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疼痛

第5章 疼痛

艾草是被疼醒的。

他躺在地上,晃了晃頭。後背、胳膊、雙腿、腦袋,全身的骨頭像是被碾碎一樣的痛。

他感覺有些冷,後背擱在堅硬滑膩的地上很不舒服,可懷裏明明有個火爐一樣的溫暖柔軟。他的腦袋昏昏沉沉提不起精神,好想安安穩穩的睡一覺,可耳邊嘈雜的哭啼讓他煩躁不已。

為什麼會有人在哭,艾草努力的回想。

倉庫、冰棒、單車、公交站、十字路口。。。。腦袋裏的記憶像是碎片一樣被拼湊,白裙的丫頭站在血泊里盯着他看。

「草」艾草一個冷顫,回過神來。

隨後,便是難以忍受的疼痛鑽入骨髓。

在被疼痛吞噬之前,艾草艱難的抬起脖子,睜開了眼睛,看向了懷抱中的小巧身體。

小丫頭臉上沾著些暗紅的污漬,羊角辮兒軟趴趴的塌在頭頂,張著嘴巴嚎啕大哭。

「別哭了」艾草輕聲「你先起來,哥哥好像受傷了。」

小丫頭不知道聽沒聽到,閉着眼睛,依舊涕泗橫流。

艾草想把她推出懷裏,可胳膊使不上勁,不知道是不是骨頭斷了,一用勁就鑽心的疼,推了幾下之後小丫頭還是蜷縮在他懷裏扯著嗓子哭。

哭聲震得艾草耳膜嗡嗡的響,腦子裏的思維像一團漿糊一樣被這穿透力極強的高亢哭喊攪拌著,懷裏的身體卻開始變得越來越沉重,壓的人漸漸有些喘不上氣來。

可能是哭的太久,嗓子被哭啞了,原本明亮的聲線沙啞起來。鼻涕或者眼淚糊住了小丫頭的喉嚨,哭聲像是福利院裏那個用了很久的吹風機,又或者是城南要飯的老頭手上的破二胡,斷斷續續,嘔啞嘲哳。

艾草聽的煩了,一股子火氣從心裏竄起。不知從哪鼓出來一個子勁,他沖着小丫頭喊道:「別哭了!給我下去!」

哭聲像是斷掉的磁帶戛然而止,小丫頭睜開眼睛愣愣的看着艾草,張大的嘴巴還沒合上,一絲口水順着嘴角滑了下來。

看到這個被眼淚糊的朦朧的大眼睛,艾草就想到福利院裏那些弟弟妹妹。不知道多少次夜裏,這些無依無靠的孩子被噩夢驚醒,就會這樣蜷在宿舍的小床上抓着被子嚎啕大哭。被吵醒的艾草就會過去摸着他們的頭,輕聲細語的安撫他們,直到他們重新睡下或者同樣被吵醒的阿媽趕過來接手。

艾草的火氣有些消了,他按下性子,勉強對丫頭扯了個笑臉:「你叫什麼名字啊?」

「聶。。聶琪」小丫頭說話斷斷續續,艾草能感受到她的身體在自己懷裏還是止不住的顫抖。

「琪琪是吧,乖,能不能麻煩你從哥哥懷裏站起來,哥哥受傷了。」

聶琪呆了呆,抹了抹眼淚,站了起來。

「對。。。。對不起」小丫頭竟然還知道抱歉「還有。。謝謝哥哥,是哥哥救了我,我知道的。」

艾草有些欣慰,小丫頭下來之後胸口也漸漸喘得上來氣了。雖然疼痛依然難以忍受,但至少之前支離破碎的思緒漸漸清醒。

他呼了口氣,突然意識到事情有些不對。

從自己被撞到現在過去了多久,中間還有一段失去意識的時間,為什麼周圍一個路人的聲音都聽不到。肇事司機呢?這孩子的母親呢?沒人打110或者120嗎?

