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28 洗禮

NO.28 洗禮

走進傳說中的軍營,迦羅才發現至少有一句話王子說對了,這裡不是女人應該出現的地方。只有到了這裡,才會見識到什麼叫純粹男人的世界。連空氣中都彷彿滲透著雄性荷爾蒙的味道,隨處可見只掛一塊纏腰布、滿身汗水橫流的粗魯壯漢,嬉笑怒罵,一不小心動起手來,往往就是見血掉牙的勾當;樹蔭下、帳篷旁,她除非抬眼望天,否則走到哪裡都一定能看到肆無忌憚隨處小便的傢伙……馬糞、汗臭,還有體味混合到牛皮鎧甲上所散發出的刺鼻氣息,可以毫不誇張的說,數萬人的軍營迦羅根本沒本事走到底,就已經快要窒息暈倒了。

凱瑟王子將麾下大將一一介紹給她,在將領們的客氣應對中,迦羅看得清楚,他們也不過是看在王子面上才表現出格外謙恭的禮貌,而那眼神中所流露的真心,卻分明是對她一個女人來到軍營不以為然。

是的,她不該在這裡。不僅是軍營,這整個古老的世界都不應該是她出現的地方。心頭警鐘再次提醒她,收起虛渺的夢吧,不要再胡思亂想,不要再繼續沉淪,不要讓一雙眼睛彷彿不受控制的時刻追索他令人貪戀的身影,她不可以!在這個古老世界,或許也唯有她,不可以!

*******

騎兵營里,這一切微妙都沒有逃過賽里斯的眼睛,自從伊蘇瓦回歸,他絕大部分時間都待在軍營,美其名曰為整軍備戰全力以赴,事實上卻又何嘗不是在選擇逃避。卡瑪王后一場暗算,他雖說是被人操縱,但傷了三姐妹,給王兄帶來羞辱卻是無可否認的事實。重回奧斯坦行宮,尷尬總是難免。

此時王兄身邊,迦羅那種透著無盡幽怨感傷的眼神,讓他不知作何滋味。賽里斯看得出來,在王兄和她之間,似乎也有一道看不見的牆,明明彼此在意,卻又都不約而同選擇迴避。迴避什麼呢?是因為他的攪擾嗎?當此尷尬境地,他……又該如何擺放自己的位置?

捫心自問,賽里斯甚至說不清那般瘋狂的舉動,究竟是被人操縱,還是他真有此心?目光追逐著她,而她卻在時刻追逐兄長,都是那樣沉默,都透著一種難以言說的失落和憂傷。心中一聲黯然長嘆,賽里斯只能拚命提醒自己:不要再想了,他不能再想!因為他不能傷害最親近的兄長,更因為……她的眼裡,根本沒有他!

*******

同在一個屋檐下,刻意的迴避就像一種看不見的折磨,終於這一天,凱瑟王子似乎再也無法堅持,在行將安寢的搖曳火光中如同失控般用力抱住她。他的胸膛劇烈起伏,開口卻似乎非常艱難。

「告訴我……你有沒有想過……哪怕只是一閃念……留下來,永遠……留在我身邊?」

這樣的問話讓她心房顫抖,迦羅根本不敢看他的眼睛,一種想哭的衝動哽咽在喉頭,想說什麼,卻偏偏什麼都說不出來。過了很久很久,彷彿連時間都凝固了,他還在執拗等待。

「說啊,你想沒想過?兩個世界就算二者選其一,有沒有可能是這裡呢?留下來……就把一切都交給我?」

眼淚無聲滴落,她只能痛苦的閉上眼睛:「對不起,我……」

一句對比起,如同霎那間打碎最後的希冀。

王子懊惱的甩開手:「算了,當我什麼都沒問!」

他幾乎是憤然的轉身離去,從此後,他們不曾再同寢一個床榻一個房間,因為……他已經受不了了,有她在身邊根本無力再控制自己,根本不可能安然入睡。

*******

從此後,她純粹成了阿麗娜,在他們之間除了公務,已經不可能再有其它。

每日與王子出入軍營,迦羅也因此看到太多讓她覺得不可思議的事。騎兵操練,一切形如戰場,這一天,她就驟見大隊翻越一處陡坡,一個騎兵突然從馬上摔下來。

「啊——!!」

大隊疾馳何等迅猛,摔掉主人的馬匹驚嘶著人立而起,碗大的前蹄眼看就要踩中落馬士兵的腦袋。迦羅大驚失色,來不及多想,幾乎是沒過腦子就舉起獵槍。轟然巨響驚四野,連身邊的王子都嚇了一跳。失控戰馬悲鳴著倒下去,那僥倖逃過一劫的士兵分明還驚魂未定,癱在地上半天站不起來。

原本列陣疾馳的騎兵隊都因這巨響而陷入驚亂,人迷惑,馬驚嘶,凱瑟王子實在沒法不瞪眼:「你幹什麼?」

迦羅比他更驚訝:「你說幹什麼?他差點就沒命了。」

凱瑟王子實在受不了的奉送大白眼,賽里斯也在身邊說起來:「阿麗娜,不可以這樣亂來的,拜託,騎兵配備的都是一等戰馬,就這麼莫名其妙給弄死了,你不心疼啊?」

迦羅瞠目結舌,喂,是她聽錯了嗎?

