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依靠

事情已經超出了艾草的理解，這讓他的思維開始像脫韁的野馬四處遊盪。

首先排除喜聞樂見的被泥頭車創進異世界環節，沒見過哪個主角被創了之後帶着一身傷躺在少了個月亮的肇事現場動彈不得的情節。

也沒有什麼天降系統或者金手指的聲音在自己腦海里出現，只要自己接受系統立馬就能治好一身傷然後帶着小丫頭走向人生巔峰。

或許是臨死之際有高人破空而來，見自己骨骼驚奇，立馬傳下神功收作弟子，從此開啟修仙生活。

也有可能是死了之後眼前跳出來個按鈕，只要點下yes就會被送到一個廣場上，跟着一支隊伍在各個世界裏執行任務，一路變成超級人類。

艾草躺在地上，心中滿懷羨慕。

真好啊，故事裏的主角都開着神奇的外掛走向美好的未來，只有自己像個死狗一樣斷了不知道多少根骨頭躺在地上，馬上就要去見閻王他老人家了。

想着想着，艾草開始感覺身上好像沒那麼疼了，身上暖暖的麻麻的，肌肉也漸漸放鬆下來。

他又有些害怕，彷彿置身一個人的大海里，聽不到聲音，感覺不到身體，就這麼嘟嚕嘟嚕的往下沉，可海水是這麼溫暖地擁抱着他，讓他無法反抗的沉溺其中。

「母親的懷抱也這麼溫暖嗎。。。」艾草的思緒越飄越遠，彷彿看到了雄黃搖著尾巴又回到了自己身邊，就像小時候一樣，一人一狗，並肩走在路邊，陽光灑在他們的身上，為他們照亮所有相伴的美好記憶。

突然這臭狗跳起來一口咬在了艾草胳膊上。

疼痛擊碎了幻想，將艾草從掛着溫馨濾鏡的走馬燈里扔回了冰冷的現實。聶琪死死抓住艾草的胳膊嚎啕大哭：「哥哥你說話啊，你不要死啊，我害怕，我好害怕，哥哥你睜開眼睛看看我啊！」

再一次的，艾草感到了鑽入骨髓的劇痛遍佈全身，他不禁痛喊出聲，眼淚都下來了。

「哥哥沒死，哥哥沒死！」小丫頭破涕為笑，笑了沒兩秒，又扯開了喉嚨，「嗚嗚嗚嗚哥哥不要丟下我一個人，我剛才真的好害怕。」

艾草的胳膊更疼了，小丫頭下手沒輕沒重。

「嘶————丫頭你，能不能把手先鬆開，哥哥就算不死也要被你捏死了。」

小丫頭連忙鬆開手。

看到小丫頭臉上依然有止不住的眼淚流淌，哽咽的吸著鼻子，一副可憐鬼的樣子，艾草勉強擠出個笑容。

「放心，哥哥還沒到死的時候，我們肯定會沒事的。」

艾草曾經恐懼著浮遊般的死去，而現在他躺在地上，或許離死亡只有一步之遙的時候，卻反而沒那麼害怕。或許是旁邊有個比他還害怕的，在福利院長大的艾草身上有一種名為哥哥的氣質，讓他必須在這個小丫頭面前冷靜下來。

他看了着眼前的丫頭，除了髒兮兮的臉蛋和裙子外，並沒有受到什麼明顯的外傷。

真是個奇迹，艾草這樣想着，自己的衝動把這個將要夭折在今晚的丫頭從死神那裏搶了回來。本應消散的生命現在依然能淚眼婆娑的站在這裏，代價只不過是自己斷了些骨頭，艾草不禁露出些笑容。但看着漆黑一片的夜空，還有周圍一片死寂的街道，艾草知道自己必須得行動起來，至少不能繼續躺在這裏無意義的等待死亡的降臨。

