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30 布局

NO.30 布局

攝政太子馬庫賽尼密切注意著赫梯大軍的動向,各方情報不斷彙集。

「東南方向一天的路程發現赫梯急行軍?有多少人馬?」

探子報告:「隔岸觀望陣勢相當壯觀,戰車至少上千乘,只怕會有七八千人。」

拉麥利迦微微點頭,沉吟道:「東南方是岡多拉河的下游,那裡兩岸樹林茂盛,便於掩護,河水也沒有那麼湍急,的確是渡河的好地方。但是啊,如此壯觀的急行軍,是不是有點太招搖了?下游的磐石河谷同樣是我們嚴密防守的重地,多年來與赫梯歷次交戰,他們都在那裡吃過虧,凱瑟·穆爾西利不可能不明白這一點,所以他即使要在下游做文章,也不可能做得如此招搖明顯。」

馬庫賽尼問:「你的意思呢?」

拉麥利迦微微一笑:「通知下游崗哨提高警惕,太子殿下這邊卻不必理會,只需靜心等待,一定會有其它消息傳來。」

*******

赫梯大營內,遠征軍的核心將領齊聚一堂,作為全軍統帥的凱瑟王子,才第一次亮出秘密出戰牌:「我們的突破點在下游!」

此言一出,在座的將領們多少露出失望之色。

哈塞親王說:「下游的磐石河谷歷來是必攻之地,但那裡也是米坦尼把守的重地,若要強攻,只怕還是一場硬仗。」

凱瑟王子笑了:「下遊動手,誰說就一定是在磐石河谷呢?一旦陷入思維定勢,才真的是很糟糕呀。」說著,他指向地圖:「磐石河谷距此一天半的路程,我向這裡派遣的急行軍應該已經被發現,所以,這裡不是戰場!我們真正的突破點,在這裡!」

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所有人莫不變色。

西塞親王第一個驚呼起來:「從磐石河谷繼續向下遊走?殿下,那裡是亂流灘啊!」

凱瑟王子點點頭:「亂流灘很危險,所以從沒有人敢於去了解它的真相。你們知道嗎,十三年前隨父王征討此處時,賽里斯被河水捲走,我帶著他正是在亂流灘游上岸!」

看著眾人驚訝的神色,他繼續說:「當時回來,父王就曾讓我仔細思考,為什麼是會在那裡游上岸的。這的確是個問題,你們不奇怪么?憑我當時年幼力單,手裡還抓著一個人,在人盡皆知如此危險的地方,怎麼說都應該被亂流捲走才對。或許只有置身其中才會明白,亂流只是表象,形成亂流的東西才是根本。」

眾將因此掀動好奇心:「那是什麼?」

「岩石!」

凱瑟王子說:「亂流灘之所以水流湍急紊亂,正因是在河底參差錯落的岩石落差極大,同時有些岩縫直通地底更形成漩渦,讓此處即無法行船,人在水中也難於控制自己。但其實,只要抓住某些高位岩石,從那裡安然登岸,並非沒有可能。」

眾將有些明白了,換言之,亂流灘就是敵人的盲區,從看似不可能的地方下手,才會有機可乘。

凱瑟王子接著說:「那一次賽里斯和我用了五天四夜才走回磐石谷的營地,此次出征,我已經派人秘密赴實地測量過,按照正常速度,從磐石谷到那裡應該是兩天的路程。但是對騎兵只用一天就夠了。請諸位牢記這一點,這場戰爭的成敗,一個重要環節就是時間差!」