艾草強打精神,抬起了腦袋,環顧四周。

小丫頭恢復了傻愣愣的模樣,站在他旁邊偷偷掉眼淚,抿著嘴不敢大聲哭,看到他動了,

就把目光又放到他身上。

周圍是剛才的十字路口,買冰棒的那家店就在小丫頭的右後方,招牌上的霓虹燈斷斷續續的閃爍著。紅綠燈在老老實實的矗立在路口,只是已經不在指揮交通,只能看到黃色的燈在頭頂一明一暗。天空漆黑一片,看不到雲,也看不到月亮。只有路燈無言的戳在路邊,暗黃色的光覆蓋了這個只有兩個人的路口。

艾草猛然警覺,這不是他所熟知的小城,至少絕不是剛才的路口。

七月十四的晚上八點左右,天氣晴朗無雲,不可能看不見月亮,也不可能一個人一輛車都沒有。

小丫頭又哭了起來:「哥哥,你留了好多血。。。。我好害怕。。。」

艾草苦澀的抿了抿嘴,他知道他的傷,身上的疼痛和背後滑膩的觸感已經在提醒他這件事了。但更關鍵的是,他們現在在哪?

在艾草還沒醒來的時候,情報室的人便已經開始焦頭爛額。

首先是幾百年沒有出現的離島生成,當着幾百個探針的眼皮底下,沒有前顫,沒有預兆,還拉進去兩個被交通工具的撞飛的倒霉蛋。隨後探針才檢測到令人瞠目的以太海震蕩,然後又匪夷所思的歸於表面上的平靜。但在高精度探針的觀測下,海洋深處,暗流洶湧。

彷彿一場海嘯剛在大洋深處生成就衝到了岸邊,捲走兩個沙灘上的倒霉蛋之後迅速歸於平靜,只留下一個在海面下澎湃運行的倒立龍捲。

不可理喻,匪夷所思。

哪怕是翻遍了情報室積攢近萬年的各類卷宗,也找不到這樣迷惑的現象。

但是現在,離島生成的原因可以日後研究,卷進去的兩個倒霉蛋也只能先放在一邊,當務之急是對離島進行更近一步的分析,找到進入其中的坐標,同時想辦法避免事故現場的人發現被撞的兩個受害者已經失去了蹤影。

以及最重要的問題,究竟是他媽哪來的神性。

「善後工作處理的怎麼樣了?」女士詢問。

剛才提交數據的那個處理員迅速起身:「報告!我們的特勤組引爆了附近街道下方的一個燃氣管道,轉移了現場人員注意力之後對所有當事人進行了一次集體認知干涉,他們的注意力應該已經全在被引爆的管道上了,沒人關注剛才這裏發生的一起車禍。」

女士扶額:「行吧,你們有方案就好,記得下次換個沒這麼粗暴的手段。離島的解析怎麼樣了,我們的授名小隊什麼時候能行動?」

「報告!目前在基地里修整的授名小隊一共有三支,其中山鬼小隊因為上一場任務的損傷暫時無法響應命令,剩餘兩支小隊已經集合完畢,隨時可以出發。」負責人事的處理員開口回應

「那麼為什麼不出發?」女士疑惑。

仍然站着的那位處理員沉默了一瞬,組織了一下語言,才開口:「我們把探針採集到的數據匯總了一下,並在運算核心的架空平台上進行了數學建模,得出的結論是,這是一個非常不穩定的封閉式離島,外界的任何刺激可能導致離島的坍縮,作戰小組一旦開始嘗試進入這個封閉系統,就有極大幾率被捲入突然坍縮導致的空間泡沫中,更別說裏面的兩個倒霉蛋了。」

