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抉擇

2004年6月。

北方小城慶和市下起了細雨。

曹夢醒吸完最後一口煙，把煙蒂扔在地上，用腳狠狠的踩滅，走進了學校招聘會的會場。

這是學校組織的最後一次招聘會，再不能達成工作意向，就等著被系主任審判裁決了。

這將是曹夢醒最後的機會。

如果簽不到工作，他將成為整個專業里，無法畢業的3%比例中的一員，學位證很可能將在明年才能拿到手。

此乃學校為了提高就業率想出來的偉大設計。

媽的！把人往絕路上逼啊！

班級里的同學們基本已經找好了工作單位，更有甚者，在入學第一天就已經有了明確的工作安排，剩下的時光，除了遊戲就是泡妞。

他們才是真的把大學給上了。

招聘會的會場算不上熱鬧。

對於這個三流的大學來說，雖然勉勉強強保留着第一批本科B段的招生資格，但也是僅此而已。

沒有哪個大企業會來這裏招聘。

就算是有，也在前幾次招滿了人。

之前的招聘會上，曹夢醒從頭看到尾，沒有錯過任何一家單位的崗位信息。

他期望找到一個薪資高、待遇好的工作，以此來回報父母的培養。

身在雙下崗職工家庭，父母能夠供他讀到大學，已經是能力極限。

但是沒有一家單位對他感興趣。

他清楚的知道，自己已經成為了系主任的表格里，無法畢業人員的重點考慮對象。

拿着簡歷，從一個個招聘公司的坐席前走過，曹夢醒仔細的打量著公司簡介和招聘崗位。

招聘C語言程序設計員，工資薪金4000+，提供三險一金。。。

急招給水排水專業人才，工資3000+，提供食宿，三險一金。。。

。。。。。。

他一路看過去，把手裏的簡歷攥的緊緊的，躲避著招聘人員的笑臉和追尋的目光。

原本高中成績優秀，結果一場青澀的戀愛讓他深陷其中，因此考入了這個三流學校。

不僅如此，高考備受打擊的他，鬼使神差的選了個首次招生的專業，到現在他都說不清楚自己的專業方向是什麼。

可以肯定的說，他是個小白鼠，是被大學給上了的小白鼠。

「同學，找到工作了嗎？沒找到的話，看看我們的崗位。」

正在暗自神傷的曹夢醒被打斷了思緒，抬頭望去，是一個女人看着自己說話。

她穿着黑色的職業裝，臉上的妝畫的有些濃，化妝技術應該趕不上大四的女生。

儘管長相很好，但濃妝讓她顯得很土，像個進城前打扮的用力過猛的村姑。

「慶和酒廠坐落於本市慶和縣，為實現企業壯大，特制定首次大學生招聘計劃，計劃招聘大學畢業生10人，重點培養使用。」

「銷售儲備幹部崗位，市場營銷相關專業，工資薪金800元，完成年度銷售任務有高額提成，提供三險，需要出差。」

曹夢醒仔細的看了看企業信息和招聘崗位，心裏有點不太滿意，但是現在他沒有挑選的資格。

「你好。你們的單位是？縣城的酒廠？」

「是的。生產白酒。你沒有喝過慶和白酒嗎？學校附近的餐館飯店裏都是我們廠子的酒。」

曹夢醒聽她這麼一說，忽然想起來，自己和宿舍的兄弟們出去吃飯，有時候會喝一點白酒，

喝的就是便宜實惠的慶和白酒。

「銷售崗位，就是賣酒的唄？還要出差？」

見他問了問題，女人知道他感興趣，於是伸出手，主動做出接簡歷的動作。

「對啊！慶和酒廠之前是二級國營企業，前年轉製成為了民企，正是發展的時候，所以我們要開發外地市場，做大做強。」

看着她伸過來的雙手，曹夢醒把簡歷遞過去。

「曹夢醒是吧？我叫王丹萍。我比你大三歲，你可以叫我王姐。」

「這崗位的待遇、、、不算高啊！」

曹夢醒皺起了眉頭。

「那就看你怎麼看了，銷售崗位的基本工資就是個保障，主要收入看銷售提成，能拿多少，要看個人本事。」

「另外，這是我們酒廠特別實施的大學生招聘計劃，開天闢地頭一回，你想想，那不得當寶貝一樣對待？」

王丹萍笑了笑，臉上塗抹的不太均勻的粉底也跟着動了動。

下午的面試，讓心理素質向來很好的曹夢醒忽然緊張起來。

面試官是慶和酒廠主管銷售的副總經理馬廣海。

他身材瘦削，身高大概一米七，45歲左右。

「我們這次要招的是銷售類人員，你學的專業，似乎有點不太對口。」

「馬總，專業是一個學習方向，並不意味着除了這個就沒有別的長處。我覺得銷售最關鍵的是抓住人性特點，產品是第二位的。」

「你口才不錯。喝過慶和白酒嗎？」

「喝過，我爸經常喝，咱們本地的產品肯定是最受歡迎的，我和同學們出去吃飯也喝，價格實惠，勁頭也很足。」

「你能喝多少？」馬廣海問。

「我喝的不太多，半斤左右吧，喝多了吐。」

曹夢醒如實回答。

「哈哈哈，」馬廣海不禁笑出了聲。

「喝多了誰都吐。崗位情況你都了解了吧？你有什麼問題嗎？」

「馬總，我想知道這個銷售崗位到底有多大的發展空間。」曹夢醒問。

「慶和酒廠的發展戰略是要佈局全國市場，目前的銷售隊伍需要新鮮血液，也需要有見識、有能力、有想法的人站出來，把市場做細做實。

這也是本次招聘的目的，發現人才，重點培養。」

重點培養是多麼重點，誰也說不清楚。

曹夢醒現在顧不上這些，只要簽了工作單位，他的學位證就能順利到手，他才能正式畢業。

否則，他都不知道該怎麼和父母親戚交待。

面試完畢后的半個小時，曹夢醒得到了「通過」的通知。

一方面是他身高一米八，身材高大長相帥氣，反應迅速，看着就是能喝的料；

另一方面，似乎慶和酒廠在這個時間來招聘，可選擇的人員實在有限，而且一個小縣城的企業，沒幾個人願意去。

在電話里把這個消息告訴輔導員時，電話那頭的輔導員簡直高興的喊了起來。

「太好了！夢醒。工作不用挑地方、挑待遇，只要你腳踏實地，一定會有成績的！我這就把消息告訴系主任。」

除了最後一句，全是廢話。

曹夢醒覺得，那一刻的自己，就是從五行山下重新蹦出來的孫猴子，連空氣呼吸起來都他媽是自由的。

路過一家超市，他走進去買了盒煙。

「給我拿一盒硬玉溪！」

平時只抽7塊錢一盒的紅塔山，但此時此刻，紅塔山根本配不上他。

正在哼著小曲搖頭擺尾的自嗨，電話忽然響了。

王丹萍甜美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過來：明天早晨來酒廠報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