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落葉歸根

素有「世界屋脊」之稱的天山環繞炎國整個西面、北面和東北角，東北角再往東，便是有「花之國」美譽的卉國。

炎國與東雍之間有一片狹長的「死亡沼澤」將兩國分開。

炎國的南方便是國土面積最大的穆國，「沙漠之國」是它的別稱，兩國之間有一條千里長城，是鍾昆在任時，炎國主導修建的，目的是為了防範沙漠悍匪的侵擾。

炎國與天下其他四大國全部接壤，在地理層面來說，是當之無愧的中樞國家，而中心的中心，便是首都【龍淵城】，被譽為天下的「黃金十字」。

雖然僅僅隔着一個小小的斷水關，但炎國的氣候與西境高原上的涼國有雲泥之別。這裏沒有冬天的概念，對炎國國境內大部分地方的人們來說，一年中最冷的時候，也僅需要套上一層單薄的外衣就夠了。

出了斷水關，便是姬然口中的台階。

當然，這高低落差數千仞，足足一萬步的台階，還有個名字——「天梯」。

三人就這麼一路沿着天梯往下走……

「五哥，你說那些兵士會追來嘛？」

白榆一臉誠懇的問到，略有一點擔心，淡眉皺了一皺。

白曦和再怎麼說也是名將之後，常識是有的，只是不多。不過這個問題他倒是也答得上來。

「不會。」

他一口咬定，拍了拍妹妹的腦袋，繼續說道：「你就放心吧……剛才在上面的第一級台階，就是所謂的國界。普通百姓奇過來過去的倒是無所謂，但若是官方的兵士一旦跨界，那便是跟炎國宣戰啦！」

「哦哦，你好厲害呀，五哥，這都知道。嘻嘻！」

白曦和也不知道這是不是諷刺，聽着這誇獎感覺有點怪怪的。

看着一旁的姜丫丫又在含顎隱隱發笑，又開始打趣道：「嘿！丫丫！你走累了嗎？你若是走累了便告訴我，我……」

兩個小腦袋齊齊看向白曦和，滿眼期待。

「我就把你塞進乾坤袋裏，跟那些個骷髏啊、怪眼啊什麼的呆在一起，嘿嘿！」

根據白曦和多年的泡妞經驗，一般正常女子聽到這應該都會說一聲「討厭」之類的，也有些女子粗暴一點可能直接踹他一腳，不過姜丫丫卻一臉認真地答曰：「我不要……怪嚇人的。」

白曦和見她似乎真的在考慮這種做法的可行性，便又湊了過來拍了拍她的腦袋，笑道：「這是一個玩笑！」

一字一頓。

「哦哦！」

換作平時，這天梯上的商隊、挑夫絡繹不絕，兩國之間的貿易也全靠着這些人。

涼國需要進口東雍的布匹、炎國的淬火石、卉國的藥材、穆國的海鹽，而這些國家也需要進口涼國的高大灌木。

但此時，整個天梯之上，往上攀爬的人這一路也就見了寥寥幾個，而往下走的人，卻只有他們三個，這就給了白曦和一種「這天梯是某個闊氣宗門在一座極為偏僻的高山之上修建的私人通道」的感覺。

越往下走，空氣越熱。

白曦和將三人的獸皮外衣一股腦塞進了乾坤袋裏，這才想起自己還穿着影雀那身極不服帖的白色日行衣。

白榆的打扮倒是頗為正常，畢竟小姑娘在冬雪節當天早晨被大嫂精心打扮了一番，但逃難了這麼些天，難免也被弄的髒兮兮的。

白曦和又回過頭來看向姜丫丫，有股又怒有喜的血流直衝而上，真想一把將她塞進乾坤袋裏！

她竟只穿着之前見過的那身白色便服，便服極為貼身，勾勒出她那萬般婀娜的身姿。

肩上還被白榆笨手笨腳地縫了塊補丁，於是整件衣服的布料就不夠了，拉得左邊胯處漏出了纖細彎曲的腰線，白皙亂迷人眼。

這哪是能穿在外面的衣服啊！

白曦和自己欣賞欣賞也就罷了，他可不能讓外人看到，於是乎，正好把自己身上多餘的布料給一把扯了下來，又從乾坤袋裏找了半天才掏出一個針線包，命令白榆現場給她把那塊缺少的地方給補上。

