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正月

第5章 正月

東子照例每年冬春兩季不給家裏省事。大年初三,東子爸爸過生日,幾家子人再聚到東子家裏吃長壽臊子面和餃子,晚上又是鬧到後半夜才休息。

東子後半夜起床尿尿,家裏到處都是人,準備的尿盆也不好意思用了,趁著四下安靜,人人入睡,跑到後院上廁所。

廁所外牆上的爆竹成功的引起了東子的好奇,心想着:平時都是小鞭炮不給放,過了年都七歲了,還不給放鞭炮,那就直接來個大爆竹吧!

遠處不斷響起的炮聲,老是嚇的東子手抖,根本點不著,炮眼子太短,這也太危險了。

東子隨後進屋拿了一根點燃的香,左手拿香,右手捏著爆竹,點了幾次硬是點不著。

東子滴溜著鼻涕,試探了一會,耐心慢慢沒了,膽子卻漸漸大了起來,把香從中間折斷,香也不晃悠了,隨着咻咻的聲音,東子嚇得把爆竹扔了出去,也不知道扔在了何處,就捂著耳朵聽響。

此時的東子全然不知,這時已經快凌晨兩點了,也忘記了家裏面上上下下睡著了十幾口人,突然土炕裏面傳來了一聲巨響。

上房炕上瞬間炸開了鍋,東子被這突如其來的震動和煙霧嚇愣在了原地,頭上落滿了炕灰和煤煙,就像露天電影《地雷戰》裏被炸黑了的鬼子。

上房裏的一眾人,帶着醉意的說地震了,睡的迷迷糊糊的說誰把炕壓塌了,還有沒喝酒的說炕炸了。

直到後院裏傳來哭聲,才想起東子在後院。萬幸的是都沒有啥事,沒有着火,也沒有傷員,他們提着水桶把炕里的火熄滅了,收拾好鋪蓋,又去別的房裏,橫七豎八的擠在一起,湊合著睡了一夜,第二天請人來補炕。

又過了幾天,正月初十。小孩才消停了幾天,吃完晚飯跟着哥哥出去看花車和高抬。

過兩天正月十二,是縣城一年的一度最熱鬧最盛大的日子。各個鄉鎮村莊和各單位社區都會召集各類手藝人,用彩色的紙紮成的各種花朵,做出耍雜技般的場景,配上戲台上才有的道具,是祭祀活動也是藝術表演。

當時政府各大單位才有大貨車,貨車可以弄成大型彩車,在正月十二這一天彩車是用來打頭陣的,一輛比一輛華麗。《白蛇傳》、《西遊記》、《三國演義》這些名著中的橋段,神話中的場景被一一再現,滿大街都是菩薩、各種神佛將爺、孫猴子、白娘子。

條件稍微差點的單位,在拖拉機上面通過神乎其技的藝術手法,營造出各種樣式的高抬,有騰雲駕霧、仙鶴神遊、飛神斗將、異山怪石、神書仙枝此類人世間沒有的場景,每年縣城周邊的村鎮乃至隔壁幾縣都會萬人空巷,齊聚於此。

