈們拿到斐裁授權后在當地賺的盆滿缽滿,他們的腸子都快悔青了——早知如此,他們說什麼也要摻和進這兩個項目裏面來。

不過正是因為斐裁連續拿出了好幾個令人眼前一亮的項目,他們才並不懷疑斐裁有能耐借到足夠這些工坊擴建所需的錢銀——人家在平原縣搗鼓的項目多著呢,誰敢保證那些東西裏面,有沒有價值堪比骨瓷和十消丸的超級寶貝?

………………

兩炷香后,待那些大戶們一離開,在旁邊干坐了半個時辰之久的楊暕便撫手笑道:「庸之果然大才,這一手半渡而擊的手段,當真是深得兵家之要義!」

斐裁卻是皮笑肉不笑地看了他一眼:「哦?世子在旁邊聽了那麼久,就只聽出了半渡而擊四個字?」

從斐裁眼睛裏看出一絲輕視,楊暕頓時臉色一僵。

意思是……

還有什麼東西自己沒看出來?

見到一旁的張須陀欲言又止,斐裁微微搖了搖頭,然後拱手一禮:「楊州牧,如果僅僅只是如此的話……請恕下官無禮,明日你還是去王家參加宴會比較好!」

說完,向張須陀微微躬了躬身,告罪一聲后,便急匆匆地趕往新東庄——那邊出了點事,需要他趕過去處理。

而楊暕看着疾步而去的斐裁,不可思議地睜大了眼睛——你丫的是在鄙視本世子愚笨,連觀政都懶得讓我觀政了?

張須陀面容古怪地看着斐裁離去的背影,猶豫了一會之後,這才輕輕提醒道:「世子,半渡而擊不過是兵家常用之術罷了,庸之方才在政務中所用之手段甚多,其草蛇灰線之事也甚為值得深思,但最重要,也是最值得您借鑒的是……他的任勢之法。」

任勢之法?

聽聞張須陀的提醒,又仔細回憶了下斐裁方才許多令他頗有些疑惑的地方,楊暕頓時感覺自己似乎瞅見了許多自己想抓但又抓不住的線頭。

莫非……

本世子真的如此愚鈍?

苦思半晌而無所得后,楊暕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懷疑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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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末第一佞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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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觀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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