*******

河岸另一邊,馬庫賽尼也一刻沒閑著,各方情報陸續彙集而來,正在印證拉麥利迦的猜測。

「向東南方向的急行軍在距離磐石河谷50里的地方停下來。」

「赫梯軍許多小股隊伍出現在西北上遊方向。」

「赫梯軍正大肆砍伐樹木建造木筏。」

……

馬庫賽尼冷哼一聲,立刻傳令抽調人馬向上游進發待命。

「嚴密監視,只要他們敢輕舉妄動,有意過河,立刻發動猛攻,來一個殺一個!」

謀師拉麥利迦守在地圖旁,根據傳回來的信息在上一一作出標註,隨著標註越多,他的眉頭也越皺越緊。

「從達蒙斯一直到薩拉平原?」

拉麥利迦暗自奇怪,赫梯軍向上游派遣的小股部隊竟分散綿延近百里,鋪開這麼長的戰線,根本是犯了分兵的大忌。又是一番思索,忽然他心頭一驚,抬頭驚呼:「太子殿下等等,這是布局啊!殿下請看,從達蒙斯到薩拉平原,赫梯部隊拉開近百里的陣線,每一落腳點的兵力都分配相當,彼此間距均勻,就如同一顆一顆的棋子,在上游沿岸擺放開來,這究竟是犯了分兵大忌,還是精心布置的棋局?」

馬庫賽尼眉頭一皺:「什麼意思?」

「太子殿下想想看,赫梯軍大張旗鼓伐木造舟,進行渡河準備,絲毫沒有防備我們的意思。這是為什麼?如果凱瑟·穆爾西利要從上游進攻,準備工作不是應該進行的越隱秘越好才對嗎?如果我是對方主帥,明知出征第一仗是在馬拉提亞,就一定會在出發前準備好羊皮筏,而不會到這裡現拆現做。」

拉麥利迦冷哼一聲:「這不是犯了分兵大忌,它的目的就是為了分兵——讓我們分兵!與赫梯相比,長久以來米坦尼始終存在人口不足的問題,相比於他們十萬大軍的雄厚兵力,我們在兵源規模上的確非常吃虧。所以,凱瑟·穆爾西利才會看準這一點,集中全力攻其弱!」

馬庫賽尼:「這有什麼難的,既然你已看穿他的詭計,不理會就是了。」

拉麥利迦搖搖頭,指著地圖上的標註說:「太子殿下請看,這些小部隊的分佈,彼此間的距離說近不近,說遠不遠,如果各處均派兵防守,就中了分兵之計,但如果不防,又極有可能讓他們渡河成功,到那時,這些小股部隊可以在很短的時間內完成集結,從側面甚至是後方對我們形成威脅。赫梯遠征軍總數達十萬眾,而我們布防在馬拉提亞的守軍只有兩萬,拉長對峙陣線只會對我方不利,但不去管它又不行……」

拉麥利迦長嘆一聲,感慨道:「殿下明白了嗎,凱瑟·穆爾西利用的是讓我們明知是陷阱也不得不跳的狠招啊!」

馬庫賽尼這才意識到問題嚴重,追問道:「那究竟是派兵還是不派兵?」

拉麥利迦沉思良久:「兵還是要派的,只是人數不能太多,各處總計不能超過5000人;另一方面,太子殿下要嚴密坐鎮馬拉提亞,不能被對方的動向所迷惑。」

馬庫賽尼露出不悅的神情:「這話是什麼意思?我會受什麼迷惑?」

拉麥利迦說:「殿下還不明白嗎,眼下這樣的布局分明是惑敵而非攻敵,無論是下游的磐石河谷,還是上游的百里陣線,都不會是凱瑟·穆爾西利發動攻擊的所在,我現在也想不明白,他究竟會在何處選擇突破口,但是有一點可以肯定,他選擇的突破口,一定和殿下直接相關。」