「是馬重要還是人重要?那傢伙差點就沒命了,你們居然還說這種風涼話?」

凱瑟王子真是聽不下去,氣哼哼指向遠方:「死女人!你自己看看,一下子就亂了秩序,放進戰場這是要出大事的!操練演習本就難免會有死傷,又豈能因為一片樹葉毀了整個森林?什麼都不懂就拜託你老實點!」

迦羅的眼珠子瞪得更圓了:「難免?還沒上戰場就賠進一條命,那也死的太冤枉了吧?哪有這樣帶兵的?哈,我要是參軍絕對不可能跟著你這種人,碰見這種長官逃跑都來不及呢,不然天曉得哪天就玩完了,風險也未免太大了。」

凱瑟王子笑得難看:「呵,是啊,幸好帝**團沒有你這樣的人蔘軍。」

對於迦羅的天真抗議,不僅是王子,好像連身邊那些軍團將領都聽不下去了。戰車隊長亞比斯實在忍不住開口說:「阿麗娜,身為軍人本就應該時刻做好死的覺悟,王子殿下直屬軍團信條:身為帝國勇士,不惜為帝國流盡最後一滴血!」

「信條?」

迦羅聽到無語,皺眉思索:「等等啊,讓我想想那些總統演講都是怎麼說來著……哦,對對:親愛的美國同胞,我們需要勝利,但絕不能輕流一滴血。」

哈,幾乎所有人都是一臉啼笑皆非,賽里斯笑得好難看:「阿麗娜,你該不會是在存心逗樂吧?教導士兵不要輕流一滴血?那豈不全成了怕死的懦夫?又怎麼可能迎來勝利?」

迦羅鼻子一哼:「聽過一句話么?世界上沒有不怕死的人,只有不怕死的時候。這本來就是人性使然呀,所以說,你沒有理由要求別人不怕死的。英勇無畏固然值得敬仰,可是,也僅僅是有權利要求自己去這樣做而已呀。至於別人……拚命主張讓別人去死的人,應該才是真正的懦夫吧?」

賽里斯這才愣住了,連身邊隨行的將軍們也都是一怔。

迦羅撇撇嘴,實在很不以為然的說:「正所謂我的團隊我的兵,身為長官本來就應該為部下負責呀,不讓別人輕易流血也同樣應該是一種義務。你倒是自己說說呀,如果因為一個長官的愚蠢而致使部下白白送命,難道他不應該受到譴責?哈,如果放在我們那裡,這是肯定要被送上軍事法庭接受審判的。」

凱瑟王子聽懂了,牽動嘴角露出一抹笑意:「換言之,在上位者無能,才是世間最不可饒恕的罪過。」

賽里斯來了興趣:「對了,阿麗娜,你們那裡的軍隊都信奉什麼信條呀?」

迦羅想了想,還真是沒和軍隊打過交道呢,仔細想想……

「哦,想起來了:無論何時,不可丟棄同胞!現代軍人的普世信條。」

所有人再度為之一愣,因為……這話實在很有意思。

迦羅笑笑說:「知道不,正因這種信條,美國的軍隊才會創造出全世界最低的傷亡率,而終極目標是零傷亡。即便是已經過去幾十年的戰爭,任憑總統換了多少屆,都還要想方設法與當年的對戰國交涉談判,要把陣亡士兵的遺體要回來,以告慰遺屬,回家下葬。」

聞聽者再度露出匪夷所思的表情,她又微笑補充:「哦,忘了說了,我們那裡呀,美國是全世界頭號軍事強國,論實力誰也比不了。」

凱瑟王子冰藍色的瞳仁里有光芒閃爍:「你是說……這樣的信條,創造出最強的實力?」

迦羅咯咯一笑:「創造實力的因素當然很多了,方方面面,但這也肯定是其中之一。很多時候,觀念直接決定著結果。」

賽里斯分明對此產生濃厚的興趣,興沖沖追問:「可是……阿麗娜,戰爭怎麼可能零傷亡?一個人都不死,那要有什麼法子才能辦到啊?」

迦羅聳聳肩:「我說啦,那是終極目標,現代社會也還沒可能實現。放在這裡的冷兵器戰場當然更不可能。不過嘛,至少可以是一個努力的方向對不?記得我從前看過一個電影,說的也是上古戰爭題材,裡面的一句台詞倒是值得借鑒。故事講到一個王子即將帶兵出戰去對抗來犯強敵,出發前他送給士兵的鼓勵是這樣說:我們現在要做的很簡單,或者說,人生一共只有三件事:敬畏天神、愛你的妻子,還有,活著回來。」

「阿麗娜——!!!」

行走在士兵的海洋,本是隨口閑聊,不想突然而起的高呼實在嚇了迦羅一大跳。

在尊貴王子還有諸多大將根本沒察覺的時候,多少聽到這些閑聊的士兵,臉上的表情已經變了。一帶十,十帶百,眨眼間整座軍營竟陷入此起彼伏、山搖地動的咆哮震天吼。

「敬畏天神、愛你的妻子、活著回來!!」

「哈哈,老子喜歡這話呀——!」

至此,連凱瑟王子都驚呆了,若非親眼所見,誰能想到簡簡單單一句話,能帶來這樣不可思議的共鳴?如同道出最最普通的底層士兵的心聲,是啊,任憑多少戰爭,誰不想活著回來?誰又不想去活著享受那份應得的榮耀和富足?在這一刻之前,王子還從來沒問過自己這個問題:如果沒有這一個個士兵組建的龐大軍團,他又能做些什麼?那麼,究竟是英雄在成就這個世界?還是……這個世界上太多平凡的人在成就英雄的業績和詩篇?

賽里斯走到身邊,微笑低吟:「王兄,還從來沒有一場戰爭可以讓我覺得這樣有把握。我現在可以百分百的肯定,米坦尼之戰,我們一定會贏得漂亮。要打賭的話,隨便賭什麼都行。」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赫梯血祭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言情穿越 赫梯血祭
上一章下一章

NO.28 洗禮

%