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慶和酒廠
第二天一大早，曹夢醒坐上了開往慶和縣的計程車。
停停走走，司機師傅猛然踩下剎車，停在目的地。
曹夢醒付了錢，從車裏下來，打量着眼前的慶和酒廠。
四層陳舊的辦公樓被綠色的油漆覆蓋着，掩飾著多年來的風雨侵襲，樓旁的廠門用兩根粗大的柱子撐起一根橫樑，上面立着金色的「慶和酒廠」四個大字，金屬質地散發出濃濃的滄桑感和陳舊感。
不過大門旁邊幾間矮小的平房和一個公共廁所，把年代感一下子拉回到現實，很顯然，這樣的佈局急需要調整和改變。
曹夢醒有一定的心理準備，但仍然沒有經受住這樣的視覺衝擊，這環境比自己想像的還要糟糕。
正在猶豫，高跟鞋的聲音從辦公樓里傳了出來。
咔咔咔。。。
「你來了曹夢醒？還記得我吧？跟我來！」
王丹萍恢復了自然的淡妝，顯得協調了很多。
她穿着絲質的白色休閑襯衫，下身黑色長褲，黑色的高跟鞋踩在腳下。
門口的保安看着她不規範的正裝，帶着笑意問：
「王丹萍！你怎麼不穿廠服？整這麼一身是要去賣保險啊？」
「今天是新招錄的大學生報道的日子，你精神著點，別嬉皮笑臉的沒個正型。」
保安的玩笑讓王丹萍感到很不合時宜，於是懟了他一句，然後朝曹夢醒露出歡迎的笑容，就像是在表演變臉。
她帶着曹夢醒去四樓的辦公室，一邊走一邊介紹慶和酒廠的情況，期間遇到幾個同事，興奮的給大家介紹曹夢醒的身份。
那一刻，曹夢醒覺得自己就像是動物園裏的猴子，既有被當成珍稀動物的開心，又有被人圍觀的尷尬。
「大致情況就是這樣，今天算是你正式上班，下午人事科會給你們做簡單的培訓，明天上午你們會被隨機分配到幾個經理手下，和他們一起出差。」
王丹萍把基本情況介紹完，交代了接下來的安排。
「剛來就要出差？」
曹夢醒沒想到自己的日程被安排的如此緊湊，緊湊的超出了他的預想。
「對啊！面試的時候馬總和你說過這些事情吧？」
王丹萍笑了笑，所有來報道的人都是這個語氣，接下來他一定會抱怨：我們是要被重點培養的大學生，不是被流放的犯人！
然而曹夢醒的話卻出乎她的意料。
「王姐，我是新人，又剛剛畢業，很多事情不太懂，以後你多多關照啊！」
王丹萍是這個酒廠里，他目前唯一熟悉的人。
「你可別這麼客氣，我雖然是銷售部門的主任，但是其實就是個內勤，上下協調，給馬總報送一些銷售資料和事項，說照顧我可不敢當。」
王丹萍看着曹夢醒一米八的身高和英俊的長相，加上他的淡定和謙遜，讓人印象深刻。
「你不用謙虛，能做到銷售部的主任，肯定有過人之處，我雖然是大學生，但是沒有什麼工作經驗，對酒廠也不了解，你一定多多指點！」
王丹萍聽了這句話，心裏感到很受用。
她最不喜歡對自己沒有清晰的定位的人。
曹夢醒並沒有覺得是大學生而自視過高，也沒有因為酒廠的簡陋而感到委屈，單憑這一點就已經超出了大部分人。
「好的！有什麼問題你可以隨時問我。」
來到副總經理馬廣海的辦公室門口，裏面傳出了馬廣海憤怒而又低沉的喊聲：
你能不能幹點正經事？你是怎麼當上經理的心裏沒數嗎？
王丹萍敲了敲門，
被應允后推門進去：「馬總，曹夢醒來報到了。」
一股煙味從屋子裏飄出來，有點嗆人。
門口處的沙發上坐着一個男人，呲著一個長長的齙牙看向來人。
王丹萍看了他一眼，撇了撇嘴，掩飾著嘴角的笑意。
馬廣海連忙從寬大的辦公桌後走出來，熱情和曹夢醒握了握手。
那個寬大的辦公桌是個城堡，從那裏走出來，足以證明對來人的重視。
他手上的力氣很大，心情好像不錯，剛才的怒氣似乎忽然間消失了。
「坐坐坐！我一直等着你們到來呢！」
曹夢醒很是佩服他瞬間就把怒色摸掉，能夠從城堡里走出來，足以說明自己還算被當盤菜。
他向那個齙牙點了點頭，然後坐下。
齙牙男主動開了口：「你是新招聘來的大學生？小夥子真精神！一表人才！」
說着站起身，「我就不打擾了，馬總我先回去。」
馬廣海哼出了一個鼻音，看都沒看，算是默示。
很明顯這位齙牙哥入不得他的眼。
「你們差不多都到齊了，酒廠要發展，離不開人，更離不開人才。你們都是人才，一定要放平心態，好好乾。」
馬廣海在曹夢醒身邊坐下，就像是一個老朋友，邊說着邊遞過來一根煙。
曹夢醒沒有拒絕，大方的接過來，點上。
瞟了一眼商標，是22塊錢一盒的玉溪，在這個小城裏抽這種煙的人，可以超越80%的煙民，也是自己的一個消費目標。
「馬總您客氣了，我們都是剛剛畢業，就像一張白紙，當不起人才兩個字。」
曹夢醒在走進慶和酒廠大門的那一刻起，就已經徹底把自己放低了。稱得上「人才」的人，大概率是不會出現在這裏的。
馬廣海很滿意他的謙遜，能如此快速的適應落差，稱為人才也不為過。
兩個人又說了幾句，曹夢醒便告辭去找王丹萍辦理手續。
看着他離去的背影，馬廣海掐滅了煙，心裏的不安慢慢爬上眉頭。
這次招聘計劃是他在董事會上提出來的，然而董事會成員並不認可。
幾個副總當場就提出了反對意見：大學生眼高手低，這種出差吃苦的活他們不願意干，也干不好。
之所以招聘被拖到這麼晚，就是這個原因。
馬廣海頂着壓力說服了董事長，最終得以讓這次招聘實施。
現在這些天之驕子到底有多少斤兩，他心裏沒有把握，如果真如同幾個副總所說，那麼自己就會成為眾矢之的，很可能收不了場。
中午的飯菜頗為豐盛，馬廣海專門在小食堂安排了一張大桌，讓新來的員工體驗了一次領導待遇。
「慶和的明天，是你們！慶和的未來，也是你們！希望你們能夠腳踏實地，讓慶和酒廠做大做強！」
馬廣海不顧廠內規定，幹掉了一杯酒，看起來非常激動，又帶着幾分難掩的興奮。
被當做希望之星的感覺還沒有完全散去，王丹萍一句話就讓他們從雲端直墜坑底：
準備好隨身衣物，明天出差。
去哪？
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