三人又往下走了一陣，經過了當初鍾瑾追上白靈曜大軍的地方，那裏立了個碑，上書：神仙眷侶。

白曦和還是沒敢告訴白榆這個碑的故事。

神仙眷侶，現已化為星辰，也許當下就在夜空中注視着他們吧。

……

有的人說，一個地方人的性格和當地的天氣有着莫大的關係，在白曦和看來，此話不假。

他們一進潼關城，便被這如熱浪般湧來的群眾熱情所感染，這是凜冬城不曾見過的熱鬧景象。

看來之前白曦和對於姜丫丫穿着問題上的糾結是多餘的，因為這裏的每個姑娘好像都或多或少漏了點肉，比起凜冬那些個裹着厚棉襖的女子要奔放許多。

人群在城中的篝火旁拉起手，圍成圈，載歌載舞。白曦和還幫姜丫丫擋下了幾個過來邀請他一同跳舞的俊俏男子。

一旁的夜市中，鑼鼓喧囂。

白曦和幾次以為身旁的人聲音大得就快要打起來，正想湊湊熱鬧，可是湊近了才發現兩人僅僅是在討價還價。

這是他長大之後第一次來潼關，給他的感覺就是：這裏的人們似乎都不用睡覺。

聚攏來是煙火，攤開來是人間。

白曦和問了好多人，才得知姨娘鍾梅的住處，又在城中穿梭了好久，才在一個不算深的衚衕里找到。

這是一間不大的宅子，大門虛掩著，也不知道是壞了還是故意不關。白曦和輕輕地敲過門，等了半天才感覺似乎力道小了點，完全被背景聲所覆蓋，於是乎又敲了一陣。

門被一把拉開，門檻內側是位肥胖的中年婦人，肉臉憨厚、自帶笑意，一襲短裙可能隨時都會被肥肉撐破，胸口開了一大截——整個人就是個敦實的大皮球。

她先是愣了一下，然後又一把將白曦和抱住，在他額頭上狂親幾口，這才摟着他的脖頸，好生端詳着他的臉，仔仔細細地研究起來，頻頻點頭。

過了一陣才終於出聲道：「曦和！哈哈哈哈！我的好侄兒啊，長成個帥小伙啦！」

白曦和還沒回答，她便保持笑臉，把脖子往左邊伸了伸，大喜：「哇！這是我們家兒媳婦兒吧！這麼水靈！來來來趕緊進來坐！叫什麼名字呀……」

「不……」

白曦和「不」字還沒說完，鍾梅便一步跨出門檻，伸手去牽此時從額頭一直紅到脖頸的姜丫丫，這才發現白曦和身後還藏着一個小女孩。

「榆榆！！！」

「哎喲喲喲，太好啦！太好啦！想死姨娘啦！」

……

姨夫早年患病去世了，鍾梅守了半輩子活寡。

宅子不大，也沒個下人。雖然她是國王鍾離的親姑姑，卻沒有像天閣那種皇家的規矩。

老老實實、本本分分的待在邊陲潼關，一住就是五十多年。

三個人津津有味地吃着她現做的豬肉燉粉條，這是在涼國不曾有的食物。

涼國太冷，豬活不下來。當然也不排除某些達官貴人從炎國進口豬肉來吃。

談話間，白曦和發現姨娘已經知道了母親去世的消息，問過之後才知道，四哥白廣寒剛從這裏離開不久。

姨娘特意跑到門口，把頭伸出去左右探了一下，才把門輕輕關好，扣上鐵鎖。

回到桌上，肅穆地轉述了白廣寒這陣子的經歷：

冬雪盛節當晚，白廣寒奪了凜冬問道的魁首，隻身回到府中，看到門口的屍體后便偷偷巡視了各個房間。

結果就是，三哥白樺死在他榆榆的房間門口，二哥白楊和二嫂羅琳躺在他們自己的房間，大嫂姜氏死在他們房間門口的地板上，羅琳似乎也受了重傷。

他又順着腳步來到山洞前，看到了我妹的屍體靠在一顆木樁上，周圍全是激烈的戰鬥痕迹。彼時，山洞之下有腳步傳來，他考慮到既然我妹都不是對手，那他現在一戰便是自尋死路。於是他就扛着他母親的屍體遁走白龍坡上的巨石陣，因為院中的腳步有兩排指向了那裏，他猜測是我妹夫追殺賊人的方向。