*******

魯邦尼忍不住開口問:「殿下所說的時間差究竟是什麼意思?」

凱瑟王子指向地圖,告訴他:「總攻的突破口是賽里斯的騎兵,向下游挺進的急行軍,真正的任務是掩護賽里斯和西塞親王的騎兵進入通往亂流灘的叢林小路,他們到達渡河地點的時間是一天,渡河需要一夜。渡河之後,賽里斯和西塞親王就要兵分兩路,賽里斯帶領一千騎兵繞到馬拉提亞的後方,西塞親王帶領剩下的一千人秘密趕往磐石河谷。我們要實現的目的,是要在磐石河谷殲滅馬庫賽尼。也就是說,賽里斯在馬拉提亞發動突襲時,馬庫賽尼剛好抵達磐石河谷。記住,一定是他剛剛到達,不能讓他有喘息休整的時間,這時,西塞親王從正面突襲,而在他們的身後,馬拉提亞會升起報警的狼煙,從而形成要塞大本營失陷,自己陷入包圍的錯覺。人心是很脆弱的,只要有這樣一瞬間的錯覺,就足以讓整個軍心潰散,分崩離析!」

魯邦尼沉思良久:「殿下說馬庫賽尼會趕往磐石河谷?對方既然已經看出我們的急行軍是幌子,馬庫賽尼又怎會到那裡去?」

凱瑟王子說:「必須把他調離馬拉提亞,否則賽里斯是沒有機會的。我一定會讓他趕往磐石河谷,但是啟程的時間是關鍵,這也就是我說的時間差的意思。你們可以計算一下,賽里斯渡河之後,西塞親王到達磐石河谷需要一天,賽里斯繞道馬拉提亞後方則至少需要兩天,而馬庫賽尼從馬拉提亞到磐石河谷,也是兩天的路程。也就是說,一定要在賽里斯他們完成渡河之後,才能讓黑太子啟程,在此之前,我們必須把他留在城中。」

有士兵進帳通報:「哈塞爾親王率領的107支小縱隊已在上游布陣完畢!」

凱瑟王子點點頭,魯邦尼卻更多困惑:「戰爭講究首尾聯動,殿下的計劃的確高明,但是我卻看不出這和上游的布局有什麼關係。」

凱瑟王子笑笑說:「當然有關係。在這個計劃里,賽里斯擔負的是最艱難的部分,我必須為他營造最有利的環境。上游的布局,一方面是讓對方分兵,但更重要的目的還是馬庫賽尼。我既要讓他堅守城中不敢妄動,又要讓他越來越坐不住,只有這樣,在時間到時才能一舉將他引向磐石河谷!」

見魯邦尼還是不甚明了,凱瑟王子提醒他:「忘了么?馬庫賽尼身邊的第一智將,拉麥利迦!他才是鑄就鐵血太子威名的真正功臣,我到現在所有的布局,其實都是在對付他。他察覺急行軍有詐,就一定會讓馬庫賽尼靜觀其變,他看出我們的分兵陷阱,就更要讓馬庫賽尼堅守城中。」

魯邦尼還是不明白:「為什麼?分兵陷阱是針對敵方的布兵策略,和馬庫賽尼的動向又有什麼關係呢?身為主帥,他本就應該坐陣本營不是么?」

凱瑟王子笑了:「正常情況下是,但是你不要忘了伊蘇瓦一場決鬥。在他與我之間,除了國家利益,現在更有私仇!身為主帥,行動判斷中參雜個人情感是非常危險的事,拉麥利迦比任何人都了解他的主人,所以一定會不斷的提醒他。而我要做的,就是不斷的刺激他。最終導致的結果,就會像是給火山堵上了塞子,能量會迅速累積,所有這些布局要實現的另一個目的,就是分化馬庫賽尼與拉麥利迦的關係,從言聽計從到不耐煩,直到再也不願聽一個字,真到那時,便是他的死期!」