東子一邊想着過兩天的盛況,一邊跟在哥哥後面,學着哥哥數彩車兩側的十二生肖,哥哥數完這邊六個,剛走到另一邊,還沒開始數另一邊,忽然聽到「啊」一聲,就看不到弟弟了。

東子一秒前還在數,一秒后眼前一黑,掉到了沒有蓋子的機井裏,下巴磕在閥門上,頓時鮮血嘩嘩往外冒。

還好當時那輛彩車是大單位的,院子裏值班的人聽到哭喊,把東子抱到醫務室簡單清洗包紮了一下傷口。

第二天,東子被媽媽帶到鄰居家的藥店檢查,隨着陣陣狼嚎聲,下巴被縫了兩針。

這一年的正月十二,巷子外的馬路牙子上鑼鼓喧天、鞭炮齊鳴、人聲鼎沸。

巷子深處,一個小孩纏着繃帶,安安靜靜、老老實實地坐在上房門檻上曬太陽。

本來瘦小的身軀頂着一顆碩大的腦袋,肩膀兩頭跟耳朵在一條垂直線上,現在又纏上了幾圈繃帶,活脫脫一個套著大頭娃娃頭套的小娃娃。

正月十五鬧元宵,好了傷疤忘了疼的東子,看到大哥和哥哥,姐姐和二姐都有了自己的燈籠,又開始不安分起來。

看着別人的燈籠都是有音樂的,還能一閃一閃的發亮,東子也想要一個這樣的燈籠,心裏一盤算,那可是自己兩三年壓歲錢都買不來的東西,只能另做打算。

紙糊的那種點蠟燭的便宜燈籠,大人們又不會給自己買。東子只能再退一步,可憐巴巴地央求路邊擺攤的叔叔,能不能一毛錢買一盒「火陀螺」,渾身只有一毛錢了。

攤主倒是爽快地同意了,眼看着東子鬆開緊攥著的小手,露出皺成一團的兩毛錢,一張遞給自己,一張裝回口袋。

元宵燈展一會兒就結束了,接下來是瑰麗無比的煙火秀,只見體育場中心擺滿了密密麻麻的煙花,主席台上也坐滿了人。

由於體育場是一個比路面低兩三米的大坑,前來觀看的人都是年輕人,煙火秀開始的時候,燒不完的煙花顆粒落的滿頭都是,稍微有點年紀的人都是靜而遠觀,既可以不被煙火熏到,又不用在人群中擠來擠去,更能全方位清楚地看滿整場。

東子跟着人群擠進去,趴在體育場上面的圍欄上,離表演還有五分鐘,四周的工作人員吹着哨子,維持着周邊的秩序,運動場內操作的工作人員已經開始向運動場外疏散,所有人都緊張的期待着。

東子突發奇想,自己有個「火陀螺」先放給大家看,對面的主席台上和周圍樓上的燈都熄滅了,東子決定先來個暖場小煙花。

隨着「哧溜溜」的一聲,四處的人們把目光都看向一個原地打轉的冒火的陀螺,人群中拍手的,吹口哨的,歡樂的氛圍瞬間高漲。

人們尖叫着吶喊著,原地打轉的「火陀螺」像是被鼓舞了一樣,瞬間飛了起來,遠處不知情的人們還以為煙火秀提前開始了,紛紛湧向體育場。

「火陀螺」飛了幾秒鐘,一個加速度伴隨着自由落體運動,霎那間沖向了體育場內。

就在即將落入煙火秀場內的危險時刻,一位穿着黃馬甲的工作人員凌空一撲,將「火陀螺」打出場外。這位勇士,用自己的雙手保住了煙火秀的準時準點。

當晚,東子家裏也知道了這件事,看來這孩子是不能在城裏呆了,第二天一大早,東子就被媽媽送到了舅爺爺家。

東子被送到舅爺爺家,就像孫悟空剛離開水簾洞,又來到了蟠桃園。不出意外的,換個地方開始下一輪闖禍。

正月二十,村裏廟會開始了,平時空無一人的廟門前這一整天人山人海,東子在廟門前的土坡上聽一群大哥哥講什麼飛檐走壁、什麼輕功水上漂。說着說着,就有年齡大的開始從兩米高的土埂上跳下去了,這群小孩,比劃着跳着,最後就剩了東子一個。

在這些大哥哥們跳了兩輪后,東子終於按捺不住了,跟在了隊伍後面。最小的個頭,最小的年紀,排在最後一個,遠處的人們彷彿都在為這邊吶喊助威了。

前一個人剛跳下去,東子就英勇地跟着跳了下去,只不過別人都是站着的,他此時是趴着的,瘦小的胳膊壓在瘦小的身軀下面,臉上除了兩行摻雜着泥土的淚水,全是塵土,腦袋上也是塵土,腦門和地面的撞擊處,生生被砸出了一個坑。

哭了沒幾聲,東子就被旁邊的大人認了出來,抱起來放在凳子上,並讓最大的孩子跑到小孩舅爺爺家裏叫人。

十來分鐘,哥哥就跑過來了,表哥、舅舅幾個人也在後面。只見東子疼的額頭冒汗,哥哥用袖子給東子擦了擦汗水和淚水,舅爺爺這時候也到了,憑着經驗斷定,東子胳膊脫臼了。

到了村裏唯一的診所,老大夫回老家了,另一個民間大夫出去了,還好親戚家的舅舅剛退伍,能臨時綁個繃帶。

晚上一直守在診所門口的舅爺爺,終於等到了已經醉醺醺的民間大夫,二話不說就往家裏請。

這大夫也是人狠話少,路上簡單聽了兩句大概,到家裏就直接拉着東子繃帶吊起來的胳膊,一聲呼喊,一隻手抓住東子大臂,一隻手托著東子的小胳膊,用力一扭,咔嚓一聲。

東子吼出了殺豬般的嚎叫,叫了幾聲后,感覺不怎麼痛了,又試着扭了一下胳膊,看胳膊可以動了,也不疼了,在場的人這才明白,手到病除不是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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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原上的塵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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