「那這兩個人是怎麼進去的?」有人提出疑惑。

「會不會是被泥頭車創進去的?」提出這個論點的哥們剛說完,就發現自己被所有人用關愛弱智的眼神看着,悻悻的縮了縮脖子,繼續低頭看他的屏幕去了。

「行了,打岔就此為止吧」女士捏了捏眉心,「所以現在的情況是我們進不去,裏面的倒霉蛋也不可能自己出來,我們只能繼續坐在這大眼瞪小眼?」

「大概是這樣,女士」

「確認神性來源了嗎?」女士換了個角度,如果知道這個離島是因四柱之神中的哪一位降下的賜福而形成,或許能找到破局的方法。

「應該是慈悲,極小可能是誤判,畢竟那四位已經很多年沒能在搖籃鄉降下賜福了。」

「哦當然,除了您,女士。」這位實誠的處理員又補了一句。

「行了,別恭維我了。現在有沒有人能告訴我,我們對這個一碰就碎的烏龜殼子有沒有什麼更多的了解?我們的敵人這次能當着我們的臉搞出來個讓在座的諸位精銳都無從下手的小盒子,下次是不是就能把整個搖籃鄉從我們的鼻子底下拖回天國去了?」女士的語氣少見的帶上些火氣。

情報室的精銳們面面相覷,相顧無言。

正當女士又要開口,一個處理員啪的站了起來,語氣興奮的開口:「報告女士,我們成功攻破了離島的信息封鎖,探針現在可以對其內部結構直接進行掃描,這樣應該能建立起更詳細的模型。」

「很好。」女士頷首,「那麼你們有什麼新的發現嗎。」

「稍等女士,正在調取核心算力。」處理員低頭快速操作,再次開口時,語氣里卻帶上了一絲猶豫。

「我們現在有兩個新進展,但是。。。。」

「直接說,沒什麼但是,我們需要更多的情報,你能確保情報的正確性嗎?」女士下達了命令。

「當然!這是我等職責所在。」處理員啪的立正行了個禮,然後繼續開口:

「第一,我們發現了離島的形成原因。探針在裏面檢測到了慈悲的實體化身和一群正在祈禱的信徒,這個離島現在應該被划入地上天國的範疇里,神明的概念偽裝了離島的真實結構,我們需要先解決離島和天國之間的神性聯繫才能着手計算進入坐標。」

「該死,他們搞出這麼大動靜是想要幹什麼?」有人咒罵道。

「我想這正是第二個情報的內容。」

他頓了頓,咽了口吐沫,繼續開口。

「第二,就是關於這兩個倒霉蛋的。我們的資料庫竟然讀取到了其中一個倒霉蛋的識別碼,而且似乎是一個隸屬於我們的王。我懷疑這個王就是他們的目標。」

所有人都愣住了,第一個消息雖然是個爛到不能再爛的壞消息,但也只能說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神靈對於搖籃鄉的干涉無非就那幾種形式,雖然千般保護的搖籃鄉里重新出現了信徒,且信徒還與神靈產生了實際上的聯繫這件事稱得上嚴重,但也無非就是宣告了神靈仍未死心,新一輪戰爭即將開始,大家坐在這這麼些年的目的不也就是這個,大不了拉開陣仗再打個兩敗俱傷。第二個消息則稱得上驚世駭俗,不禁讓人懷疑這傢伙到底是不是敵人的姦細。

「你確定?我們只有三個王,兩個跟着遠征艦隊在外面執行長期任務,剩下一個就在舊伊甸上呢,你現在告訴我我們還有一個登記在冊的王?哪來的?對面送我們的?」回過神來,立刻有人提出疑問。

這個處理員看起來也很苦惱:「我知道這個消息很離譜,具體情況我已經發在頻道里了,你們自己看就好。」

於是大家又都低頭看向屏幕,頻道里已經貼出了資料庫的鏈接:

所有人定睛看去,資料里除了級別之外的內容全是空白。

「有沒有人能告訴我,這究竟是個什麼玩意?」這是此刻所有人心頭的疑問。

「如果裏面的倒霉蛋真有一個王級許可權,拋開這一串未知不談,作為理論上的最高單兵戰力應該不至於搞不定一個小型離島吧?」有人提出了新的見解。

大夥表示贊同,但具體行動計劃依然需要女士去敲定。

於是所有人看向了女士,自從聽到這個消息后女士就在扶額思索。

「我去檢查一個東西,關於他的情況我已經有一些眉目了,所有人繼續分析離島的情報,儘快找出能把我們的小隊安全投放進去的方法,請務必加快進度。」語畢,女士便起身向著門外走去。

「收到!」所有人立正行禮,隨後情報室重又開始恢復一片繁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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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鐵鑄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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