不過，巨石陣上確實有戰鬥的痕迹，不過他認為風格完全不是白靈曜的。

白曦和打斷道：「那是我剛開眼后的第一戰，我當時也被追殺，幸好對方低估了我，我才得以反殺。」

白榆咬着手頭插話道：「的確，我五哥那會兒受了好重的傷呢！姨娘，您繼續！」

鍾梅笑眯眯地看了兩兄妹一眼，欣然道：「在巨石陣，他與追來的刺客打了一場，對方嘲風境修為，最後被他設計，用閃現和天雷訣將對方殺了，還得到了不少好東西，比如龍魂晶和傳送符石。」

「我四哥果真是個天才，越境殺敵，厲害！」

白榆興奮道，眼睛亮了起來，卻被白曦和一巴掌把含在嘴裏的拇指拍了出來。

「他本是在當天下午連打五場，魂氣有虧，又遇嘲風境強敵，魂氣所剩無幾。但他用龍魂晶不久就把魂氣補滿，而後又到了附近的官方傳送陣法點，消耗了傳送符石，傳到犬戎和斷水關中間，一路步行到我這。」

「他為什麼會直接來這啊？」

「他當時沒有在斷水關遇到什麼阻礙嗎？」

兩兄妹不解的問。

鍾梅輕輕地撫了姜丫丫兩下，甚是歡喜，轉頭對兩人說道：「他沒有遇到阻礙。」

她先是回答了后一個問題。

白曦和瞬間也反應過來了，冬雪節沒兩天白廣寒就過了斷水關，那會兒還應該還沒有什麼全域通緝的事情。

鍾梅繼續說道：「廣寒說，他認為白府已然是個是非之地，憑他現在的實力無法力挽狂瀾。我妹的屍首還在他肩上，去哪，做什麼，都不方便。況且，潼關是我妹的故土，她沒有理由不回來。」

說到這裏，鍾梅眼中浮現了一抹哀傷，沉聲道：「讓母親落葉歸根，是個孝子啊……」

又嘆了口氣，但右手一直搭在姜丫丫的肩上，語氣似乎更悶了一些。

「後來他便到了我這裏，跟姨娘我講了這些……後來嘛，考慮到母親的遺體應該會有很多有心之人惦記，我又手無寸鐵的，保護不了，留在這裏反而對我來說是個禍害。廣寒這小子考慮問題真的有你們父親的影子，周到。」

「你們是知道的，姨娘我別的本事沒有，這煉丹嘛，倒是一絕。」

鍾梅揚了下眉頭，接着說道：「這後來嘛，我就把她母親給煉了，花了幾天時間，成色很好，廣寒也便就在這裏住了幾天。」

「這小子啊……哎，孝順。」

「她把我妹的丹用錦囊裝好，放在腰間，他的原話便是：這下我與母親永遠共存了……」

鍾梅又嘆了口氣。

白曦和也是默默點頭，似乎有點想念他四哥了。

白府這一代五子一女中，就他和白廣寒的年紀相仿，不論平時這小哥哥如何看不起他，在他心中，其實白廣寒才是他最親的兄弟。

「哎……」

他也跟着嘆了口氣。

「是啊，他是黃瞳，也服不了母親的丹……要是能吃了的話，想必才是真正的和母親在一起，可惜了……」

「嗯？對了，姨娘，那後來呢，廣寒去哪了？」

鍾婷怔怔地看着他，眸光很是深邃，沉沉地說道：「他說他太弱了……」

「這小子的脾氣你也是知道的，倔啊！我怎麼勸都勸不住。他決然要南下穆國去尋個什麼仙宗，名字我也記不太清楚，也不知道這小子從哪裏聽來的。」

「他還說自己的黃眼只有在穆國才可以被更好的開發出來，那裏的修者幾乎全是黃瞳。他要好好修行，強大之後再回涼國報仇……」

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