於是他試着活動了一下身體，除了胳膊依舊使不上勁外，左腿和腰似乎也不聽使喚，只有右腿能強忍疼痛勉強移動。

於是艾草試着指揮聶琪：「丫頭，看到後面那個小超市了嗎，給哥哥搭把手，我們移到那個裏面去。」

「我有名字的，剛才明明告訴過你了，而且奶奶都管我叫琪琪。」小丫頭依舊梨花帶雨，可說話卻多了點活力。地上躺着的哥哥沒死，而且又能和她說話了，這略略驅散了她心中的恐懼。

艾草心想：「看來剛才真把她嚇到了。」

「我叫艾草。」艾草回應，「馬上我把身子側過來，琪琪你從後面扶住我的肩膀，我試試能不能坐起來。」

琪琪點頭，抹了把眼淚，走到艾草頭后，蹲下，用盡全力抱住他的肩膀往上拔，隔着夏天輕薄的衣服，艾草能感覺到丫頭的身體不停地顫抖，不知道是因為用力還是害怕。

「挺好，觸覺還挺靈敏，看樣子還沒被撞了個高位截癱。」艾草樂觀的鼓勵自己，然後配合著向上使勁的小丫頭，咬緊牙關，頂住腰間撕裂般的劇痛，緩緩坐了起來。

「哥哥你沒事吧？」就像艾草能感覺到聶琪的顫抖，她同樣能感覺到在她剛才用力的時候，懷裏的哥哥整個人因為疼痛而止不住的痙攣，喉嚨里傳來勉強壓抑的低吼。

「沒事，我要稍微喘口氣。」艾草虛弱的說。

有液體從臉頰上滑落，或許是冷汗，也可能是眼淚，甚至是血水，抑或三者混合，誰知道呢。艾草懶得知道，但他能猜到自己的樣子肯定看起來凄慘又狼狽。

他必須再次站起來，而不是坐在這裏無謂的被疼痛折磨。

「琪琪，搭住我的左胳膊。」稍稍緩了口氣之後，艾草讓琪琪整個人從左胳肢窩下面撐住自己，尚且能活動的右腿猛的發力，整個人終於立了起來。

「做得很好琪琪，現在我們已經站起來了，下一步就是挪到小超市裏，裏面有吃的，有水喝，空調說不定也能用，還能堅持嗎？」艾草望向身旁的琪琪，儘管自己只有175130的體格，但這個重量對於琪琪來說顯然不算輕鬆。她的小臉皺巴著，看起來已經是全力以赴了。

「沒事的哥哥，幾步路而已，我能行的，爸爸每次晚上在外面酒喝多了回來我就是這樣把他拖到沙發上的。」琪琪回答。

「琪琪真懂事。」艾草心裏一揪，「那琪琪的媽媽呢」

「媽媽早就走了哦，我小時候和奶奶過的，現在上小學了就搬來城裏和爸爸住。」琪琪說的理所當然。

艾草沉默，他剛才就覺得這個丫頭雖然傻了點，卻不知為什麼有着超出她年齡的懂事。現在終於瞭然，在這樣家庭里成長的女孩，又怎麼會不懂事呢？

艾草已經可以想像，小丫頭一個人放學回家，家裏清清冷冷一個人沒有，她得自己解決晚飯之後乖乖的坐在家裏等待父親的歸來。等啊等阿，等到夜幕漸深，鬍子拉碴的男人終於帶着一身酒氣打開了大門，然後一頭栽倒在房間的地上。小丫頭得費盡全力把男人拖上沙發蓋上被子，然後回到自己床上一個人睡去。

「哥哥，這裏是哪，為什麼周圍一個人都沒有？」

「我也不知道，說不定我們穿越了呢？」

「啊？那我們還回得去嗎？爸爸明天看不見我會着急的。」

「沒事，哥哥還在呢。」

「嗯，哥哥你慢點。」

一大一小兩個人，此刻互相依靠着，走向昏暗燈牌下的無人超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