******

今夜繁星璀璨,塞里斯率領秘密行軍到達亂流灘,人們望著星光下渦流湍急的河水,實在不敢相信這裡竟能涉水渡河。西塞親王低聲道:「殿下,你確定這裡能過去嗎?」

賽里斯不說話,卸掉鎧甲,忽然縱身跳進河中。

「殿下!!」

人們發出低沉驚呼,塞里斯卻不為所動。是的,他或許永遠都不會忘記那震撼心靈的笑語:每個人,或許也僅僅有權利主張自己英勇無畏,卻沒有資格首先讓別人去死。

王子第一個跳進亂流,湍急河水立刻帶得他難以自控的在水中沉浮打轉。看到此景,專門挑選水性好的隨行士兵,根本務須誰來下令,就一個個爭相跳下河。

「殿下!」

好幾個人努力游到塞里斯身邊,幫他穩定身形,很快,他們摸到了河底位置很高的岩石,一點點摸索著,竟真的向對岸靠過去。善水的士兵帶著繩索爬上對岸,上岸后,賽里斯一手指揮,將一根根繩索在粗壯樹榦上綁牢。然後,大隊士兵就開始抓著索道,依次小心渡河。同時將戰馬的韁繩套過索道,形成可以活動的繩結,一人一匹馬,動作謹慎涉水過河。銀白色的月光下,可以清晰看見每匹戰馬的鞍背上都綁著兩個碩大木桶,一左一右,在激流中正能啟動穩定重心的作用。

就這樣,兩千人馬在黎明前全部順利渡河完畢。上岸后,西塞親王立刻發作起來:「殿下,你可真行啊!身為王子豈能這樣莽撞?萬一有個好歹怎麼辦吶。」

塞里斯微微一笑:「聽過一句話么:只會讓別人去冒險去送死的人,才是懦夫。」

西塞親王愣住了:「可是……王子安慰事關重大……」

塞里斯打斷他:「想做王子,首先是要有願意跟從你的人,你說是么?」

*******

渡河成功,現在,賽里斯唯一擔心的就是攝政太子馬庫賽尼,是否能如願出現在磐石河谷。臨行前,關於這個問題,他們兄弟二人曾專門討論過

凱瑟王子說:「伊蘇瓦曠野一場決鬥,你不是很想知道他被我一劍破相后,為何沒有更加瘋狂的報復,反而主動撤兵了嗎?」

迎面一劍,暴戾的男人瞬時滿臉鮮血,破相的羞辱讓他如同一頭髮狂的猛獸。

「凱瑟·穆爾西利!我要宰了你!」

渾身浴血的王子持劍在手,優雅的擺出邀請姿態:「來啊!我現在體力耗盡,已是強弩之末,而你則精力充分,殺機正盛。你再度衝上來,我的確很有可能就會死在你的劍下,但是啊,我也請你記住,讓我死,不可能是沒有代價的。」

王子劍尖直指對手下盤,冷笑著說:「第二回合,我會讓你此生再也做不了男人!你讓我死,我就讓你生不如死!」

他的聲音平靜如水,安然神態就好像是在說一件特別理所當然的事,在當時惡鬥險地,實在顯得非常不合時宜。王子那雙冰藍色的眼睛,在蒼冷月光下透出詭異難測的笑意。他提醒對手:「我是王子,身死又豈能沒有陪葬品?」

馬庫賽尼的暴戾之氣在眨眼間消散無形,這個威脅的確把他嚇住了,權衡良久,終於從牙縫中擠出一個字:「撤!」

凱瑟王子說:「這些年來,帝國與米坦尼雖多有交鋒,但對戰的都是他手下將領,馬庫賽尼本人還未曾出戰過。一個從不自己露面殺敵的太子卻鑄就鐵血之名,你不會覺得太奇怪了么?哼,直到伊蘇瓦一戰,面對面,刀對刀,我才終於有機會看清他的真面目。」

他說:「馬庫賽尼是個不折不扣的懦夫!」

凱瑟王子告訴兄弟:「像他這樣的人,所有外在的暴戾表現和專橫作風,都是為了遮掩內心脆弱的本質,因為他是個對自己根本沒有信心的人。換言之,他所以能有今天,一切功勞都不在他自己,而全應歸於拉麥利迦這個米坦尼第一智將!而一旦分化他們的關係,當馬庫賽尼離開拉麥利迦,他根本什麼都不是!所以,你儘管放心吧,對付這樣的人非常簡單,我可以保證馬庫賽尼一定會去磐石河谷,而且至少會帶走馬拉提亞一半的守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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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梯血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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